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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菲傭”是什麼樣的小保姆?

晚來香港一百年 长江 3529 2018-03-14
香港社會的管理,從大事到小事,就像一鍋湯,不是短時間之內就能煲得出,煲得靚,這鍋湯由法制、管理、教化、自律等等融匯於一爐,經過上百年的調理,漸漸滋補適度,約定俗成,然後貼上了一個標籤:成熟。 還說身邊的一件小事——請保姆。 在北京,我自己並沒有太多“請保姆”的經驗,但是常聽親戚們抱怨,說北京的保姆市場真是太亂了,小保姆絕大部分都來自農村,沒有素質、沒有責任,趕上一個心地善良樸實的,是你的福分,如果遇到了一個沒禮貌、不懂道德的,主人就開始遭殃,甚至從此會失去安全感。一個朋友,一連換了4個小保姆,時間是一個月,平均每8天就換一個,四個女人沒有一個可心,不是不會做飯、幹活不利落,就是剋扣菜錢、手腳不干淨,還有一個進了門日子還不到三天,知道男戶主是個有錢的生意人,竟然明里暗裡開始春情氾濫,俗拋媚眼兒,勾魂攝魄。

香港的保姆市場是一片什麼面目? 本來,“香港的保姆”並不是我目力所及會認真關心的事情,不過很多周末我外出採訪或上街辦事,總會看到一種特別的景象,日子長了就生疑:為什麼一到休息日,香港的公園、廣場到處都能看到一片片的菲律賓女人,這些女人成群結夥、花花綠綠,找個樹蔭就席地而坐,大家圍在一起說說笑笑,吃吃喝喝?後來知道了這些人就是香港的“保姆”——“菲傭”,又叫“賓妹”。按照香港政府的規定:香港的家庭,雇主對“菲傭”,每個週末都必須給她們放假一天,讓她們到街上去會會鄉親、找找朋友,聊慰鄉情,這樣長期以來形成慣性,香港的周末,“菲傭”所到之處,大地就像盛開了一片片的鮮花。 截止到2006年我開始關注“香港的保姆”,這裡的“菲傭”人數已經達到了20萬,幾乎壟斷了整座城市的保姆市場。菲律賓女傭,在香港人的眼裡可不是一般的“小保姆”,她們要價高、素質也高。更重要的,香港政府對這一市場實行規管,每個月“菲傭”最低收入不得少於3600元港幣,此外“菲傭”在主人家吃、在主人家住,都不需要另外再交錢。

為什麼菲律賓的女傭在香港擁有如此之高的社會地位,備受政府和市民的寵愛? 很長時間以來,南亞國家菲律賓就開始向世界各地輸送高品質的“家政服務”人員,已經樹立起了自己的獨特品牌,這種“品牌”很適合香港人的胃口,他們不願意把家中請來的“小保姆”只當成會打掃衛生、會洗衣做飯,甚至只會看管老人和孩子的“機器人”,他們願意看到“工人”(小保姆)是自己更高層次的幫手,有文化、外語好、會理家,最好還要會理財;而菲律賓大小的“賓妹”,要想成為備受國際市場歡迎的“家政人才”,她們的自身條件也必須事先經過很高成本的塑造和定型。一般“菲傭”在其國內都要接受大約兩年的整套的“家政服務”培訓,一般都具有大學文憑,不僅會理家,而且有文化、懂英語,領悟力強,溝通沒有障礙。有些特別優秀的“菲傭”,她們出國前的身份就是教師,這樣的身份轉行來做保姆,無疑對幫助雇主輔導孩子學習、撫育兒童成長都具有無可比擬的競爭優勢,當然要比剛把腳丫子從水田裡拔出來,換上了皮鞋就進城的內地保姆強。

也許有人說,我在香港看到的保姆市場和內地的現狀不能比,香港人說了歸齊還是兜里頭有錢,他們的“胃口”不是個性的偏好,而是腰包鼓了眼光才會高,此話不無道理。可是另一層含義內地人就未必願意耐心琢磨,這就是香港社會原本是一個自由經濟社會,“市場”是一切經濟活動包括僱傭關係的槓杆儿,但是在這種鐵的規矩面前,香港政府為什麼還要出面特別規管小小的保姆市場?規定她們的最低工資、規定她們的法定假日?又為什麼不允許不夠資格的海外“用人”無組織地進入到香港的各個家庭?你以為香港人人人都願意花那麼高的費用去請“家政人才”?花錢少,服務又好,誰不願意?但是香港政府之所以要把這一片市場“管理”起來,首先考慮的是下一代、再下一代的人口素質,其次還有整個社會的治安與和諧,這種“管理意識”內地人有嗎?

