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悲壯歷程·百色、龍州暴動紀實

第24章 邂逅相遇,鄧斌與李明瑞直率談吐

由國民黨改組派汪精衛策動的蔣馮之戰和第二次蔣桂(即俞、李反蔣) 之戰,不到半個月就被蔣介石輕而易舉地擊敗了。 汪精衛並不死心。當得知俞作柏和李明瑞率部撤到左江龍州,汪精衛又派黃君健去龍州對俞、李進行拉攏、引誘,勸其服從汪的第二中央。黃君健向俞、李端出新的討蔣計劃:由馮玉祥的西北軍、閻錫山的晉軍、張學良的東北軍和李宗仁的桂軍等百萬重兵通力聯手,在中原腹地與蔣軍血戰;京滬一帶的改組派也得隨之裡應外合,發動軍事政變,用重砲和飛機轟炸南京城,準備在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開會時,炸毀中央黨部會議廳,讓蔣介石和他的黨政軍要員統統死無葬身之地,連同他們的老巢化為灰燼。 這的確是一個充滿著十倍仇恨百倍瘋狂的血腥恐怖的暴力與陰謀無所不用其極的計劃,不這樣就不能足以置蔣介石於死地,就不能實現汪精衛的改組夢!

俞作柏被此計劃煽動得熱血沸騰,受汪精衛盛邀跟黃君健到香港榮任第二中央的要職去了。俞作柏臨走時再三叮囑李明瑞:近即行動,不要猶豫,東山再起待此一舉。 而汪精衛的這個計劃實現得如何呢?確實付諸了行動,只是與要達到的目的相距甚遠。 1929年12月2日深夜,駐紮在浦口的石友三部用數十門大砲轟擊南京城,使毫無準備的蔣介石驚嚇了一跳。但大砲的命中率不高,砲彈並沒有在蔣介石的官邸炸響,只是炸毀了附近的幾所民宅…… 接著,江蘇改組派發動了溧陽暴動,佔領了溧陽專署,炸毀了一座軍火庫,切斷了南京至溧陽的鐵路線,顛覆了一列運兵車,僅此而已。但很快被蔣介石派軍隊平息了 接著,南京改組派策劃的由中央軍校的一名航空教官駕駛裝有數枚重磅炸彈的教練飛機隨時待命,當得到蔣介石召集要員在中央黨部會議廳開會的消息後,令其駕機去轟炸時,但終因天氣不好而未能起飛一個接一個的消息傳來,令人震動,又令人惋惜。

前車之鑑。這次李明瑞沒有輕舉出兵。在此期間,蔣介石派心腹顏德忠帶著蔣親筆簽署的廣西省主席、第十五軍軍長的委任狀和65萬元巨款來到龍州,向李明瑞及其親屬好友進行勸說,但被李明瑞斷然回絕。 李明瑞顯然有自己的打算。這時他已從冷眼旁觀中發現了一個契機——欲乘粵桂兩軍對峙、廣西政局混亂、南寧空虛之際,發動攻勢反攻南寧。 當他接到鄧斌、張雲逸要他速去百色共商大計的電報時,他已命令俞作豫率領警備第五大隊開進崇善待命,他動身去百色與鄧斌和張雲逸商議聯合攻取南寧。 右江重要渡口平馬鎮。由百色去龍州的鄧斌一行和由龍州去百色的李明瑞一行,在平馬鎮邂逅相遇。這個巧遇,彼此都感到萬分驚喜。這個巧遇,彷彿是天公有意的安排。

