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9章 摧枯拉朽

紅四方面軍翻越大巴山來到四川。但這樣一支隊伍開始也並不被人民所了解,當地背著槍的軍閥、土匪他們見多了,除了糟蹋欺壓百姓外沒有別的。這樣一支穿著破爛形同叫花子的隊伍來了又會怎樣呢? 入川後,當地的民團望風逃遁,紅四方面軍總部住在通江縣苦草壩。總部在苦草壩駐了三天,為了擬定《紅四方面軍入川綱領》,陳昌浩逐字推敲,忙了整整幾個通宵。 12月24日,總部離開苦草壩向通江縣城進發。途經一個叫瓦室舖的小鎮時,總部停下來宿營。當天夜裡,軍閥田頌堯派來的特務放火燒鎮子,企圖嫁禍於紅軍,沒想反倒弄巧成拙,幫了紅軍一個大忙。 這天清晨,總部和隨行部隊千餘人正在鎮子外面的空地上整隊集合,準備出發,忽然鎮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這里街道上的房屋全是木結構,一條小街上房房相連,一棟燒燃全鎮難保,火勢很快便蔓延開來。由於敵人的反動宣傳,瓦室舖的百姓在紅軍到來之前大都逃到附近的山上去了,留在家裡的都是老人小孩,大火一起,滿鎮驚恐,大喊小叫亂成一片。看見火起,紅軍官兵們立即衝進鎮子撲火,搶救財物。經過大家奮勇扑救,保住了全鎮大部分房屋和商號,為居民救出大批財物,好幾個紅軍戰士在救火中負了傷。

起火的時候,鎮裡逃避的人群聚集在周圍的山頭上焦急地觀望,不敢回來。後來見紅軍真心救火,才鼓足勇氣紛紛趕回來參加滅火。大火撲滅以後,紅軍又把搶救出來的財物一一退還給原主,並積極安頓災民。當地群眾目睹了這一切,大為感動。就在這時候,鎮子外面的老百姓抓住了兩個縱火嫌疑犯,並把他們帶進鎮子交給了紅軍。經審問,這兩個傢伙承認是田頌堯派他們來放火燒鎮子的,其目的是想嫁禍於紅軍。此事一出,全鎮百姓頓時醒悟,“紅軍是老百姓的隊伍”,消息經人口口相傳,飛快地傳遍各地,從此各地群眾再不相信紅軍殺人放火的謠言,聽說紅軍要來也不再像過去一樣聞風而逃了。 1932年12月25日,紅四方面軍先頭部隊十二師三十六團攻占通江,殲滅守敵兩個營,控制了通江的大部分地區。

通江縣位於今四川省巴中市東北部,米倉山東段南麓大巴山缺口處,北與陝西省南鄭、西鄉、鎮巴三縣毗鄰,東接萬源市,南接平昌縣,西連巴中、南江二縣,為川陝相連的樞紐,地理位置極為重要,故地方志稱通江“依三巴之舊城,控全蜀之左隅”,北扼“巴梁之衝要”,東扼“蜀楚咽喉”。 1932年12月26日上午,天上飄著雨雪,紅四方面軍總部抵達了川北通江縣城。為振軍威,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決定舉行隆重的入城式,以鼓舞百姓、震懾敵人。 12月29日,西北革命軍事委員會進駐通江,川陝省臨時革命委員會宣告成立,成為川陝省蘇維埃政府成立前的蘇區最高行政機關。 紅四方面軍離開鄂豫皖根據地後,一直處在戰鬥的環境中,既沒有後勤補給,又沒有時間停下來休整。天氣日漸寒冷,因為軍裝破爛不堪難以御寒,許多戰士穿著沿途補充來的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服裝,有的甚至穿著綢緞衣褲和姑娘媳婦們的紅綠夾襖,還有人為了禦寒,乾脆將被子、毯子裹在身上。頭上的帽子也是千奇百怪,禮帽、氈帽、瓜皮帽等啥都有。長年野外行軍打仗,戰士們人人面孔黝黑,頭髮又長又亂,滿臉鬍鬚。這對紅軍的形像很有影響,當地的老百姓也因此嚇跑了不少。入城式是向當地百姓展示部隊風貌的重要儀式,這種樣子怎麼行?陳昌浩要求部隊緊急整理軍容。入城式由紅十一師十二師各一個團參加,由於服裝不夠,實在沒有辦法,只得將各部隊中完整一些的軍裝集中起來給這兩個團的戰士們穿。

紅軍老戰士劉應啟曾回憶:“入城的那天,天氣不好,天上下著小雪,根據方面軍總政治部要求,我們一個個將自己收拾乾淨,衣服釦子扣得整整齊齊。前一天在城外時整理軍容。陳昌浩政委給我們講話,說我們是首批入城的紅軍部隊,要讓四川人民通過我們看到工農紅軍的威風。絕不能因為軍容不整給紅軍抹黑。陳政委要求大家互相檢查,軍容不整的,不准參加入城式。我們的團政委還讓我們集合唱了軍歌,進城那天,前面的旗手舉著紅旗,走在前排的端著機槍,非常威風,我們扛著擦得錚亮的槍,排成六人縱隊,高唱著軍歌走在通江城裡的大街上。陳政委、徐總指揮和我們師長、政委都騎著高頭大馬,路兩邊擠滿了圍觀的人群,自從離開鄂豫皖,好久沒有這麼風光了。”

通江縣城依山傍水,城裡還有一條軍閥田頌堯修造的水泥大道和一座中山公園。公園裡有一幢結構寬大古色古香的房子,以前是縣長的住宅,紅四方面軍總部就設在這裡。 1933年2月1日(農曆正月初七),紅七十三師解放南江縣城,陳昌浩、王樹聲隨軍入城,南江縣城的百姓萬人空巷,擁擠在道路兩邊爭睹紅軍的風采。當天晚上,南江軍民在縣城舉行盛大燈火聯歡晚會,南江縣城里大戲樓張燈結彩,大戲樓兩旁張貼一副對聯: 軍閥跑,團防跑,富紳跑,跑跑跑,國民狗黨跑垮台; 工人來,農民來,士兵來,來來來,共同建立蘇維埃。 為紀念紅軍解放,南江縣臨時革命委員會決定,每年農曆正月初七為南江縣城的“燈火節”。同時,紅軍在入城的東門(原“迎暉門”),鏨刻由陳昌浩手書的“紅四門”三個大字,作為永久紀念。

