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瑯琊榜

第10章 第十章皎皎我心

瑯琊榜 海宴 7038 2018-03-11
面對父皇凌厲的視線,靖王並無懼色,只是撩衣出列,直直地跪了下去:“兒臣知罪。” 梁帝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朕問你,你怎麼知道郡主有難,恰好闖進去救了她呢?” 其實靖王一直在考慮當梁帝問到這個時該怎麼回答,但真的問到了,他還是沒想到最佳答案,一時有些躊躇。來救郡主,是因為梅長蘇叫他來的,可梅長蘇是怎麼發覺郡主有難的,他卻一點也不知道,所以不敢貿然地供出他來。 “怎麼?這個問題你答不出嗎?”梁帝等了片刻,語氣略轉嚴厲。 “不……兒臣是……兒臣是因為……” “回禀父皇,”一個平穩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兒臣拜託靖王去的。” “你?”梁帝一皺眉,“你又怎麼知道的?” “是這樣,”譽王上前一步,恭聲道,“兒臣入宮給母后請安,自溥清門入,經昭仁宮過,正撞見郡主的侍女慌張奔出求救,說裡面情況不對。兒臣知道這事情非同小可,寧可弄錯了自己領受衝撞母妃之罪,也不能因為猶疑而有誤郡主。可是兒臣自知武功太差,怕闖不進內院就被攔住拖延了時間,恰好靖王這時路過,兒臣便求他先行一步,穩住局勢,自己去搬請皇后。靖王為人豪烈,當即答應了兒臣,沒想到貴妃……呃不……越嬪娘娘如此喪心病狂,竟下令射殺皇子滅口,這才有了後面的事。雖然不是兒臣授意靖王刀脅太子,但他畢竟是受了兒臣之託。父皇如要降罪,兒臣願意同罪。”

他侃侃而談,倒也沒有不合情理之處。當然越氏母子很清楚侍女求救才搬來靖王這種說法在時間上根本不可能,但此時已沒有他們開口質疑的資格,再說糾纏這些細節也改變不了什麼,故而都沒有開口。梁帝儘管明白譽王沒他自己吹得那麼高尚,多半是一聽到有太子的把柄可抓就十分歡喜,但對事情的經過還是信了,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不過景琰以下犯上,脅太子為質,依律應該嚴懲。” 霓凰郡主剛剛面目變色,梁帝又接著道:“可朕轉念一想,畢竟事出有因,譽王又願意為你分罪,況且你救了郡主也算有功,這功過相抵,就不賞不罰吧。譽王能夠敏察異常,及時決斷,朕心甚慰,特賞錦緞百匹、黃金千兩,加錫王珠一顆,以資獎勵。” “兒臣謝父皇隆恩。”

“朕累了,都退下吧。” 梁帝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身體無力地後靠在仰枕上。殿上諸人都不敢再多言,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言皇后自然是處罰越嬪的執行者,太子也無可奈何,眼看著母親被帶回后宮,自己卻只能恨恨地向譽王投擲幾個憤懣的眼神而已。 至此,一直沒怎麼出面的譽王搖身變成了最大的贏家,既露了臉博得皇帝的誇賞,又因出面力保靖王得了一個大大的人情,還由於奔走相救郡主成為了雲南穆府的恩人,唯一的壞處就是把太子的怨恨大部分攬到他身上去了,讓兩家的仇結得更深。不過他與太子早就勢不兩立,互相掐得你死我活,再加上這一筆也毫無差別,所以這唯一的壞處好像也算不上壞處,簡直就是筆只贏不虧的買賣,由不得他不在心裡樂開了花,暗暗佩服那位麒麟才子蘇哲真是有見識。幸好自己在接到皇后通知趕往宮廷的路上碰巧遇到了他,也幸好自己禮賢下士將這件事透露給他請教對策,否則單憑自己,還真沒想到竟然可以趁著保護靖王的機會,把所有功勞全部搶進自己手中來呢。不過說起來,靖王還真是膽大如斗,可惜太魯莽了,顧前不顧後,不是個值得對付的人。這次自己在父皇面前如此袒護他,想必他一定心中感激。至於霓凰郡主嘛,那當然就更……

