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悲壯歷程·百色、龍州暴動紀實

第40章 平馬惡戰,滇軍突然偃旗息鼓

酷熱難當。長蛇般的隊伍在重山密林間懨遢遢地爬行——滇軍總指揮盧漢騎著一匹青鬃馬,不時舉起望遠鏡向先頭部隊眺望,對侍從副官下達命令:“向後面的弟兄傳我口令,迅速跟進,不許掉隊!”他臉色悒鬱,神情不安,狠狠地朝馬屁股上甩了一鞭,青鬃馬長噓一口粗氣,“咴咴”地叫了兩聲,向前奔去。 盧漢奉蔣介石和省主席龍雲之命,親率三個師南下打廣西。兩萬人馬的滇軍,浩浩蕩盪,長驅直入,大有銳不可當之勢。先頭部隊是素來勇猛善戰的張沖“鐵軍”師,他們抵進右江,就佔領了百色、四塘、田陽諸渡口重鎮,於是便更加趾高氣昂,且聲言:“十日內蕩平右江,直搗南寧!”——盧漢對此淡然一笑,此情難言。 突然,侍從副官急匆匆送來一份昆明急電。盧漢接過一看,是上司龍雲發來的:廣西呂煥炎來急電稱:多日來進入右江之桂軍與共匪展開激戰,李明瑞率共匪殘部正向桂黔邊山區逃竄。特令你部全速前進,將共匪堵截圍殲右江一帶……

盧漢只看了電文的一半,便一臉怒氣地將電文稿甩給了侍從副官,罵了句:“扯他娘個蛋!姓呂的搞的是假情報!” 據他所得到的可靠情報:黔軍王家烈師已停止南下廣西,鎮守黔邊;桂系謝崇堅、黃金廷,僅有三千烏合之眾,已被紅軍打散,逃進深山老林;滇軍來打廣西,紅軍是主動撤出百色,而並非向桂黔邊山區逃竄。 進而,盧漢又想:滇軍入桂,雖有兩萬人馬,但人地兩生,孤軍深入,戰線過長,後勤供應困難,弄得不好我盧漢損兵折將,連老本都會拼丟在廣西的紅土壤裡。 盧漢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按照蔣介石的意圖,滇軍和黔軍要擺成兩條戰線同時南下夾擊紅軍,然後進攻南寧打桂系。但如今王家烈以鎮守榕江軍事要地為藉口,抗命蔣介石,把入桂的黔軍悄然撤了回去——王家烈自是聰明之舉,不會像龍雲那樣聽從蔣介石的擺佈,把自己的弟兄送進虎口。直到率兵出動前夜,他還向龍雲苦心相勸,對老蔣之命,應以少量兵馬聊作應付, 不必興師動眾。而龍云不知哪根神經錯亂了,對老蔣膜拜稱臣俯首聽令,並點他的將,領兵兩萬入桂剿共。恐怕龍雲被老蔣的“迷魂湯”灌得昏昏醉了: 一剿共匪二打桂系,可與老蔣分得三分利。

太陽還有一樹干高,隊伍到了平馬鎮,盧漢即下令停止前進,在平馬至果化一線分前後集結點安營扎寨。 盧漢跳下馬,懶洋洋地朝草地上一歪,頓感全身精疲力竭,難以支撐,大張著嘴一個波次接著一個波次地打哈欠,鼻涕直流——眼尖的副官曉得,長官的煙癮發作了。便急忙挽扶起他走進剛支起來的帳篷裡,將一桿精緻的雞血玉煙槍遞到他手裡,迅捷而熟練地提起煙針從煙包裡挑出一顆綠豆般大的煙土,裝進煙槍裡,隨即劃火柴點燃了煙燈。 盧漢斜著身子躺在油布上,手執煙槍,對準火苗貪婪地吸著,眼睛微瞇,神情愈發顯現出安詳自得,似湎入幻境,化羽登仙。 這是一支“兩杆子兵”的隊伍,從司令長官到下屬列兵,每人都有兩杆槍——一桿鋼槍、一桿煙槍。他們不抽鴉片就走不動路,打不了仗。那些兵卒就是為了能抽上鴉片才被招募從軍,只要有鴉片抽,他們打起仗來玩命。當盧漢躺在帳篷里大過煙癮的同時,他的下級官兵們也都紛紛像變魔術似地端出了各自的各式各樣的煙槍。有的躲到石崖下吸,有的趴在草叢裡吸,有的迫不及待乾脆生吞幾口大煙面待一陣緊張而默契的忙亂之後,整個宿營地變得安詳有序,溫馨恬靜。在煙鬼們的眼裡,漫山遍野的罌粟花正盛開得紅紅艷艷,一股股醉人的幽香浸漫了丘坡草地鑑於滇軍氣勢洶洶入桂夾擊紅軍的態勢,紅七軍主動撤出百色,但並沒有離開右江,只是撤至平馬南面的思林一帶山區隱蔽起來。