進入四川以後,部隊首次獲得了休息和整頓的機會,各部隊都抓緊時間進行休整,開展軍政教育。這一帶的集鎮上有相當數量的土布和棉花,紅軍總部大批收購,趕製了大批的軍裝,基本改變了部隊的軍容問題。 紅四方面軍進入通江、南江、巴中以後,立即實施戰略展開,卡住山險要隘,構築工事,準備對付四川軍閥的反撲。同時,抓緊一切時間休整補充,發動群眾,開始著手建立基層政權和黨組織。 得知紅軍入川,蔣介石如坐針氈,他對正在混戰的劉湘、劉文輝施加壓力,讓其立刻停戰,轉頭對付紅軍。 12月21日,混戰的“二劉”剛剛簽完停戰協定,各路軍閥還來不及收拾殘局,田頌堯接到報告,老巢通江被紅軍攻占。 通江、南江、巴中屬於四川軍閥田頌堯的防區。

田頌堯,1888年出生,四川簡陽人。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第一期畢業,1912年4月任川軍第四師參謀,從此在川軍這口染缸裡隨波逐流,最後升任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九軍軍長。 1935年因“圍剿”紅軍失利被撤職查辦,1936年9月任軍事參議院上將參議,從此寓居成都。田頌堯的一生頗富傳奇色彩,和劉文輝、鄧錫侯一樣,1949年國民黨政府垮台時他拒赴台灣,12月9日在四川彭縣隨劉文輝、鄧錫侯、潘文華一起通電起義。 通江是田頌堯二十九軍軍部所在地,聽到老巢被佔,田頌堯猶如屁股被馬蜂蜇了一口,他立即調兵遣將,回過頭來對付紅軍。田頌堯電令留守儀隴、南部的第一路司令李煒如率部馳赴通江,相機收復縣城,同時調集成都附近的主力部隊,迅速回師援應。接到命令,李煒如率所部及羅廼瓊師萬選青旅之一部,趕赴距通江約二十里的鸚哥嘴一帶布防,並令該路十七旅旅長兼三十二團團長劉鼎基率部自成都趕赴前方。三四天后,李煒如得知紅軍大部隊正在向南江、巴中迂迴,有切斷後路之勢,為避免遭受殲滅,李煒如立即決定向巴中撤退。途中突遭紅軍由龍成寨居高臨下的猛烈襲擊。

伏擊李煒如部的是紅四方面軍著名戰將許世友部。許世友回憶:一九三二年年底,李煒如率陳宗進旅及羅廼瓊師萬選青旅一部,由巴中向通江進犯。師部命令我團迅速搶占鸚哥嘴,阻擊來犯之敵。 鸚哥嘴是一個大鎮,位於通江城以西二十多里處的一座山上。山下是通江至巴中的大道。因此,鸚哥嘴是通江的屏障,也是攻守必爭之地。 我們趕到鸚哥嘴時,太陽已經下山了。我立即帶著各營營長看地形,研究戰斗方案。部署妥當後,部隊連夜構築工事,做好戰鬥準備。 第二天拂曉,師偵察隊的同志偵察回來說:“敵人來了!” 我站在指揮所旁邊的製高點上,用望遠鏡向前瞭望。大路上出現了隱隱約約的幾個黑點,繼而越來越多,像成群的螞蟻,黑壓壓一片……

到了山下,他們立即向我陣地發起集團衝鋒,一群一群地往上湧。 待敵接近陣地前沿幾十公尺時,全團火器像刮風似地響了起來,打得敵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前面的敵人招架不住,掉頭就逃。後面的敵人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被退下來的敵人衝了個人仰馬翻,亂成一團。我們所有的火器一齊向敵群裡猛打。敵人的死屍、傷兵伴隨著槍支、石頭,像倒垃圾一樣,亂七八糟地往下滾。有些敵人見退路擁擠,乾脆從兩側跳崖逃命。 大約八九點鐘的時候,敵人發動了第二次進攻,這一次敵人學乖了,像烏龜似地爬爬停停,只要我們的槍一響,就往後縮。我見出擊的時機已經成熟,就下達了“衝鋒”的命令……戰士們猶如猛虎下山,迅速向敵人撲去。我提著大刀,帶著交通排向山下衝去……

山溝裡,到處是敵人的屍體和傷兵。腦袋崩裂的,缺胳膊斷腿的,躺在地上叫爹喊娘的,掛在樹杈上喊救命的,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真是醜態百出。 我們一直追到楊柏河,沿途抓獲了幾百個敵人,這些俘虜一個個尖嘴猴腮,剔掉骨頭沒有二兩肉,一看就知道是大煙鬼。他們每人都有一個竹子編的背籃,上面是一床軍毯,下面放著煙槍和其他煙具。在押送俘虜的路上,有些俘虜的煙癮發作了,呵欠連天,眼淚鼻涕直淌,連話也說不清楚了,走起路來像喝醉酒一樣搖搖晃晃。他們一面苦苦哀求,一面就倒在地上吞雲吐霧起來……四川軍閥的“雙槍兵”,果然名不虛傳。 李煒如的部隊欺負老百姓行,和軍閥之間混戰也可,但與紅軍交手還是第一次,遭到突襲,這幫“雙槍兵”部隊當即潰散,如同放羊,瘋狂逃竄,退過巴河,放棄巴中。李煒如一出動便被紅軍擊潰,田頌堯這才認識到情勢嚴重,自己的老巢存亡攸關,於是加緊調兵遣將,重新部署,以期恢復其原有的通、南、巴地盤。