這個巧遇,不僅改變了李明瑞的人生歸程,使這位國民黨的左派將領從此投向共產黨,而且避免了左江部隊重蹈軍閥混戰覆轍的傾向,促成紅八軍和龍州蘇維埃政府的早日建立。 至今一些史學專家對這個偶然的巧遇感到慶幸:如果雙方失之交臂,那麼,也許就不會有年輕的中央代表和這位鐵血將領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悲壯歷程;也許李明瑞的歷史乃至紅八軍的歷史,就不是後來的那樣一種可歌可泣大悲大壯的結局;也許但無論怎麼推理與判斷,這個偶然的巧遇裡究竟有多少必然的因素呢?那麼,讓我們還是回到這個巧遇後的現實中去吧—— 鄧斌聽了李明瑞準備發動攻勢反攻南寧的意圖,並發現李明瑞和俞作豫對於是否打紅旗,在龍州建立革命根據地還持猶豫態度,但又覺得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最好的選擇,鄧斌便決定暫推遲一些時間去上海,和李明瑞一塊返回百色。

一路上,鄧斌與李明瑞推心置腹地交談,一針見血地指出軍閥混戰的危害和各派軍閥屢屢討蔣屢遭挫敗的根本所在: 在連綿不絕的軍閥混戰中,蔣介石的確不愧為一代梟雄,他之所以能縱橫捭闔地戰勝各路對手,最終實現其獨裁統治的目的,全憑了他善於分析形勢,善於利用矛盾,善於使用各種手段以對付各種敵手。 首先,蔣介石在財力、物力、兵力上都佔優勢。宋子文在寧、滬、浙一帶籌集軍餉,甚至把編遣公債也拿出來打內戰;宋美齡也親自出馬組織慰勞隊,帶著巨額現金到前線獎勵官兵;同時蔣介石還能得到帝國主義的軍事援助,還請來德國的軍事顧問獻計獻策,使其嫡係部隊和投靠他的雜牌軍,從武器裝備和兵力上遠遠超過任何派系的軍事實力。 其次,在政治策略上蔣介石也威脅壓倒了各派軍閥。新軍閥之間的混戰,本無正義可言,但蔣介石仰仗孫中山的英名和孫中山曾對他的信任,同時他又掌握有黨政大權,使其對各派軍閥的討伐成為冠冕堂皇實現統一的“革命行動”。譬如宋哲元等西北將領的討蔣通電固然產生了一定的政治影響,但是,蔣介石回敬一篇《告全國將士書》,稱西北軍“本屬利害結合,封建集團。只知有集團,不知有國家;只知有利害,不知有主義”。 “此種封建集團,一日不消滅即國家統一一日不能成功”。這種似乎義正辭嚴的誅伐,通過電台和報紙傳向全國,很能蠱惑和打動各界人士的同情心,而宋哲元等對蔣介石的責罵也無法回答。

再次,各派系之間毫無信義。表面上雖集結在“護黨救國”的旗幟下,而實際上相互傾軋,各保實力,被蔣介石用高官厚祿分化瓦解。如俞、李舉兵反蔣,隊伍還未拉出廣西,三師兩旅的呂煥炎、楊騰輝、黃權等桂系舊部即紛紛倒戈。再如西北軍,事先講好的是馮玉祥和閻錫山共同反蔣,結果老謀深算、反复無常的閻錫山背信棄義,按兵不動,使西北軍孤軍作戰。蔣介石看到馮、閻的裂痕,立即採取拉攏閻錫山、孤立馮玉祥的策略,遂以南京五院長名義致電閻錫山,蔣把特任閻錫山為陸海空軍副總司令的命令公佈於眾。閻錫山封官加爵便表示晉軍完全擁護中央和蔣介石,致使馮玉祥的西北軍第二次反蔣徹底失敗。 1929年不堪回首,冥冥蒼穹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巨手,把國民黨各派軍閥都拉入了內戰的旋渦,把苦難深重的中國和勞苦大眾推向了更加痛苦的兵禍戰亂的深淵。戰火燃遍了大半爿國土,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怨聲載道叩問蒼天,這亂,這災,這苦,這怨,究竟何時可休,何日可了? !

