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總統”歸來·毛澤東與李宗仁

第8章 第四章白崇禧帶著共產黨員飛南京任職

(1937年8月—10月,桂林) 盛夏的桂林,酷熱難耐。天黑以後,才稍有涼意。 8月2日這天剛擦黑,白崇禧在八桂廳跟李宗仁分手後,乘車馳往夫人馬佩璋所住的鐵佛寺。車子經過十字路時,正遇著抗戰歌詠大遊行。白崇禧為其感染,下車走了幾步,也站在人群旁觀看。這是廣西省學生抗日救國聯合會舉辦的活動。不單是穿制服的青少年學生及穿長衫的老師,情緒沸騰,列隊高唱,有的市民也組隊跟了進去。兩邊騎樓上下,圍觀的民眾也應和著唱起來。抗戰歌聲,像一股洪流,激盪在十字街頭,把夏夜的桂林也唱得熱烘烘的。 白崇禧的心頭也熱烘烘的。 這天下午,他跟李宗仁、黃旭初等與湘桂鐵路工程處的凌鴻勛處長在商量加速建設湘桂鐵路的有關事宜。省府遷至桂林後,正好粵漢鐵路也剛通車。廣西想修建湘桂鐵路,從衡陽修至桂林。測量隊剛出發,七·七事變爆發,全國抗戰的局勢促使要將這條鐵路修通至越南,以保證在西南有一條國際運輸線。要加快衡桂段的修建速度,還要與法國方面聯絡,籌資同時使南寧至鎮南關段盡快開工。剛才在會上,黃旭初表示要動員五十萬民工,希望交通部盡快批准這個計劃。討論期間,白崇禧接到南京蔣委員長來電,召他入京共赴國難,並派其水陸兩用座機由德籍駕駛員駕至桂林來接。他手執電報,躊躇不決。修鐵路的事討論完了,他即與李宗仁、李品仙、夏威、廖磊、黃旭初等人商量。眾人皆反對他入京,唯恐中央對他不利。

早在盧溝橋事變後約四五天,蔣介石已經從廬山拍過電報來桂林,聲言中央已決心抗戰,約李和白速赴廬山,共商大計。當時接電後,白崇禧不假思索,便复蔣介石一電說:中央既已決心抗戰,我輩誓當擁護到底,崇禧當即遵命首途,聽候驅遣,宗仁則暫留桂林,籌劃全省動員事宜,一俟稍有頭緒,亦即兼程北上,共效驅馳。 他想,大家反對他入京,恐怕也是受了四川劉湘與雲南龍雲的影響。他們認為蔣生性陰狠,出爾反爾,萬一借抗日之名,將李和他騙往中央,加以羈縻,廣西則落蔣手,川、滇也岌岌可危。所以劉、龍二人相繼來電勸阻:傳聞中央預備對日抗戰,不過是否出於誠意,尚在未知之數,兄等殊以為未可輕易入京;萬一抗日不成,反而失去自由。則國家將因此愈益多事,務盼兄等深思熟慮云云。

現在,他在街頭被堵,望見桂林全城抗日熱潮滾滾,想到抗日已是舉國一致的要求。歌聲震得他血都發熱。蔣介石連專機都派來了,他再不赴京,講了幾年的抗日口號,豈不是自欺欺人! ?聽說連周恩來、博古、林伯渠都上了廬山面見蔣介石商談抗日,老蔣也沒敢對周某等人行不利之舉,自己怎能畏首畏尾? …… 他要乘車趕去鐵佛寺,就是要將赴京的事與夫人馬佩璋商量,聽聽她的意見。去年兩廣事變結束後,蔣介石希望他去廣州見面,馬佩璋就擔心他去了兇多吉少而跑去李宗仁辦公室鬧了一番,致使那次由李宗仁飛去廣州面見蔣介石。 當晚回到鐵佛寺,馬佩璋得悉電文後,此次不叫也不嚷,有好一會不出聲;然後,她才很平靜地說:“上回是上回,上回我不贊成你去。我平日雖不過問政治,但我了解抗日是國家大事,這回要你自己決定了。”

