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28章 鏖戰馬渡關

給敵人以重大殺傷後,東線紅軍後撤,放棄宣漢、達縣,敵第五路部隊一下子“收復”兩座縣城。王陵基大喜過望,他一面給劉湘報捷,一面驅動所屬部隊,繼續向紅軍壓迫。在再次挫敗川軍多次進攻,大量殺傷敵軍後,1934年1月中旬,東線紅軍再次撤退到固軍壩、羅文壩、馬渡關、紅靈臺一線。 這段日子是王陵基一生中最“輝煌”的時期,他不斷向紅軍發動進攻,紅軍在給他以大量殺傷遲滯其攻勢後,又向後退一步,此一此二此三,王陵基不顧戰線越拉越長,部隊損失越來越大,反而得意忘形,以為紅軍潰敗。每進展一次,他所做的就是兩件事:一是給劉湘報捷,一是命令所屬各部繼續發起進攻。紅軍則乘其冒進,不斷予以阻擊,消耗其有生力量。 在西線,川軍第一、第二、第三、第四路於12月中旬開始,在北起廣元南至營山的嘉陵江東岸發起全線進攻。紅三十一、紅三十、紅九軍分別在廣元的元壩子、快活嶺,蒼溪的三川寺,閬中的雞山梁,儀隴城南至佛樓寺一線,實施阻擊,予敵大量消耗和殺傷後,1934年1月11日撤出儀隴城,在旺蒼壩、千佛岩、尹家鋪、鼎山場一線繼續抗擊進攻的敵軍。至2月中旬,再次收緊陣地至旺蒼壩、恩陽河、鼎山場迄江口一線。

面對步步後撤的紅軍,王陵基大為興奮,他認為,這是紅軍“全線崩潰”的徵兆。立即命令所屬各部向前快速推進。其實,王陵基也是在戰場上廝殺十幾年的老將了,難道連一支部隊崩潰的徵兆都看不出?劉湘發動第一期攻擊以來,雖然佔領了紅軍放棄的幾座縣城,但紅軍的實力基本沒有受到損傷,而且紅軍的撤退都是步步為營,王陵基每攻打一個地方,都要付出幾千人的傷亡,僅從12月中旬到1月中旬,王陵基的第五路死傷已經超過五千,王陵基這種不顧死活,拼死向前,不過是想用官兵的鮮血來染自己的“紅頂子”。 宣漢縣西北有一險峻的關口,名為馬渡關。馬渡關位於宣漢、江口、達縣、萬源的接合部。馬渡關原名閬英,唐朝天寶九年(750年)在此設閬英縣,宋乾德五年(967年),閬英入石鼓即今宣漢縣。閬英有一著名的河名為沙溪河,河中巨石林立,如碑如牌,故沙溪河又名碑牌河。相傳當年三國名將張飛騎馬夜渡沙溪河直取巴州,故碑牌又名馬渡關。馬渡關周邊的岩口方山坪、慶雲大鑼坪、紅嶺香爐坪地形詭異奇絕,到處是懸崖絕壁,當年白蓮教起義便在此建立根據地。馬渡關背靠閬英山,峰巒羅列,山勢奇峻,有一處懸崖稱百丈岩又名和尚岩,懸崖高達百丈,中有洞,外狹內廣,可容百餘人。因四川戰亂不斷,兵匪橫行,當地百姓為避戰禍而在閬英山險要處構築山寨以避戰禍。

如此奇絕險峻的地方,徐向前當然不會放過,紅四方面軍東線部隊三十軍、九軍沿馬渡關閬英山一線布防,為了靠前指揮,徐向前將自己的前線指揮所就設在馬渡關。 王陵基督促部隊向前疾進,來到馬渡關前。面對如此險峻地形,王陵基也真有一股“二愣子勁”,他不加思考就下令向馬渡關發動進攻,寧靜的山谷間,霎時槍砲齊鳴,鬱鬱蔥蔥的馬渡關戰雲籠罩。 看到王陵基甚為猖獗,徐向前找來三十軍八十八師師長程世才,指著地圖交代:“王陵基在這裡撒野,全靠後續的增援部隊和物資補給。據情報,王陵基左翼後方十餘里是敵人的兵員集結地,這裡的地形對於我們夜襲很有利,你讓你的夜摸團去搞他一傢伙。” 程世才,湖北大悟人,1930年參加紅軍。歷任連指導員、紅三十三團政委、紅三十軍八十八師師長兼政治委員,紅三十軍副軍長、軍長。解放戰爭時任東北民主聯軍第三縱隊司令員、南滿軍區司令員、安東軍區司令員、遼西軍區司令員等職。新中國成立後任公安軍第一副司令員,瀋陽軍區副司令員兼瀋陽衛戍區司令員,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1959年任軍委裝甲兵副司令員。

