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百將之夜·南昌暴動紀實

第52章 戰略決策失算

南昌起義很快成功,又很快失敗。多年來,黨史軍史工作者一直在探索原因。 噹噹年起義的領袖們已經成為共和國的頂梁之帥時,回首往事,他們也曾發出過一聲聲的感嘆。 周恩來:這也是沒有經驗,只曉得生搬硬套蘇聯的經驗。我們走了,人民群眾是不高興的。在起義失敗後,當年黨中央開了個會,就是責備一頓,沒有總結什麼經驗,現在我們回過頭來看,有很多教訓要吸取。 朱德:當時想急於求成,要拿下廣東。 賀龍:我們當時的思想與認識微弱。 陳毅:起義是倉促的,準備是很不充分的,因為中央沒有明確的政策,不可能有很好的準備。起義所以能夠勝利成功,是因為國民黨也沒有準備,所以城裡的敵人很快就解決了。 老人眼中的歷史,是一塊凝固的化石,條紋清晰。而當年他們揭竿而起時,沒有歷史的前車之鑑;沒有來自國際的先見之明;連那個黨本身還在幼年時期。

歷史的經驗:沒有幼稚就沒有成熟。 這倒應了斯大林第一次握著毛澤東的手時說的那句話: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 失敗——其詩意恰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對南昌起義有著深入研究的張俠先生,曾歸納過當時的3種選擇:一是就地不動,以南昌為紅色中心,形成寧、漢、南昌三足鼎立之勢,這是一種可能;二是南下廣東,奪取海口(當時叫“下海”),準備將來再次北伐, 這也是一種可能;三是離開南昌,但不到廣東,而是在江西、湖南的廣大地帶,依靠山區,依靠農村,依靠農民,建立根據地(當時叫“上山”),這又是一種可能。這三種方向,上策是上山,到農村建立根據地;中策是原地不動;下策是下海。 聶榮臻後來也說到:“廣東有什麼特別好的條件非回去不可呢?廣東並沒有特別好的條件。英勇的廣東工人和農民曾參加了反帝反軍閥、創造廣東革命根據地的各種鬥爭,起了偉大的作用,但是他們和其他地區的勞動人民一樣,沒有從地主階級的封建土地所有製和封建剝削制度下面解放出來,廣東封建勢力的老根依然存在。特別是4月15日以後,廣東的工農運動受到了嚴重的鎮壓,廣東的革命根據地已經變色。當時我們想回到廣東打開海口爭取外援,這是一個原則的錯誤。這個原則上的錯誤,也是造成當時整個行動錯誤的又一個重要因素。”

一個“老根”,一個“變色”,注定了錯誤。一個上簽,一個中籤,一個下簽。一把抓住那個下簽——誰也不想失敗!失敗總是隱身在重重帷幕之後。 南昌起義的領袖們,在起義後的第一天晚上,便開始商量退出南昌之事。 還是在賀龍的二十軍指揮部裡。經過一天一夜的辛勞,起義的軍事將領們幾乎都沒合眼。加上天又熱,勝利後的人們都有一種運動員衝過終點的怠倦。何況打回廣東的大政方針是早在武漢就已定了的,起義前後也元任何人提出異議。剩下的就是南下路線了——反正是個“走”,怎麼走並不十分打緊。所以熱浪襲擊下的討論一開始便顯出煩躁的情緒。 劉伯承主持會議。他眼睛不好,讓滿屋的煙氣一熏,疼得流淚。他不說什麼,迅速在桌上鋪開他趕繪的軍事地圖,向在座的人們介紹: “先取東江,再取廣州的戰略既已確定,那麼行軍路線便有兩條可以選擇。”劉伯承長長的教鞭一端落在南昌下方:“第一條,是取道吉安、贛州,進入東江;另一條是取道臨川、會昌,進入東江。參謀團委員的意見,多贊成第二條路。”

劉伯承按他習慣的一二三四詳述理由: 一、吉安、贛州等地在上游方面,容易聯合與集中的敵軍將達4萬(在粵漢道上的李濟深嫡係不在內),我軍兵力僅達2萬(戰鬥兵力尚無此數),進攻起來難操勝券,且對南昌下游有張發奎1萬以上敵軍追擊的顧慮。而臨川、會昌路上僅有楊如軒、賴世璜不滿3000之無力敵軍,容易應付,即使敵人從他處調兵攻我,陸行同等困難,我可各個擊破他。 二、交通上贛江雖比撫州河長,但同一上水,無多汽船可供使用,陸行則臨川會昌路線較直而短,迅速可達東江。 三、江西農運均屬不好,臨川、會昌一帶,較吉安、贛州一帶尤為幼稚,如我軍與集中之強敵相遇,望之擾敵均無把握,給養上吉安、贛州一帶比臨川、會昌充分,但秋收之時,臨川、會昌路上並不困難。