可以說接到蔣介石來電大半天了,只有夫人一人不反對他入京。他覺得,夫人不反對等於給了他精神上的鼓勵。這晚他去意已定。 第二天一大早,他進到自己辦公室時,發現在辦公桌上壓著一份報告。他坐下一看,是謝和賡為他赴京問題寫的一份呈函,馬上吸引了他細讀下去。謝和賡力主他飛京乃是應全國軍民一致的要求而與蔣共赴國難的歷史大事,絕不可遲延,蔣也絕不敢對他下毒手,大勢所趨,蔣介石不敢再違民意,繼續他的不抵抗政策。日本也不可能中止不再入侵中國,英美也再不能繼續坐視日本將西方在華的勢力完全吃掉。只有實現全國抗戰,桂系才能打出廣西,把桂系的力量伸入蔣介石統治下的腐敗的省區,擴展勢力,提高德公與你的聲望,成為民族擁護的英雄,進而與蔣介石問鼎中原……他閱罷謝和賡的呈函,十分高興,他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在身邊。他隨即對親信白維義:“我赴京必帶和賡當我的秘書一同去。”

他是很贊同李濟深的“楚材楚用”的觀點的。李濟深、馮玉祥推薦來的謝和賡,人既年輕,又是本土老鄉。一見面,就給了他很好的印象。從1934年秋至現在抗戰爆發,和賡回廣西已經三個年頭了,經他多方了解、觀察與接觸,他愈發看重與賞識這個青年。他和黃旭初就交換過意見,說:“謝和賡對廣西的經濟和怎樣發展廣西的工商業是很有研究和見地的。他還對國內外局勢十分關心,是我們廣西可以培養的人才。”黃旭初說:“和賡對擴大糖廠、瓷器廠、制革廠等工業提出過許多好建議,對發展廣西土特產如甘蔗、菠蘿、八角及開發礦業的報告與設想,我都十分讚賞。我看可以進一步培養。” 謝和賡和馬佩璋唯一的表妹杜榮好了起來。年青人太浪漫,先有孕後就成了婚。和賡上門與岳父母同住,並改作回教徒。白夫人經常在丈夫面前稱讚表妹夫謝和賡“不嫖、不賭、不抽煙、不喝酒”,稱其為標準姑爺、模範丈夫。儘管謝和賡進了白家的親戚圈子,他還是對其繼續進行暗地的考察。

1935年7月,省府在南寧的時候,他的岳父馬健卿老人在桂林滑倒骨折重傷,他找和賡商量派他的私人中醫熊同和前往診治。考慮到南寧到桂林坐汽車太慢,還要經過多次擺渡過河,謝和賡建議坐飛機去。當時只有航校的日制教練機可用。熊同和是著名老中醫,家境富裕,怕危險,堅決不願乘機飛去桂林。謝和賡馬上答應陪同前往。白十分高興,說:“和賡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他都敢坐練習機去,你老人家救死扶傷,反而猶豫不前,豈不是見傷不救了麼?”熊醫生同意了。他當即下條子給和賡二百塊銀元,和賡拒而不要。他再三要給,和賡只拿了五十塊,說這已足夠來回使用了。事後他對馬佩璋說:“謝和賡勇敢,不貪錢,沒有私心,事業心強。我確實要好好培養他。”

白崇禧是個十分好學的人。謝和賡建議他買一部《萬有文庫》放在臥室及書房裡,還主動提出為他整理書籍並經常按照局勢變化和他的需要,把他要看的書放在他床頭的大椅子上。他對此事極為滿意,還對李宗仁、黃旭初說:“謝和賡是個好秘書的料子,他自己既好學,又能為長官增長知識學問盡力。” 8月3日,白崇禧與李宗仁、黃旭初等人再次討論南京來電。白崇禧在會上說:“抗日是兩廣素來的主張,也是國民一致的要求。於今,抗日時機成熟,正是吾人報效國家之時。如果自己不到南京,不但辜負蔣公之德意,則往昔揭示之抗日口號乃是自欺欺人,必將為國民所唾棄。”他決定應召赴寧後,消息傳開,爭取隨他飛寧的人真是不少,相隨多年的機要秘書莫違義要去,英國留學回來的五路軍秘書閔志達要去,還有隨他作記錄員的人,五路軍的其他秘書三四人,及萬民一、萬仲文等人,都非常活躍地向李、白、黃等核心人物表示希望為白充任秘書前往。在他心中,謝和賡以其有頭腦、有見地的鮮明主張而獨占鰲頭。他為了不致於因選擇赴京機要秘書的人員而影響內部的關係,頗費考慮,斟酌再三,到底想出一條妙著。他向李宗仁等人說:“我暫時只帶參謀、副官等隨行高級人員黃季陸、劉斐、潘宜之等飛寧,而謝和賡我用得著他,則以'教官'的名義作為侍從工作人員隨我前去。”那時,謝和賡是廣西學生軍大隊政訓處主任,算作教官。

