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第23章 第四章白崇禧的愛將,在解放軍中受銜中將

(1947年2月—1948年11月,萊蕪—香港) 這是在泰山以東、魯山西南與萊蕪縣以北的大石山區。石山峻峭逶迤,山雖不高,溝壑卻深險,山勢蒼茫光禿,因缺水而沒有植被綠蔭,頗有點像美國西部片裡牛仔大顯身手的荒原。 1947年2月20日,就在這一帶山里,縱橫幾十里槍砲聲響個不停。這就是人民解放軍粉碎敵人全面進攻而打響的萊蕪戰役。 2月以來,華東野戰軍在陳毅司令員的指揮下,幾度求殲魯南之敵而未成後,陳毅毅然決定放棄臨沂縣城,除以兩個縱隊在臨沂附近以寬大正面的部署阻擊南線之敵,另以地方部隊進逼兗州,並在運河一帶架橋迷惑敵人外,以主力七個縱隊迅速秘密地向新泰、萊蕪兩側集結,形成一個大口袋誘殲進逼大汶河的國民黨軍李仙洲集團。槍砲聲響了四天才稀疏下來。至23日,華東野戰軍在萊蕪城以北口鎮以南的地區,全殲國民黨第七十三、第四十六軍等部共七個師(旅)5.6萬餘人,生俘第二綏靖區副司令李仙洲。被殲的這兩個軍剛剛換上全新美式裝備不到一年,等於剛剛驗收而在萊蕪試用過後,就拱手交給人民解放軍了。陳毅司令員在慶功會上曾經幽默地說:“我們當然十分感謝蔣介石這個運輸大隊長給我們送來最新美式裝備,我們照收不誤。今後來多少收多少,我陳毅包打收條。”據當時在南京的人說:“萊蕪戰役消息傳來,白部長突然老了十年。”這次被殲滅的兩個軍,尤其是韓練成軍長率領的第四十六軍,在擔任國防部長的白崇禧心目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第四十六軍是桂系的王牌部隊,經白崇禧的關心剛剛用美式武器裝備起來,而韓練成又是白崇禧的愛將。韓練成儘管不是桂系軍中成長的將領而是外鄉人,卻因天資聰穎、年輕有為、在軍事上很有見地而深得白崇禧賞識。白崇禧的外甥海競強也在第四十六軍中擔任師長。

2月20日戰鬥打響之前,韓練成帶著12個衛兵從第四十六軍將被殲的山里跑了出來。這一年他剛滿39歲,風華正茂,看上去確是一表人材,濃眉大眼,身材魁梧,高鼻樑,方下巴,相貌不凡。他帶的12個衛兵也是跟隨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子弟兵。要說這次陳毅的部隊能打萊蕪戰役這番漂亮仗,應該說是韓練成為解放軍立下的大功。 韓練成於1940年在桂林當師長時,結識了夏衍。夏衍得到周恩來的指示,從此和韓練成保持著聯繫。夏衍因皖南事變形勢的變化而離開桂林時,韓練成曾給夏衍留下了一個柳州的信箱號碼作聯繫地址。 1941年,韓練成在重慶的國民黨國防研究院學習,曾以第一名的成績引人注目而被選入委員長侍從室和參謀總長辦公室。這時,他原來在西北的莫逆之交周士觀先生作為馬鴻逵的代表駐重慶,寓所就在重慶民生路。周士觀先生是個熱誠的愛國知識分子,與董必武、周恩來、葉劍英等共產黨人是朋友,周先生曾和共產黨人羅炳輝將軍天天見面,天天爭論,最後,信服了共產黨人。韓練成在重慶期間,經常是周士觀家的座上客,兩人無話不談。韓練成在侍從室的位置,使他對國民黨的腐敗認識得更透徹。他請周士觀先生將他介紹給他仰慕已久的周恩來。周恩來早已從夏衍、李克農的渠道得知了韓練成要求進步、接近共產黨的表現,同意與他會面。在周士觀先生的秘密安排下,周恩來單獨同他見了面。樸素親切的周恩來給他講的中國革命的道理,使他有大徹大悟的感覺,他當即明確表示要投身革命。周恩來望著他說:“你投身革命的願望很好,我們黨是十分歡迎你的。當前當務之急是在目前的環境中,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抗日救國。這不僅是與你投身革命的願望和覺悟是一致的,而且也是你經過努力可以做到的。”

