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40章 廣昭戰役

1935年1月15~17日,中央召開遵義會議。遵義會議從軍事路線上分清了是非,點名批評了博古、李德軍事領導上的嚴重錯誤,毛澤東被選為政治局常委,進入了黨的領導核心,用毛澤東對賀子珍的話來說就是“我也有發言權了”。這是毛澤東自博古、李德等人到瑞金蘇區剝奪他的軍事領導權後,重新回到黨中央的軍事領導崗位。當時中央常委由張聞天、周恩來、博古、陳雲和毛澤東等五人組成。張聞天取代博古成為黨中央的“負總責”。原來由李德、博古、周恩來組成的軍事指揮“三人團”被取消,由朱德、周恩來負責軍事指揮,周恩來“代表中央領導軍委工作”,是軍事指揮“下最後決心的負責者”。中央常委分工由毛澤東協助周恩來,“為恩來同志軍事指揮上的幫助者”,以後又由周恩來、毛澤東、王稼祥三人組成新的軍事指揮“三人團”。從遵義會議以後,毛澤東事實上已經成為中央政治局與中央書記處及中革軍委領導集體的核心人物。

遵義會議後,1月19日,周恩來、毛澤東、張聞天對敵情作了分析和評估,決定避開敵人的鋒芒,向川黔邊轉移。 1月20日,中央專門召開會議討論並製定了《中央軍委關於渡江的作戰計劃》: 二、作戰方針:我野戰軍目前基本方針,在由黔北地域經過川南,渡江後轉入新的地域協同四方面軍由四川西北方面實行總的反攻,而以二、六軍團在川黔湘鄂之間活動,來牽制四川東南會剿之敵,配合此反攻,以粉碎敵人新的圍攻,並爭取四川赤化。 …… 六、為配合這一計劃的實施,我二、六軍團應及時轉移和依托湘黔向彭水、松桃、印江、沿河地域發展,並以一部發展咸豐、來鳳、宣恩、恩施地域的游擊運動,以便造成深入川東活動,威脅敵人長江下游水路交通的有利條件,牽制和分散蔣敵新的圍攻兵力,而配合我野戰軍及四方面軍來爭取四川赤化。四方面軍在我野戰軍渡江之先,應向重慶方向積極行動,吸引重慶川敵之主力於自己方面,以便我野戰軍順利渡江。在我野戰軍渡江後,則轉向蒼溪及南部之嘉陵江兩岸反攻,密切配合我野戰軍與川敵進行決戰,以打通橫貫川西北的聯繫。

電報明確了黨中央的戰略意圖:由黔北渡過長江,進入川南,然後與紅四方面軍南北聯動,佔領四川作為根據地。接到中央來電,徐向前回憶: 中央來電,要我們派出一個師南進,接應中央紅軍北上。我們立即開會,討論如何策應的問題。派部隊出去多了,等於大搬家,放棄川陝根據地。少了,去一個師,等於拿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四川那種地形,敵人把山險隘路截斷,你無處可走哇!還有,從敵人報紙上得悉,徐海東已率紅二十五軍抵陝南豫西,也需要我們接應。有的說先派一個團去吧,有的說我們又不是三頭六臂,一個團哪能行呵!怎麼辦?討論來討論去,想不出好辦法。最後,決定仍按清江渡會議制定的方針向川陝甘發展,先把廣元、昭化拿下來,消滅胡宗南剛剛伸進四川的一部分力量。那裡是嘉陵江上游,江面不寬,冬季水穩,容易渡過。如果拿下廣元、昭化,我們就控制了嘉陵江兩岸川陝交界的咽喉要地,進而可圖川西平原、甘南、陝南,伺機接應中央紅軍和紅二十五軍。

