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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關天·關於醫療事故的報告

人命關天·關於醫療事故的報告

蔡建文

  • 紀實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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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220238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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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生命的哀歌

1998年的春節來臨了,但春節喜慶的氣氛卻沒有降至家住廣東省河源市龍川縣佗城鎮靈江管理區的黃煥樞一家。一想起自家在不到20天的時間內,就連演兩場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悲劇,黃煥樞老人就禁不住淚流滿面—— 1997年8月3日下午3時左右,黃煥樞老人的兒媳鄔淑英感覺身體不舒服,就到管理區接生員侯桂英開設的小藥店看病,拿了些許藥片。鄔淑英回家服過藥,病未好轉。 8月4日下午5時左右,她又前往侯的小藥店求醫。但她沒有想到自己求醫的腳步竟走上了死亡之路。 侯桂英診斷鄔淑英患的是重感冒,便開了10%葡萄糖500毫升+安芐青黴素1.5克+柴胡2支,對其進行靜脈注射。過了半個小時後,鄔淑英忽然痛苦地呻吟起來,她的臉色慢慢變青,呼吸也急促起來,出現了大小便失禁等症狀。侯桂英發現情況不太妙,趕緊給鄔淑英注射腎上腺素進行搶救。佗城醫院醫生黃兵聞訊後亦趕來幫助搶救。鄔淑英費力地抓住黃醫生的雙手叫道:“救救我,我好難受。”鄔淑英渾身顫抖,五官扭曲,在和死神抗爭了數小時後,於當晚10時左右搶救無效死亡。黃家一時哭聲震天,鄔淑英的兒子黃龍建和女兒黃妙撲在鄔淑英身上哭叫著要媽媽,稚嫩而又淒厲的哭聲催人淚下。

據《中國質量萬里行》報導,侯桂英只是一名鄉村接生員,並沒有取得《醫生(士)技術資格證書》和《醫療機構執業許可證》。按規定,侯桂英不得從事診療活動,但她依然開了藥店,有板有眼地行起醫來。 侯桂英在給鄔淑英進行靜脈注射時,嚴重違反藥物配伍禁忌,將明文規定用於肌肉注射的柴胡用於靜脈注射。她對此的解釋是,以前也曾給別人這樣靜脈注射過,並沒有出事,而且有位病人還說注射後覺得挺舒服。經龍川縣公安局的法醫鑑定,鄔淑英係因侯桂英採取的治療措施不當,導致藥物反應,休克死亡,屬醫療事故。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一個接生員的所謂醫療經驗無情扼殺了。龍川縣公安局以非法行醫罪向該縣檢察院報捕,要求逮捕侯桂英。

鄔淑英死了,黃煥樞老人不敢讓正在服刑的兒子黃小青知道。但黃小青還是從《南方日報》上獲悉了妻子被無證醫生侯桂英“治死”的消息。看完報導後,黃小青當場昏倒在地。 8月23日,悲痛欲絕的黃小青亦隨妻而去。不到20天,兒媳、兒子相繼死去,本就多病的黃煥樞老人經過連失親人的無情打擊後,身體更糟了。 如果說侯桂英是冤死在無證行醫的鄉村醫生手裡還可以理解,而羅太榮卻是慘死在北京有名的海淀醫院,這不禁讓人疑惑:哪裡才有我們的安全? 20分鐘之前,她還和丈夫拉著家常,20分鐘後,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匆忙得連句遺言都沒留下。 “媽媽,你怎麼會死呢?怎麼會死呢!不是說馬上就可以出院了嗎!”小女兒曹利萍的哭喊聲,在海淀醫院內科三病房裡久久迴盪著。

據沃文佳、吳晨光的報導:1998年10月28日,羅太榮因肺心病住進北京市海淀醫院。為了緩解病情,醫生開了一種叫“羅氏芬”的藥物進行輸液治療。打上點滴不久,羅太榮就感覺心情煩躁,渾身發癢。 “她對這種藥過敏。”醫生將此情況記錄在羅的病歷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羅太榮的病情出現轉機。由入院之初的吃不下東西到漸漸有了食慾,灰黃的臉色也泛起紅光。 “媽媽可以到外面散步了!”羅太榮的孩子們歡呼起來。他們和母親憧憬著,來年春天一定到頤和園走走,病房裡的空氣實在是太沉悶了,孩子們還要好好為父母慶祝一番——1999年是老兩口金婚之年。 1998年12月初,正當羅太榮為出院做準備時,流感突襲北京。身體虛弱的她未能倖免,二次感染髮燒。

