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百將之夜·南昌暴動紀實

第66章 陳賡被一位女性背下戰場

再回到戰場上那驚心的一幕:撤退時,陳賡走在最後。他彎腰衝出樹叢,開始奔跑。他跑出十幾步以後,就猛然閃向一邊,再跑出五六步,又拐向右側。這時候,連珠炮般的子彈開始在他四周噼劈啪啪地爆響,好像有人在貼著耳朵擊掌。他一邊左右躲閃,一邊拐著之字形奔跑,時而撲倒在地,時而打著滾,然後又跳起來往前猛衝。背後有挺機關機急速地向他點射。 他已經撤到那片開闊的雜草斜坡,身邊一片平坦,根本無處藏身。現在他是破釜沉舟,只能一口氣地飛奔,如果稍一停步,敵人就會調準機關槍的射程。子彈打在他周圍的石頭上,迸著火花。他跳向一邊,聽見子彈爆響著掠過自己的左耳。他還沒來得及慶幸,便覺得腳腕被什麼絆了一下,膝蓋處一軟,一頭栽倒。他的左腿腳腕和膝蓋還在刺痛。有一種熱烘烘的感覺。一股黏稠的細流滲了下來,濕漉漉的,流進了他的鞋子,流到土地上。他用手摸了一下左腿,滿手都是血,連指甲縫都染紅了。一股魚和石灰水的腥味。他想站起來,左腿輕飄飄的,使不上勁。完了,左腿兩處中彈!正是午後1時。

他的四周全是屍體和明晃晃的光線。圍攻的敵軍還在嗷嗷叫著衝鋒。他們的帽子、槍口和猙獰的面容在山野裡飄浮。他的腦子裡有種種念頭和幻景在翻騰。追擊的敵人愈來愈近!他忙脫掉身上的製服,免得敵人搜查口袋發洋財時被發覺還活著。他咬緊牙關,從山坡上滾下去,跌進一塊深草的田溝裡。血立即把田溝裡的水染成了淺紅色。像波浪一樣越來越向上升的刺心的疼痛,順著腳腕一直升到大腿根。像針扎。像火燎。膝蓋處的筋打斷了,腳踝骨被打折,不能行動。 “營長,營長!”有人在搖晃他,湊近耳邊喊。 陳賡睜眼一看,是盧冬生(原是陳賡家的幫工,受陳賡影響參加革命,此時為他的副官)。 “營長,我扶你走!” “不行!”陳賡推開他。

“敵人上來了!我走不動,你快跑吧!” “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快走!不走咱們倆都完了!” 盧冬生去攙陳賡,被陳賡狠狠推了一把:“快走!” 敵人已經越過山頭,朝山下襲來。漫山都是槍聲和狂叫。盧冬生便躲進附近的一堆草叢裡。 陳賡握住了駁殼槍光滑的槍把,把槍口舉到了胸口。死亡在誘惑。一勾扳機,痛苦將不再延續,被俘的一切麻煩事都可避免。也不會連累因為他而不肯離去的盧冬生……可我才24歲,24歲就革命到頭了?太便宜他們了! 10年奮鬥難道就為了這麼一顆子彈!同志還在,革命剛剛開始。讓我再碰碰最後一次運氣吧!他丟開槍,用手把腿上流出的血塗抹了一身一臉,靜靜地躺著。 機關槍不做聲了。一下子寂靜得可怕。陳賡猜想,追擊的敵人正沿著山坡向自己逼近。他清楚地聽見敵人罵罵咧咧地用槍支翻動屍體,一聲呻吟,就會招來一槍。屍體的惡臭和刺鼻的硝煙味一齊飄來。有顆補射的子彈打在岩石上,火花四處迸濺。他準備好,只要敵人有所察覺,就撲上去扼住對方的脖子,同歸於盡……

皮靴聲愈來愈近,踏得草沙沙響。走過來的是個小個子,舉起皮靴朝著陳賡腰上就是一腳。陳賡紋絲不動。小個子槍手奚落笑罵一番,又去扳另一個屍體,蹲下身來翻屍體的衣袋。 陳賡靜靜地躺著,感覺到眩暈就要襲來,就像汗和血溶進炙熱的土地一樣,神誌也在一點一點消失。 以上是筆者在8年前寫作《風流大將軍》一書時描寫陳賡受傷時的一段文字。當時筆者還沒有弄清究竟是誰將陳賡救下戰場。如今,筆者已驚奇地發現,原來將他背下戰場的竟是一位女性,她的名字叫楊慶蘭。 還是聽聽楊慶蘭自己的敘述吧:“參加起義部隊後,我被分在二十軍,開始是在宣傳隊。那時,宣傳隊的工作也很有意思,除了寫標語,喊鼓動口號之外,還做群眾工作。到了新地方,群眾因為不了解我們,嚇跑了,我們就在街上集合起來唱歌,當群眾聽到歌聲聚集攏來時,我們就乘機向群眾宣傳。