廣元,古稱“利州”,昭化古名“葭萌關”,兩城地處四川北部山區嘉陵江上游,相距不過三四十里,呈掎角之勢,互相呼應,廣元、昭化位於川、陝、甘三省接合部,為北出四川的咽喉重地,有“蜀北重鎮”、“川北門戶”之稱,是川北戰略要道,歷代兵家必爭之地,兩城猶如兩扇大門,拱衛著四川北部。因為戰略地位重要,四川軍閥在這裡派有重兵把守。 “六路圍攻”紅軍失敗後,蔣介石佈置新的“川陝會剿”,命駐甘肅天水的國民黨精銳部隊胡宗南第一師丁德隆部進駐廣元、昭化,搶先一步把住川北大門,防止紅軍向甘南發展。 甘肅南部文、武、成、康一帶土地肥沃,是甘肅省的糧倉,甘肅軍閥魯大昌的實力也較弱,如果向甘南發展,使川陝根據地與之連成一片,既可有廣闊的機動地域,又有可供養根據地的糧食和兵源,屆時無論是北伐中原還是西進成都平原或是東指漢中,都進退有據,當年諸葛亮經營蜀漢政權,也是這個思路。這就是徐向前發展川陝甘根據地的基本設想。但要從旺蒼進入甘南,就要越過嘉陵江向北,還要越過秦嶺最險要的地段劍閣。要實現這個戰略意圖,就要拿下卡在嘉陵江防線上的關鍵廣元和昭化。 1935年1月中旬,徐向前和陳昌浩決定,發起廣昭戰役,紅四方面軍與胡宗南第一師迎頭相撞。

紅四方面軍與胡宗南的第一師是老對頭了。 1932年,兩軍在鄂豫皖,以後在漫川關都交過手,打起來也是勢均力敵,不相上下。更有意思的是,雙方的主要將領徐向前與胡宗南都是黃埔第一期的同學,由於信仰不同,昔日同窗共讀,今天各領大軍刀槍相向。 胡宗南,浙江寧波人,1924年6月考入黃埔軍官學校第一期。胡宗南身高不足一米六,報考黃埔軍校時因身材矮小被淘汰,胡宗南異常沮喪,在學校大門外不走,黃埔軍校黨代表廖仲愷知道此事後,與胡宗南交談,見胡宗南態度堅決,認為革命不能以貌取人,於是特批錄取胡宗南。胡宗南1925年畢業後進入黃埔軍校教導第一團第三營第八連任少尉見習官、機槍連中尉排長,以後參加東征、北伐,因戰功卓著,不斷擢升,1927年10月26日,胡宗南被提升為第一軍第二十二師師長,1930年6月出任陸軍第一師代理師長,1931年1月任陸軍第一師中將師長。

陸軍第一師是蔣介石從黃埔軍校起家的部隊,第一師的前身是黃埔軍校教導團,何應欽任團長,1925年8月26日,國民政府所屬部隊全部改編為國民革命軍,何應欽任第一師師長。 1926年何應欽升任第一軍軍長,錢大均任第一師師長。 1927年,薛岳、蔣鼎文先後任第一師師長。 1928年,國民黨軍隊整編,原第二、二十二、七十一三個師合編為第一師,劉峙任師長。此時的第一師實際上相當於軍的實力。 1930年,胡宗南出任第一師代理師長、師長。從上述名字可以看到,第一師師長均為國民黨軍隊中名聲顯赫的將領,這些人也都是蔣介石的鐵桿親信。 親信就有親信的待遇,第一師的編制比別的部隊都要大。 1930年11月第一師改編為三旅九團制甲種師。作為蔣介石的嫡系和拳頭部隊,第一師在國內東征西討。 1931年5月,第一師開赴河北配合東北軍擊潰石友三部,繼又入贛“圍剿”中央紅軍;“一·二八”淞滬抗戰爆發後,作為戰略預備隊進駐南京、常州、無錫等地;1932年5月開赴鄂豫皖參加“圍剿”紅軍;1932年11月尾隨紅四方面軍入川。 1933年2月,蔣介石為防堵紅軍和監視陝西楊虎城,將第一師派駐甘肅天水整訓。 1934年2月,第一師組建一個西北補充旅和騎兵團,擴編為四旅十三團,擁有三萬餘人。第一師的武器裝備為清一色的德製裝備,是國民黨各部隊中編制最大、武器裝備最好、訓練有素的戰略機動部隊。