1998年12月6日下午2點,羅太榮燒到39度。大女兒曹維亞忙到護士站找大夫,恰巧羅的主治醫師夏艷休息,只有內三科主任張家保在場。 “張大夫,我這次又不好了……”看張家保來到病床前,羅太榮眼神中充滿渴求。張家保先讓護士給羅打“柴胡”退燒,見效果不大,又做“青黴素”皮試,結果病人對“青黴素”過敏。於是,他讓護士給羅吊起了點滴瓶子。羅太榮眼看著一種不知名的淡黃色液體一滴滴注入自己體內。 “滴答、滴答……”羅太榮和丈夫、女兒聊著天。 “滴答、滴答……”羅太榮感覺呼吸困難。 “滴答、滴答……”羅太榮雙手變得冰涼,五官扭曲。 曹維亞沖向護士站,但此時張家保主任已不在那裡。惟一的一名值班護士看到眼前“吵鬧”的家屬顯示了一名醫務工作者的威嚴:“回到病房等著,你們在這兒我怎麼工作?”

張家保匆匆趕來後,連續為羅太榮量了幾次血壓,每次都下降不少。而後,張家保把曹維亞和羅太榮的丈夫曹福治叫到護士站。 “羅太榮很危險。”張告訴他們。 “這是怎麼回事?半個小時之前,您不是還說她沒有什麼危險嗎?”正當曹維亞焦急地詢問時,哭聲已經傳來——“奶奶不行了!”護士小張跑到曹維亞面前。 1998年12月6日,這一天冬季不常下雪的北京飄起了片片雪花,似乎向人們訴說著什麼。飄飛的雪花中,羅太榮這位69歲,從教近40年的老師離開了人世。從打點滴到死亡,只有20分鐘。 這一夜,冷冷清清,淒淒慘慘。眼看著與自己相濡以沫50年的老伴撒手西歸,一夜之間,曹福治原本花白的頭髮竟成霜雪。但更讓他心痛的是老伴的死因。

曹福治認為,羅太榮雖因二次感染引發高燒,但遠未到病危的程度,院方對她病情的分類是“綠卡”(一般病人)。所以,這是一起醫療事故,原因是張家保違反用藥常規。 “後來我才知道,張家保給我老伴打的點滴是一種叫'西力欣'的藥液。”曹福治說,“這種藥和讓羅太榮過敏的'羅氏芬'都屬於頭孢菌類藥。而在'西力欣'的使用說明上,清清楚楚地寫著:〔禁忌症〕:對頭孢菌素過敏者。說明中還特別強調,對'青黴素'過敏者慎用。” 值得一提的是,羅太榮辭世時,她的二女婿——一位醫務工作者趕到病房,聽說張家保給母親用了“西力欣”,當時就質問道:“病人對'羅氏芬'過敏,你們怎麼還給她用'西力欣'?!”在場搶救者無一作答。

從醫多年的張家保不是實習醫生,而是內科主任,對藥品說明書上的“禁忌”二字應該有深刻而專業的領會。 “老伴沒有了,我是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我的,而我卻無能為力。”站在妻子遺像下的曹福治顯得那麼孤單而無助,他幾次哽咽,“此事是院方的責任,賠償是他們的義務,但我們更希望通過此事給海淀醫院提個醒——不要再讓此類事件發生了,誰家攤上這種事都不好。現在我們多次與院方交涉,他們的態度是——你們開個價!這讓人心裡更加難受……” 不只是曹福治感到難受,我們每一個聞知此事的人,也會感到難受不已——人命關天,醫務人員怎麼能這樣大意呢?什麼人都可以偶爾大意一次兩次,惟有醫務人員,是一次也大意不得的! 悲劇發生在1998年5月5日。據雜誌1998年第8期報導,當晚7時,四川省中江縣廣福鎮中學教師白萬能和他的二姐白君攙扶著妻子薑文來到文福鎮中心衛生院。姜文即將分娩,蒼白的臉上虛汗直淌。

