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悲壯歷程·百色、龍州暴動紀實

第48章 桂系“追剿”施詐,紅七軍被迫轉入湘南

李宗仁、白崇禧等桂系首領得到蔣介石的大赦,並被委任桂、湘、黔邊“剿共”總指揮、聯防司令長官等職。似乎一夜之間,蔣、桂化干戈為玉帛, 握手言歡,重歸於好了。 李宗仁重整旗鼓,要做出點樣子給蔣介石瞧:遂令覃連芳和韓採鳳兩個主力師(即六十師和教導師)圍追阻截紅七軍,並由白崇穗親自督戰——以此向蔣介石討得軍費。當蔣介石調集十萬大軍向贛南、閩西革命根據地發動的第一次“圍剿”失敗,李宗仁便即刻給蔣發去一個“剿殲戰況”電報稱:“我兩萬兵勇正奮力阻截李(明瑞)張(雲逸)軍,期於柳、桂以北地區,將匪撲滅。”“惟慮該匪一部或其殘部,萬一逃漏,突竄湘漓入贛,與朱毛會合,茲特擬定加大兵力,將匪剿殲於柳、桂或湘漓地區。”“目前軍費匱乏,無後力保障,亟待解決。”云云。

蔣介石一向認為,共產黨只要他的命,而桂系卻是既要他的命,又要他的兵,還要他的錢。蔣也一向要求“本黨諸同志要廉潔自律,防微杜漸,清除腐敗”,他自己首先做清廉節儉的表率,菸酒不沾,只喝白開水,即使聚會也以水代酒。但是,為了完成他的“剿共” 大業,他不得不做出一種慷慨的姿態,揮筆向桂系撥了50萬元軍費和物資,同時給李宗仁復電:“決不使李、張之匪竄逃湘漓,企與朱毛合股之目的。” “圍剿該匪於柳、桂以北地區消滅之。” 在向桂系撥款、簽發電報時,蔣介石像祈禱上帝似地沉吟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能否盡滅共匪,就看他們是否言出必行,膺命無問了!”這個恐怕只有上帝知道了。李宗仁、白崇禧的意圖仍然是“欲擒故縱”之策:在圍追堵截紅七軍時,無須付出太大的代價,將紅軍往黔、湘兩境內追趕,讓黔軍或湘軍與其交戰。

1930年12月中旬,紅七軍以主力攻打長安。 長安是桂北的一個重鎮,位於融江西岸,約有三四萬人口。這裡物產豐富,商賈雲集,是南下柳州、北達黔湘的通衢碼頭。當紅七軍還未到,白崇禧已把覃連芳和韓採鳳兩個師在長安鎮構築工事,布下陣容,企圖將紅軍在此“合圍聚殲”。 時值冬季,紅七軍為籌措冬衣,解決急需的給養,決定攻打長安。此役由李明瑞親自指揮,從西、南、北三面向長安鎮發起攻擊,迅速攻 佔了外圍陣地。敵軍退至鎮內抵抗,並請求白崇禧速派桂林、柳州之敵增援。敵人在鎮周圍設了三道鹿砦,工事確是堅固,火力交叉密集。紅軍三支突擊隊數次攻堅,雖接近鎮區,攻破了部分街巷,但部隊傷亡較大,未能攻占鎮中心區。

彼此越打越激烈,越打越黏著。彼此都知道對方是老辣而強悍的對手。彼此都把“北伐老兵”的威風發揮得淋漓盡致。北伐時,李明瑞任國民革命軍第七軍旅長、第十五師師長,白崇禧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副參謀長、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那時,兩個人一起行軍, 一起研究部署,一起指揮戰鬥;現在,兩個人代表著兩個敵對陣營,在此進行殊死較量。 當李明瑞命令炮排向守敵工事進行轟擊時,親臨長安督戰的白崇禧也隨即命令炮火以十倍的瘋狂予以還擊 當李明瑞再次派出一個營的兵力攻奪鎮門關陣地時,白崇禧也馬上調遣一個營的敢死隊沖出城門,而且斬斷後退的浮橋以令敢死隊與對方廝搏拼殺 當李明瑞下令停止攻勢,待命再攻時,白崇禧也似乎顯得頗有禮節地即下令停火,嚴陣以待!