在中國內地,人們視“小保姆”就是一個個的“用人”,主人和“下人”的身份界限非常分明;而在菲律賓,“家政服務”是一個職業,歷來就是一個令人羨慕的職業。香港人認同這種“家政服務職業化”的理念,一個公司要聘請員工,老闆還要考察他的專業,他所受過的職業培訓的內容和時間,而“家政”的專業只是項目不同,烹飪、清潔、護理、管理、藝術、教育等等,道理上不是一樣? 我來香港之前說老實話,從來也都沒有“高看”過“小保姆”一眼,並不知道“菲傭”是“世界上最專業的保姆”,更沒聽說過保姆還需要分什麼“傭家型”、“智家型”?然而到了香港,常常看到運動場、大街、巴士上,“菲傭”單獨領著主人的孩子,邊走邊玩兒,接送孩子上學下學,心裡還曾經擔心:雇主把這麼小的BABY(有的還在童車裡)交到用人手裡,就不怕有什麼閃失?不怕被“菲傭”拐走?可是當我把這種擔心告訴了我的一位香港朋友,朋友說:“怎麼會呢?你想什麼?!”“想什麼?”我不敢說這種事在內地可並不算新鮮,我自己的公公婆婆,年事已高,自己清潔衛生打掃房間已經非常困難,我和先生就鼓勵父母招來一個“小時工”(臨時保姆),每週幫助老人處理一下家務,誰知道每次“小時工”來,老兩口都緊張得要命,儘管對人家這般好那般好,希望雙方建立起真誠的感情,以求和睦相處,但是“小時工”還是趁著老人不在身邊,有一天悄悄“順”走了我婆婆的一塊歐米茄手錶。

香港的“菲傭”和內地的保姆不可同日而語,這裡面有素質的問題、價格的問題,也有觀念的問題—— 我認識一位香港家裡有“菲傭”的雇主,每次她說起家裡的“工人”都很興奮,興奮中還包括著一腔幸運和得意:“這個'小賓妹'個子不高,眼睛很大,皮膚別看黑黑的,但是手腳卻非常麻利,現在她在我家已經工作了三年了,洗衣做飯根本不是負擔,一邊煲著靚湯,一邊就把家裡的上上下下給收拾得乾乾淨淨,每天早上我們一家人的衣服早就被燙熨得平平展展放在床邊,連內衣襪子都一樣,時不時地,你看到她幹活,一邊幹,一邊還會在嘴裡愉快地哼著歌曲……” 另一位朋友,家裡的“菲傭”已經受聘19年,主僕雙方不僅非常了解,而且用他的話說“早就成了我們家的一個成員”。

為什麼香港的“菲傭”能夠心態正常地進行家政服務?工資高是一個原因(收入比其在本國當老師或做一般的公司“白領”還要高出10倍左右),而職業感更讓她們對到手的工作非常珍惜。有的香港人不僅把家裡的一應家務都交給了“菲傭”,日常生活花用,甚至存摺、提款卡,都可以放心地交給她們,“菲傭”認為自己的職業不是“臨時工”,很多人認為是一生的事業,誰會為了貪戀一塊手錶、一點點現金就砸了終身的“飯碗”? 為了見證一下“菲傭”的聲譽和實際能力,有一次我和那位“幸運並得意”的朋友準備一塊吃飯,我就對他說“帶上你家的'工人'吧,也讓我看看”,朋友說:“好啊,百聞不如一見。”結果見了面,第一眼,朋友的孩子身邊出現了一位阿姨,儘管一望而知那可能就是她們家的“菲傭”,但我從這位“阿姨”的臉上根本望不到內地“小保姆”面對生人時的無措,“菲傭”自然、大方、舒展、平靜,沒有一點的自卑。等一會大家坐下來開始吃飯了,她對孩子小心呵護並在呵護中不忘語言和生活常識的教育,一下子“職業感”就出來了。比如那次我們吃的是西餐自助,每取來一樣食物,“菲傭”都會用英語向孩子反复念叨好幾遍食物的名稱“fish(魚)、shrimp(蝦)、cheese(奶酪)、chocolate(巧克力)”,後面還有伴隨這些食物的一些小來歷、小故事(當然都是用英語)。朋友的孩子還小,只有兩歲多,坐在成人椅上根本閒不住,總是一會兒爬上一會兒爬下,媽媽幾次三番都管不住自己的寶貝女兒,但是每件麻煩事最後的“搞掂”都是依靠“小賓妹”,不知道人家在小孩子的耳邊輕聲慢語地說了些什麼,孩子居然就安靜,一次次變得老實、聽話……

我不想站在夾縫兒裡一邊看著香港的“菲傭”質量好、檔次高;一邊又不得不承認內地的普通老百姓,囊中羞澀,只能僱得起傳統概念上的“小保姆”,這麼講道理一點意思也沒有。但是走過了香港的“菲傭”世界,我所開竅的是“家政服務”原來是一個如此天地廣闊的職業市場,內地人應該從管理的角度來投入更多的理性:下崗女性那麼多,政府完全可以就地取材,對她們進行培訓,很多家庭即使工資收入沒有香港人一個月掙的多,但是如果經過培訓,政府真正備案,有信譽保證的,誰會心疼多花一點錢,不找個能幹的,起碼在人品上讓人“放心”的? 亂樹瘋長畢竟難以成材,相比之下,苗圃的做法雖然需要成本,但不久的將來,人們就可見到一片喜人的林子。這樣的建議我不想說給內地需要“請保姆”的每一戶老百姓聽,只想說給政府,因為“育林”不是個體的行為,是政府的義務,也是政府一旦有了前瞻的眼光,才可能促成的一份社會事業。這樣的“建議”強人所難嗎?會不會說出來並不招人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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