韓練成臉有點紅,語調顯得激動:“我想……現在我可以加入共產黨組織,成為她的一員麼?” 周恩來握著他的手說:“當前的頭等大事是抗日,團結國民黨人一同抗日救國更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希望你在那邊為黨工作。當然,你會因此受些委屈的。” 韓練成立即說:“委屈我是不怕的。只是國民黨如此腐敗,我要替他們背黑鍋了!” 周恩來深邃的眼睛盯著他,沉默了片刻,又說:“是的,有人會誤解你的,也許時間會很長。不過,我希望你理解。” 韓練成當即凜然豪爽地表示:“周先生,有你如此深切的理解,我情願背一輩子黑鍋!” 韓練成與周恩來的這次秘密見面,給他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他決心按周恩來說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為革命為人民多做工作。抗戰後期,他出任第四十六軍軍長,率領部隊追擊日寇,進入廣州灣的雷州半島。抗戰勝利後即奉命駐防海南島。在韓練成開赴海南島之前,周恩來囑咐夏衍和韓練成聯繫,與他約定:他的四十六軍到了海南島不打中共的部隊,中共在島上的部隊(瓊崖縱隊)也不打他的部隊。但是,四十六軍上島,還是遭到了馮白駒指揮的中國共產黨瓊崖縱隊的伏擊,還將韓練成的腰打傷了。他當時很疑惑:為什麼中共方面說話不算數。事後經過聯繫才弄清了真相:原來瓊崖縱隊的電台壞了,沒有收到上級發來的電訊。 1946年底,韓練成率領第四十六軍奉調從海南島開往山東打內戰。周恩來囑示夏衍再跟他聯繫。周恩來並通知了華東野戰軍陳毅司令員,說韓練成與我們有聯繫,要陳老總派人去與韓練成接上關係。陳毅就派魏文伯拿著夏衍親筆寫給韓的信去接頭。魏文伯是個大胖子,穿上長袍馬褂打扮得像個土豪劣紳,裝成韓練成的舅父穿過前線深入敵後去找他。魏文伯在與韓練成的密談中,按陳毅的意見提出了兩種方案,供他選擇:第一種方案考慮到打起仗來兩敗俱傷,沒有好處,建議他最好是帶動第四十六軍起義,起義以後部隊仍舊保留,歸他繼續指揮;第二種方案,起義要是無法進行,就由他將部隊帶到預定的地區,一舉包圍解決。韓練成聽了,沉默了半晌,對魏文伯說,讓他考慮一下摸摸底再決定採用哪個方案。幾天以後,他告訴魏文伯,第一個方案難以實行,主要是因為還有一個師不聽他的話。魏文伯問他:“哪一個師?”他說:“第一八八師。師長海競強是白崇禧的外甥。”於是,他和魏文伯仔細商量了實施第二個方案的具體細節。當魏文伯和他告辭時,他緊緊握住魏文伯的手,魏文伯感覺到他有力的手掌在發顫,知道他內心一定十分激動。他壓低了聲音說:“請您叫陳總司令代我轉告周恩來先生,他曾在重慶對我說希望我在這邊為黨工作,我一定完成這次的任務。”