為了鼓勵田頌堯進攻紅軍,1933年1月27日,蔣介石任命田頌堯為“川陝邊區剿匪督辦”,撥給他二十萬元大洋的軍費、一百萬發子彈,令其迅速“進剿”立足未穩的紅軍。 1月28日,田頌堯在成都宣誓就職,並立即開始調兵遣將,2月中旬,完成了圍攻紅軍的軍事部署。田頌堯糾集了三十八個團約六萬人,委任二十九軍副軍長孫震為前敵總指揮,“圍剿”部署分為三路:左路縱隊由第四師師長王銘章指揮,率第五師、獨立師、獨立旅共約二十二個團,自萬源、旺蒼壩地區開進,經木門、長赤奪取南江,進而控制大巴山南麓,切斷紅軍退往陝南的道路;中路縱隊由第二師師長曾憲棟指揮,率七個團自閬中、蒼溪經恩陽河地區開進,掃清巴河兩岸紅軍,奪取巴中,進而威脅紅軍側翼,協助左路縱隊奪取南江;右路縱隊由第三師師長羅廼瓊指揮,率九個團自南部、儀隴向巴中以南開進,控制巴河兩岸,協助中路縱隊收復巴中。三路縱隊以攻克南江、巴中為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分進合擊收復通江。 為配合田頌堯部行動,盤踞在渠江、嘉陵江之間的楊森將其六個旅共計十五個團調駐英山、渠縣、蓬安、南充一線。劉湘也從自己的二十一軍抽出十五個團到大竹一帶協助田頌堯。駐紮在宣漢、達縣、萬源地區的劉存厚派出自己的余光武、汪鑄龍部進駐通江的鎮龍關、土地堡、通江河東岸的江口(今平昌)荔枝溪一線協助田頌堯。蔣介石也派出中央軍劉茂恩、胡宗南部在萬源和通江北部堵截紅軍。陝軍王志遠旅也進抵廣元曹家坨一線配合行動。這些部隊加起來,林林總總共有十幾萬人,敵人布下了一個大網,妄圖將剛剛進川立足未穩的紅四方面軍一網打盡。 1933年2月上旬,田頌堯二十九軍各縱隊共三十多個團的兵力,在指定地區分別集結完畢,各縱隊開始行動。先頭部隊分別由儀隴、恩陽河、閬中、蒼溪龍山、南江木門各地分路前進。田頌堯躊躇滿志,統帥大軍氣勢洶洶地向紅軍撲來。 客觀地看,紅四方面軍面臨的形勢的確異常嚴峻。敵人盤踞四川十幾年,兵多糧足,又得到蔣介石的財政與軍事支持,以以逸待勞之師,用優勢兵力四面合圍。反觀紅四方面軍,經過幾個月的千里轉戰,現在剛剛入川,部隊異常疲憊,傷病員還未安置,打仗所需的彈藥儲備、糧秣物資等都沒有補給,根據地建設剛開始動手還未成型,的確是疲弱之師。在這種情況下,以少擊多,以弱打強,稍有不慎,部隊甚至革命事業會遭受重大損失。出於策略考慮,經四方面軍幾位領導在一起研究後,給田頌堯等軍閥寫了一封信,意思是:紅軍入川,並無與你們作戰的意圖,我們反對的是蔣介石,並非四川任何地方軍人。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只是暫時在通、南、巴地區略事休息,如果你們能諒解不向紅軍進攻,明春,我們仍將返回中原。希望雙方協商劃分防地,請不要輕啟戰端,以免兩敗俱傷。 信由張國燾的警衛排長何福聖送到敵軍駐地。田頌堯個子矮胖,光頭,人稱“冬瓜”。田頌堯以前從未與紅軍交手,對紅軍的戰鬥力沒有認識,他傲慢地回答何福聖:“共匪是被打敗了的軍隊,逃竄到了此地,我奉命圍剿,毫不留情地消滅你們。即使共匪再逃往別處,我也要跟踪圍剿。” 在田頌堯眼裡,紅軍穿得像叫花子一樣,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他可以輕易地將紅軍消滅或是驅趕走。他沒想到,紅軍只是希望暫時避戰而不懼戰,紅軍從誕生起就是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在強敵環伺的環境中打出來的,國民黨的中央軍都不怕,何況四川這夥與土匪無異的軍閥? 徐向前一拍桌子:“打,讓他長記性。” 陳昌浩呵呵一笑:“打,讓他認識認識我們紅軍。” 戰略上藐視,但在戰術上要重視,當前形勢畢竟是敵強我弱。而且川軍士兵戰鬥力並不弱。這些士兵都來自農村,常年艱苦的生活環境使他們一個個吃得勞苦,耐得飢渴;強者為王的生存法則使他們刁蠻凶橫,不講道理;為窮困所迫,經常是給幾塊銀圓就敢拼命;多年的戰場經驗,使得他們槍法精準;戰場形勢佔優勢時,他們狂喊亂叫,一副拼命三郎的樣子;一旦形勢不妙,仗著地理形勢熟悉,立刻滿山溝亂竄,如同水銀瀉地,一會兒便沒了踪影。這些士兵幾乎人人吸鴉片,平時一個個萎靡不振,抽完鴉片後個個精神亢奮。紅四方面軍入川後與川軍交過幾次手,陳昌浩注意了他們在戰場上的表現,稱之為有一股“煙勁”,並告誡各級指揮員,對這樣一支軍隊,絕不能等閒視之。 川北山高路險,易守難攻,這一點有利我軍。徐向前、陳昌浩決定,採取積極防禦的戰略,收緊陣地,誘敵深入,依託有利地形,以少數的兵力與占優勢的進攻敵人周旋,消耗其有生力量;主力部隊逐步收縮,誘使敵軍孤軍深入,疲憊不堪,待有利時機,再將收縮的力量集中還擊。這個戰術還有一個好處,即示弱於敵,使其放鬆警惕,露出破綻。針對敵人部署,紅軍總部決定:以紅七十三師(欠二一八團)布防於南江以西三江壩地區,紅十一師(欠三十三團)部署於南江西南的長赤、木門地區,共同抗擊敵左縱隊。 以紅十二師部署於巴中東南的曾口場、粉壁場、蘭草渡一帶,對付敵中路縱隊和右縱隊;以紅十一師三十三團部署於通江西南江口至德胜山地區,以紅十師部署於通江以東及東北的麻石場、洪口場、竹峪關一線,警戒劉存厚、楊森部,並擔任戰略預備隊的任務。 以紅七十三師二一八團部署於南江東北的碑壩地區,監視巴山以南的胡宗南、劉茂恩部及陝軍。徐向前將一萬多紅軍成扇形運動防禦陣勢部署。 鑑於敵軍來勢兇猛,徐向前強調:此次戰役,重點在於集中兵力打擊田頌堯部,各部隊充分利用有利地形,依托工事,發揚勇猛頑強的戰鬥作風,在戰役的第一階段爭取以少量兵力,大量消耗敵人。 自2月18日起,敵右翼縱隊羅廼瓊師三個團向望王山、棗林一帶推進,先後進至梁家河、三江口之線。李煒如路由巴中所屬之萬安鄉推進,從曾口渡河,進迫龍成寨,與扼守該寨之紅軍激戰。紅軍自行撤退後,敵軍繼續前進,沿途不斷與阻擊之紅軍發生戰鬥。 