他當然沒有想到,中共秘密黨員謝和賡經過三年艱辛的努力,終於貼近了他身邊,出色地完成了組織給的第一步重要任務。 8月4日下午,他帶領隨行人員由桂林起飛。路經南昌時,原想著陸休息,因遇大風雨,機場積水很深不能下降,便直飛南京,原定在下關機場降落,也因積水而改在南京下關水上機場降落。當晚蔣介石在軍官學校召見,並以晚餐招待。 8月5日,亦即白崇禧飛抵南京的第二天,日本報紙報導他入京,冠以大標題:“戰神到了南京,中日戰爭終不可避免!” 白崇禧抵京不久,蔣介石發布他為副參謀總長,何應欽為參謀總長。謝和賡則被白崇禧任命為中校機要秘書。 李宗仁送走白崇禧不久,就感覺到蔣介石不會讓他呆在廣西老窩裡的。很快他就接到了任命,出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歷史證明了,廣西人打仗都不是孬種。他想,在這國難當頭的抗日戰爭中,廣西的將領與子弟兵應有優越的表現。他有打勝仗的信心與氣魄。

他作為廣西的首腦人物,作為“李、白、黃”中稱在最前頭的李宗仁,常常在思考廣西的事情。他在北伐及蔣桂戰爭中,從廣州打到武漢、上海、南京,後來打到北京、天津,甚至部隊一度到了山海關,足跡遍及大半個中國。所見所聞,相比之下,他更感到廣西的貧瘠、落後和偏僻,就是省會所在的南寧或者桂林,也不過是只有一兩條街道的小鎮罷了。可是,他也頗知廣西人的長處。多民族多山的環境,壯人素以勇猛質樸、吃苦耐勞著稱,形成的尚武的風氣,遠強於其他省份。他常以太平天國為榮耀。廣西人在中國歷史上所曾經留下的記錄,以太平天國給人的印象最深。洪秀全、楊秀清等率領三千廣西子弟,驚天動地地一路打到南京,眼看就要推翻清朝。他也常引太平天國的內訌為戒,常對桂系的高級幹部說:太平軍內部韋昌輝、楊秀清等人自相殘殺,才被湘軍乘機擊敗,我們務必提倡互助,加強精誠團結。這幾年他們合作無間,重建廣西,為這次抗戰動員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因為平時實行寓兵於農的政策,18至45歲的農民,按年徵兵,訓練一年後退伍。所以七·七事變前,廣西已有四屆經過訓練的士兵退伍在鄉,各級幹部也儲備齊全。現在抗戰爆發,一經號召,各縣農民蜂擁前往縣政府報到入伍,終因報到入伍人數太多,政府還須以抽籤方式決定取捨。不滿一個月,便編成四個軍,共40個團,即可開赴前線作戰,有人說這在中國近代史上,是軍事動員的前所未有的先例。部隊請他去訓話。他常說:“自從帝國主義侵略中國以來,中國過去對外,都是打敗仗。只有中法安南之戰,中國打了勝仗,打敗了法國。這次打仗的,都是廣西子弟兵,其領袖劉永福、蘇元春都是廣西人。民國以來,不論是討袁、護法、北伐,廣西子弟兵都有打仗的傳統。我相信我們北上抗日,也有打胜日本人的信心。”