衛生院已經下班,婦產科當班醫生李蓉接待了他們。李蓉身邊還帶著個孩子,她把小孩安頓在手術室外玩耍之後,用一種極其開恩的口吻對白萬能夫婦說:“本來今天晚上有人約了打麻將的,要不是你們,我就去了。” 看著大汗淋漓、痛苦萬狀的妻子,又看看漫不經心的醫生,白萬能心裡隱隱約約有一種不祥之兆,暗暗禱告:可千萬別出事呀! 李蓉看了看陣痛中的薑文,吩咐道:“先去做個B超再說。”B超顯示胎兒心率每分鐘137次,胎位正常,屬於一級胎位。此時李蓉拿起單子問:“孩子懷了多久?” 白萬能回答:“是去年9月15日停經懷孕的。” 正說著,姜文感到一陣劇痛。李蓉看了看說:“宮口已開,孩子快生下來了。” 8時,姜文順利產下一女嬰。正當白萬能剛想鬆口氣,突然見大汗淋漓的薑文仍痛苦萬狀,肚子還高高挺起。李蓉慌了,她在疑惑中自問了一句:“莫非是雙胞胎?”她叫姜文再使勁,果然,姜文又產下一男嬰,一男一女龍鳳胎!

兩個娃娃哭聲響亮,手腳都在動,並睜開了亮亮的眼睛,當父母的別提多高興。姜文在白萬能的攙扶下抬起身子,看著兩個孩子艱難地一笑。 這時,值班醫生李蓉卻說:“沒滿月,養不活。”她沒有對孩子進行消毒,也沒有剪臍帶。 一聽這話,滿心歡喜的白萬能夫婦像掉進了冰窟,白萬能囁嚅著問:“為什麼?” “沒滿月就養不活!”話音剛落,李蓉雙手一撮,把兩個沒剪臍帶仍在哭的嬰兒放在了冰涼的水泥地上。 白萬能急了,一個勁請求道:“孩子還在哭還在動,求你想想辦法呀……” 李蓉不屑地說:“這種事我見多了,哭幾下動幾下,這是正常現象。只要大人安全就是萬幸了,你們還年輕,以後還可以生嘛。” 姜文“哇”地痛哭起來,白萬能想安慰妻子,不料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