敵中央縱隊沿閬、巴大道向巴中前進,曾憲棟部進至恩陽河對岸之杏兒埡,因被紅軍阻擊,當即聯繫右縱隊羅廼瓊師一個團,合力向紅軍猛攻,但被紅軍反擊退下。第二天,紅軍主動放棄巴中城,退過清江渡。 3月8日,敵軍進占巴中,並繼續向清江渡前進。敵軍行至龍成寨時,遭到紅軍的阻擊。曾憲棟部一個團與右縱隊李煒如部隊聯合向龍成寨攻擊,激戰一天,第二天紅軍自動撤離。敵軍中路縱隊聯繫右縱隊的部隊繼續冒進。在殺牛坪,再次遇到紅軍的有力阻擊,戰鬥自上午九時開始激戰至夜,在給敵人大量殺傷後,紅軍再次主動後撤到巴中、通江邊境。紅軍每於達到遲滯敵軍前進的目的之後即主動撤退,但敵軍並未認識到這一點,反而認為紅軍不堪一擊,繼續冒進。 敵左翼縱隊以劉漢雄路的王耀祖、楊遠福兩旅沿普子嶺、三江壩、孫家埡、癩巴石向羅家壩、侯家樑等地進攻;第五師之覃世科旅則由木門向周家壩進攻,目標直指南江。 南江的木門、長池、三江壩,是敵人的主要突擊方向。川軍的大部隊,黑壓壓地密集衝鋒,企圖強行從這裡突破。敵人發起進攻時我軍部隊尚未完成集結,木門、長赤、三江壩一線僅有四個團的兵力,當面之敵卻有二十四個團。 侯家梁是一道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帶,紅三十二團在這裡防守,敵人的攻擊首先從這裡開始。川軍黃振貴部三個團十幾門迫擊砲集中火力射擊,三十二團前沿陣地上頓時煙霧瀰漫,彈片橫飛。一陣炮轟之後,吸足大煙的川軍發一聲喊,在機槍火力的掩護下,成連成營地發起集團衝鋒,如同黃蜂群,嗡嗡地撲向紅軍陣地。三十二團的戰士們待敵人進入二百米的距離,機槍步槍突然開火,嘎嘎叫的機槍如同收割機,一通橫掃,幾十名川軍士兵應聲倒地。那些川軍正在煙勁上,前面成片地倒,他們居然還呦嗬呦嗬地叫著向前衝,眼看那些沒被打倒的敵軍衝到距前沿陣地三四十米的地方,紅軍的手榴彈如同雨點落下,爆炸煙霧散盡,幾十個敵軍士兵倒在地上缺胳膊少腿,一個個鬼哭狼嚎,只剩下不到十幾個被這陣勢嚇破了膽,扭頭就往回跑,紅軍陣地上又是“啪啪啪”一陣亂槍“點名”,活著回到出發陣地的敵軍不到三五個。第一波衝鋒的結果將那些待在後面的川軍驚呆了,他們的“煙勁”被自己同伴渾身的鮮血和衝鋒途中負傷倒地者痛苦的號叫嚇得煙消雲散。 敵軍指揮官罵罵咧咧地將部隊組織好,一聲吼叫,第二波衝鋒又開始了,如同第一次一樣,半個小時不到,第二波衝鋒又被打退,陣地前的敵軍屍體漸漸越來越多。第三次沖鋒開始不久,三十二團換了個打法,他們將敵軍放近至前沿十幾米時,陣地上一陣衝鋒號,戰士們端著雪亮的刺刀,沒有刺刀的就掄著大砍刀大聲喊殺衝出陣地給敵人來了個反沖鋒。肉搏交鋒是最具威懾力的戰法,首先拼的是勇氣和精神,其次是技術和體力,這兩項都不是川軍的強項。自從辛亥革命以後,各派系川軍的任務除了警戒防地和欺負百姓外,就是派系之間的火併和混戰,交戰對手都是不同派系的川軍,長官給錢打仗,勝了有賞,互相之間作戰遠沒有像紅軍這樣勇猛拼命。像這樣面對面一刀一槍,刺刀見紅,一刀下去不是少了胳膊斷了腿,就是掉了脖子腦袋開花,或是一槍過來被穿了個透心涼,那些平時歪眉斜眼,橫著走路,只會橫行鄉里的川軍士兵哪見過這個陣勢?有的還沒招架兩下就丟了性命,同伴脖腔子上冒出的污血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將他們嚇得掉了魂,還沒過兩招,一個個轉身就往回跑,腿快的算命大,腿腳慢的被刺倒、砍倒,更多的是立即雙膝跪地,雙手舉槍。 18日這一天,敵人發起了七八次沖鋒,死傷數百人。難熬的一天過去了,夜色漸濃,前沿陣地上漸漸靜下來。川北的冬夜,寒氣如針,扎在身上生疼。敵軍陣地前生起一堆堆火,凍得打哆嗦的川軍士兵們東倒西歪地在火堆前睡覺。三十二團組織兩個連乘著夜色,從兩翼穿過敵人接合部摸到敵軍前沿陣地後方,幹掉哨兵,突然發起攻擊。手榴彈的爆炸騰起團團煙火,又困又累又怕的敵軍正在酣睡,遭到打擊立即亂成一團。這一仗下來,敵軍一個團基本報銷。 侯家梁阻擊戰整整打了十天十夜。紅三十二團共消滅川軍黃振貴部三個團,繳獲七百多支槍、兩挺機關槍、兩門迫擊砲,俘虜五百多。與此同時,紅七十三師、十一師所部在高壁集、魁山、青岡樑等地與敵惡戰,十天下來,川軍王銘章的左縱隊損失五千多人,基本被打癱。 當年那場戰事的當事人之一曾在一份回憶資料中寫道,紅軍在木門阻擊敵軍時,陳昌浩讓廣元桃園地區游擊隊長侯某派人持函到廣元同王銘章接洽。信函的大意是:我們不願同你們作戰,希望同你們訂立一個關於雙方互不侵犯的協定。 接信後,王銘章當即召集隨軍幕僚商討應付辦法,最後他認為:(一)聽說張國燾殺人厲害,訂立協定後,難免不遭受他的突然襲擊,那時不僅部隊要受損失,而且個人有生命危險;(二)既要收復通、南、巴,田軍長絕不容許訂立協定。因此對這封信既不答复,也不轉送軍部。作戰行動仍繼續進行。 隨著敵人“三路圍攻”的部隊部署到位,通、南、巴各條戰線烽火連天,敵攻勢越來越猛。按照戰役部署,消滅敵人有生力量後,部隊開始“收緊陣地”,誘敵深入。 3月8日放棄巴中縣城,3月18日再退出南江城。 聽說連下紅軍兩城,田頌堯大喜過望,一面致電蔣介石報捷,一面督促他的部隊加速前進。 4月下旬,敵人再次發起全線進攻,經過逐次抵抗,紅軍於4月29日又主動撤離通江縣城,收緊陣地於平溪壩、鷹龍山、雞子頂、九子坡一線。 