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巴山紅旗·紅四方面軍川陝紀實

第7章 軍閥混戰

四川地處中國西南腹地,長江上游。位於四川北部及東北部的通(江)、南(江)、巴(中)一帶,崇山峻嶺,地勢險要,通江、南江境內群山綿延,海拔一般都在八百至一千二百米,巴中稍微低一點,但也在三百六十至一千二百米之間。這裡多為深山老林,山多地少,土層薄,再加上海拔高、氣候寒冷,平均積雪期為五個月,對農作物生長極為不利。主要生產玉米、土豆、紅苕,產量也不高。通、南、巴經濟極端貧困,道路交通也極為落後,縣與縣之間全靠崎嶇不平的土路連接,除了一些為了生產和生活而走出的山間小路外,放眼望去全是莽莽蒼蒼連綿起伏的群山。通、南、巴的山嶺間奔流著通江河、南江河、巴河等幾條河流,這些河流灘多流急,只有部分河段可以行船和竹筏。在惡劣的自然環境和近乎原始狀態的生產水平下,這裡的人民還要受到軍閥、地主、豪紳極為嚴苛的層層盤剝,生活極其困苦。

四川西部是富庶的成都平原,這裡“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是四川的糧倉,素有“天府”之稱。特有的地理和自然環境使這裡成為歷代統治者爭奪經營的地方。當年,諸葛亮苦撐的蜀漢小朝廷靠的就是四川有利的地形、外部勢力的不易進入和富饒的物產,苟延殘喘幾十年。 四川地形險要,易守難攻,自古以來就有“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後治”的說法。特殊的地理環境和豐富的物產,大大小小的軍閥和野心家把四川當成了施展雄心的大舞台。 民國初年,新成立的民國政府無暇他顧,也無力他顧,有奶就是娘,有槍就是王。除了這些有編制的軍閥外,四川還出現了大大小小成百上千的沒有編制和番號的土匪軍閥。這幫軍閥之間翻雲覆雨、合縱連橫,今天可以稱兄道弟,海誓山盟,明天就能刀槍相向,互相討伐。至於過河拆橋、上房抽梯、落井下石、爾虞我詐更是他們的拿手好戲。辛亥革命後二十多年的時間裡,這些軍閥之間大吃小,強壓弱,黑吃黑,互相混戰火併。

1918年,以四川靖國軍總司令名義統治四川的熊克武,為解決各軍閥部隊的糧餉之需,決定按各軍駐防地區,劃撥地方稅款,由各軍自行向各縣徵收提用,四川軍閥防區製由此形成。因各軍駐防日久,不僅在防區內提取糧餉,還乾預政事、委任官吏、預徵賦稅、印發貨幣、發行公債、自辦報紙、製造武器、擁兵自重、各自為政,防區成了軍閥割據的“獨立王國”。這些軍閥為了發展自己的勢力,擴大防區,爭霸四川,不斷加緊混戰。從1912年到1933年二十一年間,四川共發生大小軍閥混戰四百七十多次,其中大多數混戰發生在防區製形成之後。 1926年下半年,面對北伐軍的勝利,四川軍閥經過對時局進行權衡,決定順時應變,紛紛派代表到北伐軍錶態,願意承認國民政府,軍隊接受改編。楊森、劉湘、賴心輝、劉成勳、劉文輝、鄧錫侯、田頌堯等軍閥搖身一變,先後成為國民革命軍的軍長,仍統率原部。這些四川軍閥雖然都有國民革命軍的招牌,但蔣介石只給一個番號,不給軍餉和物資補給,要養活自己手中的數万部隊,仍舊靠佔地為王,在防區裡榨取百姓為生。當時農民頭上各種名目的苛捐雜稅共有七十多種,名目繁多的苛捐雜稅將窮苦百姓逼到死亡的邊緣。為了快速斂財,軍閥對一年一收的田賦開始預徵,田頌堯由一年三徵到一年二十徵,鄧錫侯在1931年就已徵收到1961年了。軍閥的橫徵暴斂導致老百姓的稅額增加了三十多倍。除了軍閥以外還有地主老財、土匪惡霸。所有這些惡勢力加起來,對於百姓的壓榨到了敲骨吸髓的程度,當地的歌謠唱道:

