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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六十一章莫逆相知

瑯琊榜 海宴 7588 2018-03-11
時值正午,七月的烈日當空,烤得人皮肉發疼。由於陽光太毒,街上沒多少行人,商販們也都盡量把攤子向後挪進屋簷的陰影處,街面寬敞通達地被亮了出來,使得蕭景琰沒有阻礙,一路越奔越快,蒙摯費了很大的勁兒,才勉強追在他身後。 過了華容繡坊,再轉過一個折角,便是蘇宅正門所對的那條街道。可就在即將轉彎之前,蕭景琰不知為何突然勒住韁繩,動作之猛,使得胯下坐騎長嘶一聲,前蹄揚起,馬身幾乎直立,再落下地時,景琰的手一鬆,整個身體從馬背下摔落下來,重重砸在地上,把隨後趕來的蒙摯嚇得魂飛魄散,身形飛展,直撲上前將他扶住,忙忙地檢查身體可有受傷。 可是蕭景琰卻好像並未覺得疼痛,甚至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到身邊來了人一樣,他的視線直直地鎖著不遠處的那個街角,牙根緊咬。

只要轉過那裡,就是蘇宅,進了蘇宅,就可以走到小殊的面前,但他卻不得不強迫自己驟然停了下來,就算跌倒也不能再繼續前行。 東宮衛隊這時也已追了上來,在蒙摯的手勢指揮下快速合圍在四周,為太子隔離安防,把路過的閒人都驅到遠處。 人牆圈成的圓形空間中,蕭景琰保持著坐在地上的姿勢,滿頭汗珠,面無血色,整個人茫然發呆了足有半刻鐘的時間,這才在蒙摯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 將他摔下來的坐騎就在身旁,涼涼的鼻子噴著響聲兒,主動把馬頭偎了過來,咬著騎手的衣袖。蕭景琰伸手摸了摸它長滿漂亮鬃毛的脖頸。一按馬鞍再次翻身而上,可是松韁緩行的方向,卻是狂奔而來的原路。 “殿下?”蒙摯有些不安地籠住了馬轡。 “您……回東宮嗎?”

“回宮吧……”蕭景琰喃喃地道,“既然他不肯讓我知道。自然有他這麼做的苦衷,我又何必非要知道,白白增添他的煩惱……” 蒙摯聽懂了他的意思,心頭一熱,喉間湧過火辣辣的苦澀。 東宮衛隊的侍衛們訓練有素地改變了隊形。將四面圈合的圍防改為前後護引,以配合太子的行動。但與來時的疾風狂飆迥然相反,回程中的蕭景琰彷彿一口提在胸前的氣被洩了出去一般,恍惚而又迷惘。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到底該如何形容,若是欣喜於好友的倖存,那為什麼會有想拔刀剖開胸膛的鬱悶?但要是怨憤他刻意的隱瞞,那又為什麼心中疼惜難忍到幾乎無法呼吸? 林殊是誰?林殊是他驕傲張揚、爭強好勝,從不肯低頭認輸的知交好友,是那銀袍長槍、呼嘯往來,從不識寒冬雪意為何物的小火人,是喜則雀躍、怒則如虎,從未曾隱藏自己內心任何一絲情感的赤焰少帥……

可梅長蘇又是誰呢?他低眉淺笑。語聲淡淡,沒有人能看透他所思所想;他總是擁裘圍爐。閃動著沉沉眸色算計險惡人心;他的臉色永遠蒼白如紙,不見絲毫鮮活氣息,他的手指永遠寒冷如冰。彷彿帶著地獄的幽涼。 他就像是一團熊熊烈火被撲滅後餘下的那一抹灰燼,雖然會讓人聯想到曾經存在過的那團火焰,卻再也沒有火焰的灼灼熱量和舞動的姿態。 蕭景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去想像這個變化的過程,一想,就是比無星無月的夜色還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進入東宮,蒙摯親自過來攙扶蕭景琰下馬,可當新任太子一步一步踏上東宮主殿的白玉石階時,他突然覺得是在踏著朋友咬牙支撐的背脊,腳一軟,不由跌坐在階前。 在一旁扶著他的禁軍統領也隨之矮下身子,半蹲半跪在護在他的旁側。