川北的地勢,南低而北高,愈是向北,山勢愈陡險,愈利於紅軍堅守。像鷹龍山、雞子頂、九子坡等要點,山險路隘林密,幾個連的兵力據守,就能頂住敵幾個團的進攻。紅軍利用有利的地勢,以少量兵力配以地方武裝,堅守前沿陣地,消耗敵人,紅軍主力集中到方圓不及百里的空山壩地區,待機反攻。 田頌堯是第一次與紅軍交手,兩個月來,雖然部隊損失過萬,但眼見得通、南、巴一個一個地都被自己奪了回來,他也是極度興奮,認為消滅紅軍“不過指顧間事”。此時,劉湘劉文輝之間再度開戰,史稱“成都會戰”,田頌堯站在劉湘一邊,於是他一面抽回一部分兵力去成都平原繼續參加軍閥混戰;一面令左縱隊的十三個團孤軍冒進,進入空山壩以南的餘家灣、柳林壩地區,企圖一舉消滅紅軍,“竟其全功”。 5月2日,田頌堯電告“收復通江”:我剿匪軍中右兩縱隊,東日自鸚哥嘴、得胜山繼續攻擊前進,匪已不支,紛紛退卻,遺棄傷匪官兵,到處皆是。東晚全縱隊之先頭部隊直逼通江城下,本日拂曉,我羅廼瓊師謝副師長庶常指揮六十三團朱麟,十七團宋培根,率部首先佔領通江城,李煒如部繼至,並向母沈鎮方面追擊。又元山場附近之匪,由李派隊肅清,正在圍剿中。匪自二月中旬至今傷亡過半,此乃總崩潰,特連,頌堯冬印。 在這種“樂觀情緒”支配下,敵二十九軍各部的前線指揮官,也都認為紅軍不堪重兵壓迫,撤離川境已屬必然之勢,以為不待旬日之間,即可“奏凱回師”,得意忘形,驕矜之氣瀰漫,這種情緒尤以冒進的左縱隊為甚。 左路縱隊第二路司令劉漢雄指揮李鋆陶、楊遠福、楊特生、覃世科諸旅及餘大經團等約九團以上的兵力,沿滴水岩、貓兒山、椿樹坪等地,以追擊的態勢前進。敵軍部隊在前進途中曾拾得文件箱一口,內有擬向漢中撤退的計劃略圖一份,關於路線里程及各地有無工作人員與各地區可能征得糧秣多少,記載頗為詳盡,並有攻略漢中的作戰指示。敵軍對此文件箱深信不疑,該縱隊各部指揮官都認為紅軍確已無力再戰,於是驅使部隊更賣力地向柳林溪前進,一路上和紅軍僅有小接觸,並有紅軍戰士在山上喊話:“老鄉們!我們不同你們打仗了,我們要到漢中去了,以後在陝西再會。” 左路縱隊司令王銘章此時曾召集各部隊高級指揮人員商討進攻計劃,一致認為佔領柳林溪不過指顧間事,應即電催右、中兩縱隊迅速前進,乘勢橫掃苦草壩,早竟全功。但當時連日陰雨,山洪暴發,右、中兩縱隊無法前進。 單獨冒進的敵軍進至柳林溪、小騾馬山、大騾馬山之線,發現有紅軍部隊在此佈防。但敵前線指揮官竟然認為,這是紅軍因撤退不及而在此佈防的,這些部隊不過是掩護其主力撤退的後衛,如繼續以有力部隊對紅軍加以壓迫,不難一舉將紅軍驅離川境。劉漢雄當即令楊遠福、楊特生兩旅攻擊大騾馬山,李鋆陶旅攻擊小騾馬山及柳林溪以威脅紅軍側背,覃世科旅則在古樓子為二線部隊,餘大經團則位於高集子為總預備隊,決定5月20日全線同時進攻。 此時,敵軍的戰線已經拉得很長,山區基本上沒有道路,數万部隊在大山里作戰,每日要消耗數十萬斤糧食、彈藥以及各種補給,運送補給的民夫就需要數万人,這些人挑著挑子在山里走,一遇襲擊,立刻扔掉挑子就跑,補給斷線,敵人就餓肚子,沒有補給,敵軍就無法打仗,敵人的戰線拉得越長,後勤補給也就越困難。 春末夏初,川北正逢雨季,連日陰雨,時大時小,作戰人員全身濕透,冰涼難受,受傷生病的士兵急劇增加。山洪將幾乎所有的道路沖毀,補給根本無法到達。數月連續作戰,敵軍部隊極度疲勞,山中地勢險要,部隊無法展開,幾萬人馬在深山里有的拉開如線,有的擁擠成團,要收收不攏,要打展不開,敵軍漸漸地進入了紅軍事先設計的“陷阱”。 曠日持久的防禦戰,使田頌堯付出了上萬人傷亡的代價,達到了消耗、疲憊、分散敵人兵力的目的,紅軍自身的困難也與日俱增。紅軍已經退出進入四川以來所佔領的全部縣城和絕大部分鄉鎮,戰略退卻已至無路可退,陣地收縮也已至無法再收。部隊被壓縮到苦草壩、泥溪場的南大門、雞子頂、九子坡一線,方圓不足百里,如這條防禦線再被敵突破,紅軍將完全喪失戰略後方,這意味著紅軍將失去在四川的立足之地。 紅軍是無後勤補給作戰,戰爭從2月中旬打起,現在時至清明,三個多月的時間裡,紅軍退出戰略後方,沒有根據地,沒有給養補充,春夏之交,青黃不接的季節,糧食奇缺,部隊一天吃不上一頓稀飯,全靠挖野菜和尚未成熟的蠶豆充飢。武器、彈藥有耗無補,醫藥極端缺乏,傷病員得不到及時治療。要解決這些困難,唯一的辦法就是及早反攻,收復失地。 巴山南麓山勢逶迤,峰巒如炬,從通江縣城出發往東北方向,一座海拔二千五百米的險峻高山,山間溝壑縱橫,怪石嶙峋。沿著山路攀爬,越往上,山勢越陡峭,爬至山頂,只覺天門洞開,眼前一亮,起伏的峰巒如同被巨手削去,突現一大塊平壩,極目遠眺,遠處群峰聳立,近處一覽無餘,這就是被稱為“空山天盆”的空山壩! 空山壩是一片奇特的喀斯特地貌,這片高山盆地有十三平方公里,盆底平坦,長八點五公里,寬一點五公里,盆週層巒疊嶂,高聳入雲,一百三十七個山峰,終年雲遮霧罩。 壩中央有四座孤峰,峰高約百米,四壁如削,峰頂古松蒼勁,野花遍地,內有溶洞,洞內刻有古人題詞:“第一洞天”。另一峰四壁陡峭,荊棘叢生,整座山體是一個蜂窩狀溶洞,東西南北均可進出,洞內題詞“第二洞天”。這裡是紅軍的營地,一座名茨竹包的山峰,山腰間有一農家小院,小院隱藏在茂林修竹之中,紅四方面軍總部就設在這裡。 連日來,徐向前、陳昌浩、曾中生、王樹聲等總部領導多次研究,認為敵左縱隊已經孤軍深入到深山狹谷地帶,供應困難,士氣沮喪,我軍已經收縮至極限,現在,利用有利地形圍殲冒進之敵是有把握的。 