鄧斌坦誠地向李明瑞道出中共在廣西的計劃是要建立左、右江革命根據地,準備發動百色、龍州武裝起義,成立紅七軍、紅八軍,至時請李明瑞出任紅七軍、紅八軍總指揮,希望他跟共產黨走。 “大家一向很敬重李將軍。”鄧斌深摯他說,“聽說近日蔣介石又派心腹大臣來龍州對李將軍以高官厚祿相許,蔣似乎像當年曹孟德器重關雲長那樣對李將軍器重有加,但沒想到卻遭到李將軍的嚴辭回絕。李將軍此舉,不能不令人敬佩啊!” 李明瑞聽著,心頭為之一震,想不到這件事鄧代表竟知道得這麼快!同時他也十分嘆服鄧代表對形勢對國民黨各派軍事集團相互傾軋的矛盾及其根源的深刻剖析。於是說:“半月前,蔣介石派國府高參顏恕祥(顏德忠字)攜巨額支票和委任狀到龍州,被我婉言謝絕打發走了。”

說罷一聲長嘆,遂又道出抑鬱難耐的隱衷:“裕生戎馬數十載,向來只念沙場,為國殺賊,不惜肝腦塗地!而對蠅營狗苟的官場不屑一顧,視若糞土。鄧代表,實不相瞞,裕生瀚海泛舟,一心想尋找救國救民之道,每每奮搏苦殺換來的卻是更加痛悔的自責與悲憂,腳下的路該向何處走?如今我已看透,孫先生的主義和他創建的黨國已被一幫叛臣賊子踐踏漬破,朝綱大亂,污穢腐敗已極,只有將其整肅重造,我中華復興才有希望!” “裕生兄所言極是!在這個關係到國家前途和民族存亡的問題上,我們的看法是相同的。”鄧斌將心裡話和盤托出,“我黨第六次代表大會制定了民主革命十大綱領,旨在發展全國各地的工農武裝革命,推翻帝國主義、國民黨在中國的反動統治,建立民主政權。中央派我來廣西,就是為了能早日創立廣西工農革命武裝,建立地方民主政府,希望李將軍及同仁能申明大義,加入到我們的行列中來。黨中央已批准我們在左、右江舉行武裝起義,成立紅七軍、紅八軍。我和雲逸兄聯名給李將軍發電報,是誠請李將軍出任兩軍總指揮。”

李明瑞驚目相望,百感交集:“我非常感謝鄧代表和勝之兄等把裕生看成一個有用之人啊!我一向欽敬貴黨諸多志士仁人為救國救民和信仰的主義,不畏殺頭坐牢、流血犧牲的氣節和精神” 展望歷史未來和某一政黨的發展前景是需要時間的。李明瑞親眼目睹過,蔣介石1927年的“四一二”大屠殺並沒有把共產黨嚇倒: 周恩來、葉挺、朱德、劉伯承、賀龍、陳毅以及其他在國民黨軍隊和政府中的共產黨人發動了震驚世界的南昌起義;毛澤東、盧德銘在湖南領導的湘贛邊界秋收起義; 彭湃等領導的廣東海陸豐起義; 張太雷、葉挺、葉劍英、周文雍、聶榮臻等領導的廣州起義;賀龍、周逸群領導的洪湖、湘鄂邊起義;朱德、陳毅等領導的湘南暴動;彭德懷、滕代遠、黃公略領導的湖南平江暴動;這一次次的武裝暴動和起義,雖因國民黨的血腥鎮壓而失敗或失利了,參加暴動和起義的共產黨人和群眾遭到白色恐怖的瘋狂報復,國民黨到處追捕他們,他們有的犧牲,有的掉隊,有的逃亡,但倖存者卻在偏僻荒遠的深山老林、江河湖泊隱蔽起來。在軍閥混戰的近一二年內建立了許多赤色政權的據點和區域——這被蔣介石請來的德國高級軍事顧問馮·賽克特戲謔地嘲諷說:“尊敬的總司令閣下,請看你的中國地圖現在變得像什麼?像一張雪豹皮。”

