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百將之夜·南昌暴動紀實

第53章 走哪條路似不重要

第三師師長周逸群因為不是參謀團成員,沒有參加7點鐘的會議。對會議要討論的問題也沒有多想。他總覺得前委已經有了結論,肯定是走吉安這條大道,首先解決朱培德部,以壯聲威。他雖然擔任了第三師師長,但仍時常出入軍部,似乎仍在做著賀龍的“政治顧問”。他到部隊轉了一圈,回來恰好遇上參謀團散會,他攔住賀龍、劉伯承、陳公培他們幾個人,問問會議決定。這一問,把他嚇了一跳,幾個人都告訴他:要走撫州、瑞金、尋鄔這條小路。 “這不是胡鬧嗎,浩浩蕩盪幾萬人馬,放著大路不走,去走小路,要是遇上敵人圍攻,逃都逃不出來。這在孫子兵法上也講不通啊!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周逸群有些激動。他先盯著賀龍,因為對走哪條道他們曾經議論過,但這會兒賀龍低眉不語,似有難言之隱;周逸群又轉向劉伯承。

他知道劉伯承對軍事在行,又是參謀長,他很想知道劉伯承為何也贊成走小路。 劉伯承是個極講實際的人,尤其對軍事上的事總是反反复复,想到十分通時才肯付諸行動。對會上的決定他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但礙於面子,他沒有堅持。現在經周逸群一說,他倒覺得事情嚴重起來,他一拉賀龍:“逸群講得有道理啊。我看給葉挺打個電話,叫他來,咱們再商量一下。” 賀龍同意。電話打到葉挺那裡,副官說葉挺不在,召集軍官開會去了。 周逸群急了:“他這是去向部隊傳達了吧?咱們乾脆去找他吧!” 劉伯承和賀龍都認為不妥,並各自找了個座位坐下,靜靜地等候。終於等到葉挺趕來。 時間已是後半夜1點多。同樣疲憊、來來去去的葉挺不太高興,進屋後將帽子摔到桌子,問道:“不是已經開過參謀團會議了嗎,半夜三更的又開什麼會?”劉伯承將剛才談論的問題簡單說了一遍。

葉挺臉上更是不悅:“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有什麼必要議來議去!” 賀龍打了個哈欠,說道:“我年歲大點,比不得你們,一天一夜役睡,精神來不及,我要去睡覺了。” 周逸群不想讓賀龍退場。他知道,周恩來曾對黨內的同志特意交待,對待非黨的賀龍同志要尊重,不要使他有想法,黨內同志、包括葉挺也都對這一點謹記在心,一般不與賀龍發生爭吵。 周逸群也知道自己不是軍事內行,無論資歷與影響都不能與葉挺相比,他估計他的意見很難說服葉挺,就想藉賀龍在場之便,改變原來走小路的決定。賀龍這一退場…… 周逸群急切地喊住賀龍:“總指揮,剛堅持到葉軍長到了,你又要離開,這還怎麼議呀?” 看來賀龍主意已定,他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回頭說道:“你們商量吧。怎樣決定都行,我一定執行。”

周逸群只得將自己的意見和理由都對葉挺說了。 葉挺邊聽邊搖頭,已經有些不耐煩:“我已經向我的軍官們宣布了,不能再變了。”見周逸群不言語,葉挺的語調也緩和下來:“逸群哪,你要設身處地替我想想,如果光是咱們的老部隊,我馬上打個招呼,改起來不難。你要知道,不是蔡延鍇的第十師也歸我管了嗎,對他不好翻悔。又是初次指揮他的部隊,如果讓他覺得我們老是朝令夕改,以後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劉伯承說:“今天太晚了,大家回去躺在床上想想,白天再議吧。” 各人回各人屋。周逸群還是坐不住,又找到譚平山的房間。譚平山早已睡下,被周逸群叫起。 譚平山聽明白周逸群的意思,吧嗒著嘴說:“你說走小路給養困難,這倒是。昨天晚上我也是主張到贛州再迴向東江的,不過他們說的也有理。逸群,我倒不明白你,走小路還是走大路,反正大方向都是廣東,有什麼必要討論來討論去呢。你要覺得有道理,明天我召集個會,你再說說吧。都快天亮了,你別像個夜游神,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睡”譚平山又“倒”下了。