團總保正來划款,猶如閻王朱筆點。 牌首打起光腳板,半夜三更催命短。 又是吊來又是打,整得窮人驚叫喚。 軍閥梳子梳,豪紳篦子篦。 鄉保甲長刀子剃,收款委員來剝皮。 為了爭奪利益,四川這些大大小小的軍閥如同一群鬥雞,互相之間混戰不休。但他們之間有一個明確的原則:四川是四川人的四川,四川就是他們的大碼頭,自家兄弟可以互相爭奪,但絕對不容許外部勢力染指,用他們的行話說,叫做“肉爛了在鍋裡頭”。一旦有外部勢力企圖佔據四川,這群鬥雞立刻抱成一團,槍口對外。二十多年來他們雖然打得頭破血流,但也在這口大鍋裡撈得盆滿缽滿。若是讓外省勢力佔據,就等於讓別人把“鍋端了”,誰都撈不到吃。所以,保住四川這塊地盤不被外人控制,是他們奉行的最高政治原則。四川軍閥也因此成為蔣介石最難對付的地方勢力。 1932年12月底紅軍入川時,正是四川兩個最大的軍閥劉湘、劉文輝火併的時候。

劉文輝字自乾。四川大邑人,是劉湘父親的叔伯兄弟,在五弟兄裡排行老么,人稱“劉么爸”。實際上,劉文輝比劉湘還要小五歲,但在輩分上他是劉湘的堂叔。劉文輝1916年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炮科畢業後從軍,在川軍先後任第二師參謀,第三師營長、團長。在劉湘的照料下,劉文輝一路高升,官至川軍第一混成旅旅長,駐防宜賓,總攬這裡的軍、政大權。在以後的軍閥混戰中,劉文輝勢力逐漸坐大,1922年升任川軍第九師師長,在打敗楊森之後,劉文輝取得四川幫辦名義,1927年,蔣介石任命劉文輝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四軍軍長,1928年更當上了四川省政府主席,1931年改組後留任。此時劉文輝已擁有七個師、二十多個旅共十四萬軍隊,擁有成都及川南、川西等地共八十一個縣的地盤。三十三歲的劉文輝少年得志,但他不滿足於川西一隅,想要武力統一全川。擋在他統一道路上的是他的侄子劉湘。

劉湘,又名元勳,字甫澄,四川大邑人。 1905年,劉湘考入四川陸軍講習所,1908年初,升入四川陸軍速成學堂。 1909年畢業後,進入新軍三十三混成協(旅),走上軍旅道路。劉湘面相憨厚,言語不多,喜愛讀書和思考問題,平時不參與同僚花天酒地,這些使得他在軍閥裡顯得有些另類。軍閥混戰的四川,給劉湘提供了施展身手的舞台,劉湘從眾多軍閥中脫穎而出。在四川的亂局中,每經歷一次變故,他便官升一級,二十二歲當營長,二十三歲當團長,二十六歲當旅長,1917年12月27日,他被當時的北洋政府授予陸軍中將,1918年任第二師師長,管轄永川、榮昌、銅梁、大足、璧山、合川、武勝七縣,從此,劉湘有了自己固定的地盤。為擴大勢力,劉湘在自己的部隊裡舉辦軍事傳習隊和軍官傳習所,他對傳習所的軍官說,將來要“統一四川,問鼎中原”,表露出政治上的野心。 1926年12月,國民政府任命劉湘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一軍軍長。他長期佔據四川最繁榮富庶的重慶,並控制長江入鄂通道,成為四川四大軍閥之一。