八十八師二六五團是紅四方面軍著名的“夜摸團”。程世才在三十三團當團長時就听說了“夜摸團”的大名,1933年6月任八十八師師長後,立刻到二六五團體驗了一次。 一個漆黑的夜晚,二六五團兩個連要出發執行任務,程世才帶上幾個參謀和警衛人員,悄悄藏在這支部隊要經過的一條路的邊上。冬夜寂靜而寒冷,程世才躲在半人深的枯草叢中,屏住呼吸,悄悄地聆聽四周的動靜。不久,一陣輕輕的“唰唰”聲傳來,隱隱約約可以見到一支隊伍輕輕地快速行進。部隊離程世才也就十來米遠,部隊過完,如同夜風輕輕地從地面刮過,“唰唰”聲聽不見了。部隊也消失在夜幕中。程世才很驚奇,他問身邊的部隊領導,幾百號人夜間在山里行走,是怎樣做到間距相等、一個不落的?這位領導輕聲說:“師長,你盯著他們看。”

部隊走出一百多米後,程世才才從部隊後方發現一點點像螢火蟲似的亮光。不提醒,還真以為是一串串飛舞的螢火蟲。第二天,戰士們向他介紹,這叫“竹筒訊號”。戰士們將一節竹筒的一頭切開,中間插根點燃的香,竹筒拴在身上,插香的筒口向後,後面的人只要跟著前面的香火走,前後就不會失掉聯絡。戰士們還告訴他,為了避免在夜戰中誤傷戰友,除了用白毛巾綁在胳臂上,他們還製作了一種竹哨,這種竹製的哨子,吹起來很響,聲音也很特別,即使在槍砲聲中也能聽到。晚上戰鬥中,只要吹響竹哨,便知道對方是自己人。程世才立即要求二六五團將“夜摸”的訓練方法在全師推廣,以後,徐向前又要求向全軍推廣。 程世才將徐向前“夜摸”的命令佈置下去,二六五團稍作準備後立即出動。 1月23日午夜,戰場早已寧靜下來,天空一層薄雲,兩三米開外什麼也看不見。這正是夜摸的最好天氣。八十八師二六五團在團長鄒鳳鳴、政治委員黃英祥帶領下分幾路在山林間潛行,如同魚兒潛入水中,近千人的隊伍在山林裡行軍,沒有一絲亮光,沒有一點聲響,“唰唰”的腳步聲如同清風在山林裡拂過。部隊靜悄悄地向慶雲場而去。慶雲場是一個山間小集鎮,鎮子裡住滿了范紹增第四師十二旅預備團的兩千多名官兵。他們奉王陵基的命令,十萬火急地趕往馬渡關增援,因為天黑了,部隊在慶雲場宿營。