被莫名其妙丟在殿中的紀王和言闕奔了出來,卻又不敢靠近,只能跟其他東宮護衛一樣,呆呆地遠遠看著。 “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靜坐良久,蕭景琰終於抬起雙眼,盯住了蒙摯的臉。 可是這位堅毅的漢子卻躲開了他的視線,不知該如何答言才好。 蕭景琰面頰緊繃,一隻手如鐵鉗般地鉗住了蒙摯的右腕,掌心皮膚滾燙如火,“你是怎麼知道的?你認出來的嗎?” “是……是他聯絡我的……” 蕭景琰的眼睛有些發紅,慢慢地念著那個名字:“小殊……小殊……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可為什麼,當他劫後餘生、重返帝都的時候,卻不肯先聯絡我?” 蒙摯徐徐勸道:“殿下,小殊對你有著跟別人不一樣的期望,這一點,您應該明白他的心思才對。”

“是啊……我明白,若我不明白,又怎麼會就這樣回來……”蕭景琰連吸了幾口氣,卻怎麼也止不住嘴唇的顫抖,“可是蒙卿,你必須告訴我,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那個是小殊啊!你我都知道小殊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以前甚至覺得,就算把他整個人打碎了重新裝起來,他也永遠是那個神采飛揚的林殊……” 蕭景琰最後這句話,不過是一個比喻而已,可聽在蒙摯的耳中,卻好像有把刀扎進了心臟,一進一出地拉動著,令他一直隱忍的面色變成青黃一片。 “你一定知道的,”蕭景琰目光比這七月的陽光還要燙,毫不放鬆地直逼過來,“他不肯說,我不會逼他,但我想听你說,你說!” “殿下……”蒙摯在氣勢上似乎完全被他壓了下去,可在垂目低頭後,他依然搖了搖頭道,“我是答應過他的……”

“好,”蕭景琰並沒有過多地與他糾纏。猛地站了起來,似乎終於找回了全身的力氣,“來人!” “在!” “備車駕。進宮!” “是!” 蒙摯踏前一步,彷彿要勸阻。但嘴唇連動幾下,也沒說出話來。 “王叔、言侯爺,失禮了。我現在有要緊的事要處理,改日再請兩位敘談。”蕭景琰大踏步走上石階。向殿門口的紀王和言闕拱手一禮,可這兩位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他已經快速轉身,飛奔向外殿,跳上剛備好駛來的太子車駕,身形還未穩便喝令道:“走!動作快一點!” 被晾在殿門口的兩個人只好將疑惑的目光投向階前的蒙摯,但最終也只得到了一個苦笑和簡短的一句不能算是解釋的解釋:“說來話長,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靜貴妃的宮中現在還有些晚到的賀客未走,聞報太子駕到。這些人慌忙湧出來迎接。蕭景琰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回禮,風度十分周全,但進殿後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母妃,孩兒為您帶來了一件禮物,只能給您一個人看的,要不要現在瞧瞧?” 這句話一說。傻子才不懂了,賀客們趕緊說完最後的客套恭賀話,紛紛告辭出去,沒多久整個宮室便清淨下來。 靜貴妃對於兒子的去而復返,自然心有疑惑,再看他如此作為,頓時明白是有緊急的話要說,於是也立即屏退了左右,將他帶入內殿。 “母妃,”蕭景琰進入殿中站定,單刀直入地問道,“小殊得的是什麼病?” 靜貴妃全身一震,足下一個不小心,幾乎踉蹌了一步,但她隨即穩了穩心神,轉身定定地看著兒子。

“您沒有聽錯。我問的是小殊……我想您不會跟我說,您不知道我現在指的小殊是誰吧?” 最初的震驚很快過去,靜貴妃的表情由詫異轉為哀傷,慢慢扶著坐椅地扶手坐了下來。 “林帥當年化名石楠,出外遊歷時曾救過身為醫女的母親,之後便帶回林府加以翼護,是不是?”蕭景琰接著道,“母親的這段往事,以前從沒跟我提過,只要您不提,其他人當然也不會跟我說。所以當您真真假假談到故人時,我想也沒想過那個故人會是林帥……” “那你最後是怎麼察覺到地?”靜貴妃嘆息著問道。 “今天有事,和言侯聊了幾句……”蕭景琰上前一步,在母親膝前蹲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小殊他現在到底怎麼了?您給他診完脈就掉淚,他是不是病得很重?”