在個人勢力不斷坐大時,劉湘也希望能夠統一四川。他懂得僅靠個人單打獨鬥不行,必須依靠外力支持。他對中國全面形勢作了認真分析,看準了蔣介石的行情,決心投靠蔣介石,公開打出“擁蔣統川”口號。 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後,劉湘立即發表擁蔣反共通電,稱共產黨為“異黨”,要“採取措施,合力製裁”。 1927年12月20日,國民政府重新整編川軍,劉湘被蔣任命為第六路總指揮,統帥第二十、二十一兩軍。 1929年,蔣桂戰爭爆發,劉湘派唐世遵率軍沿長江東下,策應蔣軍,迫使桂系退出武漢。 1930年蔣、閻、馮中原大戰期間,劉湘通過密報得知張學良將站在蔣一邊後,立即表態支持蔣。劉湘投桃,蔣報以李。面對四川軍閥混戰,蔣表面上維持公允,暗地裡對劉湘給以大力支持。

與劉湘相比,劉文輝反其道而行之,他把寶押在反蔣上,他也連出數牌,如扶植滇軍胡若愚打回雲南,支持王家烈獨霸貴州,擁護馮玉祥反蔣,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勾勾搭搭。劉湘劉文輝叔侄兩人都在挖空心思、不擇手段地互相擠壓、攻擊,試圖削弱、瓦解、整垮對方,達到自己控制四川的目的。兩人之間芥蒂不斷,其間,一筆軍火交易點燃了他們之間仇恨的火焰。 1931年,劉文輝以兩百萬元巨資,從英、日等國購進武器和飛機散件,從上海起航後,自宜昌進入川江。這裡是劉湘的勢力範圍,劉文輝的軍火在萬縣港被劉湘下屬的第三師師長王陵基扣留。得知這一消息,劉文輝又氣又急,多次與劉湘協商,劉湘以各種名義軟拖硬磨,就是不還。劉文輝不得已赴重慶與劉湘當面交涉,遭到劉湘拒絕。

你不仁我也不義,劉文輝採取挖劉湘牆腳的辦法報復。 1931年5月,劉湘母親去世,劉文輝以弔唁名義赴渝,以三十萬元和十五萬元分別收買劉湘屬下師長范紹增、陳蘭亭,約定範、陳二人反水。范紹增擔心事有不密,將實情密告劉湘,劉湘將賄款當場發還範當作獎勵,而密受不宣的陳蘭亭則被劉湘撤職查辦,淪為階下囚。劉文輝四十五萬大洋打了水漂。一招不行,劉文輝再來一招,命其兄劉文彩派了一個叫胡文鵬的刺客到重慶行刺劉湘。胡文鵬潛入劉湘的宅院,準備伺機行刺。誰知劉湘身邊警衛如雲,就是在家裡進進出出,身邊也是前後左右共十二名警衛寸步不離,晚上睡覺臥室門口也守著一個班。胡文鵬根本無從下手。這小子在樹上躲了三天三夜,始終沒有找到下手機會。這可苦了困在樹上的胡文鵬,一是沒得吃,餓;二是沒法解決內急。到了第四天,胡文鵬餓昏了,一頭從樹上摔下來。院子裡巡守的衛兵聽到“嗵”的一聲,一個大活人從樹上掉下來,立刻將其按倒在地。經過審訊,事情很快敗露。劉文輝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命令駐防江津的部隊截斷重慶糧源。劉文輝與劉湘由明爭暗鬥變成勢不兩立,矛盾徹底激化,雙方武裝衝突不斷。