韓練成終於極為出色地完成了將第四十六軍和李仙洲統率的部隊領進預先伏擊地區的任務,使萊蕪戰役完成了國民黨軍隊七個整編師(旅)被一舉全殲的勝利之舉。 當時受陳毅派遣化裝潛入第四十六軍的我軍分區敵工科科長楊思德,受陳毅之囑,保護韓練成及其衛兵一行秘密撤出,安全到達華東野戰軍司令部。 韓練成在陳毅的司令部住了一個禮拜。陳毅對他很好,兩人都是性格豪爽的漢子,甚為相投。陳毅備了一桌菜,與他對飲。 陳毅為他斟滿一杯酒,舉起杯說:“周恩來先生要我代表他,敬你一杯酒。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不但知道你是個難得的將才,還知道你英雄海量。來,今天為你慶功,乾了!” 陳毅想請他留下,繼續帶兵指揮一個部隊。 韓練成說:“陳總,周先生和你的盛意,我都領了。我想,國民黨這次並沒有發現我,我打算回南京去,再與白崇禧打交道,再帶出一個軍來,再送給解放軍,為黨為人民多作貢獻。”

陳毅不放心地問:“你是個敗軍之將,這樣回去,有沒有危險?我看有點吉凶難卜呀。我還是勸你留下來。” 韓練成去意甚堅,說:“蔣介石對我一直是有好感的,白崇禧又對我十分信任。國民黨那邊,丟了部隊的敗軍之將多啦,有的還是照樣擔當重任,我明白那是憑他們的關係。這次,我相信白崇禧會保我的。”還有一層意思,他心裡想著嘴上沒講,那就是,在國民黨打內戰的時候,他想憑自己和白崇禧的關係說服白崇禧不要打內戰,而與共產黨合作。他知道蔣介石對白崇禧不信任,蔣白之間裂痕甚深,但是蔣介石對白又打又拉,他也對能否說服白崇禧把握不大,他只是決心做到仁至義盡。 陳毅沉默了一會,說:“你一定要走的話,我還要為你請示一下周先生。要是周先生同意你走,為了你的安全起見,你帶來的那12個衛兵,就不要讓他們跟你去南京了。”

韓練成說:“這12個弟兄出生入死,跟了我半輩子了,我韓練成怎能把他們扔下不管?!” 陳毅說:“這一條我不會答應你。你回南京去是肯定要受到懷疑和審查的,把他們帶回去你會有生命危險的。你帶來的12個弟兄不是扔下不管,由我來管,我送他們到東北去,每人還發一筆費用。除此之外,為了保證你在南京的安全,我還要下一條命令,在萊蕪戰役所俘獲的第四十六軍的軍官,凡是營以上的,一個也不能放他們回去。” 韓練成對此十分感謝,又與陳毅乾了一杯。 陳毅還與韓練成商定,由這邊派一個得力的同志,護送他回南京,保證他的安全,遇事同組織上聯繫,在行動上聽韓練成指揮。 經過用電台向周恩來請示。周恩來同意韓練成回南京。

做了六七年敵工工作的青年共產黨員張寶祥,被挑選出來,接受了護送韓練成將軍回南京的任務。韓練成見張寶祥精幹、淳樸,又很機靈乖巧,十分高興。他想了想,安排好了他和張寶祥之間的關係。 韓練成對張寶祥說:“你從現在起就叫王忠傑,你的父親叫王漢卿,是我過去在濟寧時結拜的把兄弟。當時是兄弟七人,你父親王漢卿居長,我是老七,你以後就叫我七叔。” 張寶祥馬上機靈地點頭應道:“是,七叔。” 韓練成滿意地微微一笑,又說:“萊蕪一戰,陳毅之部將我軍包圍,七個整編師全軍覆沒。我……也與軍部失散,投奔義兄、山東的小軍閥王漢卿。漢卿兄不在家,只有大嫂和侄兒王忠傑。” 張寶祥即口應道:“是。” 韓練成很欣賞張寶祥反應機敏,拍了拍張的肩膀,又說:“你母親覺得我留在這裡很危險,讓你把我送到青島。到青島以後,因戰事很亂,回家去也有危險,你就隨七叔到南京去了。”