5月17日,紅四方面軍總部在空山壩召集軍事會議,部署反攻。徐向前、陳昌浩、曾中生、王樹聲以及各師主要負責人出席會議。會議上,徐向前、陳昌浩確定,立即反攻,全殲敵左縱隊,將失地全部收復。 紅軍老戰士,原解放軍裝甲兵副司令程世才在《空山壩大捷》一文中,記述了這次開會的情形: 會議還沒開始,徐總指揮拖著沉重的步伐在屋內踱來踱去,手拿著旱煙袋,慢慢地吸著,有時抬頭看看牆上的標圖,有時低頭思考著什麼,或同幹部們談幾句話,了解一下部隊的情況。鐘錶的指針剛剛指到五時,他立即走到牆上掛著的那張紅藍顏色標示的密密層層縱橫交錯的地圖跟前,問道:“這張地圖大家都看過了吧?” “看過了。”同志們齊聲回答。 “現在擺在我們面前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分兵把守,這樣就會造成不利的形勢,使蘇區廣大人民繼續遭受軍閥地主的蹂躪;另一條道路就是在一個方向上集中優勢兵力,殲敵主力一部,而後乘勝追擊,粉碎敵人圍攻……”這時,一位參謀走來請總指揮去接緊急電話。 徐總指揮回到原來的位置,眼光凝注地望著前面,會場又寧靜下來。他用清晰、明確的聲調說:“剛才是七十三師師指揮所打來的電話,說敵人還是採取人海戰術,集中攻擊我小坎子陣地,我軍傷亡不小。小坎子是通向空山壩的咽喉,萬一丟失,就會影響全線反攻。因此,我命令他們不惜任何代價,堅持到反攻開始。” 徐總指揮冷靜地考慮了到會每一個同志的意見後,立即作了決定:集中七十三師和十一師全部,分別擔任左右兩翼的主攻任務;十師的一個團在中間,十二師一個團為預備隊,十師一部繼續阻擊竹峪關的敵人,十二師的一部箝制德漢城方向的楊森部隊。 原定後天開始行動,現在決定提早到明天拂曉。 會議決定:由倪志亮、李先念率十一師由空山壩以北向敵左側迂迴,切斷敵人退路。曠繼勳、甘元景率十二師主力由空山壩以東及長坪地區進攻敵人右側。由王樹聲、張廣才率七十三師堅守大騾馬、小騾馬及小坎子等陣地,伺機轉為正面進攻。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幾萬部隊集中行動,吃飯成為首要問題。田頌堯為了供給前線部隊彈藥糧食,組織了一支數万人的挑夫隊伍,在深山老林裡挑運糧食。紅軍數万人行動,一樣也要糧食支撐。陳昌浩命令總經理部(總後勤部)部長鄭義齋一定要在十天時間內將十萬斤糧食運到空山壩以東三十五里外的地方。徐向前拍著鄭義齋的肩膀:“老鄭啊,這個任務一定要按時完成,我不能讓戰士們空著肚子去打仗。” 紅軍總經理部的糧食屯放點在三百五十里外的瓦室鋪和石門鎮兩地。從這兩個地方到空山壩,一路上全是深山老林,基本上沒有路。在如此短的時間如此遠的距離如此惡劣的交通條件下,要將如此多的糧食運送到空山壩,困難極大。紅軍剛剛入川不久,僅有的一萬多部隊全部要參加反擊戰,這麼多糧食誰來運呢?這里人煙稀少,基本上找不到民工。鄭義齋將糧食運輸任務交給了剛剛成立不久的少共國際團。少共國際團是紅軍進入通江後才成立的,全部由十幾歲的孩子組成。這支成立不到幾個月的部隊現已發展到一千七百餘人,由於是新部隊,又都是孩子,總部領導沒有讓他們上前線,現在還處於訓練階段。現在前線部隊急需糧食,只有由他們來完成這個任務了。 鄭義齋急令少共團團長邱元勝和政委吳瑞林前來,將這個任務交給他們。剛剛組建的少共團全是十幾歲的青少年,這些人都是貧窮的農家子弟,從小就參加體力勞動,聽說要給前線部隊送糧食,一個個興奮得嗷嗷叫。他們每人背負四十到五十斤糧食,在沒有路的深山老林裡上下攀爬,每天堅持行走七十多里,硬是在五天內將十萬斤糧食送到指定地點,保證了空山壩反擊戰順利進行。 程世才回憶: 受領任務後,上午十點鐘,我帶領各營幹部和一、二營擔任主攻連的有關同志,來到了余家灣山頭陣地偵察敵情。餘家灣,背靠巴山,周圍山巒重疊,樹林密布,荊棘叢生,東面有一條小河流過,地形非常複雜。林間山洞中常有豺狼豹子出沒和長蛇大蟒盤踞,是一片沒有人蹟的荒野。我們在山林裡爬了幾個小時,來到了離敵前沿一二百米的岩石前,仔細地觀察了敵人的工事構築、火力配備、兵力部署和預備隊的位置等情況。由這裡往南,經過二十多里的山林地帶,有一個小山崗叫柳林壩。那裡有敵人兩個營防守,附近還有一個營,為敵人團的預備隊。柳林壩不遠是梓潼廟,敵人的旅部駐紮在那裡。從望遠鏡中還可以看見東山上密集的碉堡和彎曲迴轉的交通壕。 從偵察的情況來看,只有從山林間開闢一條通道,在敵防守薄弱的翼側進行攻擊,然後從中間將敵人攔腰斬為兩段,才能更好地配合主力展開大反攻。 午後,天氣驟變,天空烏雲翻滾,霎時,電光閃閃,雷聲隆隆,傾盆大雨從天而降。立時,條條山溝洪水傾瀉,這給我們的行動造成極大的困難……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同志們一直沒有休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爭分奪秒地開闢通路,新開的路不斷地向前伸展著,距敵前沿越來越近……對面敵人說話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 凌晨四點,總攻開始了……兩個營的敵人在我軍突如其來的猛烈打擊下,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敵人全部繳械投降,當了紅軍的俘虜。 