根據偵察到的敵情,滇軍已抵平馬,大有與廣西“剿共”大隊會聚之勢,施行蔣介石“南北夾擊共匪”的指令。倘若滇、桂兩軍一旦會合,紅七軍則背腹受敵,既無力殲滅南下的滇軍,又極難對付廣西“剿共”大隊的進攻。 ——面對這種嚴峻的軍事態勢,紅七軍前委召開會議,研究制定相機應變的決策。 鄧斌:“很明顯,蔣介石的意圖是滇、黔軍南下並進,欲與桂系的'剿共'大隊會合,夾擊我們,然後滇、黔軍聯手再打桂系。” 李明瑞:“目前,右江戰況對我軍有利。黔軍王家烈滯待黔桂邊按兵不動;而滇軍入桂,人地兩疏,且又在明處游動,無從構築工事防守。我想不妨出擊一下,打打盧漢的威風!” 張雲逸:“我贊同李總指揮所言!我們採用游擊戰術襲擊滇軍,叫他們鬧不清是紅軍,還是桂系的'剿共'大隊。”

李明瑞:“我軍主力悄悄開進平馬附近,選擇有利地形,集中優勢兵力, 對滇軍採取出其不意的閃電出擊,打它一個措手不及!” 張雲逸:“對!打個漂亮的伏擊戰!雖然從軍事力量對比上, 我只有三四千人槍,而滇軍近兩萬人馬,但他們是'兩杆子兵', 一打就像趕鴨子一樣四處逃散。” 龔鶴村:“萬不可輕敵呢?'兩杆子兵'吸足了大煙,打起仗來玩命。” 陳豪人:“據偵察,滇軍的先頭部隊是張沖師,號稱'鐵軍',善打惡戰。” 李明瑞:“龔參謀長、陳主任說的確是實情。張沖是滇軍赫赫戰將,尤其善打防禦戰。北伐時,他曾帶領敢死隊在清涼山扼守四天四夜,最後殺出一條血路,與我援軍會合。”

張雲逸:“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張沖仗打得好,倘若他活得還算明白,我倒很想與他見識見識。此役就由我來打,李總指揮和鄧政委帳中運籌,如何?” 鄧斌:“哀兵必勝!張軍長主動請纓,定會開戰告捷!打就打張沖師!” 李明瑞:“敵優我寡,切莫戀戰,突猛擊敵一頓後,應迅速收兵轉移。” 張雲逸:“對對對,見好就收嘛!” 鄧斌:“此仗之目的,是要盧漢識趣,率他的'兩杆子兵'早早打道回府。” 在盧漢下令宿營的當天早晨,紅七軍的第一、第二縱隊兩千餘兵力已經在平馬鎮東南的龍鬚至果化的福祿山一帶埋伏下來。張雲逸派特務連連長李天佑率偵察小分隊密切觀察滇軍沿途的動向,同時命令馮達飛指揮的山炮排做好隨時轟擊敵陣的準備。時近黃昏,宿營的滇軍剛一歇腳大發起煙癮,天空突然烏云密布,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拖得老長的宿營地一片嘈雜,叫罵連天,官兵們紛紛爭搶帳篷,遮風避雨。

狂風暴雨過後,天光灰暗,濃熏的山嵐水霧籠罩了群山。遠處不時忽閃的雷電,更顯出夜的漆黑一團。 號稱“鐵軍師”的師長張沖佈設好宿營地的警戒之後,由警衛參謀陪著回到自己的帳篷裡,面對侍從們為他準備好的西式罐頭和白酒,卻毫無食慾。他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警衛參謀說:“師座,這種天氣,共匪大概不敢輕舉妄動。弟兄們連日奔波跋涉,人困馬乏,此乃正是休整喘息、養精蓄銳的好時機” 張沖劈手打斷他的話:“放你娘狗屁!這裡的地形和這鬼天氣,正是共匪大打出手的好時機才對!娘的,若是我就搞你的埋伏,把你的宿營地連窩端了!娘的,你信不信?” “師座高見,卑職豈能不信?我信,我信”警衛參謀連連點頭恭維道。 “電告盧總指揮,平馬至果化一線,路險林密,此夜萬不可掉以輕心,謹防共匪有詐!”