張寶祥就在韓練成的安排下,成了王忠傑。 王忠傑同韓練成一起生活了兩天,相互熟悉。韓練成身穿深色暗花綢長衫,外罩虎皮馬褂,頭戴灰色呢禮帽,鼻樑上架著無框金絲眼鏡,顯得很有派頭,不時還哼上幾句曲兒。王忠傑熟悉了七叔,七叔也滿意這個賢侄。兩天后,他倆出發了。他們來到海邊,在一個叫紅石岩的小鎮登上一條早已備好的小船。這時,暮色已降臨。小船在夜色中駛向國民黨軍隊佔領的青島。 天剛亮的時候,小船駛到了濱海的青島城。 淡淡的晨霧瀰漫著碼頭。刺刀閃著光亮,碼頭上設有國民黨軍隊的哨卡,士兵端著槍在盤查過往行人。海面上還有巡邏艇在行駛,港灣里停泊著軍艦。小船同其他各種民船一樣,慢慢地泊靠了碼頭。韓練成和王忠傑一下船,就混入進城的人群之中,他倆一前一後拉開了距離,保持相距十多米。韓練成穿長衫馬褂的派頭,使守卡的士兵不敢刁難;王忠傑的農民樣子也沒有引起懷疑。兩人一前一後順利地通過了卡子。韓練成過卡之後,叫了一輛黃包車,並向王忠傑揮了揮手,讓王忠傑也搭上了車。韓練成給了車夫一個地址。兩人乘車順利地來到四十六軍駐青島的留守處。

留守處的負責人是四十六軍政治部主任屈伸少將,和韓練成有西北同鄉之誼,是韓的親信。屈伸見軍長隻身逃回,趕忙收拾屋子,張羅安頓。韓練成叫屈伸向濟南王耀武總指揮報告,他已到青島。王耀武很快回了電報,即刻派專機來接他飛去濟南。韓練成看穿了王耀武想拿他作萊蕪戰敗的替罪羊,以開脫自己的責任,就囑咐屈伸馬上買了船票給他倆去上海,並電告王耀武,他已離青島赴滬。據說,王耀武接到電報後暴跳如雷,其要拿韓練成替罪的夢想,沒法實現。 韓練成到上海之後,直奔白崇禧在上海的公館。在公館裡,他直接同在南京的白崇禧通了電話。白答應在蔣介石面前為他講話,要他在上海歇兩天。兩天之後,他帶著王忠傑乘火車回到南京,讓王忠傑同他住到玄武門傅厚崗自己家裡。

韓練成到南京後,就向蔣介石匯報萊蕪戰役的情況。蔣介石聽了,表面上對韓練成十分客氣,稱韓練成是“萊蕪戰役唯一生還的英雄”,還說“如無過人的膽量和超群的智慧,怎麼能從陳毅鐵桶似的包圍圈中逃出來呢?”並且盛讚韓練成“一伺逃出,即刻返京,極其忠勇可嘉。”蔣介石讓他給中央訓練團作報告,講怎麼作戰,怎麼逃回,以此來鼓舞士氣。蔣介石還讓用韓練成的講稿刊行了一本小冊子,名為《縱橫匪區八百里》,記述突圍脫險經過。白崇禧也在蔣介石面前為韓練成說了不少好話。但是,蔣介石生性多疑,對韓練成全軍覆沒而獨身逃回,是心存懷疑的,但是四十六軍的官兵除韓以外一個也沒有回來,即使懷疑,也無法取證。蔣介石暗地指示軍統嚴加調查。蔣介石的懷疑還表現在對韓練成的重新任用上。蔣沒有像韓練成所希望的那樣,再給他重新帶兵讓他去給共產黨送禮。蔣還撤銷了第四十六軍的編制,只委任他為國民黨總統府參軍處參軍。這是一種沒有實權的閑職。