5月20日晚,各部隊開始行動。紅十一師擔任從空山壩以北向敵左側迂迴、斷敵退路的任務,徐向前親自帶著這支部隊向敵後穿插。為全師開路的先鋒部隊是程世才的紅三十三團。這天天氣極為惡劣,多日的綿綿細雨轉為大雨,紅軍指戰員們冒著瓢潑大雨,披荊斬棘,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前進。這樣的惡劣氣候條件下迂迴包抄,完全出乎敵人意料。 5月21日上午,左右翼部隊完成迂迴任務,陸續到達指定陣地,敵左縱隊的十三個團全部被包圍在柳林壩、餘家灣地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下午四時,總部發出總攻擊令。紅軍勇猛地向川軍撲去。在震天的喊殺聲中,敵總指揮孫震發現四面八方都有紅軍,才慌了手腳,趕忙下令突圍逃命。這裡的地形本來不適於大部隊運動,翻過一嶺又是一嶺,走出一谷又是一谷,山谷間溝壑縱橫、河流曲折,山間隘路一旦被截斷,敵人就是插翅也難逃。紅軍已將各埡口、谷口卡死,以大部兵力向敵群猛烈穿插,分割圍殲。 5月22日凌晨,穿插到敵後的程世才三十三團突然在敵背後發起攻擊。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裡行軍打仗幾個月,敵人又困又累,做夢也沒有想到突然有大隊紅軍殺出。在紅軍戰士勇猛的衝殺下,敵軍頓時亂成一團,有的還在睡夢中就一命嗚呼。在三十三團突然打擊下,當面的敵人四處潰散,到了下午五六點鐘的時候,殘敵潰逃至北山河邊。暴雨後的山洪,從四面八方匯到河裡,在奔騰咆哮的河水前,敵人前進不得,後退不能,一個個急得如同喪家之犬,有的扔掉武器,有的丟棄輜重,一個個爭相逃命。三十三團追擊部隊居高臨下,猛烈的火力打得敵人喪魂落魄,無路可走之時,一些士兵竟然往滾滾翻騰的河水里跳,結果大部分被急流沖走淹死。戰鬥結束後,沿岸到處都是淹斃的敵屍。激戰三晝夜,紅軍全殲敵七個團,潰敵六個團,敵左縱隊十三個團被徹底摧垮,前後部隊紛紛潰亂,各人自顧逃生,軍械、輜重盡數委棄。 敵左翼劉漢雄部聽說前面部隊崩潰,紅軍打過來了,立即慌了手腳。這些四川軍閥,有槍就是草頭王,很多營長、團長甚至師長原來都是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的土匪,一收編,搖身一變就成為國民革命軍的師長、團長。如果部隊打垮了,自己的地位、前途什麼也沒有了,所以,四川軍閥裡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不帶兵的副軍長還頂不住一個帶兵的連長,保住自己的實力比什麼都重要。劉漢雄也不等總指揮部的命令,立即下令分道突圍。命令一下,上萬人的部隊奪路而逃,頓時潰不成軍。天雨路滑,山區本來就沒路,一些臨時的小路多被雨水沖毀,有的地方根本就沒路,平日里走路都歪歪搖搖,現在不要命地狂奔,結果到處都是摔倒的人。急於逃命的川軍士兵,不顧前面有人摔倒,便徑直踩踏過去,很多人沒死在戰場上,結果死在自己人的腳下,敵第四師副團長曾慎修逃跑途中摔倒,竟被成群的潰兵活活踩死。 當夜大雨傾盆,山洪暴漲,山洪衝下,很多官兵被洪水捲走,現場一片混亂。僅有的道路也為之阻塞。李鋆陶當時曾懸賞五千元,令所部佔領高集子作收容陣地,但官兵已不聽命,只顧奪路奔逃。餘大經團在突圍時,整團被紅軍包圍繳械,餘本人僅以身免,除紅軍在餘家灣以西的兩路口配置兵力不足,被孫震率一部奪路而逃外,敵左翼部隊所有武器、輜重及全部九個團的兵力,損失殆盡。 見左縱隊潰敗,敵中縱隊和右縱隊立即轉頭逃跑,敵人的戰線全面崩潰。田頌堯的進攻部隊完全喪失了戰鬥能力,不要命地向後狂奔。紅軍部隊分路沿南江、通江、巴中方向猛打窮追,擴張戰果。 程世才率領紅三十三團一路猛衝猛打,一直打到木門以南十多里的青龍寨,插到了敵軍的後方,總部命令三十三團在這裡阻擊潰逃的敵人。 下午兩點鐘,只見一片黃煞煞的敵人,順著恩陽河、鎮子壩,由南向北湧進了山溝。前面是一個營,走在中間的是幾架四人抬的滑竿,一晃一晃地往前走,上面坐的有男有女,還有一隻小狗。一溜一行的士兵,背著笨重的行囊,扛著步槍、機槍,彎腰垂頭緩慢地前進,有的士兵把步槍當扁擔,挑著行李。軍官們騎在馬上,一搖一晃地甩著鞭子,大聲吆喝著…… 敵人的後衛部隊全部進了山溝。這時,一營的重機槍“噠噠噠噠”地響了。接著,輕機槍、步槍齊向敵群發射……苦戰兩個小時,敵前衛團被殲,緊接著又追殲敵後梯隊約一個團,旅長覃世科被活捉了。 不光是正規的戰鬥部隊,就連主要負責後勤運輸的婦女團也抓到了一大批俘虜。紅四方面軍老戰士,原紅四方面軍婦女獨立營營長陶萬榮回憶: 一天晚上,我們運糧經過通江附近的鷹龍山,我們正在山上休息,突然,發現一股敵人向山上爬來。我立即命令各連迅速搶占有利地形,隱蔽待命…… 這股敵人是被我紅軍反三路圍攻擊潰了的田頌堯左縱隊一個團的殘敵,逃竄到這裡。那些川軍大多是“雙槍兵”……這幫傢伙逃了大半夜,又累又困,再加上鴉片煙癮一發,一個個哈欠連天,踉踉蹌蹌爬到山腰的一塊草坪上。