周逸群回屋,反而愈加清醒,怎麼也睡不著。第二天一早,譚平山果然召集了個會。讓周逸群說說他的意見。 周恩來、劉伯承、賀龍等都聽著,有時還不自覺地點點頭。這種氣氛鼓勵了周逸群,將走大路的好處和政治影響愈加發揮:“只要我們這支隊伍在南下的大道上一走,不出幾天,沿途的熱血男兒定會來奔,隊伍走一天擴大一天,影響遠播一程” 葉挺不喜歡“耍嘴皮子”,他眼睛一瞪:“你早又不說,已經決定了的事,你偏又來饒舌,你不怕動搖軍心嗎?” 此時此刻, 大約沒有比“動搖軍心”這個字眼更可怕的了。這句話太重了。 周逸群心裡不服,但嚥下了下面的話,不再說什麼了。 周恩來、劉伯承、賀龍本有支持周逸群的,到了此時,也都不好再說什麼:他們可能有與譚平山相同的想法,走哪條路就那麼重要嗎? !起義後的忙亂,天氣的炎熱,心情的急躁,都讓起義領袖們坐不住:重要的是行動。

江西省委也接到通知,並召開緊急會議,宣布葉、賀部隊即將南下,進取廣東。軍隊南下之後,就要放棄南昌。各機關立即將工作人員遣還原籍,機關文件全部焚毀,必要保存的可由各機關妥為保管。各機關的財務也要及時處理,要求在一兩天之內辦好結束工作,隨時準備離開南昌。省委決定,除少數同志隨軍南下外,大多數同志應在部隊撤退後,迅速離開南昌,返回原籍工作。 至於今後的工作安排,要待回到本地後聽候省委的通知。此外,省委將留下極少數同志在南昌從事秘密工作。省農協秘書丘惆從省委開完會回來,立即造好了疏散人員名冊,前往省黨部找到組織部長羅石冰,他負責發放機關人員的遣散費。 羅石冰在名冊上簽了字,丘倜就到總務處領取了一大捆鈔票,回到農協後交秘書處分發。同時把各種檔案集中起來燒毀,連家具都讓大家搬走。省農協還庫存了大約15萬元的現金,還有兩件“寶”,就是邵式平在貴溪沒收來的,張天師的七星寶劍和一顆漢玉“張道陵印”,全部交給了省委秘書馮任,因為他是留在南昌做地下工作的。

就在這一天,丘倜得到省委負責人的通知,要他去向一位負責同志匯報江西農運情況。他帶著省委的介紹信,前往三道橋附近的省立第一中學分部。警衛人員將他帶到二樓東端的一間教室裡。他一進門,就看見椅子上端坐著一位蓄著很長鬍鬚的同志,仔細一看, 啊,這不是周恩來嗎?丘倜曾在黃埔軍校第四期學習,當時周恩來正好是軍校的政治部主任,所以認識。 周恩來幾乎記得所有同他打過交道的人的名字,尤其是像丘倜這樣特別的名字。他笑著招呼丘倜坐下,問起江西農運情況,有哪些縣份的農運比較發展,群眾基礎如何。周恩來特別問到從臨川到寧都一線的情況,問得很細,直到廣東各縣的農運情況,還有當地反動武裝情況,封建勢力情況,風俗習慣等等。他一邊問,一邊往小本子上記著。看來,他是在著手調查行軍路線上的有關情況。

末了,丘調有些疑惑地問:“為什麼要這麼快撤離南昌呢, 我們能夠站住腳啊。”丘倜對南昌周圍的敵情比較了解。從全國局勢來講,自然是敵強我弱。但在南昌這個局部來講,南昌周圍的敵情並不十分嚴重,因為蔣介石東控滬寧,唐生智西踞武漢,北洋軍閥還在大河以北。蔣介石尚未復職,汪精衛軍事無能,掌握兵權的各種勢力為了奪權霸勢,勾心鬥角,矛盾重重,還沒有形成對南昌起義部隊的拉網之勢。 可以說,最先受到起義震動的是在廬山的汪精衛、張發奎、朱培德等人。 從8月1日到8月3日的這3天內,武漢的反動勢力最為驚恐,槍聲在南昌一響,他們就大批逮捕共產黨員,破壞共產黨機關,取締自由罷工,警告人力車夫;並發出各種“進剿”、“緝拿”的電令,但在軍事上卻難有作為。

首先是汪精衛沒有兵權。擁兵自重的是唐生智。但唐生智只想抽調湘鄂邊界的駐軍,協同其他各軍“圍剿南昌之敵”,同時他仍在漢口的《民國日報》上發布了一個“討蔣討共通電”,看來是要兩箭齊發,其實是引而不發。再說朱培德,更是老奸巨滑。他握有重兵,並聲稱“早就知道共產黨在四軍、十一軍、二十軍中想作亂,所以把三軍、九軍的兩師放在吉安。”“但他此次因為不能由南昌方面去,所以改道到漢口轉赴吉安督師”。 可是,遠在吉安的兩個師,對400里外的南昌2萬之眾究竟能構成多大的威脅呢?實際上,朱培德也是擺擺樣子,仍是按兵不動,他自己直到8月5日仍滯留在武漢,哪裡有“急赴前線”的跡象?而吉安的兩個師屬王均,王均名義上是朱培德的部下,其實並不聽指揮,倆人矛盾很深。王均久欲取而代之,但實力又較朱弱,處處受朱之箝制,王遂借南京政府為靠山。正在尋找機會,一步一步移向蔣介石。朱培德暗中打著算盤,王均真想出兵,拼光了他也不在乎。而玉均豈肯上當?