胡宗南第一師以天水為中心,分佔十多個縣和城鎮,師部和直屬部隊、補充旅一團駐天水,一、二旅分駐兩當、徽縣、文縣和陝西略陽,獨立旅駐碧口,補充旅駐蘭州。胡宗南是蔣介石的得意門生,他明白蔣介石將他放到甘肅、四川邊界的目的和意圖,在天水整訓期間,他就特別重視加強部隊的山地作戰訓練,他本人也積極研究四川的人事地理,以及藏、羌族的風俗習慣,積極準備入川作戰。 1934年冬,胡宗南接到蔣介石命令援川的電報後,他自負地說:“第一師如果早入四川,共軍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了。” 廣昭戰役打響前,根據賀國光行營參謀團的建議,劉湘對紅四方面軍的部署為“北守南拒”。潘文華為南路總指揮,率四十個團在川黔邊境協助蔣介石的薛岳、吳奇偉縱隊和龍雲、孫渡、王家烈等雲貴地方軍閥圍堵中央紅軍。在四川北部和西部大修碉堡和工事,據險扼守。具體部署為:鄧錫侯部防守昭化城南射箭河到劍閣、江口一段江岸;田頌堯部防守江口以南到南部新壩一段江岸;李家鈺、羅澤洲部分佈於蓬安東北岐山場、龍鳳場、天儀場、鳳儀場地區;楊森部分佈於渠縣、營山及以北地區;劉湘主力六十個團分佈於渠縣三匯鎮以東,從達縣羅江口、宣漢廣溪至城口一線。北線由楊虎城陝軍十七個團駐守南鄭;上官雲相指揮第四十四師、四十七師、五十四師和獨立第四旅由湖北、河南向四川開進。蔣介石、劉湘用兩百個團幾十萬大軍沿秦嶺、巴山、嘉陵江布防,從川、陝、鄂、豫四面八方給紅四方面軍布下一張大網。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場新的更為瘋狂的“多路圍剿”。而且,這一次不同以往,劉湘並沒有驅動各部主動進攻,而是在賀國光參謀團的指導下,採取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碉堡封鎖、南北夾擊的戰術,不再給紅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部署有了,但在落實過程中仍舊是困難重重。蔣介石的中央軍和範石生的部隊原來就在四川外圍等著,蔣介石的命令一下,中央軍各部立即行動。但楊虎城部就沒那麼積極了,蔣介石將胡宗南放到天水,楊虎城極為不滿。楊虎城原打算將甘肅也收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但在蔣介石那裡碰了釘子。 1934年10月14日,蔣介石來到西安佈置“川陝會剿”威逼楊虎城部協同胡宗南部在陝南圍堵紅軍。楊虎城口頭答應派兵四旅協同胡宗南,但除了讓孫蔚如和趙壽山警備旅派出部隊在川陝邊境動了動外,沒有採取實質性的軍事行動。 鄧錫侯、田頌堯、李家鈺、羅澤洲、楊森的反應就更複雜了。 “六路圍攻”他們一個個損失慘重,結果,劉湘得到了四川省的統治權,哥幾個一塊兒動手,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最終果子全讓劉湘一人吃了,而且自己的軍隊全都要聽從劉湘指揮,楊森還差點中了劉湘的招,被劉湘“吃掉”。這些軍閥損失困難到了什麼程度呢?據載:田頌堯二十九軍“素即寅支卯糧”,“前方糧食早食殆盡”,“伙食亦幾乎不能維持”,“不得已改稀飯,又不足,乃雜以苞谷高粱,或日食一頓,以延殘喘”。 “其經濟困難至此,所以兵員之損失難於補充;糧餉之缺乏,難於維持;械彈之消耗,難於接濟;裝備之敗壞,難於整理。”“此種困難,非屬田軍為然,如鄧、楊,莫不相同。”

除了這些外,胡宗南對四川軍閥也“不愛搭理”。 1月3日,劉湘給鄧錫侯、田頌堯等川軍將領電令: 朱毛陷桐梓後,似有擾我川南企圖,徐匪主力亦自宣綏左移,似有南北呼應向西竄擾模樣。 由一路抽組精兵十五團,二路十團交鄧總指揮指揮,擔任左翼攻守任務。昭廣防務立交胡師接收,迅即開始移動,暫以雙河場、賽金場為戰斗地境,線上屬左地區,與二道河羅師切取聯絡,左翼與胡師聯絡;並以田軍十團擔任北段,鄧軍十五團擔任南段攻守。 劉湘的這道命令是在蔣介石行營參謀團指導下發布的,田頌堯、鄧錫侯等部也老老實實聽令。 廣元、昭化原為鄧錫侯的防區,接到劉湘向胡宗南第一師交接廣元、昭化防務的電令,鄧錫侯迅即電知天水胡宗南,請其派部隊接替昭、廣暨嘉陵江沿右岸一帶防務,同時也電告了田頌堯,自己部隊將交防。 1月14日,鄧錫侯向下轄部隊發出調防命令。

沒曾想到,鄧錫侯遵命行動,卻在胡宗南那裡碰了個釘子。胡宗南似乎不屑於與鄧錫侯之流打交道。以天子門生的身份,胡宗南的第一師歷來只聽蔣介石一人調遣,其他人的話都成耳旁風。胡宗南清楚,讓他把守住廣、昭兩城,看牢川甘門戶是蔣介石的意見,他當然遵照執行,但你劉湘、鄧錫侯這等“土鱉”,在移交廣、昭防務時,將昭化以南的地段也交給我,把我當成你們的“看門家丁”了?胡宗南毫不客氣: 昭化城防重任以我兄之命勉強接替,如再南移則力不從心,弟實未敢擔任,還祈貴部照舊駐守,互為援應。 胡宗南甩了鄧錫侯的“袖子”。鄧錫侯為川軍中頂頂“聰明”之人,被稱為“水晶猴子”,嘉陵江防線都在其防區之內,紅軍若在此渡江,所有的打擊都將由他一人挨著,這可是萬萬不能的事。部隊打沒了,蔣介石、劉湘誰都不會給自己補貼。既然胡宗南不搭理他,他又出一招,拉上田頌堯墊背。 1月16日,鄧錫侯致電劉湘:

昭化縣城南至江口一段防務,胡師既已不能接替,則由昭化城南沿嘉江至新政壩、富利場延至雙河場、賽金場之線應由一二兩路擔任防堵,南北兩段之區分盧擬定在雙龍場或河溪關,務懇明令規定,自昭化城南至江口一段侯部暫負,防守之部隊應即從速調赴南段,懇電令田軍增兵四五團接替。 鄧錫侯同時自己立即調整軍隊布防,並電令自己的參謀長、前敵總指揮楊秀春: 惟各部在行進中應與嘉江前線友軍隨時聯絡,如情況變化,各在現位置向左轉,以策應沿江全線,作嘉陵江總預備隊。 所謂“如情況變化,各在現位置向左轉”,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鄧錫侯部前線調動,也急壞了同在一防線的田頌堯,你走了,落下的窟窿誰來補?