這裡是雄獅與猛虎的決鬥!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戰鬥已經打了整整五天。雙方皆傷亡甚重。敵師長覃連芳被擊傷。白崇禧像下了某種賭注,傾心於這場較量。他不能不佩服對手指揮的這 支軍隊:他們穿著不遮日曬、不擋風寒、甚至連皮肉部遮不住的破衣爛衫,他們風餐露宿,忍飢挨餓,時而吞吃著臨時到口的一些食物,時常卻靠野菜、稻殼、草籽充飢;他們帶著傷痕和病痛,邁著血跡斑斑,滯重蹣跚然而卻又是那般堅定、執著的步伐,懷著不可動搖的意志和信念,面不更色地向著死神,向著茫茫無際的惡路險途,以不可思議的頑強和耐力去拼搏衝殺,轉戰開進白崇禧驀然想起殺進右江蘇區時,看到蘇維埃門上貼著這樣一副對聯:土豪劣紳不入地獄,窮苦百姓難進天堂。

呵,這就是共產黨的真理,這就是窮人隊伍的紅軍打天下的信仰。我要升入天堂,就必須把你打入地獄;你要升入天堂,也必然把我打入地獄。那麼,你死我活的階級大搏斗大廝殺就不可避免的拉開戰爭之幕!紅軍之所以如此頑強地戰鬥下去,除了生存之外,不正是由於對“升入天堂”的信仰而戰嗎? 白崇禧不禁喟然長嘆,遂將一個狡黠的微笑掛在他那寬大肥厚的臉龐上:絕艱奇險,方顯出英雄本色。那麼好吧,我們還須較量方可見分曉。白崇禧派人給李明瑞傳送去一封親筆信:裕生兄,還想打嗎?你願怎麼打就怎麼打,願打多久就打多久,我白健生奉陪到底!你若攻下長安,我則退兵遠離,此地乃歸兄所據李明瑞一眼便看出,這裡面有“詐”——白崇禧善用詐術而著稱,以此伎倆迷惑對方上鉤,冷不防便從背後捅對方一刀。

李明瑞與白崇禧交識多年,深諳白的性情與智謀。白自幼就學會寧用智取不用力敵的戰法。白曾向他講過少年時的一個故事: 9歲的白崇禧與6歲的麼弟一起上學。同班裡有個年齡最大的學生叫毛長林,性情暴戾,品性惡歹,時常以“大王”自居,欺侮他兄弟二人和弱小學生做其忠順的“臣民”,勒令他們供其零錢、食物以作“貢品”,不能滿足其勒索,便拳腳相加。白崇禧雖惱恨在心,但力弱而不能敵。便與六弟密商以智取勝之法,擊敗“大王”,奪取“王位”。某日放學回家的路上,白崇禧埋伏在“大王”必經之地的一堵山包後面,見毛長林登上山包往下走,他乘其不備從背後猛力一推,毛長林翻滾而下,摔成了個瘸子。他讓六弟先回家告訴家人說明原委,而他則匿藏村後山岩洞之內,靜候事件的了結。一個9歲的幼童作此精細安排,絕非一般。

白崇禧也善於自行其事施陽奉陰違之招。 15年前(1915年),他在舊桂系當連長,當時廣西匪患氾濫,概有“無處無山,無山無洞,無洞無匪”之說。當時廣西政府對待股匪均採用招安之策,自陸榮廷做了廣西督軍,更是力主採用招撫政策。因陸榮廷在清軍當兵時將法國領事的一隻狗踢入河中而受通緝,陸畏罪潛逃落入綠林,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幟,在安南、龍州一帶專搶劫法國人,以示報復,而將所獲財物接濟貧苦人家,因而獲得窮苦百姓的擁戴,勢力日益龐大,後為清府督官蘇宮保招撫,委以邊防督辦。辛亥革命後,陸榮廷便掌握了廣西軍政大權。因陸當過土匪,又是被招安者, 所以他當政後,對土匪一律招撫寬待,以擴充、鞏固自己的勢力。 而那時只是一連之長的白崇禧,卻主張對土匪剿重於招。他在所招安的三百多名土匪中挑出八十名慣匪,欲殺之而絕後患。營、團主官不敢作主,遂請示陸榮廷。陸聞之大怒,訓斥道:“如開殺戮,各地匪酋皆不來就撫,本省治安如何安治得了?統統放了,予以寬待!”白崇禧聞後,決定獨斷獨行,卻又不能犯上,只能施謀用計。

白崇禧將所要殺之慣匪,先施優待:放他們三天假回家過中秋節與家人團聚,並嚴令他們按期歸隊。慣匪們如期歸來後,白崇禧卻怒不可遏,詭稱有人控告他們中間有人回鄉又生匪惡,姦淫民女搶劫錢財,有負他的優待之意。慣匪們皆說絕無此事,白崇禧則說控訴者在學校內等候,定能認出犯罪之人,令其全部去學校讓控訴者辨認。慣匪願往,以證其無罪,乃魚貫而入校門。校內早伏士兵,逐個捕捉,當夜將其全部槍決。白崇禧向營、團長官先斬後奏說:“該夥匪徒竟借夜間搶槍謀叛,事起倉促,因不及請示,恐誤戎機,故用緊急處分將匪首全部懲處。”陸榮廷得知,也只能接受既成事實。此乃成為廣西清鄉剿匪史上一樁玄秘而又聳人聽聞的血案。從此以後,對土匪的“招安”改為“進剿”。