靜貴妃想了想,慢慢點點頭:“很重……” “那要怎麼辦?”蕭景琰突然覺得一陣心慌,猛地抓住了母親的手,“小殊那麼信得過母親的醫術,您應該有辦法吧?” 靜貴妃沉吟了片刻,垂下眼睫遮住眸色,輕聲道:“小殊身邊有比我醫道更好的人,想必能夠保他無事……” “那他這個病,要治多久才會好?” “這個……說不准,也許明天……也許明年……” 如果蕭景琰能夠明白母親這句話的真實意思,他一定會立即跳起來,可惜他並不知道,而且下意識地在往好的方面想,所以反而覺得有些安慰,“不管多久,能治好就行。可是,為什么生個病,容貌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靜貴妃搖搖頭,“小殊的容貌改變,不是因為生病,而是他以前中過一種火寒之毒,解完毒之後,身體容顏便會發生極大的變化……”

“那他變了,就是說毒已經被解掉了,是不是?”蕭景琰微微有些欣喜,“因為解毒,所以身體才會變得這麼弱,容易生病,需要時間休養才能養好,是不是?” 靜貴妃怔怔地看了他良久,才輕微地點了一下頭,“是……” “這樣就好,”蕭景琰緊繃的全身總算放鬆了一點,站了起來,“我明白他以前為什麼不能安心休養,不過這以後的事我來做吧,他只要專心治病就好。母親,他每次生病,都是差不多的症狀嗎?” “那要看引發的病因是什麼,受寒、勞累、情緒激動,引發的症狀都不一樣。” 蕭景琰斬釘截鐵地道:“沒關係,以後小殊就不會再受寒勞累了。至於情緒,高興應該沒有壞處吧?” “高興在任何時候都是沒有壞處的,”因為眸中閃著波光,靜貴妃的笑容顯得有些悲涼,“你想讓他高興?” “他的心願是什麼,我最清楚,”蕭景琰深吸一口氣,目光閃亮,“我會加快的,早一天讓他看到污名被雪,他休養起來也會更安心……” “景琰,”靜貴妃一把握住了兒子的手,極其凝重地道,“你不要冒險,情勢到了這個局面,也許你還經得起失敗,可是小殊已經經不起了,你明白嗎?” 蕭景琰用力抿了抿嘴唇,重重地點頭,“母妃放心,我知道要把握分寸,小殊還在後面看著,我不會胡來的。” 靜貴妃的心頭頓時像是被剜了一下般疼痛,她也知道小殊看著的時候景琰會堅持步步為營,但小殊究竟還能看多久呢?他這樣苦苦地撐,到底還能不能撐到重建林氏宗墳的那一天? “現在細細回想,我能夠理解小殊為什麼不肯告訴我,”蕭景琰見母親神色慘傷,以為她只是想起過去的一切感到難過,不由得將她的手握得更緊,“若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這一路大概不會這樣走過來……” “景琰,這一年多,你越來越沉穩凝練,越來越值得依靠,小殊一定很是欣慰,”靜貴妃用力咬了咬下唇,臉上終於恢復了恬淡和溫柔,輕聲道,“所以,你不必後悔,也不必難過,千萬要沉住氣,不要再給他增添更多的煩惱了。” 蕭景琰沉吟片刻,默默點頭。 “好了,回宮去吧。再晚些陛下會過來,說要商議一下你大婚的事。這幾天禮部柳尚書也會到東宮去向你禀報籌備事項……” “母妃,”蕭景琰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按規制辦就行了,我現在哪有心情……” “景琰,”靜貴妃的面上微帶厲色,“你才答應了要沉住氣的,忘了?