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第42章 第八章毛澤東對李宗仁說:你是誤上賊船了

(1965年7月26日,北京中南海) 同毛澤東主席會見,無論是對訪問中國的外國人或是對中國人來說,始終是一個具有極其重要意義的事件。這種不平凡的會見,往往都是突然決定,即刻通知,馬上會見的。毛澤東第一次會見尼克松,是在尼克鬆一行飛越太平洋,剛剛到北京下榻住進釣魚台18號樓的時候,尼克松正在盥洗,周恩來即來通知。毛澤東會見埃塞俄比亞皇帝海爾塞拉西,也是在海爾塞拉西一行驅車前往參觀十三陵的半路上,突然接到通知,當即折回頭駛往中南海。這種在盼望之中,卻又突如其來的會見,往往使被見者驚喜不已,格外興奮,甚至還感到有一種神秘色彩。 1965年7月26日上午,李宗仁一行正在北京東郊參觀國棉二廠時,突然接到通知說,毛澤東主席正在中南海等待接見李宗仁。李宗仁到京後,一直盼望著與毛澤東主席見面,一接到此消息,十分激動,立即前往。當即陪同接見的程思遠先生在《李宗仁晚年》一書中作了實錄——

我們坐車從新華門入中南海,毛主席在一個游泳池的休息室裡等候我們。李宗仁正沿著游泳池往前走,毛主席便熱情地迎上來,同李宗仁先生和他的夫人親切地握手,說:“你們回來了,很好,歡迎你們。” 毛主席同我握手時說:“久聞大名,如雷灌耳。”我一聞此言,真有不知所措之感! 我們剛剛坐定,毛主席幽默地以濃重的湖南鄉音對李宗仁先生說:“嘿!嘿!德鄰先生,你這一次歸國,是誤上賊船了。台灣當局口口聲聲叫我們做'匪',還叫祖國大陸做'匪區',你不是誤上賊船是什麼呢!” 我連忙替李先生答道:“我們搭上這一條船,已登彼岸。” “是的,登了彼岸。”彭真副委員長跟著說。主席和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李先生對毛主席說:“這一次回到祖國懷抱,受到政府和人民熱烈歡迎,首先應對主席表示由衷的感謝。幾天來我們在北京地區參觀訪問,親眼看到祖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成果,感觸頗深。我們為祖國的日益強大而感到十分高興。” 毛主席說:“祖國比過去強大了一些,但還不很強大,我們至少要再建設二三十年,才能真正強大起來。” 接著李宗仁先生談到了海外的許多人都懷念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他們都渴望回到祖國來。 毛主席說:“跑到海外的,凡是願意回來,我們都歡迎,他們回來,我們都以禮相待。” 毛主席建議李宗仁到全國各地去看看。 隨後毛主席邀彭真副委員長和我下水游泳。我們跟著毛主席在一池碧水中前進,他時而仰泳,時而側泳,他游得那麼從容不迫,真如“閑庭信步”。我游到主席的身邊,他說:“你游得不錯嘛!”我說:“跟不上主席呵。”

移時,毛主席上岸曬太陽,他讓我坐到他的身邊,問我的學歷和在海外的情況。我說:“海外也有很多人學習研究毛澤東思想。”毛主席聽了笑著問:“你知道我靠什麼吃飯的?” 我茫然不知所對。 毛主席徐徐說道:“靠總結經驗。” 下午1時許,我們到了毛主席的豐澤園住所,在這裡毛主席又同李宗仁談了一會兒。李先生深以台灣問題久懸不決為慮。對此,毛主席說:“李德鄰先生,不要急,台灣總有一天回到祖國來的,這是不可逆轉的歷史潮流。” 後來,主席又問起我:“你的名字為什麼叫程思遠?” 我回答道:“因為對自己的前程總應當想得遠一點,所以才回來跟毛主席、共產黨。” 毛主席滿意地笑了。他又問道:“你有別字嗎?”

