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31章 “神仙”出馬

1934年5月25日,成都青羊宮上演了一出鬧劇。一個道人身披大氅,手執拂塵,面向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的席位行叩拜大禮。他畢恭畢敬拜倒在祭壇上,嘴裡念念有詞,行禮完畢,轉過身來將手中的拂塵在空中晃了幾下,然後端坐太師椅,兩眼半睜半閉,接受壇下弟子叩拜。這些弟子個個軍裝整齊,肩上將星閃耀,卻恭恭敬敬地給這位道人行禮,接受他的點名指揮。劉湘、田頌堯、楊森、李家鈺、羅澤洲等各路軍閥均在其列。道人指揮將軍,場面滑稽,不倫不類。這是唱的哪一出? 劉湘取得四川霸主地位後,川中各派軍閥既不滿意劉湘獨霸四川,又擔心通過這次“剿共”,劉湘坐大,自己的力量減弱,劉湘一口將他們吃掉。劉文輝為前車之鑑,以後又有劉存厚。由於丟失宣漢、達縣,蔣介石撤掉了劉存厚二十三軍軍長,換上劉存厚的兄弟劉邦俊任副軍長,掌管全軍,結果劉湘第三師師長王陵基即想法逼走劉邦俊,企圖收編二十三軍自己取而代之,此事引起其他軍閥一陣躁動。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今天碰到他,明天輪到誰?”黑吃黑,互相傾軋,本來就是四川軍閥之間的“行動準則”,正因為如此,各路軍閥雖然在“剿共”的旗幟下站在一起,實際上互不信任,每一個行動都要互相觀望,嘴上說一套,行動上做一套,誰也不肯做虧本的買賣。

當紅軍集中主力南下萬源,與唐式遵第五路決戰時,鄧錫侯便將前線部隊停止在通江河右岸按兵不動,坐山觀虎鬥,靜觀變化。第二路總指揮田頌堯與紅軍在柳林溪大戰中損失慘重,根本不願意再為劉湘做賠本的買賣,早就打定主意,要求部屬保存實力,守穩當面防線,慎重應付劉湘。第三路正、副總指揮李家鈺、羅澤洲雖然感激劉湘對他們的提拔重用,但又恐懼紅軍軍威,不敢傾全力進攻紅軍,只派部分軍隊參加圍攻紅軍。而且李家鈺曾吃掉過羅澤洲的部隊,李、羅二人積怨未消,第三路指揮根本不能統一,就更難協同進攻紅軍了。第四路的楊森在營渠戰役中遭到紅軍幾次痛擊,手上所剩部隊已殘破不全,軍心渙散,士氣十分低落。楊森不敢率部向前與紅軍交戰,亦不敢後退為劉湘加罪提供口實,只好就地長期與紅軍對峙,頂多在前線小打小鬧一陣。

面對軍合力不齊,各懷心思的困境,劉湘也十分頭疼。前三期攻擊損傷慘重,難以為繼,除了紅軍強大,他啃不動外,各路軍閥人人自保,互存戒心,不肯賣力是重要原因。 5月15日,劉湘在成都召開各路總指揮會議協調行動,決定在南充設立“四川剿匪總部前方軍事委員會”,讓各路軍閥都來做“委員”,參與指揮第四期攻擊。為了拉攏大家一起幹,劉湘不得不作出姿態,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底參戰。他調來邊防軍陳蘭亭師增強第五路,調潘文華的教導師和韓彭的暫編第二師組成總預備隊,潘文華任總指揮,韓彭任副總指揮。如此一來圍攻紅軍的兵力增加到一百四十多個團,約二十餘萬人,僅他的二十一軍就有八十餘個團。同時向各路軍閥保證:“剿赤”後,各路軍閥都能得到“安全保障”。儘管劉湘做了這些動作,各路軍閥仍舊叫苦不迭,你唱他和。劉湘明白,他們這是在“要奶吃”,不給他們點甜頭,他們是不會動的。劉湘咬咬牙,撥出三百萬元軍費、三百萬發子彈接濟各路軍閥。他也明白,僅靠這點恩惠收買不了這幫白眼狼,這幫人無論實力強弱,誰也不是省油的燈。怎樣才能讓這些人齊心協力地使出全身的勁打紅軍呢?他左思右想,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劉湘黔驢技窮,竟然讓自己身邊的江湖術士“劉神仙”擔任這個前方軍事委員會“委員長”,靠這個道人採用“巫術”來統帥這幫難纏的軍閥。