大婚不是為了風光,太子妃是你父皇指定的,柳老大人中平持重,他的孫女兒也是平實溫婉,從陛下那方說,他是想以此定定你的性子,可對你而言,這門婚事也有莫大的好處,你至少在態度上,不能顯露出輕視草率的樣子,好不好?” 這些道理其實蕭景琰早就明白,只是此刻心亂如麻,隨口抱怨了一句,被母親責備後,自知失言,不敢再加頂撞,低頭應諾了,慢慢退出。 東宮隨侍人等候在殿外,一見他出來,忙迎了上去。蕭景琰一看那明晃晃華燦耀眼的儲君儀仗,心中更覺煩亂刺痛,哪里肯上什麼禁內步輦,一甩手,大踏步地向外就走。 蒙摯在外宮門的夾廊甬道處等候,雖然心中焦急,但面上卻沒怎麼露出。蕭景琰一現身他便細細察看臉色,見這位殿下似乎已控制住了自己,心頭略松,忙上前嚴謹地請安行禮。 “蒙卿免禮吧。”蕭景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本宮朝政漸多,武事修習難免懈怠退步,蒙卿是大樑第一高手,以後有事無事,還請常來指點一下。” 蒙摯明白他的意思,單腿跪下,肅然而鄭重地答道:“臣,領太子教令。” 金陵作為大樑帝都,自然是滿城朱紫,遍地貴冑。為方便官轎通行,同時又免除百姓時時需要避讓之苦,所以街道都修得異常寬闊,除非是高爵王公大駕出行,一般不會有官兵開道開得雞飛狗跳的局面出現,普通官員的坐轎常常只帶十數以下的隨從,悠悠然地從街面上走過,帝都居民都已看得習慣,碰上時的閃讓動作也甚是嫻熟。 刑部尚書蔡荃出身寒門,由科舉入仕,是自低階官員一路做起來的,素來行事低調,不愛耀威張揚,日常出入,轎前隻掛一面刑部的燈牌,此外便別無表明他二品大員身份的標記,不過時日一久,他那頂青花醬麵的四人轎也漸漸被人認熟,一些位階不如他,但卻華貴非凡的官轎當路遇上,已學會了主動退避。 東宮加冕禮之後,蔡荃雖不如前幾月那般忙亂,但事務依然繁重,連從衙門回府這一段路,他也會帶些卷宗坐在轎子裡看。 可是這一天,他剛在晃晃悠悠中翻開文書,就被一支箭粗暴地打斷了。 這支箭不知從何射來,端端正正地紮在轎頂之上,而且一箭之後再無動靜,顯然不是為了刺殺。 刑部的護衛快速戒防後,將箭拔了下來,連同箭身上綁著的一卷字條一起呈交給了尚書大人。蔡荃拆下字條,展平一看,上面只有簡潔的幾句話。 “禁軍統領蒙摯借探獄之機,已將逆犯夏冬自天牢中換出,此絕非誣告,大人若不信,可親往察之。” 蔡荃目光微凝。沉思了片刻,慢慢將紙條折疊收好,向轎外揚聲道:“去天牢。” 青花官轎轉了一個彎。掉頭向東折返,一刻鐘後便來到天牢門外。值守的典獄官慌慌張張地出來迎接。卻只聽到一個簡短的命令:“打開女牢朱字號的門。” 典獄官從頂頭上司的臉色上瞧不出什麼來,又不敢多說,趕緊命牢頭拿了鑰匙,陪著一同進去。朱字號在女牢平層略略向裡的位置,四周俱是實牆。唯有朝西開著一扇高窗。那也是整間牢房唯一的自然光源。 一名身穿囚服的女子正坐在草鋪之上,聽到有人開門,她略略側過臉來,長發間那縷蒼白在頰邊一盪。雖然鬢髮散亂面有污痕,但一眼看去,那確是夏冬的面容。 蔡荃尖銳如針的視線緊緊地盯在女犯的臉上,隨著時間的推移,瞳孔漸漸收縮,面上更是鐵青一片。 “來人!把她給我帶到訊室中去!”刑部尚書厲聲命令。 兩名護衛立刻應諾上前。一左一右將宮羽拖了起來。這種時候,宮羽雖知情況糟糕,卻也不可能反抗。