李蓉麻木地走過來,手一伸:“你們把安葬費交了,每個死娃娃5元,一共10元。” 白萬能淚眼迷離地看著李蓉,再次哀求道:“孩子還在動,求你盡最大可能救救孩子……” 李蓉變得極不耐煩:“沒滿月,就養不活!” 萬般悲哀的白萬能看了看兩個孩子,果然沒有了動靜,也沒有了哭聲。恍惚中,他覺得兩個孩子死了,他的心也死了。他顫抖著掏出10元錢遞了過去。 李蓉接過錢,吩咐道:“把兩個死娃娃放到廁所邊去,回來後把手術室打掃乾淨。”說著領著孩子睡覺去了。 萬念俱灰的白萬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把兩個孩子放到廁所邊的過道裡的,也不知是怎樣把手術室打掃乾淨後扶著哭得欲生欲死的妻子回家的。晚10點,大雷雨來了。兩個剛出生不久的“龍鳳胎”嬰兒就在淒風冷雨中度過了整整12個小時。 第二天上午8點,李蓉來到陳剛祿的家裡,叫他去把衛生院廁所邊的兩個死嬰埋了。陳剛祿是廣福鎮一位以撿垃圾為生的人,凡是衛生院有死嬰,他都負責埋葬,埋一個死嬰醫院付他5元錢。 他背著背簍來到衛生院廁所,果然有兩個連著胎盤的死嬰,他下意識用腳踢了一下。這一踢讓這位專埋死人的人也嚇得目瞪口呆:兩個“死嬰”是活的!連著胎盤的孩子手腳都在動,渾身佈滿了殷紅的傷——不知是老鼠還是蚊蟲咬的。 陳剛祿忙跑回來對李蓉說:“娃娃還是活的!” 李蓉一聽也顯得驚惶失措,半晌,她小聲對陳剛祿說:“你去把他們處理掉……” 陳剛祿氣急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我只埋死的,不埋活人!我不稀罕你的錢!”說完,氣沖沖地走了。 李蓉這時才意識到出了大事了。她急急忙忙地跑到白萬能的二姐家:“娃娃還在動,趕快去抱回來,看還養不養得活。” 在眾多醫生的圍觀中,悲傷不已的白萬能的母親和他的二姐一人抱起一個娃娃。只聽見有醫生嘖嘖感嘆:“這兩個娃娃從昨天晚上8點到現在9點,12個小時了,昨夜風大雨大,還沒凍死,真是命大……” 這時,李蓉終於拿起剪刀,從事她本應該在13小時以前做的工作,剪掉了兩個孩子的臍帶。剪時,兩個孩子都大哭了一聲——那是生命的聲音! 李蓉說:“快把兩個孩子送到縣醫院,那裡條件好些,也許還能活……” 白家立即叫來出租車,白萬能的母親和姐姐把兩個冰涼的孩子貼在自己的胸膛上,用身體溫暖這兩個苦難的孩子,聞訊而來的白萬能目光癡呆,臉色煞白,他的眼裡流的不是淚而是血。白萬能和妻子都是教師,每天站在講台上面對的都是人家的孩子,沒想到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慘遭如此厄運。記得孩子還在肚子裡的時候,小兩口設計好了未來,他們給孩子做胎教,放輕音樂,讓姜文多吃營養品和水果,目的就是讓孩子健康聰明。他倆早就給孩子取好了名字,生男孩就叫“白天”,生女孩就叫“白雪”,頂天立地,高潔冰清。沒想到生了個龍鳳胎,正好兩個名字都用上了。可這場滅頂之災讓他們所有的夢都破滅了。白萬能望著兩個奄奄一息的孩子,他在心底給孩子改了名,一個叫“苦兒”,一個叫“難兒”。 上午11時,龍鳳胎嬰兒被送到了中江縣人民醫院,醫院立即進行了全力搶救。當時男嬰一分鐘只有五六次呼吸,心率只有40來次,女嬰的情況稍好些,但呼吸很淺,兩個嬰兒均全身發紺,生命垂危。儘管該院醫生竭盡全力,但為時已晚,男嬰於當日下午3時停止呼吸,女嬰則死於當晚9時。 孩子走後,白萬能和姜文幾天都吃不下飯。每天吃飯時,白萬能的母親都要傷心地大哭一場。 龍鳳胎嬰兒死亡事件經報紙披露後,在四川省引起了極大的震動。中江縣廣福鎮的父老鄉親都哭了。許多群眾異口同聲發出了疑問:“這樣的醫生配當醫生嗎?” 1998年5月24日,中江縣醫療事故技術鑑定委員會經過認真分析,集體研究討論後作出結論:“龍鳳胎”死亡屬一級責任醫療事故,責任人為中江縣廣福鎮中心衛生院婦幼醫生李蓉。