“沒有。”我說。 “那好,”毛主席馬上說,“我來給你取個別字。中國古代有個大散文家叫韓愈,字退之。現在我給你取個別字,叫近之。遠近的近,之乎者也的之。之者,共產黨也。近之,從今而後靠近中國共產黨。你看如何?” 我立刻表示感謝,說:“這是主席給我最大的光榮。” 隨後毛主席提議照相後吃飯。這是一個豐盛的宴會,有各種各樣的京津名菜。下午3時,徐冰部長咬著我的耳朵說:“可以散了吧?”於是我對李宗仁說:“德公,現在可以向主席道謝了吧?” “急什麼,少壯派!”主席用目光盯著我說,語氣好像嚴厲,其實十分慈祥。 劉仲容也陪同李宗仁參加了毛澤東主席的這次接見。李宗仁回國之後,周恩來安排劉仲容陪同李宗仁夫婦一起參加各種活動,包括離京到外地參觀訪問。劉仲容幾乎每天都要去看望李宗仁先生,並及時地將李先生的思想情況向周恩來總理匯報。 《人民日報》經常報導李宗仁先生的活動;而劉仲容,則以李宗仁先生“舊友”的名義出現在報紙上。當時認識劉仲容的人,都喊劉仲容為“舊友”。這個稱呼帶著幾分幽默而又親熱,更有豐富的內涵。

在毛澤東接見李宗仁時,也跟劉仲容親熱地握手。毛澤東還招呼劉仲容下池游泳:“仲容老鄉,你還能游泳嗎?” 劉仲容答:“可以。” 毛澤東讓警衛員拿游泳褲給劉仲容換上,陪同他游泳。在游泳池裡,毛澤東還對劉仲容說:“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你很有進步了嘛!” 劉仲容說:“全靠得到主席多次教誨。” 毛澤東笑著說:“現在我也當你的學生哩。你是院長,你的教師在教我學英文。可是我的水平不高,進步不大。” 劉仲容擔任著北京外語學院副院長的職務。這個學校是他奉周恩來的指示在1949年開始創辦的。他知道毛澤東所說學英文的事,是指章士釗先生的女兒章含之在學院擔任英語教師,從1963年起常到中南海來教毛澤東學英文。劉仲容笑著說:”我經常對學生們講,毛主席上了年紀,管理國家大事那麼忙,還擠時間學英文。以此鼓勵他們呢!”

西總布胡同的李公館房間很多,幾乎都舖有地毯,打掃衛生頗為麻煩。有一天,李宗仁望見服務員小牛用掃帚在清掃地毯,就說:“在美國一般家庭都用吸塵器,用掃帚打掃是使灰塵搬家,很不衛生。”說話的時候,劉仲容在場。第二天,機關事務局就送來了吸塵器。 李宗仁回到北京後,程思遠也準備由港遷來北京定居。程思遠夫人石泓將要回香港搬家時,郭德潔對她說:“這裡的'洋鹼'(香皂)實在用不得,鹼性大,用它洗臉,皮膚很不舒服,所以託你從香港多帶點美國和法國的'洋鹼'來用。我看這裡的日用品,還是以前的老樣子,美國、法國這方面的東西,天天在變。”郭說這話的時候,劉仲容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兩天之後,周恩來在北京飯店請李宗仁吃飯。李宗仁和郭德潔分別坐在周的左右。席間閒談,周恩來說:“建國以後,政府還沒有騰出手來抓生活日用品的生產,但也並不是這些年來毫無變化,完全和以前一樣。”周恩來邊說邊從口袋裡抽出隨身用的一支英雄牌金筆,說:“這是我國上海生產的金筆,並不比外國貨壞嘛,不少國家還爭著進口我們這種筆。解放前我們國家就不能生產這種高級筆。” 郭德潔順手從周恩來手裡把鋼筆拿過來,在紙上畫了兩下說:“好得很!好得很!我還不知道我們能生產這麼好的東西。這支筆我沒收了。”說著就把鋼筆放進手提包裡。 周恩來連忙說:“不成,這支筆我用了多年,已經老舊了。送人就送新的嘛。”說著就回過頭去告訴警衛員到小賣部買兩支高級英雄金筆。警衛員很快從樓外拿了兩支筆回來交給周恩來。週遞給郭德潔說,“送你和李先生每人一支。”

郭德潔收下後忙將那支舊筆還給周恩來,連聲稱謝。 李宗仁夫婦在程思遠和郭德潔陪同下到東北參觀回來,邵力子來看望李宗仁,劉仲容亦在座。邵問李參觀東北的觀感。李宗仁說:“真想不到短短的十幾年,生產建設這樣進步。現在長春汽車廠竟能生產那麼好的卡車和轎車。再給20年的時間,不打仗,埋頭建設,我們一定能在世界上趕到前面去。” 邵力子說:“建設的成績很大,這是人所公認的,但是缺點不少,還存在許多問題,有些口號政策還阻礙著生產的發展。” 李宗仁接著說:“邵先生,這話我們不能這樣說,一個健康的人,總難免有點小毛病,這算不了什麼,主要的還是健康嘛。” 過了幾天,統戰部長徐冰和李宗仁在閒談中,冒了一句說:“李先生,你和邵力老的談話,說明你很懂得辯證法嘛。我們工作上雖然取得很大成績,但也必須承認還有不少缺點,只要做工作,就必然發現問題,問題的解決,就是進步的過程。”李聽了莞爾一笑。