只能垂著頭,被連拖帶推地帶進獄房外側的一間訊室。銬在刑架之上。 蔡荃端過一盆冷水。兜頭潑下,示意手下用布巾猛力擦洗。宮羽本身白皙嬌嫩的肌膚很快就露了出來。 “你是誰?怎麼會在夏冬的牢裡?誰帶你進來的?夏冬去了哪兒?”面對刑部尚書連珠般的暴怒訊問,宮羽閉上了眼睛,如同沒有聽見一樣。 蔡荃的目光鎖住這個年輕姑娘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快速地作著判斷。最終,他沒有急著用刑,而是命人先將近兩個月來曾進出過天牢女監的人員名單拿來,一看,蒙摯的名字赫然在目。 懸鏡使很少會有私交,夏冬又是孀居之身,自她入獄後除了奉旨或奉部司之命來訊問的人以外,基本上沒有其他人來看她,聖駕自九安山回鸞後更少,其中被人密告的蒙摯來得最勤,當然嫌疑最大。 蔡荃一向視蒙摯為忠直良臣,所以此時猶為憤怒,踏前一步,用力抓住宮羽的頭髮,將她的臉抬了起來,眼鋒如利刀般直射過來,稍稍心志不堅的人,在這樣的酷烈視線下必然心中發怵。 但是宮羽,卻依然輕輕地閉著眼睛,翻捲的纖長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陰影,未有絲毫的顫動。 “大人,”跟隨蔡荃前來的一名主事突然道,“我認得她,她是原來妙音坊的樂伎,名叫宮羽。” “妙音坊?”蔡荃濃眉微皺。他一向不涉風月,但妙音坊因通匪之名被大理寺前正卿朱樾查抄之事他卻是知道的,一時心頭迷霧重重。 妙音坊被朱樾抄沒,朱樾是譽王的人,譽王與懸鏡司合謀構陷靖王並隨後謀逆,可懸鏡使夏冬被人救出後牢房裡替換她的人卻是妙音坊以前的一名樂伎…… 一向以抽絲剝繭、雜中理序著稱的這位刑部尚書,面對這樣轉轉折折的複雜關係,現在卻覺得腦子有點不夠用。 “大人……”身旁的主事見他半晌不語,低低地叫了一聲。 蔡荃臉一沉,道:“你也別閒著,想辦法讓這位姑娘睜睜眼,介紹她看一看這屋子裡的刑具,最好讓她識點趣,該說的趁早說,別給我們添麻煩。” “是。” 蔡荃又向宮羽掃過陰冷的一眼,慢慢轉身,在審案桌後面的靠椅上坐了,閉目沉思,再也不理會訊室中的其他任何動靜。 宮羽被識破帶走的變故雖然發生得快速而又意外,但好在蒙摯為防萬一原本就在天牢安了一個眼線,蔡荃帶著人前腳剛進訊室,這個眼線後腳就把信息傳了出去。 蒙摯接到信時恰好當完值,正在府中休息。聞知宮羽暴露,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換了便裝,直奔蘇宅,可人都衝進後院了,突然又擔心起梅長蘇現在的身體狀況,急急地剎住了腳步。 “蒙大人,”黎綱迎了過來,“您神色不對啊,出了什麼事?” “聶將軍和聶夫人呢?” “都在南院。” 蒙摯折轉方向。直奔南院,一進院門,就看見夏冬與聶鋒肩並肩坐在一張長椅上。雙手緊握,正在相視而笑。氣氛十分溫馨宜人。 “真不想打擾你們,”禁軍統領搖頭嘆道,“不過這壞消息卻不能不說。” “怎麼了?”夏冬立起身來,“天牢那邊出事了?” “聶夫人果然敏銳,”蒙摯抹了抹臉。語音憂急地道,“是宮羽被蔡尚書巡牢時發現了,現在正在受訊問呢。” “什麼時候?今天麼?” 蒙摯被大大地嚇了一跳,因為這句問話不是夏冬說的,而是傳自東牆角下,聲音聽起來淡而輕飄。 