剛想到這裡,霓凰郡主已走了過來,斂衽為禮,笑道:“今日多虧譽王殿下仗義相救,霓凰難以言謝,日後若有機會,自當報答。” 譽王急忙回禮,滿面是笑地道:“郡主客氣了,郡主與本王是何關係,本王自當盡力效勞。” 霓凰的臉上浮起一個完美的微笑,正要再客套幾句,眼角瞟見靖王一個人默默地走開,心中微微著急,只是面上卻分毫不露,仍是緩緩道:“我實在是對越嬪餘怒未消,但又不好去看著皇后娘娘處治她,不知殿下你……” “郡主放心,這事就交給本王辦吧。本王這就進內宮去告訴皇后,絕對會讓郡主出一口氣的。”譽王呵呵長笑一聲,轉身快步向內宮方向走去。霓凰郡主見他已走得遠了,這才匆匆飛速追趕上靖王。 聽到霓凰在背後叫他,蕭景琰停下了腳步,道:“郡主還有事嗎?”

“剛才我在向譽王致謝的時候,你是不是很想過來告訴我其實不關他的事吧?”霓凰郡主慧黠地一笑,“為什麼又忍著沒說呢?” 靖王略低了低頭,默默無語。 “其實你會趕來救我,是因為蘇先生吧?” 蕭景琰被她說中,吃了一驚,“郡主怎麼知道的?” “因為蘇先生事先也警告過我要小心后宮的陰謀,可惜說得含糊,我只提防了皇后,沒太防越嬪……” 靖王眉尖一動,心中突然疑雲大起,徐徐問道:“他沒明說要提防越嬪嗎?可是他讓我進宮時,可是很明確地指出昭仁宮的啊?” “哦,當時我們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了,他可能沒來得及吧。”霓凰郡主生就的霽月胸懷,絲毫也沒掛在心上,仍是笑道,“不過雖然蒙他所救,我卻不能公開謝他,反而只能去謝譽王,而且不僅僅是剛才謝一聲就算了,明天還準備帶著青弟登門拜謝呢。”

靖王有些不解,“這又是為什麼?你明知……” 霓凰淡淡一笑,轉頭望向東宮方向,“越嬪雖然獲罪,可太子仍是太子,他的勢力依然強大。我越是大張旗鼓地感謝譽王,太子就會把越多的恨意放在他的身上,自然暫時就沒心思找你的麻煩了。你現在畢竟還不能與太子正面為敵,把譽王推在前邊,這樣不好嗎?” 對於這些權衡機心,靖王並非不懂,只是不願意去想。霓凰略略一解釋,他立時心中透亮,不由將目光凝於前方,搖頭嘆息。兩人並肩緩步出宮,一路上都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剛邁出神武門,便聽到有人大叫“姐姐”,穆青飛奔著衝了過來,直到霓凰郡主跟前兒才剎住腳,一迭聲地叫著:“姐姐你沒事吧?嚇死我了!” “你都成年襲爵了,還這麼不穩重,什麼大事情就嚇死你了?天下比這個大的事情多得是!”霓凰嘴裡斥責著,手上卻愛憐地為弟弟理了理跑亂的髮絲。

“我怕姐姐吃虧嘛,”穆青撒著嬌道,“宮裡不是好地方,你以後少進宮來。京城的宅子雖沒雲南的大,但也盡夠姐姐住了,咱們快回去吧。” 霓凰郡主笑著用手點點他,回頭相邀靖王,“殿下也要回府嗎?一起同行吧。” “不必了,我暫時不回去,”蕭景琰想了想,最終還是實言相告,“我準備先去一趟寧國侯府。” 蕭景琰來到謝府門前時,接通報出來迎接的人是謝弼,見面一開口就問:“靖王殿下親自來了?快請進吧,蘇兄在雪廬呢。” 靖王微微一怔,問道:“怎麼?蘇先生知道我要來?” “這倒不是,”謝弼笑道,“蘇兄只是跟我打了個招呼,說靖王殿下要收留那三個才放出掖幽庭的孩子,準備將來把他們訓練成近衛親兵,所以很快會派人來接他們。我只是沒想到殿下會親自登門。”

靖王“哦”了一聲,順著他的話意道:“我對蘇先生教習的劍法很感興趣,主要是想來請教一下,順便帶他們回去。” “靖王殿下軍功卓著,當然會對武技有興趣,像我就不行,沒有那個天賦。”謝弼一面說著,一面領路前行。兩人來至雪廬門前,侍從進去通報,飛流很快就出現在面前,冷冷地看著他們,目光就如同冰針一般,扎得謝弼很不舒服。 “進來!”少年硬邦邦地道。 謝弼勉強笑了笑,對靖王道:“蘇兄病中好靜,我就不進去煩他了,請殿下自便。” 靖王原本就不想要人陪,點點頭走入小院。梅長蘇已迎候在階前,除了三個孩子排在他身後外,並無他人。 “見過殿下。”梅長蘇向他執下屬禮,躬下身去,庭生等人也一齊拜倒。 “不必多禮了。”靖王不冷不熱地道,“我的馬車停在府門外,讓三個孩子到車裡等我。”