二六五團摸到慶雲場,已是24日凌晨兩三點。部隊將慶雲場團團圍起來,鄒鳳鳴一聲令下,手榴彈機槍一起打響,慶雲場頓時如同沸騰的大鍋,手榴彈爆炸的火光好似節日的禮花,“噼劈啪啪”的槍聲爆豆似的炸響,睡夢中的川軍如同火燎蜂房,沒頭沒腦地四處亂竄,很多人還在夢鄉里就到了另一個世界。很多川軍想衝出鎮子,二六五團的十餘挺機槍守住鎮子的各個出口,衝出來的川軍都被打倒在地,鎮子裡的殘敵漫無目標地向外亂打槍,結果招來更多的密集射擊。不到一個小時,慶雲場裡一個團的敵人被全殲。打掃完戰場,二六五團乘夜色迅速返回。返回馬渡關天色已經微明。敵十二旅兩個團的官兵正整隊吃早飯,二六五團擼草打兔子,全團衝上去就打,幾千敵軍亂了套,到處亂竄。但敵很快便向二六五團發起反擊。這裡是我軍前沿陣地,聽到前沿打響,我軍正面部隊立刻衝出陣地,和二六五團前後夾擊,將敵兩個團基本報銷。這一晚上,紅軍以極小的損失一下子全殲敵三個團,王陵基和范紹增得到消息後暴跳如雷。王陵基立即命令砲兵向紅軍馬渡關前沿陣地瘋狂砲擊以解其心頭之恨。

馬渡關地當要衝,距通江河西的隘口場只有五里,從馬渡關攻下隘口,就打開了直插通江的大門。 1月24日,王陵基命令川軍第七旅郝耀庭部進攻馬鞍山、第八旅代理旅長劉若弼進攻馬渡關。 徐向前在這裡部署的紅九軍、紅三十軍都是紅四方面軍最能打硬仗的部隊,許世友、陳海松負責指揮。馬渡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受地形限制,敵人的攻擊部隊擠在一起難以展開。劉若弼集中一個機槍營、一個砲兵營,向紅軍陣地瘋狂掃射轟炸,然後組織多路步兵集團輪番衝擊。但讓劉若弼沒有料到的是,儘管他的火力十分兇猛,但他組織的衝擊波還是一次次被打退。其實不是劉若弼不拼命,因為馬渡關的地形實在是太有利於紅軍了。 馬渡關的坡狀地帶全是由無數巨石組成的巨大岩石陣列,這些岩石圓溜溜光禿禿,除了石頭與石頭之間長滿草和荊棘叢外,四處無一障礙物,紅軍依托這些巨石陣修築了幾道防禦工事,他們又砍來許多樹,將樹乾架成“木城”,敵人即使衝過巨石陣,在這些半米高、幾米長的“木城”前也很難爬過。為了防止敵人炮火殺傷,許世友在最前沿的工事裡只放少數人監視敵人,多數防禦部隊藏在後面的防禦工事裡,待敵近前至四五十米時,前沿工事裡的戰士們突然開火,遲滯敵人的攻擊速度;等大批敵人衝近後,大批戰士再從後面的防禦陣地迅速沖至前面,依託有利地形和堅固工事穩穩噹噹開火,然後在一片喊殺聲中,跳出工事,沖向敵群,用大刀砍,用刺刀挑。這樣打,紅軍既能躲避敵人的火力打擊,又能利用有利地形地物,最大限度地殺傷敵人。

每當敵人發起衝鋒,衝到那些圓溜溜、光禿禿的大石頭上,就會受到迎頭痛擊,他們無處躲也無處藏,衝鋒的士兵們非死即傷。有時候,紅軍還會組織部隊從兩翼出擊襲擊敵人。第一天,劉若弼發起衝鋒近十次,死傷五百餘人,衝鋒的路上佈滿了士兵的屍體。紅軍陣地前那些巨大的岩石上滿是敵軍士兵的鮮血,由於死傷的士兵太多,石頭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血,血液使得石頭又滑又黏,很多衝鋒的士兵不知是滑倒還是被子彈打到,幾乎到了石頭上就陸續倒地,眼看衝上去一批沒幾個活著回來,受傷倒地的士兵哭爹叫娘:“哎喲,疼啊!”“給我補一槍吧!”,聽到陣陣慘叫,排在陣前待衝鋒的川軍士兵嚇破了膽,一個個磨磨蹭蹭不願意衝鋒。劉若弼的臉陰得如同陰曹地府裡的判官,揮舞著手槍,用腳猛踹那些畏縮不前的士兵,這樣仍不起作用,他槍斃了兩名從衝鋒隊列裡逃回的士兵,又組織營團級軍官督戰隊,用槍頂在士兵們的背後,強迫士兵們向前衝。就這樣再戰了一天,仍舊沒有絲毫進展。兩天下來,劉若弼旅傷亡一千多。