這些逃亡者和尋求真理的人已成為一種新思想——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革命的戰士,但激勵他們的不僅是這種從海外傳播過來的新學說。每個中國人在少年時代就開始受到、等傳奇英雄故事的熏陶,熟悉那被官府緝拿、逐出家門、弄得傾家蕩產、窮困潦倒、最後被迫起來造反的一百單八將綠林好漢,是怎樣在世人難以接近的梁山泊施展自己的本領,打起替天行道的旗幟,成功地向官府王權挑戰的英勇壯舉。 歷次宏偉的歷史轉折和英雄的作戰計謀,諸如古代作戰的技巧以及和《春秋戰國》中的“作戰方略”,都對中國的軍事思想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當然,這些革命者當中,有些本來確實就是打家劫舍的匪眾,經過了改造,才棄暗投明。他們多半深居外人難以涉足的地方,官方也奈何不得他們的存在,因為懲罰他們花的代價要比他們有時掠奪來的東西價值大。在軍閥統治的中國,地理上的管轄範圍不斷變動,情況更是如此。赤色蘇區大都建立在交通困難、物產較差的偏僻地區,那里人煙稀少,多半是在幾省交界的地方,這不是偶然的。由於各省軍閥很少越過自己的“領土”界線,只有聯合若干“同盟軍”才能消滅蘇區,但軍閥之間為爭奪地盤和交通樞紐,也時常相互交戰。特別是要聯盟共剿蘇區,就需動用大批軍隊,下極大的賭注。這樣,他們就沒有足夠的財力、軍力和時間去消滅那些本來就很偏遠地區的赤色政權。

李明瑞從連綿不絕的軍閥混戰的硝煙血浪裡悟出了許多他人悟不出的東西,最令他嘆唱不已的就是:遍布神州大地的像“雪豹皮”一樣的赤色蘇區,體現了古老的中國傳統與新鮮的外來學說相結合的中國民主革命的現實精神。 進而他又想到,在廣西發動百色、龍州起義,建立赤色政權,也就是像朱、毛紅軍在井岡山以及賀龍在湖南和湖北交界地區建立地方政府一樣。但他的大腦裡掠過一團疑雲:在左、右江興起工農武裝割據劃地建邦並非難事,難就難在發展,難在鞏固,難在持久啊! “鄧代表,我很贊成在左、右江舉行武裝起義。”李明瑞直抒胸臆,“不過,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鄧斌說:“我們是坦誠相見的朋友,理應無話不說才是,請講,請講。” 李明瑞說:“打起紅旗,招揚天下,蔣介石和李宗仁是不會坐視無睹的。他們必將調集重兵前來圍剿,即使難以吃掉我們,但他們一旦實行封鎖,會使我們陷入與外斷絕的困境之中” 鄧斌說:“李將軍大可不必憂慮。中國地大物博,幅員遼闊,有道是:東方不亮西方亮,滅了南方有北方。共產黨的隊伍有一個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善打游擊。” 李明瑞對此深信不疑。接著又說:“我不是共產黨員,出任總指揮,恐難服眾啊!” 鄧斌說:“不是共產黨員那是暫時的,我們黨是歡迎李將軍的。我這次去上海向中央匯報工作,會將李將軍的情況進一步向中央詳明。” 倆人就這樣一路傾談,既談政治,又抒胸臆,越談越有興致,越談心貼得越近,鄧斌陪李明瑞又回到百色。 李明瑞親眼看到右江的部隊日益擴大,且軍容嚴整,紀律嚴明,老百姓把他們當做親人;大街小巷,熙熙攘攘,買主賣主公平交易,生意興隆呈現出一派安樂祥和的太平景象!在他看來,這景像也許是短暫的,但這景像不能不令他心有觸動:曠日的拼搏與奮鬥,所苦苦尋求的不正是這個景象嗎? 他在百色找到了久而未解的答案。最難以忘懷的是,鄧斌、張雲逸等又多次與他促膝交談,情真意濃!在百色住了兩天,李明瑞即日夜兼程返迴龍州,加緊籌備起義事宜。 鄧斌與張雲逸等再又握別,踏上了去上海的風雨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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