總之,在起義部隊離開南昌前,沒有發現敵軍大的動作。要說“動”者倒有一人,就是反共老手夏斗寅。他任新編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長,他的部隊是8月3日動員,由武穴、蘄春、黃梅等地出發,進逼九江。他打著“進剿共軍”的旗號,暗中卻把矛頭對準張發奎,佔領他的地盤。有了這種打算,他自然不會全力以赴去“剿共”。 真正直接構成對南昌威脅的,僅有4支部隊: 一是張發奎餘部,尚有第四軍的十二師、二十一師,第十一軍的二十六師等3個師;二是汪精衛於3日另派的所謂“九江之金軍”;三是吉安之王軍;四是撫州之楊部。 張發奎是不肯與起義軍硬拼的,這在他與郭沫若的交談中己有“約法四章”,事後證明確也如此。 “九江之金軍”,軍長金漢鼎,與朱德關係甚密,雖然朱德動員他參加起義而沒有響應,但仍不至於出賣朋友。王均按兵不動,撫州的楊如軒對朱德的先遣隊“安全禮讓” 看來四面之敵並未對南昌構成滅頂之災。

那麼起義軍為何要匆匆撤出南昌呢? 除了黨中央早先的決定,起義後立即開赴廣東,以便得到外援;我們還沒有找到更有說服力的材料,來說明撤離的必要性和緊迫感。倒是尾隨起義軍苦苦趕隊的陳毅,對此做過一些中肯的分析。他說:起義是勝利了,下一步棋應該怎麼走呢?經吉安、贛州直下廣州是一條路,折回武漢轉道湖南,發動兩湖地區的革命群眾也是一條路,這兩條路都有可能,但都有困難。向武漢、向長沙雖有革命群眾的基礎,但弗唐的力量很大,如果蔣汪合作,形成夾擊的形勢,就不好搞。下贛州到廣州,恰巧是朱培德的退路,堵在路上也不好通過。結果選了一條偏僻的、完全沒有群眾基礎的路至潮汕。即經瑞金、會昌至汕頭,當時主要是企圖佔領汕頭海口,以取得國際的接濟。 這一決定是幼稚的,造成了第一個錯誤。因為著眼點不在如何發動廣大群眾,而在單純的軍事進攻。在新的政治形勢下,革命已走上新的階段,北伐的道路是不通了。這主要是由於沒有經驗,對中國革命的性質,沒有獨立的政治分析的結果。 陳毅沒有說的還有一點:南昌周遭之敵沒有動作,而起義軍進發之地的廣東地界,反動軍隊倒真的動了。 8月9日由香港發出的電訊稱:李濟深向總部領費5萬元,成立討共軍第八路總指揮部,推薦黃紹竑為副指揮,連日由韶開贛軍隊甚多,將由錢大鈞率領入贛,解決贛事比這更糟糕的是,敵方已完全掌握了起義軍的動向。 8月5日,張發奎就給武漢國民政府打電報,稱: 一、本軍二十四師張參謀處長由南昌逃回,據稱叛軍計劃,5號由南昌開拔完畢,向撫州逃竄,限16日到尋鄒集中,向潮梅入寇,進取廣州等語,請即電轉李任潮(即李濟深)、黃紹竑,嚴密防堵。 二、職部積極進剿,本日先頭部隊己抵塗家埠,沿途無火車,只有步行,速向南昌追剿。 三、本日特將所有空船,一律飭回武漢,以便輸運。 四、東日(即1日)已令戒嚴司令金濤九(即金漢鼎)同志,即將九江市黨部,縣黨部,總工會等機關,一律封閉,捕拿逆夥,以清亂源。 五、職為視察明了見,決於魚日(即6日)偕同黃(琪翔)軍長同赴德安,處置一切,知關廑注,謀以奉聞。 黃琪翔也於同日向武漢政府發了表態電:賀、葉叛變,職部奉令追剿,已飭星夜分途出發。現先頭部隊將抵南昌,職擬於魚日進駐塗家埠指揮,務令跟踪追擊,不使逃竄。 張、黃明知起義軍5日全部撤離,他們反而6日進駐指揮所,不能不說是有意迴避;然而,既然知道了起義軍的行踪,他們也不能不做出點追擊的聲勢,並順勢將責任推給李濟深、黃紹竑。 於是,前途變得凶險莫測,彷彿真有一把利劍高懸在南下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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