1932年底,紅軍入川,蔣介石數度電令劉湘停止內鬥,立即“剿共”,但劉湘卻屢屢抗命。四川的達官貴人、土豪劣紳也紛紛勸劉湘先“剿共”,但劉湘仍然置之不理。 1935年3月《國聞周報》第九、十期刊載文章揭露了劉湘先“安川”,後“剿共”的內幕: 可是那時赤匪不僅佔了通、南、巴,而且乘勢向川西北橫掃過去,川北、川西都在震動。匪的勢焰正在蓬蓬勃勃地升長。所以發生了“還是先剿赤或是先安川?”集中了全川人的目光的急切問題。在二十一軍這個旗幟下的將領以及參與機密的政客們,和一般的輿論,都表示剿赤應該先於安川。理由是如果先安川而後剿赤,怕蹈中央從前因急於討伐馮、閻而使朱、毛得以在江西坐大的覆轍。但是劉湘的見地與此相反,他以為赤匪儘管猖獗,究竟是經不起二十一軍的鐵拳一擊的,和久已虎視鷹瞵地盤踞在川西,一天一天在長大的劉文輝相比,赤匪到底只算得癬疥之疾,文輝才算得心腹之患,既有了可以解決他的機會來,又豈肯錯過?再說那沒有被打倒的劉文輝窺伺在後邊,他若是出兵去剿赤,豈能免卻後顧之憂?他終於獨排眾議,毅然決然地先求安川。

1932年5月,劉湘與蔣派駐重慶的特務頭子曾擴情擬定一項《安川剿匪計劃》,劉湘在計劃中明確提出,要夾擊劉文輝,“從而解除其武裝,佔領其戍地,取掉其主席。”簡言之就是要驅逐劉文輝勢力,武力統一全川。蔣介石對四川軍閥混戰長達數十年也極為頭疼,希望有一個自己能控制的人統一四川,蔣立即密電曾擴情轉劉湘:如能有把握在很短時間內解決劉文輝,則可便宜行事。 有了蔣介石撐腰,劉湘的膽氣壯了。 1932年6月4日,蔣介石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發表劉湘為第七路軍總指揮兼陸軍第二十一軍軍長。此時劉湘的防區近三十個縣市,並佔有鄂西防地,轄有兵力六個師,成為四川勢力最大的軍閥。 1932年10月1日,劉湘命令駐武勝的羅澤洲部向劉文輝駐南充的林雲根部發起攻擊,拉開了“二劉”混戰的序幕。 10月23日,劉湘通電指責劉文輝反复無常。 24日,劉湘、劉文輝部大規模戰爭於江津永川開打,這是四川歷史上最後一場也是最大一場軍閥內戰。劉湘還拉上了田頌堯、鄧錫侯等其他軍閥為其火中取栗。頓時,四川全境遍燃戰火,萬千生靈塗炭。劉文輝一人難敵劉湘多人進攻,形勢不利,為求得騰挪機會,劉文輝主動與劉湘講和,12月21日,雙方簽訂了停戰書。 劉文輝將自己的失敗歸罪於鄧錫侯,決定拿鄧錫侯開刀。誰知劉、鄧之間部下不願自殘,對戰事拖磨延宕,兩人對峙一個多月毫無進展。 劉湘與劉文輝議和同樣是為了另尋機會。 1933年5月26日,劉湘、鄧錫侯等在樂至召開所謂的“安川會議”,組建“安川軍”,兩人議定聯手消滅劉文輝。不久,田頌堯也加盟安川軍。 6月6日起,“二劉”再次開戰,史稱“成都會戰”。劉湘戰場進攻外加收買拉攏,鄧錫侯、田頌堯兩邊夾攻,劉文輝一敗塗地,自己的二十四軍和川康邊防軍被劉湘收編、改編,手下僅剩不足二萬人。為求自保,劉文輝一面讓大哥劉文淵勸劉湘不要豆萁相煎,一面向劉湘通電認錯,擁護他統一四川。 1933年12月31日,劉湘在四川內江主持會議,設立“善後委員會”,令劉文輝部全部撤出川西,退往荒涼貧瘠的西康。這場四川史上最大的軍閥混戰打了一年多,劉文輝終於低頭認輸。劉湘終念叔侄之情,留下川康這塊地盤給劉文輝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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