四、取道吉安、贛州接近湖南地境,與湖南農運力量自然容易聯絡,但迅速到達農運更好之東江,才是我們之目的,況此道最可慮的,我軍湘籍軍人佔大多數,無政治認識者不少,有時常叛逃之可能。 劉伯承講完,屋裡靜了很長一段時間。他的準備太充分,與會者頭腦中一閃而過的種種念頭,難以啟齒。 還是有準備的葉挺說話:“對於回粵路線,我反复想過。以由江西東部和福建西部南下廣東,取得海口為最佳路線。” 在靜場的間隙,周恩來已抓緊時間打了個盹,精神頓時好了些。他敦促葉挺繼續說下去。 葉挺接著說:“敵方的兵力部署,我們大致已經了解。朱培德所部4個師,在吉安一帶與李濟深所部的錢大鈞、黃紹竑各軍。共約13個團。 當然,從交通便利來說,由吉安、贛州入韶關,直取廣州更為好些。”

賀龍傾向葉挺的後一種走法,馬上接過來說道:“我主張走吉安、贛州。這是大路,好走。我們先消滅了朱培德所部,再向湘東前進有什麼不好?這樣熱的天,這麼多人,擠在一條小路上,為什麼要捨近求遠呢?” 葉挺仍按自己的想法說道:“大路固然好走。但沿途有重兵把守,即使我們能將他們全部消滅,但一到韶關,李濟深可以利用鐵路集中5個師以上的兵力與我們決戰。我們且戰且走,疲師遠征,打起來不會占到便宜。再說,我軍的後面,還有張發奎的兩個師,我們是無力應付的。” 譚平山對軍事並不在行,但葉挺所提路線的情況他很熟悉。他反對:“你說的那條路線,近乎深山密林,人煙稀少,行軍十分困難。可能不等到與敵軍交戰,我們已消耗殆盡,再要遇上敵軍堵截,那就是雙重危險。”

“我是這個意思。” 在葉挺和賀龍各抒己見時,一個說俄國式漢語的人站了起來。他就是惟一一個參加起義的俄國顧問庫馬寧。他的意見與葉挺一致,他說:“我贊成沿著人少山多,難以通行的地區前進。這一條行軍路線由於自然條件的關係,對於行軍是有很大困難的,應當考慮到大量武器和彈藥沒有什麼東西搬運,民夫也缺乏。但是按照這條路線前進,起義者可以指望到達廣東以前不發生大的戰鬥,就是說避實就虛。” 莫·弗·庫馬寧,中文名字紀功。也是蘇共一位老黨員。 1918年加入紅軍,國內戰爭中歷任砲兵營長、步兵旅長等職。衛國戰爭時期擔任海軍領導職務。 1926年來到中國,曾任黃埔軍校和賀龍第二十軍的顧問。參加了北伐,並隨賀龍隊伍進軍南昌。起義前夕,駐南昌部隊中留有兩名蘇聯顧問,除了庫馬寧以外,還有駐葉挺二十四師的捷斯連科。鑑於政治形勢的複雜化,蘇聯駐武漢總領館布留赫爾司令發密碼電報把他們召回,命令他們立即回國。捷斯連科是在起義前5天於德安收到這份電報的。駐南昌郊區的庫馬寧沒有收到電報,所以成了惟一一個參加八一起義的外國人。紀功雖然只是一個人,人們卻把他看做是一個方面軍。本來賀龍最擔心的是輜重和腹背受敵的問題,現在紀功都已解釋了。他原先想提出集中兵力攻打樟樹、吉安,消滅朱培德軍,再向湘東前進,與毛澤東、餘灑渡(湖南工農武裝領導人)會合,佔領湖南為根據地。他躲著煙霧吁吁吸氣琢磨時,其他人都在附和紀功的意見。他特別注意聽著周恩來的發言。

周恩來不希望這個會再疲憊地拖延下去。他的話從不會極端,一般都是讚成一種意見,而對另一意見略加說明:“我看還是走小路吧。我們當前的主要任務是迅速到達東江,避免與敵糾纏。大路很難避開敵人。” 主持會議的劉伯承,根據周恩來的意見,宣布走小路。並提出具體理由:吉安、贛州等地對起義軍直接構成威脅的敵達4萬,而起義軍兵力僅有2萬,發生對抗難操勝算;臨川、會昌路上僅有近3000弱敵,容易應付,即便敵人從他處調兵過來,山間行軍困難,可以各個擊破他。 周恩來抬腕看了一下表:“同志們,不早了,快回去準備,也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賀龍眉宇間皺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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