以上的事想不到也惹出一點波折。 當年12月下旬,李宗仁和郭德潔找負責照料起居的尹冰彥商量。李宗仁說:“26日是毛主席的壽辰,你替我準備一份壽禮,我家存有一套古瓷的八仙慶壽,但是有的已破損了,不好拿出送禮。你考慮一下買什麼東西,花幾百塊沒什麼關係。” 尹冰彥告訴他,中共中央有規定,不搞個人祝壽,不以個人的名義命名街道,毛澤東是不會接受壽禮的。 李沉吟片刻,說:“那麼我就在26號這天晚上請幾個人吃飯為毛主席祝壽好了。”尹冰彥問:“都請誰?” 李說:“不找外人,更不請共產黨內的高級人士,但是一定要請劉仲容兩口子來。”尹冰彥問:“為什麼?” 郭德潔說:“你曉得沒有,劉仲容是特務。” 尹冰彥說:“劉仲容在民主革命時就是中共的同路人,他一向是反對蔣介石的,怎麼會是特務呢?”

郭德潔說:“他是共產黨的特務。” 尹冰彥說:“你回國中共這樣地歡迎你,你萬里重洋地回到祖國,人家有什麼理由懷疑你呢?況且新中國政權固如磐石,你手無寸鐵,難道還怕你造反嗎?你說的這些事,都是為了照顧你們的生活,表揚你的愛國熱情,絲毫沒有惡意。” 不久,“文化大革命”動亂開始,倒是造反派把劉仲容當作“白祟禧的奸細”、“李宗仁的特務”。先是被群眾組織隔離審查,關進他們佔據的據點裡。 “支左”介入後,被當作牛鬼蛇神由工人看押著“辦學習班”,不許家屬送飯,只准每星期送兩次報紙與洗換衣服。經常被大會揪,小會鬥。直至1969年1月30日李宗仁去世,周恩來主持追悼會。開追悼會前,周恩來派人通知外語學院,點名要劉仲容去參加。關押劉仲容的軍工宣隊回答說:沒有汽車。周恩來派車來接,於是,把劉仲容接到會場,周恩來跟他握手時,望見他浮腫的樣子,不禁詫異地問:“你怎麼胖成這個樣子?” 劉仲容說:“總理,我被關進牛棚了。” 周恩來問:“在哪裡?” 劉仲容說:“在外語學院。” 周恩來氣憤地說:“外語學院關你幹什麼?真是豈有此理!” 李宗仁的追悼會開過三天之後,審查劉仲容的專案組被撤銷了。劉仲容很快就恢復了自由。 周恩來去世,使劉仲容至為悲慟,很長時間,默默無言。 1976年10月上旬末的一天上午,他去探望朱蘊山老人。朱老面露笑容地伸著四個手指說著:“這……四個人被抓起來了!”朱老年事已高,語焉不詳,劉仲容聽了很著急,再到院子裡問朱老的兒媳劉光美,才知道王、張、江、姚四人幫日前已給抓起來。他禁不住欣喜若狂,將好消息奔走相告,還打電話給程思遠,讓程到家裡來分享好消息帶來的喜訊。此後,他們又熱衷於祖國統一的大業。統戰部曾讓劉仲容起草過一個謀求和平統一台灣的書面建議方案。劉約請了黃啟漢、程思遠和賈亦斌等人,在北京四川飯店,共同起草研究出一個草案上報。 蔣介石認為劉仲容是共產黨,到了後來連白崇禧也將劉當作共產黨;但他一直不是一個中共黨員,這一生卻為共產黨做了許多工作。在他晚年,看到許德珩先生於92歲參加了中國共產黨,他深受觸動,也向統戰部和外語學院有關部門提出了入中共的要求,並寫了入黨申請書上交。但他沒多久,就因心血管病及糖尿病惡化而去世,時為1980年3月27日,享年77歲。在我寫這本書的時候,正好是他去世十週年。在他去世十週年這天,原統戰部負責人平傑三和原國務院秘書長羅青長聯名寫了一篇文章《真誠的朋友、智勇的戰士》,發表在《人民日報》上,以紀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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