回首望去,東牆的金銀花架下,一襲淡青長衫的梅長蘇幾乎已和淺翠枝葉融為一體,連那張蒼白的臉,也差不多跟金銀花的白瓣同一個色調。 “小殊……”蒙摯吃吃地道。 “你怎麼在這?” “我本來就在。”梅長蘇淡淡地答了一句,又重複問道,“宮羽是什麼時候被發現的?” “就是今天。大約一個時辰之前。” “我不能讓宮姑娘替我受難,”夏冬決然道。 “蒙大人。我必須馬上回去。” “已經被發現了,你回去自投羅網有什麼用啊?”蒙摯忙道。 “不。冬姐的確應該馬上回去。”梅長蘇緩步走了過來,在一張竹椅上坐下,示意蒙摯和夏冬走近,“你們先別急,這幾日我已預想過萬一宮羽出事應該如何應對,大略也擬了幾個法子。幸好現在只是被蔡荃發現,尚不是最壞的局面,你們兩位照我說的做,大概也圓得過去。” “好。”夏冬與蒙摯都是絕對相信梅長甦的人,並無疑問,過來凝神細細聽他說了一遍,暗記在心。 “這套說辭,還需要你們兩位現場順勢稍加機變,不過這個對冬姐來說沒什麼難的。”梅長蘇笑著看向聶鋒,道,“只是你們兩個,又要分開一陣子了。” 聶鋒早已走了過來,神態平靜。他的臉上此時仍有一層白毛,五官也依然稍有扭曲,不過那種畏縮蜷曲的姿態已經沒有了,腰身挺直,雙眸也甚是明亮。他走到梅長蘇身邊後,彎下腰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喉間發出模糊粗重的幾個音節,蒙摯猜了猜,沒猜出他說的是什麼,但梅長蘇卻了然地笑了起來,點點頭。 “小殊,你今天看起來氣色不錯,病已經好了麼?”蒙摯有些歡喜地問道。 “好了是不可能的,”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不過有蒙古大夫在和沒有蒙古大夫在,那卻是有區別的。” 藺晨說著,從側廊另一端徐徐而來,可惜悠閒的姿態還沒擺足,便看見晏大夫從月亮門的另一邊走過,噴著白鬍子連“哼”了幾聲,面有慍色,他只好趕緊隨後追去,邊追邊解釋著:“老晏,你別生氣啊,我不是那意思,真的不是……” 梅長蘇搖頭失笑,由蒙摯扶著站了起來,對夏冬道:“冬姐是更勝鬚眉的巾幗,我沒什麼好說的,保重吧。” “你也多多保重。”夏冬卻步曲膝,向他行了個福禮,再回頭深深地看了夫君一眼,爽利乾脆地道,“鋒哥,那我走了。” 聶鋒點著頭,嗯嗯了幾聲,目送兩人出去,等到人影都不見了,才收回視線,發現梅長蘇已經又坐回了椅上,擰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便俯下身去,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向他搖頭。 “我只是隨便想想而已,沒費甚麼精神的。”梅長蘇笑著寬解他,“有奇怪的地方,你們不讓我想,我反而憋得難受。” “行摸積管(什麼奇怪)?”聶鋒問道。 “蔡荃是刑部尚書,二品大員,雖然天牢是他地管轄範圍,但無緣無故地,他怎麼會跑去巡牢?”梅長蘇向後一靠,微微瞇起了眼睛,“如果冬姐他們順利的話,這個……倒要好好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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