李明瑞將白崇禧的信在手中搓揉成一團雪片撒之於地,复而大笑兩聲:“哈哈,好聰明的活諸葛啊!我李裕生不上你'白老虎'的當!” 果不出李明瑞所料,當戰鬥進行到第六天頭上,白崇禧已悄悄調集一個師的兵力向長安開進,欲從背後襲剿紅軍。李明瑞遂下令撤出戰鬥。 紅七軍於18日夜撤離長安,向黔、湘邊轉移。 白崇禧沒有派兵追擊。其實,這正是桂系既定的一個權宜計謀。 一路急行。翻越崇山峻嶺,穿過苗鄉侗鄉,取道湘西南通道縣境(1934年12月中旬,中央紅軍衝破蔣介石的四道封鎖線,在通道召開緊急會議,由此開始了無後方的萬里遠征) 飢寒交迫的紅七軍於12月20日占領了一個叫綏寧的古鎮。本想在此能籌集到一些糧款和衣物,以解燃眉之急。可是,這是一座空城。

在紅軍到來之前,聽信國民黨宣傳的居民和生意人全跑光了。紅軍到此一無所獲。 然而,紅七軍進入湖南佔領綏寧的消息,很快為國民黨的報紙報導。中共的機關報《紅旗報》對此也作了報導:24日長沙訊:紅軍第七軍由廣西義寧三江一帶,進攻湘南通道、綏寧各縣由李明瑞指揮,約三千餘人,20日攻克了綏寧,繼續向武岡、城步兩縣進攻,聲勢甚張。湖南軍閥何鍵得知消息,十分緊張,急令王家烈由靖州派兵三個團傾擊通道、綏寧;令章亮基旅開赴武岡,與綏寧黔軍取得聯繫;令段珩由廣州派兵駐新寧,向武岡、城步警戒;令湘鄉新化各縣團隊開赴寶慶集中,以茲抵抗。觀此佈置,可見湘南白軍吃緊到如何形勢了。 敵我雙方的報導,紅七軍並沒有看到,也無法看到。對於敵軍的各項軍事部署,紅六軍更是全然不知。部隊在綏寧住了一夜後,便又於飢寒交迫之中向湖南西南邊界重鎮武岡進發了。 “娘希匹!他們是一群餵不飽的狼!狼!”蔣介石看到“叛匪李明瑞率殘部竄入湘西南”的密報,心中頓升起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憤憤地惡狠狠地痛罵著,用一個指頭不停地敲著何鍵發來的緊急電文,就像敲著李宗仁、白崇禧的腦袋瓜。 紅七軍佔領了綏寧,對蔣介石是一個不小的打擊與驚擾,因為此時他調集的十萬大軍正對朱、毛紅軍進行“圍剿”,戰況甚烈,勝負難斷。而拿了他大批軍費的桂系,非但沒能“聚殲”廣西的“共匪”,反倒把“共匪”引入湖南境內。 ——這個企圖,蔣介石洞若觀火,看得十分的清楚。若是他處在桂系的地位,他也會這麼幹,而且幹得比李、白更狡猾更巧妙。 現在,他給何鍵下了委任狀,委任何鍵為追剿軍總司令,令其“將入湘之匪寇,剿殲於武岡、綏寧一帶”。蔣介石委任和提拔軍官,向來是獨斷專行,哪怕你是一個小小的排長或是連長,只要他看上你,就認為你有用,一言即出便提升你團長、旅長。這並不妨礙他識人之深、用人之當。但他任命何鍵為追剿軍總司令是頗費了一番心機的。 何鍵,字芸樵,湖南醴陵人,1916年畢業於保定軍官學校第三期步兵科。 1918年湘軍總司令程潛委任他為游擊司令,後歸唐生智指揮,任騎兵團團長和九旅旅長。 1926年7月北伐戰爭開始,他擔任國民革命軍第八軍第一師師長,後升任第三十五軍軍長兼任湖南清鄉會督辦。何鍵在湖南瘋狂地屠殺共產黨人,是有名的反共專家和健將,手段毒辣而殘忍。在國民黨內,他是一個極善於投機鑽營的軍人,他和桂系白崇禧、 胡宗鐸、夏威是保定軍校的同窗好友,而後歃血為盟義結金蘭。但他明靠桂系,暗通蔣介石,1929年蔣桂戰爭爆發,他擁蔣反桂,在李宗仁、白崇禧背後捅刀子,而表面上對桂系特別地友好。李、白被迫下野逃亡,何鍵被蔣介石委任湖南省主席,在對中共革命根據地的屢次“進剿”、“會剿”、“圍剿”中,他極為賣力,深為蔣介石所青睞。現在,蔣介石委任何鍵為追剿軍總司令,一是因為他會決死堵截紅七軍入湘;二是他可以率湘軍追剿入桂, 憑藉他與桂系首領的私誼,而不會引起各地方勢力的糾紛。何鍵接到蔣介石的委任狀,立即趕往衡陽督師布陣,對紅七軍進行窮凶極惡的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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