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晚來香港一百年

第75章 香港有張“月亮”的臉?

晚來香港一百年 长江 2381 2018-03-14
如果我客觀,如果我夠膽,有一種稱呼,香港人對大陸客十年前的稱呼就不能不提。 十年前,香港人對大陸客的稱呼其中使用頻率頗高的要算“阿燦”和“表叔”——“阿燦”,在90年代香港的一部電影裡,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傻乎乎、特能吃、經常出洋相的“大陸仔”,香港人這樣明里暗里地看待內地客,不管怎麼說都透著一種輕視與鄙夷;而“表叔”,讓人想到《紅燈記》,想到李鐵梅的“我家的表叔數不清”,這裡的諷刺甚至調侃就更加地意味深長—— 1993年,我到韓國採訪回京第一次途徑香港,那時候香港在我的眼裡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外國”,很想停下來開開眼,買點東西。結果我如願了,但同時也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因為那一次我一個窮記者竟然走進了一家金店,迎客的店員開始誤把我當成日本人或者台灣人,趕緊向我擁來,先把我拉到了櫃檯前,讓我在一拉溜小圓座兒上坐下,天熱,還非端來一杯“王老吉”涼茶讓我“慢慢飲先”——媽呀,當時我被感動的,發誓回北京一定要寫一篇文章,認真地讚美一下香港的顧客至上,還以為自己真的在香港做了一回“上帝”。可是小店的店員後來一口咬定我是日本人,我就不高興,我說我不是,“I'am Chinese”,立刻,這位店員的臉就變了,頭一轉,走到了一邊,再也不理睬我。我一連“唉,唉”了好幾聲,想問問一枚我看中的戒指要多少錢,他卻裝作沒聽見,當時金店裡還有好幾位其他的店員,個個也都沒事,但是人人都跟著裝傻,好像他們誰都聽不懂我說的英語是什麼。

十幾年前的這份“遭遇”事後讓我很長時間都驚詫香港的店員一見窮人,變臉的速度怎麼會那麼快?刷的一聲,窮人在富人面前就被扒光了衣服,讓人有地縫兒都來不及鑽。然而十年後我再到香港,以CCTV記者的身份在這裡常駐,領了香港居民身份證,學會了幾句粵語,有時,特別是溜達到大街上,自己儼然也是一個香港人。可是這件事兒我卻怎麼也忘不了,好幾次都想拿著信用卡,再去一趟那家金店,非要買回當年我看中的那枚戒指不可!可是十餘載光陰,當年的小金店如今仙踪何處我已無從查找,同時身邊還總有一個攔路虎適時地會站出來阻止我、嘲笑我,說人家香港的店員現在對內地人態度早已經和從前不同,現在內地的很多“阿燦”和“表叔”,如果他們再來香港,大小商舖,店員不僅不會再行歧視,相反,很多人的臉上還會掛著如同對待衣食父母般的殷勤。

2006年新年過後,我習慣地走進跑馬地一家小什雜店買菊花,泡普洱茶。那家小店我過去不止一次光顧,十塊錢一包的菊花也是已經買過了好幾回。可是那天小店裡的菊花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漲價了,十塊錢一包變成了十三?這是怎麼回事呢?跑馬地作為香港的“高尚住宅區”本來東西就比其他地方的要貴,我是因為考慮時間成本,每次才寧願多花幾塊不去跑遠路。於是就問老闆:“頭先你們的菊花不是10文一包嗎?”老闆的臉有我平時熟悉的友善,此時卻多了一抹無奈:“沒辦法啦,這些菊花都是從你們內地運來的,現在內地發達啦,人民幣不斷升值,我不加價,虧本啦!” 2004年我到香港,記得當時的人民幣與港幣的比價還是1.06∶1,2007年1月11日已經達到1∶1(按國際市場中間價計),緊跟著後面就出現“倒掛”。十塊錢一包的菊花不到兩年就漲了三塊。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兜里的硬幣少了,可心裡卻莫名地漾出一樣東西,這樣東西是什麼?高興,為什麼高興?小店的老闆肯定不理解,我自己也沒想得太深刻,只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嗓子眼兒就湧來了小曲兒,哼哼唧唧的很認真。突然我打住了自己,問自己,什麼?我剛才在唱什麼? “你看,你看,月亮的臉,月亮的臉偷偷地在改變”,天呀,我的嘴巴怎麼會冒出這支歌,是誰在提醒我什麼?

2006年1月9日,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了關於中國GDP歷史數據修訂結果的公告,按照被修訂後的GDP數據重新計算:1979至2004年,中國GDP連續25年每年平均增長率為9.6%。為了配合發布這條消息,中央電視台《中國周刊》欄目特別約我在香港為他們採訪了一位世界一流諮詢機構——高盛公司在中國地區的首席經濟師梁紅女士,梁女士同意接受我的採訪,大家坐下來首先交談,一上來她就反問我:“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1957年,中國提出的一個響噹噹的口號,叫做'超英趕美'?”我說“記得,怎麼能忘記”?好多那個年代出生的人,比如長我一歲的同學,有的名字就叫“超英”!她說對,就是“超英”。現在,2005年,中國的經濟實力已經超過了英國,在世界已經坐到了“第四大經濟體”的席位,而再過5年,中國的經濟還有可能超過日本,日本目前在世界上排名第二……

祖國大陸在香港的正北已然成為了一棵大樹,讓香港背靠,將來還可以讓他們充分乘涼,哈,這是何等令人快慰、驕傲之事? 那天從跑馬地小什雜店買菊花回來的路上,我一路歡唱,想到的其實更多的是經濟預測專家曾經告訴我的“超英”的好消息,下一步就是“趕美”的時間表(最晚2041年)。多花了三塊錢,我倒樂得像撿了一個大便宜,一到家就泡上了“菊普茶”,一個人邊飲、邊笑、邊思量: 1993年,我離開香港時要回北京寫的那篇小稿兒,現在,是到了該動筆的時候了—— 可是寫什麼呢? 其實買賣人,“無利不起早”,甚至“看人下菜碟兒”,說到底也並不是香港商家獨有的毛病,天下商人何處能擺脫這種“小氣鬼”的胸襟?但是商家看人是不是也有“看人”的眼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這當然包含著中國傳統美德,但是“看人”的學問還有智慧、前瞻與理性。假使今天,一個顧客走進了金店,他買不起鑽戒,但是明天呢?明天是一個多大的變量?想不到“明天”,小店員當然有理由刷地一轉身,再也不搭理這位窮顧客;可是想到了“明天”,情形就有可能改變:小店員不僅不會再轉身,臉上還會繼續保持著微笑,因為明天,“窮顧客”也許依然受窮;但也許人家已經發達——再進金店,點名要的就是一顆“鑽戒”,而且論個頭兒,還是最大的,這一點,誰又能提前說得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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