鑑定委員會認為:李蓉在實施助產過程中不嚴格執行產科常規,對兩個早產兒沒有及時處置臍帶,沒徹底清理呼吸道,沒包裹、保暖,主觀認為“屬於早產兒,各臟器發育不健全,為未成熟兒”,而不實施醫療救助,這是嚴重失職、極不負責任的行為,是釀成本事故的主要過失。該委員會認為,致本案兩早產兒死亡的主要疾病是新生兒重度窒息,新生兒吸入性肺炎,呼吸衰竭,受雨夜寒冷12小時是發生呼吸道並發症的重要原因。 至此,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龍鳳胎”嬰兒冤死事件終於真相大白,當事人必將受到法律的製裁,然而,不管處罰結果如何,那對冤死的嬰兒卻再也不能睜開眼睛,他們的死亡帶給白萬能夫婦的傷痛是永遠而刻骨的。而我們的醫務工作者是否能從中得到一次深刻的教育:“救死扶傷”才是醫生的天職,而絕不是冤“殺”性命。 生命是可貴的,願我們每個醫務工作者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惜每一個人的生命! 只是一個不小心,來深圳打工的年僅22歲的打工妹胡佳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摔落處並不太高,離地面只有四五級台階,可是由於送至醫院的一個誤診,一條年輕的生命永遠失去了,一個家庭的悲劇也就此拉開了序幕。這是1997年11月13日的《江南晚報》和1998年第1期的《深圳青年》相繼披露的一件不堪卒讀的醫療事故。 1996年5月10日,是安徽打工妹胡佳在深圳某印刷公司試用的第三天,也是她來深圳的第十個日子。這天早上約9時30分,她從樓上的辦公室下來準備去送貨,突然想起有點東西忘了拿,為了不讓司機久等,她跑步上樓,跑步下樓,就在離地面還有四五級台階的時候,她腳一滑,從簡易的鋼板樓梯上摔下來。當時,她感到左腰間疼痛劇烈。同事們把胡佳送到深圳市婦兒醫院。醫院大夫接診後測血壓正常,建議轉診。大約上午10時30分,胡佳來到深圳市平樂骨傷科醫院就診,醫師診斷為左第三腰椎橫突骨折,留院治療。事實上胡佳的腎臟已受到嚴重損傷。此時的胡佳神智清醒,尚可步行,並用手機與在香港的父親通了電話。當父親問她的傷重不重,是否需要家人趕去時,她對父親說,醫生說只是骨裂,躺兩個星期就好了,別為我太擔心了。 可是8小時之後,這名打工妹卻因左腎嚴重破裂未得到及時治療並大量失血引發休克,而結束了她年輕的生命。 胡佳被診斷為左腰椎橫突骨折留院治療後,由醫師武某接診,血壓檢測12/7千帕,給予二級處理,中藥治療。中午12點左右,胡佳的腰痛得受不了,在病床上動來動去異常煩躁。這是第一個搶救時機,但醫護人員看了看,沒有怎麼重視。中午2時許,胡佳的陪護向值班的李護士反映患者腰痛難忍,李護士未加重視,只給了患者兩片止痛片,並私下說:“一點點毛病,這麼嬌氣。”下午3時40分,胡佳覺得疼痛加劇,再次要求陪護請醫生看看。這是第二個搶救時機。 5分鐘後,武某到病房查看情況,發現病人臉色變黃、脈搏細弱,化驗血色素偏低。這種情況表明患者已大量失血,可也未能引起這位醫師的足夠警惕,他僅給予病人輸液及抗生素治療,並說“這是骨折的正常反應”。下午5時左右,武醫師向科主任、副主任醫師王貴金匯報了病人的情況,王主任也只是簡單聽取了匯報,沒去病房檢查。痛苦中掙扎的胡佳像是面對一堵沒有反光的牆,所有危險的徵像都被漫不經心地忽略了,最後的搶救時機擦肩而過。 這時距胡佳進院已是7個小時,死神終於不耐煩地跨進了醫院的門檻。下午6時,胡佳病情惡化,呼吸急促,肢冷,測不到血壓。 6時27分,胡佳搶救無效死亡。這個在婦兒醫院檢測時,血壓基本正常的年輕打工妹,在入住平樂骨傷科醫院8小時後,由於誤診誤治,從腎體裡慢慢滲出3000毫升血,最終被送上了死亡之路。 