田頌堯立即致電鄧錫侯: 匪屯兵蒼閬對岸,請酌留兵於相當地點,以便策應劉、何兩部…… 田頌堯的意思很清楚,大家都彼此彼此,鄧錫侯你不要做過頭了。鄧錫侯更有意思,他接到田頌堯的電報,立即命令十四旅二十七團王徽熙由漢陽鋪折轉江口,側重防守虎跳驛方面,但電文中卻點明“為友軍劉漢雄部之聲援”。在你死我活的戰鬥中,不言“支援”,卻稱“聲援”鄰近友軍,鄧錫侯為保存實力真是費盡心機,不愧“水晶猴子”之稱。由此也可看出敵中央軍與川軍之間、川軍各部之間爾虞我詐、以鄰為壑的緊張關係。 胡宗南平日里過於自傲,誰也不放在眼裡,地方軍閥更不在話下。為此,同僚敬而遠之,有事時躲得遠遠的,結果部隊行動上總是孤軍作戰。胡宗南的這些做法早有人報告蔣介石,蔣介石對胡宗南進行了訓誡,胡宗南這才有所收斂,並也做些“面子活”。 兩軍換防,應是低軍階的官員前來謁見高軍階的官員,接受指示。鄧錫侯的職務是二十八軍中將軍長。胡宗南雖然為中央軍第一師,其編制也遠遠超過二十八軍,但他畢竟只是師長。這次兩軍交接防務,卻是鄧錫侯軍長屈尊前往胡宗南設在天水的師部。好在鄧錫侯到達天水胡宗南第一師師部時,胡宗南舉行了隆重的迎接長官的儀式,而且,自己親自站到儀仗隊前列,向鄧錫侯舉手敬禮。胡宗南的這一手,讓鄧錫侯頗受感動。其實這不過是胡宗南受到蔣介石“訓誡”後的一點“雕蟲小技”。 1935年1月18日,第一師獨立旅旅長丁德隆率部進駐廣元、昭化。旅部及第一、三團駐廣元,二團駐昭化,附屬該旅的一旅一團、補充旅一團,位於廣元以西的羊模壩、三磊壩一線,二個游擊支隊(相當於營)活動於川陝交界的得勝關、轉鬥舖等地,以鞏固廣、昭側背。二旅六團李用章部駐於廣元以北的陽平關,遙為策應。 針對敵軍的布防,徐向前決定採用圍點打援的戰術,首先掃清廣元、昭化外圍之敵,並以主力突擊敵人側背,隔斷廣、昭兩城敵軍聯繫,然後轉入攻城和圍點打援。戰役部署為: 三十一軍九十三師從昭化、廣元間渡過嘉陵江,割斷兩城敵軍的聯繫,包圍昭化城,並準備打擊從劍門關方向來援之敵;紅四軍十師、紅三十一軍九十一師主力從正面進逼廣元城,並以九十一師一部向廣元東北的轉鬥鋪出擊,掩護向敵側背出擊的部隊渡江,並阻擊可能從陽平關方向來援之敵;紅九軍二十五師另兩個團、紅三十軍八十八師另一個團共九個團,從廣元以北渡江,直撲廣元、昭化敵軍與甘南聯絡線上的重要據點羊模壩、三磊壩,準備在消滅該地敵軍後,一部轉為打援,一部配合圍攻廣元的部隊攻城。 廣元、昭化、隴南一帶是著名的三國古戰場,當年魏蜀在此演繹過一幕幕爭奪天下的文武大戲。三國著名的歷史文化名人諸葛亮、姜維、張飛、關羽、魏延、費禕、鄧艾都在此風雲際會。在徐向前的指點下,當年的三國古戰場,如今硝煙又起。 1935年1月22日,廣昭戰役打響。 1月18日,丁德隆獨立旅從鄧錫侯部手裡接過廣、昭防務,丁德隆獨立旅旅部就設在廣元城內。接防後,胡宗南立即向丁德隆告警,紅四方面軍主力從通江、巴中大批東移至旺蒼一帶,判斷紅軍有可能攻擊廣元、昭化,須嚴加防範。接到警示,丁德隆不敢怠慢,三天之內,席不暇暖,命令士兵加固城防,深挖壕溝,在城東的城隍廟山上密布碉堡,放一旅一團駐守,城西的九龍山主陣地烏龍堡(五龍堡)築有五大堡壘圈,派獨立旅三團駐守。