梅長蘇聽這語意,立時便明白靖王有話要單獨說,便命飛流叫來一個謝家僕人,一起領庭生等先出去,自己回身請靖王進入室內,親自上茶。 “霓凰郡主今日險些受辱,你可知道?”靖王彷彿並沒有看見梅長蘇有請入座的手勢,仍是負手而立,冷冷地問道。 “不是已經安然救下了嗎?” “我只要晚去一步,郡主便會被他們帶入後院。到時就算我再勉力拼衝,只怕也救不出她,你可知道?”靖王踏前一步,語聲更厲。 自他進入雪廬以來,梅長蘇便察覺到他身上有股隱忍的怒氣,原本以為他是對越氏母子的行徑餘怒未消,現在看這樣子,竟是衝著自己來的。 “雖然過程驚險,好在一切還算完滿,殿下何故如此盛怒?”梅長蘇思忖著,臉色突然微微轉白,“莫非郡主因為羞惱……”

“你真的在意郡主的感受嗎?”靖王冷笑一聲,“提醒她防患於未然,不過是個小小的人情,也不能趁機讓越氏母子加罪,你當然不滿足了。現在的結果多完滿,我拼死相救,場面激烈,郡主對我感激不盡,將來一旦有所爭鬥,雲南穆府自然會大力支持我。這就是你想達到的目的,對不對?” 梅長蘇有些怔忡,慢慢轉動著眼珠,半晌方道:“難道殿下以為,我是故意隱瞞郡主,好讓事情一步步發展下去,以謀取最大的利益?” “難道不是嗎?”靖王緊緊地盯住他的眼睛,“你明知道事情會發生在昭仁宮,你明明事先有機會提醒郡主,為什麼不說?有時間讓她當心皇后,就真沒時間說出'越貴妃'三字?” 看著靖王咄咄逼人的臉,梅長甦的神情卻有些遊散。他實在是沒想到靖王居然會誤會到那個地方去,可見人的心思啊,果然是最深不可測的。你永遠都不能說,自己把握住了另一個人的想法,所以既使是曾經親密無間的父子,也可能會被流言侵蝕。