其實,只要做一個簡單的B超,就能發現癥結,迅速搶救就能挽回這名年僅22歲的青春少女的生命,但在這專家云集的現代化醫院裡,卻沒有人考慮這個應該考慮的問題。就是在胡佳死亡一天之後,即5月11日,該院召開技術委員會會議,依舊沒有找到胡佳的真正死因,卻錯誤地判斷其死於脾破裂繼發失血性休克。四天后,深圳市檢察院法醫解剖屍體查明:胡佳系左側腰部受鈍力作用,致左腎嚴重挫裂大出血休克死亡。 1996年5月24日,深圳市醫療事故技術鑑定委員會對胡佳的死亡原因進行了技術鑑定。鑑定認為:胡佳死亡案屬於一起以技術性為主的醫療事故。 1997年2月26日,廣東省事故技術鑑定委員會復議,結論一致。認為主診武醫師“缺乏認識與經驗,主要是屬於業務技術能力所限而造成患者死亡,本例屬一級技術事故”。儘管胡佳親屬不同意此結論,但這是必須認可的醫學界的最終鑑定。 胡佳生前是個純樸可愛的女孩。她生長在安徽合肥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曾在話劇團工作。據她的父母講,胡佳善良懂事,性情溫順。胡佳的爺爺奶奶在香港,父親與姐姐先遷過去,母親和她也在逐步辦理。 1996年春天,胡佳放棄了合肥的一次極好的工作機會,來到深圳。離合肥的前一夜,母親在劇團加班配音,胡佳把家裡徹底清潔了一遍。胡佳到深圳之後,還捨不得一個人去“世界之窗”,說要等媽媽來之後一起去。沒想到20多天后,母親得訊星夜奔往深圳,見到女兒是在太平間。 胡佳死亡後,其父母及姐姐和一些親屬紛紛從香港和內地趕到深圳,料理後事。胡佳的奶奶在香港聽到噩耗後突然中風,至今癱瘓在床上。胡佳的父母說這一兩年裡都活在思念女兒的恍惚中,那是一個家庭永難消散的陰影。 胡佳之死,是醫療技術事故,但終究絆倒在行醫者“責任”的石頭上。白衣天使本應能夠改寫這一頁黑色的病歷,但他們卻放棄了這個機會。掉以輕心與麻木不仁相距有多遠?醫術匱乏與徒有虛名界限有多大?這已不止是一家醫院的隱患。醫生的從業素質、醫院的服務效率、醫界的管理體制,關乎人的生命健康,此醫此病,誰來醫治? 幾年前,河南省睢縣范窪鄉君王城村的王雲起經人介紹與大他3歲的鄰村姑娘王艷萍喜結連理。老天偏偏不長眼睛,同齡結婚的青年一個個都抱上娃娃,單單王艷萍患了個習慣性流產。轉眼幾年過去了,夫婦倆心急如焚。盼子心切的小兩口一合計,決定抱養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抱回不久,王艷萍又懷孕了,經醫院檢查,結果一切正常。這一個大喜訊,讓王家老少喜上眉梢。多少個夜晚,這對小夫妻偎依在一起,甜甜地為將來出生的小寶寶籌劃著……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1998年7月12日早晨,王艷萍剛一起床,感到肚子出現陣痛。王家父子慌忙把她送到範窪鄉衛生院。醫院裡惟一的婦產科大夫李桂榮檢查後認為,王艷萍生產的時間到了,她沒有讓王艷萍在衛生院生產,而是悄悄囑咐王家父子,把王艷萍拉到女兒的個體診所由她接生。 據《法制與新聞》雜誌1999年第3期和《讀者周末報》第283期的報導,李桂榮的女兒王玉霞的個體診所有三間房子,最外邊一間賣衛生紙,中間一間是住室,從住室往裡走,才是她的個體診所——診所連一個牌子都沒有。診所裡有一張硬板床和一些簡單的醫療設施。 李桂榮隨後也從範窪鄉衛生院趕來,她讓王艷萍到院子里活動活動。 經過撕心裂肺的陣痛,下午1點55分,孩子順利產下,李桂榮給嬰兒做了簡單的處理,開始拉胎盤。李桂榮說胎盤大,一個勁往外扯,王艷萍疼得嗷嗷直叫,全身大汗淋漓。一個多小時後,胎盤扯了下來,但同時被拉出來的,還有王艷萍已內翻變形的子宮。