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個日本小女孩的故事

在進行井陘戰鬥的過程中，楊成武在指揮所正忙得不可開交，請示的電話一個接一個。他剛放下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這是團長邱蔚打來的，他說：“一營打掃戰場，發現井陘火車站日本副站長加藤清利夫婦被炸死，遺留下一對女兒，大的五六歲，小的還不會走路，楊司令，你看怎麼辦？” 楊成武手持聽筒，一時沒有回答，一陣憐憫之情襲上心頭。又有兩個孩子沒有了父母，成了孤兒，是誰之過？都是日本一小撮挑起戰爭的戰爭狂們犯下的罪孽，孩子是無辜的，是受害者。想到此處，他對邱團長說：“立即將兩個小姑娘送到指揮所來。” 一會兒，門外傳來一聲報告，兩個戰士抱著兩個小姑娘走了進來。楊成武對著兩個孩子仔細端詳起來，大的理著短短的男孩頭，穿一件又髒又破的小連衣裙，漂亮的臉蛋上掛著淚珠，一雙大大的眼睛閃著驚懼不定的目光。

楊成武用電話向聶榮臻報告了這件事。聶榮臻要楊成武立即派人把兩個小姑娘送到軍區指揮所。一天以後，三個戰士把小姑娘送到了晉察冀軍區，聶榮臻一隻手抱過小的女孩，另一隻手撫摸大孩子的頭髮，把糖果送到她們嘴裡。孩子吃著糖，望著這位慈父般的伯伯，露出了天真的笑靨。她們很快就熟悉了這些伯伯叔叔們，哇哩哇啦說個不停。經敵工幹部與孩子們對話，了解到大孩子叫美穗子，小一點的叫溜美子，井陘車站爆炸時，一房屋倒塌，戰士們聽到屋內有呼救聲和小孩子的哭叫聲，奮不顧身地衝進火海，救出了孩子和她們的父母親。她們的父親加藤清利及母親被炸成重傷，因搶救無效，死在三團包紮所，懂事的美穗子斷斷續續地說了事情的經過，最後還說了一聲“謝謝”，深深向聶榮臻和敵工幹部鞠了一個躬。

聶榮臻見此情景，不由得一陣心酸，流下了一串熱淚。他派警衛員到附近村莊請來一位大嫂，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好好照料孩子，又讓炊事員給孩子做美味可口的飯菜，還找來餅乾和梨。 幾天后，聶榮臻給日本官兵寫了封信，訴說了搶救這兩個孩子的經過，並要求他們設法把她們送回日本國內由親戚撫養。這封信連同兩個孩子，很快被送到石家莊日軍第一一零師團司令部，使孩子回到日本親人的身邊。 1980年5月29日，當年的戰地記者姚遠方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題目為“日本小姑娘，你在哪裡？”文章寫到： 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我時時在想：兩個孤苦伶仃的孤兒，被送回日本軍營以後，她們的遭遇會怎樣呢？這弱小的生命，能不能在兵荒馬亂中倖存下來？戰後，她們回到自己的家鄉了嗎？在中日兩國人民關係日益密切的今天，這個想法更加深切。 ……

從那時到現在，經歷了四十年的變遷。兩個日本小姑娘，你現在在哪裡？那時節，你們一個五歲，一個才幾個月，如今都是四十開外的人了。我望著你們童年的照片，在日本地圖上尋覓你們的踪影：也許在大阪的一家製造廠裡勞動，還是在波浪滔滔的宗谷海峽進行海上捕魚作業？也許你們正在東京某研究所裡聚精會神地進行工作。在這明媚的春天，你們也許攜兒帶女在上野觀賞櫻花。我也這樣幻想：在成百成千來中國的日本旅遊者中間會有你們的身影。 啊，小姑娘，現在你在哪裡？ ……… 人民日報刊登姚遠方文章的第二天，日本《讀賣新聞》記者就作了《戰火裡救出孤兒，聶將軍四十年後呼喚興子》的報導。經過認真仔細地查找，在九州找到了那個大一點的小姑娘——美穗子。現在她已經是3個孩子的母親了，與丈夫一起經營著一家小雜貨舖，她那受傷的妹妹，因傷病死在石家莊的日本醫院裡。

找到美穗子後，姚遠方心情難以平靜，他再次寫了《祝福你，美穗子！ 》的文章，文章寫到：“她也許記得中國北方的山川草木，記得太行山峽谷的潺潺流水，記得浮沉在小溪里的魚群，八路軍叔叔曾領著她在溪邊摸過魚；她還記得冰凌凌的雪花和她坐過的中國藤籃；尤其難以忘懷的是給她生存的伯伯——聶司令。” 美穗子得知40年後聶榮臻仍惦念和呼喚著她，立即懷著激動的心情給聶榮臻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訴說著思念和感激之情： 美穗子的這封信，由日本讀賣新聞社轉交給聶榮臻。聶榮臻雖年已八旬，但精神矍鑠，收到信後，對《北京晚報》記者說：“昨天我看了美穗子熱情洋溢的來信，看了她的近照和童年時的照片，很像她小時候的樣子。闊別了四十年之久，終於找到了。這很難得。我很高興。祝愿美穗子全家幸福。”

美穗子及其全家1980年來我國探望的時候，聶榮臻元帥接見了她們，美穗子很激動，熱淚盈眶，一再表示感謝。據美穗子說，當年參加過正太鐵路作戰的日本舊軍人再三向她表示，他們對不起中國人民，非常抱歉。聶元帥回答說，讓我們化干戈為玉帛吧。願中日兩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兵戎相見。 2002年2月初的一天，來住新平受美穗子夫婦的委託（因美穗子丈夫有病，需要美穗子在家照顧，不能前來），千里迢迢地趕到石家莊市礦區“百團大戰”主戰場之一的東王舍村，找到李明秀，了解和印證百團大戰“將軍救孤”的詳細情況並找尋美穗子雙親當年的墓地。 日本宮崎縣都城市中日友好協會通過當地有關部門找到當時的戰場東王舍村。在李明秀家，70多歲的來住新平見到了李明崗（李明秀的大哥）保存的加藤清利的遺物：一個喝水杯和一個用過的藥品盒。座談中，李明秀書寫條幅“願中日兩國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請日本友人轉贈美穗子夫婦。

2月4日，李明秀與他們一起到車站附近查詢美穗子父母的墓地。日本軍人有個習慣，戰死者火化後帶骨灰回國，但當年因為陰雨連綿，而且正在進行著戰爭，只好就地掩埋，而且經過這麼多年的改造變遷，只能記得車站的大致方位。 來住先生與李明秀交談得知，來住先生為日本共產黨黨員，黨齡52年；李明秀為中國共產黨黨員，黨齡為42年，兩個一見如故的老人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2月15日，來住先生在日本寄來照片並附信說，美穗子對李明秀還保存著她父親的遺物表示感謝，並表示，等她丈夫身體狀況好轉，一定會來東王舍村看看。 當年美穗子來到礦區，僅以一步之差未到東王舍村，李明秀老人至今引以為憾，這一晃又是20多年。這次，得知來住先生是受美穗子女士的委託而來的，李明秀老人非常高興，老人有一個願望，能夠親手把遺物交給一別60多年的美穗子。

聶榮臻等與美穗子的這段在百團大戰中的故事，40年後，成了中日人民友好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