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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香港人“真能整景兒”?

晚來香港一百年 长江 2746 2018-03-14
2006年3月,中央電視台香港記者站接到了港府總部新聞組的一個通知,希望CCTV能夠派出記者於10日下午2點在灣仔鷹君中心集合,然後乘坐政府的專車去採訪香港“可持續發展委員會”資助下的兩個項目,傳真中寫得明確,兩個項目其一為“城市綠洲”;其二,名字聽著更特別——“21世紀可持續發展社區議程——灣仔版”。 我看了傳真,覺得蠻有意思——保護環境,探討所有老城市都會面臨的保護與發展的難題,尤其是“城市綠洲”,據說綠油油地就出現在香港仔,“香港仔”?那不是香港最早的漁村嗎?儘管今天的香港已經成為了國際知名的大城市,但是若論起源,“根兒”還在那裡,我還沒有去“尋”過。 當天下午,我和滿車的香港記者幾十人首先被拉到了位於一座居民樓裡的“香港仔街坊福利會社會服務中心”,先在會議室裡聽介紹。介紹人是中心的領導。她的背後有一面幻燈屏幕,屏幕上不斷地放映著“城市綠洲”的建設和目前已經取得的成果。如果單從介紹上看,“城市綠洲”是個很宏偉的計劃,“中心領導”在描述它的意義時,一個“意義”竟被她拆成了一個系列,其中:

社會意義:“透過發展共同興趣及互助,'城市綠洲'將令社區人士關係更加緊密。並提倡身體健康,提升小區形象及環保意識,積聚小區資源及資本,以刺激不同的地區推行類似計劃,為我們的子孫後代留下一份殷實而有益的厚禮”; 經濟意義:“由'城市綠洲'誕生的'社區花園'將會成為當地社區中人所共知的地方,並吸引不少區內居民及遊人到來欣賞這個鬧市中的景點,預計售賣綠色產品將能夠部分抵消支出,使計劃能堅持發展下去”; 環境意義:“通過轉換社區荒置或未有指定用途的空地為綠色地帶,'社區花園'將提高社區內綠色地帶和城市地帶的面積比例,並在社區內培養更強之環保意識……”

這些“意義”講了足足有半個小時,我一邊聽一邊隨手翻開“城市綠洲”一本專門的季刊《綠洲號外》,那上面的“卷首語”看著也非常富有詩意: “您有沒有想過生活在一個樹影搖曳、花香飄逸的'城市綠洲'?或閒坐在紫荊樹下的座椅上沐浴在暖洋洋的陽光中,和風撲面,一面呷著清茶,一面聽著鳥語,你的夢想將可成真……” 聽了介紹、看了刊物,我相信不僅是我,包括那天到場的所有記者,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來,漸漸地都在會議室裡有點坐不住,都想趕快到現場去看看宏偉的“城市綠洲”到底會給人帶來怎樣的驚喜。然而“中心領導”熱情洋溢的介紹好不容易才結束,記者們好不容易才被工作人員引領著開始快步向“綠洲”進發,但是我們穿過了一座又一座高樓,“城市綠洲”在哪兒呢?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一遍遍地問身邊的“導遊”小姐,小姐就一遍遍地告訴我“別著急,快到了,快到了”,接著又走出了一個天井,依著戶外結實的石階往下行,她終於用手一指,說:“你看,到了,就在前邊,您左手不遠的那個平台,三角形的平台——”

“三角形的平台?”那不就是擠在兩棟樓之間的窄窄的一塊兒三角地嗎? 這就是“城市綠洲”? 我的眼睛渴望了半天最後看到的場面究竟是什麼? 停下剛才還急火火的腳步,我眼前200米處的前方倒是出現了一片大海,“城市綠洲”所在的居民小區原來是建造在海邊的一片山坡之上,高樓一棟挨著一棟,肩並肩腳靠腳地紮成一團,彼此之間本身就沒有成規模的空地,一塊難得的三角形平台,據說還是防空洞的頂蓋兒,人們就在它的帽子上建造起“城市綠洲”?香港人,怎、怎麼說呢,也太能整景兒了! “人煙稠密及高聳大廈林立的社區,種植不同品種的植物的綠色花園、草花天堂”?這不是《綠洲號外》上曾經的描述嗎? 不錯。香港仔的“城市綠洲”的確是出現在“人煙稠密及高聳大廈林立的社區”,但是“洲”呢?我眼前的“三角地”,大小看上去也就不過七八十平方米,入口的地方豎起了一個窄窄的木柵欄門,進了門,裡面倒也是真的種植了一些“不同品種的植物”,只是這些植物每個品種差不多只有一棵,花花綠綠地被人們侍弄得很水靈、很健康。