靖王的怒火因為梅長蘇恍惚冷淡的表情而燃燒得更旺,同時也把他的默然無語當做是對自己質問的默認,想到霓凰郡主倒在階前時臉上的痛苦與羞憤,滿腔怒意更是洶湧難耐,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梅長甦的衣領,將他提到自己面前,另一隻手緊緊捏住了他的上臂,憤恨的吐息幾乎要燙破對方那冰涼的皮膚。 “你聽著,蘇哲,”蕭景琰的聲音彷彿是從緊咬的牙根中擠出來的一般,“我知道你們這些謀士,不憚於做最陰險、最無恥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們這些人射出來的冷箭,連最強的人都不能抵禦。但我還是要警告你,既然你認我為你的主君,你就要清楚我的底線。霓凰郡主不是那些沉溺於權欲爭鬥的人,她是十萬南境軍的總帥,是她承擔起了軍人保國護民的責任,是她在沙場上浴血廝殺,才保住你們在這繁華王都鉤心鬥角!像你這樣一心爭權奪勢的人,是不會知道什麼是軍人鐵血,什麼是戰場狼煙的。我不允許你把這樣的人也當成棋子,隨意擺弄、隨意犧牲,如果連這些血戰沙場的將士都不懂得尊重,那我蕭景琰絕不與你為伍!聽明白了嗎?” 梅長甦的心頭湧起一股熱潮,唇邊也露出了一絲慘然的笑,不知道什麼是軍人,什麼是戰場嗎?也許在十二年前那場寒冬的雪中,心涼了,血也涼了,但那些烙入骨髓裡的東西呢,是不是也涼了? 不過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需要多思考,也不需要立即回答了。因為在梅長蘇顫抖的視線內,突然出現了飛流憤怒的臉。少年充滿殺機的掌刃散發著濃濃的寒氣,如同死神的鐮刀般直劈向靖王的脖頸。 “住手!”厲聲喝止的同時,梅長蘇用盡所有力氣將靖王撞向旁側,把自己的身體前移過去攔擋。 飛流殺氣騰騰的這一招正使到中途,突然看到蘇哥哥出現在掌風攻擊的範圍內,知道他經受不住,心頭大驚,立即全力回撤,以左掌擋右掌,後縱了數尺,但寒意仍然侵襲到了靖王的側身與梅長甦的肩頭。 靖王經常熬練,筋骨精壯如鐵,這點已被大力減弱的寒氣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梅長蘇卻覺得如被冰針刺中一般,喉間發甜,一口鮮血湧上,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蘇哥哥!”飛流大叫了一聲。 梅長蘇忍著胸腹間的疼痛,沉下臉來,擋在靖王身前,厲聲道:“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全都忘了嗎?你不記得曾答應過我絕對不傷害這個人一絲一毫嗎?” “可是他……”飛流雖然表情僵硬,可是一雙大大的眼睛裡卻充滿了孩子的委屈。 “不許回嘴!”梅長蘇斥道,“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快跟靖王殿下道歉!” 飛流全身微顫,緊緊地抿住了嘴,俊秀的臉繃著,倔犟地扭向一邊。 靖王倒是對飛流這樣的人毫無反感,皺著眉道:“你不要逼他。” “不行,”梅長蘇面沉似水,“他必須要記住這個。飛流,你道不道歉?” 飛流很少被梅長蘇這樣聲色俱厲地責罵,臉憋得通紅,氣息又粗又重,胸口一起一伏,牙咬得臉頰兩邊的肌肉都扯緊了,額上更是青筋暴出。如果不是從小被訓練得沒有表情,那簡直就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梅長蘇嘆了一口氣,心裡又軟了下去,緩緩邁走上前,雙手捧住了他的臉,輕輕揉了揉,低聲道:“別咬牙,頭會疼的……” 飛流的嘴扁了一扁,向前一沖,撲進了他的懷裡,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好了,好了……”梅長蘇語調模糊地哄道,“飛流聽不聽蘇哥哥的話?” “聽……” “那去跟靖王殿下道歉。” 飛流垂著頭想了半晌,突然抬起雙眼,狠狠地瞪了靖王一眼,硬硬地道:“他先!” 靖王挑了挑眉,沒有聽懂,但梅長蘇卻立即領會了飛流的意思。 “不許胡說,靖王殿下為什麼要跟你道歉?” “跟你!” “跟我也不行……” “他打你!” “他沒有打我,”梅長蘇有些無奈地垮下肩膀,“他只是有些生氣,說話時靠我近了一點……” “他道歉!”飛流堅持道。 “我是不會道歉的。”梅長蘇還沒說話,靖王卻出乎他意料地開了口。轉過頭去看時,蕭景琰的表情還十分認真,面對著飛流的樣子,也絲毫不因為對方的智力較弱而顯得敷衍哄騙,反而是語調肅然,“我剛才說的話,句句都是心裡想說的,沒有一句是錯的、假的。所以,我不道歉。不過蘇哲,我也不需要這位小兄弟給我道歉,他不過是盡他護衛的職責而已,也並無過錯。但我認為,你倒應該去向霓凰郡主道一個歉。” 梅長蘇看著他,凝神沉思了片刻,問道:“霓凰郡主也覺得我是故意瞞報嗎?” 蕭景琰怔了怔,“這倒沒有,她以為你要說的話是被其他人打斷了……” “那又何必去刻意道歉,白白地令她心寒呢。”