閒來無事,韓練成就整天上班品茶讀報,下班飲酒看戲。他還裝出一副要當寓公的樣子,大興土木修房子,置換家具,買地毯,親自修換百頁窗,買窗簾。 有時他還到白崇禧或是李宗仁處閒坐聊天。李宗仁問起他的生活起居,他總是十分感激地說:“請德公放心,練成承健公知遇之恩方有今日,並無奢求!” 和程思遠聊天,他也是一副無心於仕途的樣子:“思遠兄,練成一介武夫,承健公、德公多年關照。如今敗軍之將,能安然於委員長身邊,焉有不知足之理?!” 他深得白崇禧器重,與白的關係要更深一層。他到白崇禧家中,談及時局、戰況及國家前途及蔣介石的獨裁專橫,也曾勸過白崇禧同共產黨合作。白崇禧默不出聲,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只是提醒他:“練成,這些話,你不能當著仲容的面講,他是共產黨。” 不久,情況發生了變化,形勢越來越對韓練成不利。四十六軍一個廣西籍的團長盧玉衡在萊蕪戰役中左手和左腳中彈負傷,腳負傷還能行走。盧玉衡乘夜色向西南行走了數十里,遇到了第二十五軍黃伯韜的部隊搭救得以脫險。盧輾轉來到南京治傷,見到韓練成身首健全地活著,十分疑惑。盧玉衡所帶的第五十五團當初作前衛,嗣而轉為左側衛,再轉為後衛。在戰場上,友軍的高級軍官,連李仙洲等都見過,但始終不見我們的韓軍長。他身為一軍之長在戰鬥打響時,到哪裡去了?韓練成在南京十分熱情地接待了盧玉衡,派車接站,還送盧進中央醫院治療。韓練成愈是對盧親切招呼,愈是使盧玉衡生疑。盧玉衡治傷後離南京回廣西去了。但是,盧對韓練成“突圍”的懷疑傳到了軍統的耳朵裡。 隨著軍統對韓練成調查的深入進行,住在韓家的邢副官跳江自殺了。這天,韓練成從外面回來,神色嚴峻地問王忠傑:“忠傑,你同邢副官講了什麼沒有?” 王忠傑說:“沒有。” “他跳江自殺了。”韓練成臉色十分陰沉。 韓練成深知軍統的手無處不在,高級將領的司機、副官,甚至保姆、廚師,都是軍統的人或是為軍統所收買。他知道刑副官和謝司機的關係都在軍統裡,必須按規定定期向局裡匯報韓的情況。韓練成平時對他們又特別體恤照顧。刑副官一定是覺得左右為難、內心痛苦而不得不以死了結。韓練成敏銳地感覺到,軍統局對他的調查越來越緊迫了。 不久,中統、軍統破譯了解放軍的一些往來電報,加上經討一年多時間的調查,蔣介石已經確認韓練成是共產黨的人了。 白崇禧很快也得到了消息,並趕在蔣介石下決心處置韓練成之前,把他推薦給擔任西北行轅主任的張治中。白崇禧和張治中在保定軍校時是同學,住在同一間宿舍,共用一張書桌。雖說後來兩個人思想觀點不同,兩人私交卻一直很好。不久前,兩人還在南京密談過一次,共同對國民黨的前途表示憂慮,還坦率地探討過今後的前途和打算,並約定相互對這次談話保密。白崇禧相信張治中不會加害於韓練成,危急時還會為他安排出路。張治中早就听說過韓練成,加上有白崇禧推薦,張治中欣然同意安排他擔任西北行轅副參謀長兼警備旅長。聯繫妥後,白崇禧催促他快走。白既不提他萊蕪戰敗之事,也不問他近來勸自己與共產黨合作是什麼意思。只是說,西北戰事緊急,需他即刻趕去,一刻也不准延緩。 韓練成也感覺到事態危急,是白崇禧有意放他離開。他到西北向張治中報到。張治中端詳著他,眼裡透出敬崇與愛護的光。他儀表堂堂、英姿偉岸地站在張治中的面前,行過軍禮之後,也表示了對張治中將軍的敬重,這是曾經三上延安為國共談判竭誠努力過的張將軍呵。 韓練成到蘭州剛剛住下,張治中設宴給他接風洗塵。酒宴之中,沒說什麼該說的話,寒暄罷了,宴畢辭行,張治中親自送韓練成至門外。在韓練成準備上車時,張治中突然趕上兩步,在車門邊緊緊地握住韓練成的手。韓練成感到有東西塞在他的手,趕忙攥緊了手掌。張治中定定地註視著他,目光十分深沉含蓄,輕聲吐出幾個字:“練成,走好!” 韓練成淡然一笑。在車子裡,他展開攥緊的拳頭,手掌上是兩張從蘭州飛往香港的機票。