劉湘篤信道術,由來已久。成都有一位名叫劉從雲的道士,自稱懂星相之術,能掐會算,知過去未來,1920年創建了一個“孔孟道”,兩年後,竟發展道徒上萬,分佈於威遠、榮縣、富順、內江等地,一時名聲大震。其勢力發展到成都、重慶、萬縣,四川軍閥也多被網羅。劉湘在川軍任團長時,曾請他看相,劉從雲看後說:“相君之面,不過封侯,相君之背,貴不可言。”“不出三年,巴山蜀水,均為閣下管領,但一遇草頭(暗指蔣字),屆時調虎離山,必失所得。願好自為之。” 此後三年,果然如劉從雲所言,劉湘仕途順達,因軍功屢得升遷,當上了二十一軍軍長,駐防重慶。預言應驗,劉湘對劉從雲大為推崇,在重慶送劉從雲一套豪宅,並正式加入了劉從雲的“孔孟道”,獲劉從雲賜道名玉憲。上行下效,劉湘入了道,手下的一幫將領也紛紛加入,潘文華賜名玉羽,唐式遵賜名玉美,王陵基賜名玉豹,王纘緒賜名玉道,范紹增賜名玉泉。劉湘部營長以上軍官,約有百分之九十皆為道徒。除劉湘二十一軍外,其他各軍首腦,也隨劉湘之後,拜劉從雲為師。鄧錫侯賜名玉齊,劉文輝賜名玉猷,楊森賜名玉勇,田頌堯、李家鈺、羅澤洲、謝德堪等,無一不是劉從雲門下弟子。一次川東大旱,劉湘讓劉從雲求雨,這個妖道裝模作樣地鬧騰了幾天,重慶居然真的暴雨傾盆,這一來非同小可,四川百姓只呼“劉神仙”,劉湘也請他參與軍機大事。劉從雲被劉湘身邊的將帥視為當代“劉伯溫”。劉湘尊劉從雲為軍師,言聽計從,一個滿口胡柴的妖道居然成為川中最高權勢人物。四川軍政界中人都知道,巴結劉從雲是升官發財的終南捷徑,以至於有報紙諷刺劉湘“以神治軍,以軍干政,以政擾民”。因為劉湘為劉從雲專門成立一模範師,由劉從雲負責統率,於是人皆譏諷劉湘擁有陸、海、空、神四大兵種。

這一次與紅軍作戰,各部疲憊不堪,怨聲載道,劉湘希望從精神上控制各路軍閥為他賣命,於是抬出這位“劉神仙”來做前敵統帥,指揮前方作戰。於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劉湘想通過劉從雲來糊弄那幫不聽話的軍閥,而這個劉從雲居然沐猴而冠,公然穿上道袍,手執拂塵,於5月25日在成都宣布就職,然後擇黃道吉日,坐上八乘大轎,前呼後擁,前往南充指揮部赴任。到南充後,這個妖道即發表宣言,他狂妄宣稱:“只需三十六天,我將三十六天罡遣齊之後,不費吹灰之力,共匪自然消除。” 劉從雲說神道鬼,靠占卜推算來指揮作戰,連國民黨的報紙也不相信:“劉從雲即世人所謂劉神仙,一片神話,毫不知兵,智者預測剿匪前途,將受意外之挫折。”

讓一位沒有從軍經歷,連槍也不曾放過的江湖術士統率二十萬大軍,成為中國軍事史上空前絕後的大笑話。 劉湘自己是一刀一槍在戰場上打出來的,他當然明白指揮軍隊非同兒戲。但他為什麼這樣做呢?劉湘的師長許紹宗解放後是這樣敘述的: 劉神仙欺騙奸詐,以迷信蠱惑人心,如說劉湘迷信神仙,不如說劉湘需要神仙。他對劉從雲執弟子禮甚恭,神仙賜道名為玉憲,他還把所屬團長以上的軍官都叫去拜老師。當時我賜名玉英。這種強迫相信,不少軍官甚為不滿。唐式遵就在劉神仙被授予指揮全軍大權時公開提出:“各將領仍願意直接受總司令指揮(其意即是不願受劉從雲指揮)。”劉湘說:“你不相信,你就自己把腦殼上的帽子揭下來。”劉湘對劉從雲的態度如此,他的部屬誰敢道半個不字?就是非二十一軍的各路總指揮,你借神仙打整我們,我們也藉神仙對付你,以詐對詐,大家都一窩蜂拜倒在劉神仙門下。劉湘原想以上下隸屬再加道教師徒關係促使各路協同作戰,共同對付紅軍。但這僅僅是他的幻想。劉神仙對軍事一竅不通,在指揮作戰時鬧出不少笑話……

王陵基在前線與紅軍作戰,劉神仙夜觀星相,以此決定行軍路線,王陵基依命行事,不料劉神仙指定給他的路線沿途皆是懸崖絕壁,王陵基一怒之下,遂抗命不遵。並言:“劉妖之命,誓死反對!”為了維護劉神仙的權威,劉湘竟然將王陵基的第五路總指揮撤了。 嚴嘯虎反劉神仙則更為激烈。他向劉湘上書:“請殺妖人以謝二十一軍,否則四川將來之糜爛,將百倍於今日。”此信送到總司令部,見者無不吃驚,因為其時劉神仙氣焰正熾,連王陵基不聽招呼都被罷了官,都認為嚴嘯虎不識時務,恐將招致不測之禍,可是嚴嘯虎不僅未獲罪,上書不及一月,劉湘竟將他調升為“剿匪”總司令部的少將參謀處處長。 通過此事,可見劉湘心中自有分寸,說他真信神仙,尚無定論,說他玩弄神仙,以神治軍,則近似之。

會上,劉湘通過劉從雲之口,宣布了他制定的第四期總攻作戰計劃: 第一路鄧錫侯部向川陝邊界的兩河口推進,截斷紅軍入陝道路; 第二路田頌堯部、第三路李家鈺、羅澤洲部進攻得漢城; 第四路楊森部和總預備隊潘文華一部進攻竹峪關; 第五路唐式遵部和第六路劉邦俊部攻占萬源及其以西一線。 以上各路中,以唐式遵的第五路擔任主攻,以奪取萬源為主要目標,而後東西合擊,達到最後消滅紅軍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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