他在軍事上頗有信心,而在政治上卻頗費心機,怎麼才能使廣西在政治上也實力鼎盛呢? 9月份的一天晚上,李宗仁約請了陳劭先與當時在桂林的郭沫若、徐悲鴻在舊藩署的戲院裡看電影。由五路軍的電影隊放映抗戰的最新記錄影片。前方戰士英勇抵抗日軍入侵的鏡頭,更激起大家抗日愛國的熱情。看罷電影,李宗仁還約他們在八桂廳喝茶談話,議了一陣關於全國抗日的局勢及廣西動員的情況。飲了兩輪茶之後,郭沫若、徐悲鴻告辭走了。李宗仁還請陳劭先留下來談一會話,有事商議。 儘管他是一方軍事首腦,卻十分喜歡結識各方名人雅士。剛才聽著郭沫若一邊品著茶一邊發著宏論時,他又在想著這件事:在廣西搞一個聯絡全國反蔣的名人組織。這件事,自從白崇禧飛往南京後,已經在他頭腦中醞釀了好些天了。前幾天,蔣介石又發布他為第五戰區司令長官,並要他飛南京轉徐州上任,他就考慮得更多了,是需要對廣西這個後方根據地作一番安排的。這件事也擺到了議事日程上。

本來廣西在1935年曾有過一個反蔣的秘密組織,叫做“中國國民黨革命同志會”。這個組織就在最近因王公度案發生後,實際上已經解散了。可是,他還想另搞一個組織聯絡一批反蔣的人士來增強廣西的力量以擴大影響。他看中了陳劭先來辦這件事,請陳駐會主持會務。陳劭先是德高望重的老同盟會員,追隨孫中山先生的國民黨元老,自四·一二事變後,陳劭先就識穿了蔣介石獨裁統治的面目,早在1928年就開始主張反蔣,並經過嚴重的考驗。他和劭老的結識是北伐時率第七軍到達上海的時候。邵老對他印像很好,說他誠懇樸實;他亦十分敬仰劭老,從而兩人結下友誼。因陳劭先曾與蔣介石在孫中山的大元帥府“桌對桌一起辦公”,邵老任大元帥府的經理處處長,蔣介石擔任參謀處長。邵老認為蔣介石對軍事一竅不通,還花天酒地亂花錢,錢花完了就到經理處來要,劭老認定蔣是國民黨的敗家仔,就硬是不給,兩人經常衝突。蔣介石獨裁後,請劭老出來做官,劭老不屑一顧,寧可在上海作寓公,暗地裡替廣西作聯絡各方面反蔣勢力的工作;因而於西安事變前夕,在上海遭逮捕,押解南京關押。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後,經各方人士營救獲釋。劭老出獄後,他發電去滬,邀請邵老來桂林。邵老帶著妻子與四個孩子,於七·七事變前夕來到桂林,擔任廣西綏靖主任公署顧問。 他對陳劭先說:“邵老,宗仁想請你出面幫一個忙。”陳劭先說:“德鄰不必客氣,儘管說。” 他說:“現在既和蔣合作抗戰,不好再搞秘密組織活動,以免引起蔣的責難。我想了許久,打算搞一個公開合法存在的組織來團結一班同情我們的人,名稱叫做廣西建設研究會。抗戰和廣西建設兩者之間並無矛盾;而且,研究會這個名稱還有些學術團體的味道,蔣介石即使不願意,也無法加以指責。我想請邵老出來主持會務。劭老答應的話,德鄰遠去徐州抗戰,就放心了。” 陳劭先當然知道,李宗仁之所以要自己出面主持這個政治組織,是利用陳的聲望及其與國民黨內外的反蔣人士有相當的聯繫。陳劭先也知道,自己反蔣和李宗仁反蔣,各不相同。陳的反蔣是因為蔣介石背叛了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和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而李的反蔣,則是為了擴充其政治實力。但是,陳劭先想到既然在反蔣這一點上是共同的,就可以接受李宗仁的委託辦起這個組織,還可以利用這個組織為團結抗日及民主進步做一些有益的工作。 陳劭先就立即著手張羅建設研究會的籌備工作,會所就設在桂林舊藩署內八桂廳。會長由李宗仁擔任,副會長兩人,一是白崇禧,一是黃旭初。常務委員為李任仁、陳劭先和黃同仇。會內日常工作由陳劭先負責。廣西建設研究會在抗戰期間做過許多好事,對團結抗戰,推動進步,發揚文化,救國救亡,起過很大的作用,是抗戰期間廣西集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面人士於一堂的一個真正統一戰線的組織,還保護了許多進步民主人士與中共地下黨員。這已經是後話。 1937年10月9日,在李宗仁離開桂林的前夕,廣西建設研究會宣告成立。李宗仁親自出席主持了成立典禮。第二天上午他又主持了桂林各界“雙十節”紀念會,然後乘機北飛,參加抗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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