廣元、昭化本來就城池堅固,高牆深溝,堡壘眾多,再經過數千士兵幾天拼命築壘,交通壕四通八達,防禦工事呈縱深配置,機槍大砲密布,兩城成了兩座鋼鐵刺猬,易守難攻。 1月22日晚,寒風蕭蕭,夜色濃密,和平常一樣,嘉陵江水靜靜地流淌。紅三十一軍、九軍、三十軍的戰士們分別在朝天驛北面的大灘等幾個地點將早已準備好的製造浮橋的器材悄悄地運送到嘉陵江邊。 早在幾天前,為了迷惑敵人,紅軍各部每到晚上就在嘉陵江南岸點火、打槍,有的甚至將一些小部隊運動到江邊,對岸敵軍驚恐萬狀,以為紅軍要渡江,紛紛向上報告,請求支援,丁德隆先也以為紅軍要渡江,但每次都發現是虛驚一場,連續幾天,敵人一夕數驚,丁德隆也被鬧得夜不能寐,於是將前沿敵軍訓斥一通,要他們“不要庸人自擾”。及至紅軍再打槍放炮,敵人也當成“狼來了”的故事,不再回應,躲在碉堡裡睡大覺。紅軍的“騷擾戰術”見到成效。 隨著一聲令下,幾隻小船載著先遣突擊隊悄無聲息地劃向對岸,控制登陸場,江南岸訓練有素的水兵連將一艘艘事先準備好的渡船連接起來,鋪上木板,架起浮橋,早已集結在岸邊的各部官兵通過浮橋快速沖向對岸。當守在碉堡裡的敵軍發現“狼”真的來了,紅軍的槍口已經頂在腦門上。紅四方面軍主力第三十一軍、九軍、三十軍、四軍各一部共約18個團的過江部隊兵分兩路,一舉切斷廣、昭兩地敵軍的聯繫,廣元、昭化外圍各據點首先遭到紅軍猛烈攻擊。 為了拱衛廣元、昭化,丁德隆將新組建的兩個游擊支隊和補充旅一團放在城外的轉鬥鋪和羊模壩,這幾個地方都是地形險要,易守難攻。 1月22日,紅三十一軍一部乘著夜色向駐守轉鬥鋪胡宗南部第一游擊支隊潘名世部發起攻擊。寒夜裡,刺耳的槍聲先是噼劈啪啪地零星響起,很快便如爆豆般響成一片,隆隆的手榴彈接連爆響,夜空里火花四濺,到處燃起熊熊火焰。由於攻擊突然,正在睡眠中的敵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陣腳大亂。駐守在得勝關的敵游擊第二支隊張俊耀部也趕來支援,遭到紅三十一軍半道攔截,當天第一游擊支隊全部及第二游擊支隊大部被殲。敵第一師的《戰鬥詳報》記載了這次戰鬥: 一月二十二日,匪之一部進攻我轉鬥鋪游擊第一支隊,复派一部約二百人,於上午十時,經黃壩河附近,迂迴轉鬥鋪側背,我第一支隊不支,遂向北轉進。我游擊第二支隊,於午後四時由得勝關往援,行抵黃壩河附近之李家坪,與匪遭遇,接戰四小時,因眾寡殊懸,乃乘暗夜向得勝關撤退。 23日下午五時,紅三十軍一部包圍羊模壩,駐守羊模壩的是敵補充旅羅克傅一團團部及二、三營,由於22日戰鬥已經打響,紅軍的攻擊已失去突然性,敵憑險據守,火力也大大超過川軍,為減少傷亡,紅三十軍八十八師挨到23日夜幕降臨時才發起攻擊,兩軍展開了夜戰。夜色濃濃,視線很差,雙方都衝著對方閃光的槍口射擊,漫天飛舞的曳光彈讓人們清楚地看到,死神是怎樣駕著一縷縷耀眼的光芒帶走一個個鮮活的生命的。丁德隆部裝備遠優於紅軍,士氣也不弱,羊模壩地勢險峻,敵人又是築壘固守,紅軍發動進攻但缺少重武器攻堅,戰士們一波一波的衝鋒,在敵人密集火力阻擊下,前仆後繼,犧牲慘重。戰鬥進行了整整一個通宵,戰至24日下午,付出很大傷亡後才佔領羊模壩,守敵除一部逃往烏龍堡外,大部被殲。 