梅長蘇淡淡地道,“郡主已在王都受了這般委屈,你還一定要讓她更難受嗎?” 靖王沒有想到這一層,不由得一呆。 “靖王殿下的話我謹記了,日後會小心。”梅長蘇接著道,“但我也有幾句話想要跟殿下說,你不能一概反感所有的權謀。要對付譽王和太子這樣的人,光靠一腔熱血是不行的。有時候,我們必須要狠、要黑、要辣,稍有鬆懈,就會萬劫不復。對於這一點,你應該不會不明白吧?” 蕭景琰眉頭緊鎖,卻又深知此言不虛,只覺得胸口如同被塞了一團東西似的,難以描述那種厭惡的感覺。 梅長蘇凝視著他每一絲的表情變化,語調依然冷硬:“殿下有時難免會心裡不舒服,但必須忍著。我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裡,所以不會觸犯它。但我也有我的手段和行事方法,殿下恐怕也要慢慢適應一下。你我都有共同的目的,為了這個,犧牲一點個人的感受,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靖王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閉目沉默了半晌,方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將炯炯的視線投向梅長蘇,道:“這就是你的真實想法嗎?我知道了。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吧,對太子和譽王,我確已無半點兄弟之情,對他們和他們的黨羽,我倒也不在乎你使用什麼手段。” “殿下倒真是坦率,這樣的話也敢明說給我聽。” “既然與你合作,又何必遮遮掩掩。若你真要害我,單憑你知道庭生的秘密,就能令我束手。你雖然陰險毒辣,卻也實在有才,我身邊若無你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力量對付太子和譽王呢?不過這大樑天下,朝堂之上,還是有一些純良之臣並沒有參與到黨爭之中,對他們……” “我還是要利用。”梅長蘇冷然道,“但盡我所能,不加以傷害。” 靖王定定地看著他,良久之後方慢慢點頭,字字清晰地道:“你記著就好。” 梅長蘇微微一笑,知道今天的談話算是已經結束,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靖王果然不再多說,一轉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走到門邊,突又停住,頭也不回地道,“多謝你,救出庭生。” “不客氣。”梅長蘇淡淡地道,“還望殿下不要憐他之苦,過於溺寵。就送入軍中磨煉,讓他早些知道什麼是男兒慷慨。不要像我這樣,只餘滿腹機謀……” 蕭景琰的身影似乎僵硬了片刻,但最終還是未曾回首,直直地出院去了。 飛流氣呼呼的目光,從剛才起就一直像釘子一樣扎在他的身上,等他的身影都消失了,還朝著那個方向不肯將視線收回。 “飛流,不可以哦,”梅長蘇拉起少年的手,強行將他拉到了里間,“蘇哥哥再說一遍,這個人絕對不許傷害,任何情況下都不許,明白了嗎?” “明白……” “發生今天這樣的事,蘇哥哥很不高興哦……” “他壞!”飛流委屈地道,“他打你。” “他沒有打,我是永遠都不會讓他打我的……”梅長蘇揉著飛流頂心的發,“如果被他打了,蘇哥哥一定會很生氣,你看我的樣子,像是生氣的嗎?” 飛流仔細看了幾眼,搖搖頭。 “其實蘇哥哥現在很高興,”梅長蘇擰著少年的臉,笑道,“真的非常高興呢。” “高興……”飛流歪了歪頭,有些困惑。 “因為他還是沒有變啊,”梅長蘇說著,眸中漸漸模糊,“雖然看起來不愛說話也不愛笑了,雖然沒有那麼開朗沒有那麼明亮了,雖然他的心裡也積滿怨憤和仇恨了,但在骨子裡,他卻還是那個好心腸的蕭景琰,還是那個……有時欺負我,有時又被我欺負的好朋友……” “蘇哥哥……” “嗯?什麼?” “不掉!” “好,”梅長蘇吸著氣,臉上帶著笑,用手指輕輕抹了抹眼角,“不掉眼淚,我們明明很高興的啊。” “高興!”飛流頓時忘掉剛才的煩惱,一指外面,“有太陽,玩!” “好……我們去玩。” 說是玩,但梅長蘇也只是坐到樹下的長椅上曬起初冬下午慵慵的暖陽。飛流在樹梢間縱躍捕捉日影的光斑,玩得不亦樂乎,時不時地還要湊回到蘇哥哥的身邊,要他用手帕擦自己汗津津的額頭。 剎那間彷彿時空流轉,回到那青春放縱的歲月,自己在草場上赤膊馴服烈馬,黃沙塵土在馬蹄下飛揚。景琰在柵欄外凌空甩來酒囊,一把接住仰首豪飲,酒液濺在胸前,父親走進來,笑著揉自己的頭,用手帕輕輕地擦拭…… “蘇哥哥……”飛流眨著清澈的眼睛,叫著他。 “沒什麼,”梅長蘇溫柔地回視,“太陽很暖和。都快睡著了……” “那就睡覺!”飛流跳起身抱來一床毯子,輕輕蓋在梅長甦的身上,自己偎在一旁,將頭靠上了他的膝蓋。 日腳漸移,整個雪廬突然變得異常安靜。 但是對於已經卷身入雲譎波詭之中的梅長蘇來說,像這樣的平靜時光,以後將會越來越難得,越來越短暫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