一個當官的喊了一聲“原地休息”,敵兵劈裡啪啦把槍支扔在一邊,立刻就抄起大煙槍,倒在地上過起了煙癮……我們決定打他們個冷不防……我命令二連從東側,三連從西側,四連抄後路,我帶著一連從正面悄悄向敵人接近。不多時,一排長陳秀芝和班長何文秀摸到敵人哨兵跟前去了,只見他們一縱身,從後面把敵哨兵絆倒,很麻利地堵住了敵人的嘴……我鳴槍為令,全營指戰員一躍而起,槍刀對準敵人,厲聲高喊:“繳槍不殺!”“紅軍優待俘虜!”那些煙鬼們頓時嚇得翻身跪倒在地……就這樣,我們婦女獨立營沒損一兵一卒,首戰告捷,繳獲鋼槍幾百條。 幾天之間,紅軍摧枯拉朽,5月26日收復南江,5月29日收復通江。巴河西岸之敵一直狂奔到廣元城內,紅七十三師也一直尾追到廣元城外,紅十師順勢佔領萬源城。田頌堯的“三路圍攻”被紅軍徹底粉碎。 空山壩大捷,敵軍損失十三個團,紅軍斃、傷、俘敵旅參謀長李漢城以下官兵五千餘人,繳槍三千餘支、機槍五十餘挺、迫擊砲二十餘門。 經過這場打擊,田頌堯本人對紅軍開始有了比較清醒的認識: 紅軍的力量向為川軍所忽視,紅軍的組織、宣傳、紀律、訓練均特別嚴密而尖銳,有足為“官軍”取法處。紅軍除在前線作戰外,餘都從事攀登崖岸,超越溝渠,實彈射擊,夜間演習,戰備行軍,急行軍操作,故戰鬥力甚堅強。其來莫測所自,其去莫辨所往。至地方組織,也井井有條…… 同時,他對自己與紅軍作戰時,各路軍閥不光不援手反而作壁上觀也極為憤怒,他曾公開地向外宣稱:“共匪如果再追來,我連保寧都放棄,讓大家都過不成清靜日子!” 田頌堯畢竟擔任蔣介石國民政府授予的“川陝邊剿匪督辦”一職,如此敗績,總得有所交代。 6月15日,他發出通電,報告戰敗經過及紅軍重新收復通、南、巴的原因:堯前奉中央命令,督剿川陝邊區赤匪。材輕任重,自知難勝。只以該徐匪等為黨國根本大患,堯承命中央,不敢不前,欲以奮鬥精神,使各袍澤聞風興起,故傾全軍之力,與該匪周旋。查該匪盤踞通南巴三縣,擴充匪隊,裹脅日眾,有險可憑,屢次難克。堯淬歷所部,勉以忠貞,幸仗中央德威,士卒用命,以次收復通南巴三縣,困匪於苦草壩一隅。我左翼正猛進銳襲柳林溪一帶,擊匪之背,以期一鼓殲滅。不意此時,川中發生劉鄧戰事,堯之戍區,大受影響。該匪利此紛擾,全力反攻,遂使垂成之功,虧於一簣。我左翼失利,匪遂披猖,從前复地,相繼再陷。堯部苦戰半載,官兵傷亡,已愈萬數,其餘戰士,風餐露宿,手足胼胝。今者匪焰益熾,我力漸衰,而內戰方殷,莫肯應援,餉拙彈缺,難事補充。匪得因利乘便,已由長池木門,進犯川省腹地,鄂贛之禍,殆將重演於天府。堯奉職無狀,固深內疚。惟匪為全國公敵,而專力猛攻者,僅堯之一軍,剿匪軍費浩繁,而負擔者,僅堯部戍區之民。今茲之失,固在意中,從前之勝,轉為意外。豈特堯一人之罪,川中各軍與有責焉。現匪擴充紅軍,數達三萬以上,實現川陝省蘇維埃政府,恐非堯部所能遏制。除電呈蔣委員長,請予解除川陝邊區剿匪職務,另簡賢能接替,以期督率川陝各軍認真兜剿外,堯仍率所部任一方進剿之責。即使餘一兵一彈,仍願為剿匪犧牲。望我樞府諸公,迅籌具體方略,各方明達,一致催促協剿,用赴事機而弭匪患。追切陳詞,尚祈賜察為幸。 話雖然說得半文半白,但意思很清楚,這次失敗不能怪我田某人,“川中各軍與有責焉”,而且“餉拙彈缺,難事補充”。沒錢沒彈藥,這仗讓我怎麼打? 至6月中旬,反“三路圍攻”戰役勝利結束,歷時四個月的戰鬥,紅軍先後共斃傷敵一萬四千餘人,俘敵旅參謀長李漢城以下官兵萬餘人,把田頌堯多年積蓄起來的兵力打掉近二分之一。通過反“三路圍攻”戰役,紅軍收復了通、南、巴及木門、三江壩一帶地區,新佔領旺蒼全境,兵鋒直逼廣元城下。新建的川陝根據地範圍北起陝西之鎮巴、西鄉,南至四川儀隴、江口,東達萬源,西抵廣元和蒼溪城附近,以通南巴為中心的革命根據地擴展到三萬平方公里,人口逾兩百萬,進入一個鞏固和發展的新階段。在建設地方政權的同時,紅四方面軍大力發展地方武裝,紅江、赤江、巴中、恩陽、南江、赤北、江口、長赤、旺蒼、蒼溪等縣分別建立了數百人到千人不等的獨立營、獨立團。各地還有大量的游擊隊、戰鬥隊、模範連等。 新中國成立後,陳昌浩談到這次戰鬥時說: 這裡(川陝根據地)沒有鄂豫皖邊區那樣圍城打援的機會,又受到高山峻嶺的限制,不容易在敵人進攻時大量消滅敵人,又不應同敵人爭奪城池來消耗自己。在當時的情況下,才具體摸索出了用陣地戰節節阻擊,誘敵深入,緊縮陣地這一行之有效的大量殲敵的打法。當敵軍開始進攻時,我們在廣大戰線上以小部兵力節節抵抗,節節消耗敵人,大部兵力在陣地後面盡量休整待機,一直把敵人誘入三四百里,雖然我們放棄了很多良好的陣地和富裕地區,甚至被迫放棄了通、南、巴三座縣城,我們也不同它作戰役上的決戰,一直到最後,把敵人的主力拖到大巴山山頂以下不遠的荒山老嶺中,甚至讓我們相當大的後勤機關冒著與敵人只有一山之隔的危險。敵人已經“肥的拖瘦,瘦的拖死”,疲困不堪,我們就用已經準備好的最大限度集中的主力部隊在空山壩實現戰略反攻,結果田頌堯幾十個團全部被擊潰,相當大一部分被殲滅,原有的城池、地區都被恢復而且擴大了很大的地區,一直到達嘉陵江邊。紅軍也由入川時的四個師一個團約一萬五千人擴大到四個軍十四個師三十二個團,總數達到八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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