“是!” 張沖是滇軍中一位多謀善斷而又心細如發的將領,當接到盧漢的宿營命令,他親自隨偵察排登上一座叫腳山的山頂,對平馬的地形地貌進行一番勘察:南寧至雲貴的盤山土道由西北向東南穿過平馬、果化,土道兩側夾峙著數公里長的叢嶺地帶,山崖陡峭,怪石鱗峋,雜樹屏集,是一個比較理想的伏擊陣地。他舉起望遠鏡巡望了一陣,看樣子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或許因天空灰暗,山嵐濃郁,能見度太差,他放下望遠鏡,似笑非笑地晃了幾下腦袋,頗顯疲憊地走下山坡。他突然下了一道命令:“用迫擊砲對周圍的山頭轟擊一下,把山林中的鳥魯們趕跑,免得它們騷擾我們的宿營地。” 十幾門迫擊砲分別對各自瞄準的山頭狂轟了一陣之後,山林很快又復於平靜,一股股硝煙漸漸逝散。

張沖又舉起望遠鏡巡望一番,遂命令加強警戒。但他的神情看上去仍忐忑不安。 一顆迫擊砲彈像一隻昏頭昏腦的怪鳥“啁——啁——”地駭叫著飛過一座丘包,就在張雲逸面前幾米遠的地方炸響了——轟! 李天佑沒來得及喊出“軍長,快隱蔽——”便猛打一個滾翻,同張雲逸一起撲倒在一陡石崖下。一塊砲彈皮撞過石崖,迸濺著火花,“當——”地一聲抖落在二人身邊。 乖乖,好懸哪!張雲逸撿起像匕首狀的彈片,還很灼手,便用嘴吹了吹,好像為它散熱。 “軍長,傷著了沒有?”李天佑小聲問。 “這彈片鋼性很好哩!大概是德國造。”張雲逸用手指摸了摸彈片的鋒刃,對李天佑說,“這玩意由你保管,一來作個紀念,二來磨一磨當刮鬍刀用。”

李天佑接過彈片也吹了吹,隨手裝進口袋裡,嘟噥著說:“他娘的,這些'兩杆子兵'打的是啥子炮?不會是發現了我們吧?” 張雲逸說:“看來,張沖決非等閒之輩。這是他用火力偵察我們的陣地哩!” 李天佑說:“棋逢對手,這回有好仗打了。” 張雲逸嚴肅地說:“傳令下去,前沿陣地不得有絲毫動靜!” “是!”李天佑像貓一樣輕捷敏快地消失在石崖溝壑間 紅七軍對滇軍先頭部隊的伏擊,是在暴雨過後西天殘露的一抹霞輝被暮霧吞噬的時刻響的。這是雄師對雄師的較量!紅七軍的六門山炮在馮達飛的指揮下,對張沖師的宿營地進行猛烈轟擊。緊接著,在土道兩側夾峙的數公里長的山嶺上,火把映天,殺聲陣陣,急密的槍彈聲震耳欲聾。滇軍被這突如其來、來勢猛烈的轟擊嚇蒙了。一時間,整個宿營地亂作一團,官兵紛紛抓槍操炮,對煙雲籠罩的四周群山胡放一通。戰鬥打響不到半個時辰,宿營地已橫陳上百具屍體。