眼看自己的部隊就要打光,劉若弼自己也垂頭喪氣不願再打,但王陵基卻不放過他。王陵基衝著劉若弼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們也是人,共軍也是人,為什麼共軍能打你,你就不能打共軍?我就不信共軍是三頭六臂,馬渡關就打不下來!”他帶著師部兩個手槍大隊和楊勤安的獨立團,趕到第八旅陣前督戰,王陵基聲色俱厲地對劉若弼說:“如果你把馬渡關給我拿下來,我負責提拔你當旅長,若拿不下來,別怪我軍法無情!” 劉若弼是王陵基的部下,他已經多次見過這個“王靈官”的殘酷無情。他清楚,現在不是當不當旅長的問題,而是自己能不能活下來的問題。在王陵基的槍口下,劉若弼將部隊編成多組加強連,並仿效紅軍,正面衝鋒時,從兩翼側擊紅軍的防守陣地,然後自己端起一挺機槍,親自率領突擊隊向紅軍攻擊。王陵基則手持短槍,親自在陣地前督戰,並許以重賞:“首先攻占馬渡關者,獎大洋三千元!”

此前,敵軍已佔領周圍的煙燈山、煙堆山、落雨山,馬渡關東、北、南三面高地皆被敵軍控制,對馬渡關紅軍陣地形成三面火力包圍。 劉若弼旅再次組織進攻,王陵基將第三師的師屬砲兵營調來加強劉若弼旅砲兵的火力,又呼叫飛機支援。頓時,紅軍的陣地上炮火連天,航空炸彈和如雨的砲彈爆炸,上百挺輕重機槍瘋狂掃射,漫天飛舞的彈片織成一張綿密的死亡之網。不待火力停止,敵人的敢死隊就向前衝。大冬天,這些傢伙吸足大煙,一個個眼冒綠光,光著膀子,腰纏紅腰帶,手舉鬼頭大刀,嘴裡嗚嗚啦啦地念叨著向前衝。前面一排打倒了,後面一排跟著上,劉若弼率突擊隊緊隨敢死隊之後向紅軍前沿陣地猛攻。 敵人的飛機投下的炸彈點燃了紅軍陣地上的防御木城和周圍的樹林、草叢,大火熊熊,烈焰張天。利用大火,這一次,劉若弼的敢死隊和突擊隊倒是衝到了紅軍的陣地前,但紅軍陣地上的烈焰使他們前進不得。關鍵時刻,如有神助,紅軍陣地上刮起了下山風,火仗風勢,風助火威,烈火直向衝鋒的敵軍卷來。濃煙熏得劉若弼和川軍士兵們睜不開眼,烈焰烘烤得他們無法呼吸,烈焰駕著滾滾濃煙將劉若弼和敢死隊趕了回去。幾百人連滾帶爬跑回出發陣地前。只聽空中“啪、啪”幾聲槍響,劉若弼和士兵們抬頭一看,一下子都傻了眼。王陵基站在一塊石頭上,一言不發,嘴繃得緊緊的,臉色鐵青,陰森的眼裡充滿殺氣,手舉還在冒著青煙的手槍,他的身邊站滿督戰隊員,一個個手端機槍,對準跑回的士兵們。看這陣勢,劉若弼明白,今天前進也是死,後退也是死,反正是個死,他一咬牙一跺腳,轉身對那些滿面驚恐不知所措的士兵吼道:“衝,都給老子衝,反正就是一個死,老子活不了,你們大家都別想活。”

在王陵基的槍口下,劉若弼橫下心,帶領退下的敢死隊、突擊隊不顧一切地又向紅軍陣地撲去。 戰至28日,馬渡關阻擊整整打了五天,按照“收緊陣地”的戰法,在給敵人重大殺傷後,紅軍再次撤離馬渡關,退守大埡口、鷹背場。王陵基總算佔領了馬渡關和江口隘口,他再次向劉湘報捷。但一個多月來,王陵基指揮的廖雨辰部、劉若弼部死傷過萬,部隊遭受重創,已經失去戰鬥力。王陵基的攻勢已成強弩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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