幹部帶頭衝鋒是紅四方面軍的傳統,但這也造成乾部大量犧牲,兩天的戰鬥,除了一些營連乾部傷亡外,二十五師副師長潘幼卿和八十八師副師長丁紀才兩位高級幹部也相繼犧牲,而且,丁紀才是在徐向前身邊指揮戰鬥時被流彈擊中,可見戰鬥的激烈與險惡。敵第一師《戰鬥詳報》記載了這次戰鬥: 一月二十三日午後五時半,匪第三十一軍約千餘,由羅家院東端高地,向羊模壩我羅團主力(兩營)進攻,適逢市集將散,混亂異常,該團倉猝應戰,徹夜不休。二十四日下午,入於苦戰狀態。該團第一營,二十三日奉令進駐大壩口,二十四日午刻奉令回羊模壩夾擊,途中與匪遭遇,且戰且走,入夜到達東山廟。此時羅團主力已退出羊模壩,匪之後續部隊,即由大壩口絡繹渡河,向羅團包圍攻擊,入夜羅團決圍而出,向廣元引退。十一時許,其一部退到廣元,同時丁旅長令甘團集結昭化,準備守城,並派甘團謝團附義鋒,率該團唐營增援三磊壩,協助第一團杲營(附無線電一架)固守。 轉鬥鋪、羊模壩兩戰,紅軍共殲敵三百餘人,繳槍幾百支,防守三磊壩的敵一旅一團見勢不好,立即棄守陣地逃往碧口。徐向前命八十八師等部不要追擊殘敵,立即掉頭圍攻廣元,留下紅二十五師等部準備打援。 戰鬥持續了一周,紅軍基本清除了廣、昭兩城的外圍據點,從四麵團團圍住廣元和昭化。 紅軍佔領羊模壩後,廣元側背全部暴露,從羊模壩逃回廣元的敵軍繪聲繪色地向丁德隆描述了紅軍攻擊的猛烈。丁德隆頓感威脅,當夜十二時,電話命令守昭化的甘竟生團,連夜作好守城準備,並須派遣一營,馳援三磊壩,以固後方。甘竟生遵命派出一營增援三磊壩,同時於25日拂曉,將白河北岸的警戒部隊,撤回河南岸,切斷浮橋,佈置警戒,又派一個排前往昭化城外的鄧家渡口警戒。 1月25日上午,紅九十三師向昭化運動,前鋒在鄧家渡口與警戒的敵軍在鴨紅岩遭遇,九十三師前鋒一個衝鋒,敵人立即縮回昭化城的涼亭子陣地。九十三師大部隊迅速搶占天雄關及昭化城後山陣地,向昭化守敵發起猛烈攻擊。 昭化已有兩千年的歷史,秦統一巴蜀後,在此設置葭萌縣,後又稱漢壽縣、晉壽縣、益昌縣、京兆縣,當年蜀漢政權在葭萌關開府,從此,葭萌古城成為蜀漢重鎮。宋代改名昭化縣,意謂“昭示皇恩,以化萬民”。昭化古城三面靠山,兩面臨水,嘉陵江、射箭河繞城而過,古人稱其“雖為彈丸之城,而有金湯之固也”。因為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作為戰略重鎮,昭化古城的城牆高大結實。據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昭化縣志》記載:“舊系土城,明天順年間(1457~1464年)全築以石,圍城三里七分,其牆四百三十八丈,高三丈,厚一丈二尺。” 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邑令李宜相領銀一萬七千多兩維修古城牆,因縮小了城池面積被撤職。保寧府又飭新邑令吳庭相重修東西城牆,外牆砌石,內牆石腳磚身。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工程全部竣工,基本恢復了明天順古城原貌。完工後的昭化城牆高約十二米,城牆厚四米,城牆全部用青條石砌成,四周護城河圍繞,城外有數百米的開闊地。