從帳篷裡已轉移到一座小山丘下的張沖,望著眼前一片慘狀卻不動聲色。看上去他的神情似乎僵直呆板得麻木不仁,又頗有一種處變不驚的氣韻——好像對於紅軍的伏擊,早已在他的預料之中。半個時辰過後,張沖開始組織力量反擊了。滇軍的迫擊砲和德製新式山炮瘋狂地向紅軍潛伏陣地轟擊。陣地旋即變得像生天花的孩子,滿目瘡痍,且劇烈地痙攣顫栗著呻吟著, 嗆人的血腥味、屍體的焦煳味,裹著濃黑的煙雲騰騰翻滾,籠罩住了狼牙鋸齒狀的山嶺。趁炮轟時機,張沖先讓他的決死隊餵飽了大煙——就像給他操握的機器加足了油,砲膛裡裝填了砲彈一樣。隊員們個個精神抖擻,披掛上陣,如魔如獸地投入戰鬥,闖入死海! ——的確,滇軍也不都是孬種,他們連、營、團各級軍官打頭,督戰隊在後,好像著了刀槍不入的魔法,一隊接一隊地狂吼大叫著,踏過他們自己弟兄的屍體,向對方陣地衝擊。一場浴血拼殺的惡戰開始了。在敵人擁有新式大砲和精良的步兵武器的情況下拼搏, 就等於敵持長矛我持匕首,只有近戰,才能發揮紅軍之長。張雲逸命令部隊不要過早還擊,把敵人放到陣地前沿,而後突然出擊。他激勵大家說:“我們面對的是滇軍的王牌部隊,但這並沒什麼了不起,等他們那股子煙勁兒一過,我們就會像趕鴨子一樣狠揍他們!” 短兵相接了。陣地上,炮火已經不再轟擊,只有槍對槍、刀對刀地白刃格鬥;只有拉鋸式的反复爭奪,衝上來,打下去;打下去,又衝上來李明瑞和鄧斌在距主陣地僅有三百多米的一座山坡上一直注視著戰鬥的進展。戰況是一目了然的:敵我雙方暴烈的戰鬥本性,都已被瘋狂的進攻和頑強的抵抗刺激起來,並發揮得淋漓盡致! 李明瑞和鄧斌把各自的目光一起投向戰場的縱深處——滇軍組織反擊的那片以一排小山丘作屏障的隱蔽的草灘。那裡,張沖派出的一批批決死隊猶如蟒蛇出洞。 的確如此。那些決死隊員好像一個個紅了眼的賭徒,不顧一切地用孤注一擲的癡狂,傾盡全力摧毀紅七軍第一縱隊的前沿陣地。在張沖看來,他手下的兵勇還沒有砸不爛的鐵核桃! “張沖的確是一位很有經驗的指揮官。”鄧斌誇讚著鐵血廝殺的對手。 “我們必須在拂曉前撤出戰鬥,以防盧漢派後續部隊對我實施包圍。”李明瑞說。他彷彿又看到了北伐路上汀泅橋那場惡戰。那時他是國民革命軍第七旅旅長,張沖是鄰軍協同作戰的先遣團團長。 “估計盧漢已曉得他的'鐵軍'師與我交戰正酣,定會派兵增援。”鄧斌分析說。 “我們必須在拂曉前撤出戰鬥!”李明瑞果斷地重複說。槍彈的紫火光焰不時閃出他那山岩般冷峻的面孔輪廓。他建議鄧斌和陳豪人率軍部機關和第三縱隊向太平、興寧一帶撤離,他和司令部參謀莫文驊由前來報告戰況的參謀長龔鶴村陪著去了張雲逸的前沿指揮部。 突然,大地在他腳下顫動了一下,一顆砲彈在離他僅有幾米遠的地方炸開,彈片帶著淬發的一聲尖嘯在他耳畔扇起一股灼熱的氣流穿射過去,他身後的一名警衛員被彈片擊倒,而他前面的一名警衛員被砲彈的氣浪拋到十米以外的山坡上,只喊罵了聲“日你娘啊”便趴下不動了。李明瑞向前踉蹌了兩步,被煙霧所籠罩,許久才發現他的身影幽靈般直向指揮部奔去。 此刻,作為一名久經沙場的戰將,李明瑞並不關心是否還有砲彈飛來,也不關心誰死誰傷,那是救護隊的事情。戰場上,他絕不婆婆媽媽;他認為,“慈悲為懷”是戰爭中的泥潭,誰陷進去誰就要遭滅頂之災;他關心的是戰場角逐的勝負,勝了才是本事,才是大局。 李明瑞從對方炮火的閃光裡,判斷出隱藏在山後的滇軍砲兵集群陣地。 拿破崙曾把大砲稱作“戰爭之神”,李明瑞也抱有同樣的看法。他到了前沿指揮部,向張雲逸詢問了戰況,即令馮達飛用山炮轟擊敵炮陣地:要趁夜間把他們的卜福式野戰炮炸掉,不然,我軍在撤離時會受重創。 “娘的,我的砲彈用完了!”馮達飛滿身的油污血垢,氣喘吁籲地說。嘶啞的嗓子裡彷彿塞進了沙子。 “那就組織爆破隊!”李明瑞命令道。 “沒有炸藥包啊!”龔鶴村焦急地說。 “那就用集束手榴彈!”這個平時和言悅色,戰場上卻變得冷峻決絕的總指揮,即使是吩咐這樣一條計策,也是用一種不容置疑必須絕對服從的命令的方式——這在一年後的中央蘇區批判他時,曾被作為“軍閥作風”的一條罪狀。