我說不上是帶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走進了柵欄門,問和我一起來的攝像師:“你看見了嗎?就這麼小的一塊地方,咱在這裡能拍到什麼?這條新聞回去可怎麼發?”攝像師也是一臉的苦笑,但是很快就搖搖頭:“嗨,香港的情況您還不知道?還不就是這個樣子?您回去該怎麼發稿就怎麼發,我呢,能拍到什麼就拍什麼。” 在“城市綠洲”,儘管我盡量安慰自己:這塊“三角地”也許只是全部“綠洲”的一部分,散在其他地方的菱形、梯形、半圓形、不規則形的綠地可能還有很多(的確還有),但是站在“這一塊”被分割了的“綠洲”旁邊,我還是“閒”得難受。當地記者在那裡一個勁地向中心領導提問,什麼“這片綠洲究竟有多大面積”啦,“都有哪些人參與了綠洲的建設”啦,一切都很像那麼回事。我就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個小本子,開始一一記錄下“綠洲”裡的花草名稱:勒杜鵑、洋紫蘇、怕羞草、風車草、蝦蟆草,蝴蝶蘭、蟹爪蘭、嘉多利亞蘭、金邊桂花、四季菊、富貴竹,此外還有桂花、葡桃、芒果、木瓜和發財樹……不一會兒,竟然記得手腕發酸。

香港仔的“城市綠洲”,“洲”的概念在內地人看來肯定是徒有虛名,然而正是因為土地稀少,我知道香港人才格外珍惜,連樓群中一小塊防空洞的頂蓋兒都不放過(實際面積為175平方米),都要利用起來把它變成“綠色花園”、“草花天堂”。只有這樣想,“洲”在香港人的心裡才能夠被放大,才能有不同凡響的規模與氣勢。 據說,侍弄這片“城市綠洲”的小區居民自願組成了“綠壯士義工行列”,人們利用假期休息成就了這片綠色空間,儘管它和一個城市的“可持續發展”聯繫在一起總是讓人覺得有點誇張,然而“綠壯士義工行列”的心是虔誠的、堅定的。 臨離開“城市綠洲”,我用照相機拍下了一張照片,我把取景框對準了一顆“心”,那顆“心”是人們用蝦蟆草在防空洞頂蓋兒上種出來的一個心形的圖案,洗衣盆般大小,嫩嫩的草身細如針發,因為有了人的呵護,它們長勢非常喜人,站得整整齊齊,綠得晶瑩剔透,除了美麗, 還有一種面對世界的無言的驕傲與自豪……

“香港人真能整景兒”,這句話到了後來,我漸漸放棄了開始的輕視,另一樣東西漫捲而上——敬仰。接下來再到第二個“景點”——“21世紀可持續發展社區議程——灣仔版”,記者們又是從一大堆的“意義”開始聽起,又給發了一大沓子資料,爾後我們被帶去參觀的也只不過是一個社區的“民間展覽”。但是這一回,我心平氣和,知道香港人不管為什麼事兒、怎樣敞開兒了邀請媒體忽悠,最後都可能從很小很小的事情做起。 實幹,甚至有點“硬”幹,這是香港人的習慣還是追求? 當初在採訪香港旅遊發展局局長的時候,“周太”的一句“無孔不入”曾經像山洞裡冰涼的水滴,意想不到地突然掉在了我的臉上,讓我透徹心肺。記得當時我脫口而出:“是嗎?這麼犀利?”

“犀利”在廣東話裡就是“厲害”,香港人經常愛這麼說,平日也經常愛這樣彼此鼓勵或者自我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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