守城敵軍火力齊備,居高臨下。高大堅固的城牆和兇猛的火力使得紅軍的進攻屢屢受阻。 紅軍缺少大口徑炮等攻堅武器,步槍、機槍的槍彈打在青條石城牆上只留下一個小小的坑,攻擊距離遠,手榴彈發揮不了作用,少量的迫擊砲對敵人構不成致命威脅。敵人據守在城牆上,數十挺輕重機槍如同潑水一樣將子彈灑向四方。紅軍戰士要架起攻城雲梯,需要衝過二三百米的開闊地帶,這給攻城部隊造成極大傷亡。為減少傷亡,紅軍只能利用夜色掩護髮起攻擊。為防紅軍夜襲,甘竟生下令,每到夜間,城牆四周各個據點即以火把通宵照明,給紅軍攻擊造成很大困難。雙方形成對峙。 川北的冬天,寒風呼嘯,冰封雪飄,廣元、昭化兩城敵軍身著厚厚的棉襖,在城內囤積有大量的糧食和彈藥,憑堅固守,丁德隆有恃無恐。 26日,丁德隆致電胡宗南: 廣元現已籌得糧,可守半月,若繼續籌得,維持三月或半載,亦不困難,職所率部屬官兵願盡力死守保全全城數十萬生命,並為中央立信,尚可抑留多數匪部。 得知紅軍猛攻廣昭兩城,蔣介石急令胡宗南將第一師駐陽平關部隊日夜兼程南下支援廣、昭,劉湘也急令鄧錫侯、田頌堯由各自防區向紅軍進攻。鄧錫侯率數万援軍由兩河口、白田壩向紅軍側後壓來。 這次紅四方面軍的交戰對象由四川軍閥變為蔣介石的中央軍加川軍,而且是以中央軍為主;非但戰場上對手變了,而且運籌帷幄的對像也變成了蔣介石派來的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參謀團。廣、昭戰役打響後,蔣介石派來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行營參謀團根據戰場態勢,迅速對川軍各部署作出調整,一招一式頗見章法,尤為重要的是遏制了川軍各部為求自保以鄰為壑的惡習。 蔣介石對川軍將領臨陣自保的惡習深惡痛絕,這次紅軍重兵攻擊自己的嫡係部隊,他唯恐川軍將領袖手旁觀,1月26日,他發出署名電報,給川軍將領一個集體警告: 查赤匪行動,飄忽異常,我軍剿匪作戰,處置貴在神速。各帶兵長官。必須身臨行間,方能應付機宜。近人常謂剿匪戰略,前方反指揮後方,確係洞見癥結之論。乃查川中各將領,每每安處後方,前方責任委諸部屬,而所屬將校,亦相習成風,層層委託。以致平時則廢弛軍紀,有事則坐失戎機。興言及此,良堪浩歎!嗣後各軍事長官,務須恪遵上級命令,常駐指定地點,非經長官核准,不得擅離。倘有似前玩忽或因之失地喪師者,定按抗命辱職各罪,分別嚴懲,決不姑寬。希轉飭所屬。一體檀遵。 此時嘉陵江南北兩岸已打成一片,戰至29日,在付出重大傷亡後,八十八師及三十一軍一部,先後攻占廣元飛機場和烏龍堡,但由於缺乏攻堅武器,昭化城攻擊無法取得進展。屯兵堅城之下為兵家大忌。胡宗南了解紅軍“圍城打援”的戰術,不但不派兵增援廣、昭,還將駐陽平關的一個團調回碧口,意在憑藉堅城疲勞和消耗紅軍。眼看戰局即將陷入不利形勢,徐向前、陳昌浩決定撤圍回師,另尋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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