幾年之後,韓練成與張治中在北京見了面,張治中才笑呵呵地告訴他:他離開南京到蘭州的消息一傳到蔣介石那兒,蔣大為惱怒,但也不便對白崇禧發作,就給張治中發了一份命令電,聲稱已經查明韓練成是共產黨,命令張治中一俟韓練成到達,立即逮捕,押回南京處置。 韓練成脫險來到香港,找到了正在香港的夏衍。當時,夏衍奉周恩來的指示在香港配合中共駐港負責人潘漢年開展統一戰線工作。當時正好一大批留在蔣管區的各民主黨派人士也陸續撤退到香港。當時,東北已經解放,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來電,歡迎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民主人士到東北解放區共商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當時是租用掛有外國旗號的輪船駛往東北。這是一艘掛挪威旗的船。夏衍經請示周恩來同意,香港政治情況極為複雜,讓韓練成與民主人士同船到東北。 1948年11月下旬,第二批民主人士乘船北上時,夏衍亦安排送韓練成上了船。同船的有郭沫若、馬敘倫、沙千里、許廣平母子等著名人士。韓練成也是一副長衫馬褂的商人打扮。上船時,夏衍曾叮囑他:“情況復雜,要謹慎小心,在船上你不要引起別人注意。” 船行駛在海上,往北要駛往東北解放區,他嚮往已久的新的生活即將開始,他心情確實十分激動,忍不住在甲板上與同船的人士海闊天空地聊起天來,從內戰講到新中國的前途及國際形勢,完全不像個商人。幸好在航行中沒有出事,數天之後輪船順利地抵達東北解放區的大連港。 在周恩來的關照下,中共地下黨亦秘密安排韓練成的妻子汪嘯芸攜同兒女離開南京,轉上海來到香港,住在九龍。夏衍並多次到九龍看望汪嘯芸和孩子們,並告訴說,韓將軍在那邊很好,請放心。 新中國成立後,韓練成曾任國防委員會委員,訓練總監部副部長,蘭州軍區第一副司令等職,1955年被授為人民解放軍中將軍銜。他於1950年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那時,對國民黨起義將領,有功的獎以用黃金支付的一大筆資金。韓練成接到領取這筆黃金的通知時,內心非常痛苦,他覺得自己不是起義將領。他沒去領這筆黃金,只是寫了一個報告,全部交了黨費。 有一部故事影片《將軍的抉擇》,據說是以他的經歷為素材,竟把他說成是大兵壓境、不得不降的國民黨將領。他看了覺得十分難受。 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夏衍成為被打倒的對象而被關了起來。夏衍和韓練成在抗戰期間建立起來的關係,竟被算為夏衍的一大罪狀。說夏衍“招降納叛,收羅國民黨反動將領來進行反黨活動。”紅衛兵為此還去蘭州找韓練成外調。 1989年除夕那天的上午,夏衍是坐在輪椅上向筆者回憶其與韓練成的關係的。夏衍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紅衛兵迫害致下身癱瘓。夏衍說:“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我擔任了全國政協常委,韓練成將軍也是全國政協常委。我倆開會的時候碰見了。韓練成告訴我說,紅衛兵去蘭州找他外調,他問紅衛兵:'你們要了解什麼事?'紅衛兵答:'調查三反分子夏衍的反黨歷史。'他聽了,怒目一瞪,喝道:'你小子是什麼人物?你們還不夠資格來問話!回去叫你們爺爺輩來談吧。'他連坐都不讓紅衛兵坐,伸手指著大門口,把這夥紅衛兵趕走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