而此刻,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李明瑞的軍事辭典裡只有隨機應變、百倍勝利的信心、準確的判斷和斬釘截鐵的決策。北伐時他是國民黨將領,現在他是紅軍將領,這些都是從政治角度而言;而在血與火的戰場上,他推崇的是拿破崙;他不是詩人,卻相信戰場上奔突著抒寫壯麗史詩般的靈感。他果斷,堅決,在於他自信於自己手中操握著軍事智慧的鑰匙,用它,可以打開通向勝利的門鎖。他在蘇區受審時,供認不諱地表述:鄙人是戰爭的寵兒,換言之,也就是戰爭的一把工具,或者說是一支來复槍。走上戰場,體內的全部熱情便被激蕩起來,整個處於最佳的競技狀態。 迅速組成的二十多人的爆破隊分成四個小組向敵炮陣地偷襲過去。這時,李天佑將俘獲的滇軍一名營長押過來,接受李明瑞和張雲逸的審訊。 “你叫什麼名字?” “報告長官,小的叫董晏。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求長官大人放小的一條生路吧” “我們放你可以,可你們的張沖師長會如何待你?” “寧可戰死,不可被俘,俘者歸回,定吃槍子。我……我回家種田。” 李明瑞與張雲逸打了個對視,示意警衛員給董晏鬆綁。 李明瑞隨即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本子,撕下一頁紙,在松明火把的亮光下,速速寫了幾行字,寫畢,折疊了一下,裝進一個信封,又在信封上寫了“張沖兄台親鑑”,然後開口說道:“董晏。” “小的在。” “我是李明瑞,跟你們的張師長有過生死之交。我這裡給張沖寫了一封短信,要你親自交給他,這樣既可保你性命,也能保你繼續升官。” “啊,長官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將軍!小的久仰,小的有眼無珠,請李將軍饒恕。”董晏誠惶誠恐地連連向李明瑞鞠躬,雙手接過信,說:“承李將軍信任,我一定把信親手交給張師長。” 龔鶴村帶了幾名警衛護送董晏下山去了。 李明瑞給張沖的信中寫了些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大約兩個時辰過後,氣勢洶洶的滇軍停止了攻勢。戰場立即陷入沉寂,炮火不再轟鳴,殺喊聲也就停息。不僅張沖的先頭部隊向四塘、百色撤去,就連盧漢也頗識趣地率部撤至滇邊,以後再沒與紅七軍為難。 拂曉時分,紅軍清理戰場發現:雙方惡戰一場,滇軍丟下五六百具屍體和十幾門完好無損的迫擊砲、卜福式野炮以及上百枚砲彈。 此役也使紅軍付出與滇軍對等的代價。千瘡百孔的陣地上,喧騰了一夜的火光氣浪已復於平息,焦躁的濃霧又開始變得濕潤起來,滾動起來,在被撕碎的乳白色的破絮裡露出了黑沉沉的小山頭;頗帶一絲涼意的晨風,從西面的山谷裡擠出來,瀰漫的霧陣緩緩向右江東岸淡散,山林、田野、丘坡以及陣地上穿透彈洞的旗幟和冒著硝煙的樹楂,在漸漸明亮起來的天光下,流溢著戰地油畫般的凝重色彩,山岳又呈現出莽莽蒼蒼的姿影 五十六年後(1986年),鄧小平故地重遊,思緒萬千,追憶起當年在廣西的戰鬥生活,他講到在平馬伏擊滇軍的戰役:“雲南軍隊能打仗,最沉著。但是每個兵都是兩杆槍,一桿是步槍,一桿是煙槍。抽鴉片煙走不動路,所以滇軍打防禦戰打得好。紅七軍曾經與張沖打了一仗,在百色東面平馬附近。張沖是雲南的戰將,滇軍三個師就要打廣西!後來張沖參加了革命,他是彝族人,解放後才逝世的。”抗日戰爭爆發後,張任國民黨六十軍副軍長、新三軍軍長、第二路軍指揮官與日軍作戰。 1946年到延安並加入共產黨。建國後歷任雲南省副主席、第一至第五屆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副主席,1980年10月在北京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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