後來,到了瑞金,仗打得很激烈,傷員增多。我又改做救護工作。 “那時,我年紀輕,力氣大,革命熱情高,又不怕死。一上戰場,聽見槍聲響,看見自己的同誌有傷亡,就把一切都忘了,不顧一切要把自己的同志救下來。有一次,連自己的帽子被打落了也沒在意,撿起來戴上繼續往前跑。我力氣很大,一個傷員體重100多斤,背起來能上山下山地跑好幾里地。會昌戰鬥時,我們的傷員很多,大家抬的抬,背的背,很忙了一陣。天快黑時,正準備撤下山去,我突然看見不遠的草叢裡躺著一個傷員,走近前一看,呀,原來是二營營長陳賡同志,他被敵人打傷了腿,血流了一地。看到是他,我二話沒說,把他一背而起,急忙就往山下走。很快,天全黑了,我背著他,走了很長一段路,把他送到了救護所。後來,我和陳賡都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時,他笑著感謝我救了他的命,並誇讚我一個女孩子力氣真不小。解放後我們見面時,陳賡也沒有忘記這件往事。我們之間一直有很深的友誼。”

楊慶蘭是30個女兵中的一個,像她這樣特別健壯的女兵不多,她被分配到前線去搶救傷員;其餘大部分女兵都分配在臨時醫院做救護傷員的工作。 戰爭證實,女性的耐受力比男兵還強。經過這些日子艱苦的長途行軍,她們沒有一個累倒和犧牲的,一個個反而鍛煉得挺結實。比如原先有病的胡毓秀等,現在自己沒有倒下,還成了救護傷員的主力。她們的救護地點是一座破祠堂。 從前線搶救下來的傷員很多,條件差,困難多,單是病床一事就傷透了腦筋。沒辦法,只有在村莊里動員群眾,拆下門板架起臨時舖位來。 因為戰鬥激烈,又加天氣酷熱,傷員的傷勢都很重。有的頭部中了子彈,有的腰部受了重傷,還有的被打斷了手臂打折了腿。這種情景,對於女兵來說,還是第一次。

雖然她們都暗下決心,要讓這些出生入死的勇士們活下來,可條件太差了,設備簡陋,藥品奇缺,真正的醫生也缺。女兵們大多沿途學了些簡易的醫護常識,面對這些重傷員就無能為力了。有些傷員本來需要及時開刀將子彈或彈片取出,才有好轉的可能,而事實上又辦不到,就只好每天為他們換換藥,減輕傷口腐爛的程度。再加上天氣炎熱,疫病流行,不少傷員除了戰傷,又染上了痢疾,傷員的痛苦加重了,護理工作就更加緊張了,簡直是不分晝夜地干。 在最緊張的日子裡,她們本是能吃能睡的年齡,可現在的睡眠時間少極了。有幾個晚上,因為傷員拉痢,爬上爬下,怕他們再跌倒,女兵們便守在旁邊,扶著他們上上下下,這樣,正常的睡覺就只變成在病床前偶爾打打瞌睡了。

在白晝裡,她們除了護理,就是想方設法為傷員解悶,講些故事給他們聽。彭援華故事講得好,她一講起三國中的關公刮骨療毒的故事,傷員們個個都眉飛色舞起來:“同志,關公真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我們這點傷不算什麼!” 在瑞金城內住了一個星期後,一天傍晚,彭援華匆匆從外邊回來,神色很緊張地把女兵們叫到院子裡,對她們說:“我們明天就要出發了,重傷的同志乘船沿江向福建汀州出發,輕傷的同誌有的用擔架抬,有的跟我們一同步行。”她講完後,大家立刻忙著做出發的準備。會昌勝利以後,關於軍事行動,曾有過3個方案:第一、乘勢向筠門嶺的錢大鈞殘部進攻,經潯鄔佔領梅縣一帶地區;第二、即以瑞金、長汀一帶為根據地,分兵略取潮汕一帶東江地區;第三、經長汀、上杭、大埔直趨潮汕。

因會昌戰役造成了400多傷員,要用擔架抬走。起義軍不願將自己的弟兄棄置於當地。據在長汀方面活動的部隊報告,福建境內與江西境內的情況大為不同。長汀方面報告:認為運輸民夫的徵集不成問題,而且可以將傷病員用木船裝載順韓江轉往潮汕,並已徵集了千餘名大腳婦女,擔任擔架運輸工作。當這些婦女運輸隊真的來到瑞金時,起義軍大為興奮。因此,前委決定採取第3個軍事行動方案,全部越過贛閩邊界,向長汀地區進發。 9月中旬的一天,天剛放亮,女兵們就急急起身,送重傷員上船。隨即,她們陪同一些輕傷員,繼續步行,沿著河岸向汀州進發。經過兩天的行軍,進了汀州城。 當地博愛醫院(即福音醫院)的傅連暲院長接受了黨對他的委託,把全部傷員都收容在醫院裡護理、治療。許多人為此保住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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