在鄉醫院從事婦產科工作20餘年的李桂榮在範窪鄉給許多孩子接過生,卻不知道自己拉扯出來的東西是子宮,而誤認為是腫瘤。看著鮮血從王艷萍的下體汩汩流出,她不由自主接二連三地嘀咕:“我接生20年啦,沒見過這樣的,你們趕緊住院。”說完,她轉身撥打了120叫救護車。放下電話,在產婦極度危險的情況下,沒有採取任何措施,把產婦抬到平板車上,讓家屬拉到範窪東門外去等救護車。 看病要花錢,王雲起立即回家籌錢去了。他半小時後趕回範窪還未見救護車的影子。從縣城到範窪不過30裡的路程,按說30多分鐘就該趕到。這真正是急驚風碰到了慢郎中,王家人心急如焚,只好一邊由公公、嬸嬸步行拉著平板車載了王艷萍往縣城趕路,一邊由王雲起再次撥打120急救電話。 當王化文等人步行4華里行至毛崗寺村,才迎面遇上了120急救車。王化文與周圍群眾一起,七手八腳把王艷萍抬到120救護車上,車上兩名醫生不聞不問,也不檢查,救護車開上就走。當車子走到許天寺村東頭,王化文發現兒媳婦臉色蠟黃,極不正常,他小心翼翼地問醫生:“你們怎麼不(進行)搶救,又不打吊針(輸液)?”“俺沒帶吊針,你們在那裡(指李桂榮處)怎麼不掛個吊針呢?”醫生的回答,使王化文與親人心裡接受不了。 “你們不帶吊針,不帶氧氣算啥急救車?”王艷萍的二嬸顯然有些激動。 救護車駛過大約5華里,王化文見兒媳情況越來越危險,如果不抓緊時間,將危及生命,他又問醫生,“你們沒帶吊針,打個小針不行嗎?” 醫生說:“打小針不起大作用,需要輸血。” 在王化文的催促下,司機說:“八里屯有個衛生院,咱到那兒搶救!” 在八里屯,掛一瓶20元的吊針,結果針都沒扎進血管(到縣城王化文才知道兒媳婦插針處起了個大疙瘩的原因)又向縣城駛去。 這時兒媳已奄奄一息,王化文急得欲哭無淚,王艷萍焦黃的臉色有些發紫。王化文請醫生聽聽兒媳有沒有出氣兒,心臟是否跳動,他懷疑兒媳怕是不中了。 醫生俯下身,因車在行走,聽不清楚,就給她做了幾次人工呼吸。王化文焦急地催促他們快點趕往醫院,拉響警報。司機沒有理會,醫生建議到城隍醫院搶救。在城隍醫院,婦產科醫生說,院長不在,你們趕快走吧。 120急救車把王艷萍拉到東關睢縣人民醫院婦產科,經檢查,人已停止呼吸。王艷萍死後,其家人深感她死得冤枉。第二天,王家人找到李桂榮。李桂榮認為隨胎盤扯下來的是腫瘤,並且一口咬定是塊惡性瘤。王家不懂醫術,但在報紙上曾看到婦女長了腫瘤就不能懷孕,懷孕就不會是腫瘤。 第三天,王家再次尋到李桂榮家。李桂榮一口咬定王艷萍就是長了腫瘤,說話間李的丈夫怒氣沖衝過來幫著妻子,雙方爭吵起來,“讓法醫鑑定,咱們法庭上見!”王家拂袖而去,兩家鬧得不歡而散。 1998年7月22日,睢縣醫療事故鑑定委員會組織有關專家對此案進行事故鑑定結果認定:其一,接生診所為無證行醫,違反了《醫療機構管理條例》,接生醫生李桂榮沒有取得《母嬰保健專項技術服務》個人技術合格證書,私自無證開業診所接生,違反了《母嬰保健法》;其二,接生診所設備簡陋,不具備起碼的接生條件;其三,接生人員對第三產程認識不足,嬰兒娩出後,違反操作規程,扯拉胎盤時間過長,當子宮內翻出後,誤認為是腫瘤,診斷不明確,沒有及時搶救處理,延誤了搶救時機,造成孕婦失血過多,出現失血性休克,導致孕婦死亡。由此,此案定為一級醫療責任事故。李桂榮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5年。 可這對於死去的王艷萍已沒有什麼意義了,她沒來得及給剛出生的孩子餵一口奶,甚至沒來得及好好看一眼自己懷胎十月的孩子,便永遠閉上了雙眼。而這個剛剛落地就被奪去了母親的孩子,未來的道路將是多麼地坎坷多麼地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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