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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偏不“入鄉隨俗”你試試?

晚來香港一百年 长江 2999 2018-03-14
香港的“規矩”是張網,管著香港人,也管著外來人。 本地人不拒絕香港的“俗”,內地的,“不俗”的,有個性,不喜歡人云亦云,初來乍到,可未必都願意俯首。 我到香港常駐以後,慢慢察覺“入鄉隨俗”在這裡還真是個話題,閒來琢磨,覺得此事客觀上有兩層境界:第一,“入鄉隨俗”的初級階段——如果有人偶爾到香港,旅遊購物、探親訪友,這時候“入鄉隨俗”對他只是禮貌:小小地尊重香港習慣,舉手投足臨時“做做樣子”,不需要強迫自己改變原有的作風;但是“入鄉隨俗”還有第二階段,高級階段——這是專門甩給定居或在這裡常駐人的難題,比如我,一段時間在香港工作,想走都走不了,這個時候如果我不“入鄉隨俗”,什麼事情偏要叫真兒,偏要我行我素,環境就要對我說“不”,這個環境,也就是“約定俗成”,沒親沒故沒笑臉兒的,就像一把鋼刷,天天梳理著我的雜毛亂發,直到有一天把它們一根根兒地都捋直——

我到駐站大概半年上下,香港的“刷子”已經把我修理得里外都沒脾氣。一開始我不願意“隨俗”,這樣做並非企圖證明自己是個“有個性”的角兒,只是坦率地講,不大喜歡香港,為什麼?理由太多,兩歲孩子掰著手指數不過來,比如香港這個地方天大地不大、車多路不寬,東西雖好物價太高、文明有序但太講規矩,還有香港對我這個地道的北方佬兒來說飯難吃、話難學,氣候七八個月悶熱潮濕,什麼時候上街,街上人多得都像河邊的蛤蟆骨朵,一湧一湧地連綿不斷……因此初來香港,我對這裡的一切不習慣、不適應、不接受,一句話:根本不想“入鄉隨俗”。 然而,入鄉“不”隨俗,我收穫的沒一樣好東西:“尷尬”、“麻煩”、“惱羞成怒”,最後還險些搭上性命,這麼說有點懸,好像嚇唬人?

先說尷尬—— 香港社會人多是多,但人性化的思想不是波及四方?地上地下,商店、地鐵,到處不都是自動滾梯?大家享受這些特“人性”的設施也很自律,使用者假使沒有什麼急事,一般都會站在右手,把左手一尺寬的地方讓出來,供那些行色匆匆的人跑上跑下。不知道這個“俗”,不追隨這個“俗”,你在當地人眼裡不是傻帽,就成了無賴。曾經我在香港過街天橋的滾梯上被一個細路仔(香港話:小孩兒)用手指頭指著問她的媽媽:“媽咪,伲個人點解?漆線?”(香港話:“這個人咋回事?有毛病?”)我一扭頭,看到小姑娘一根嫩薑般的小指還豎在空中,同時發現自己確實傻乎乎地站在滾梯左手,一個人,動也不動,還擋著其他人奔跑。立刻,我無地自容地迅速閃身藏到母女背後。這件事讓我第一次品嚐了在香港入鄉“不”隨俗的尷尬。

再說麻煩—— 香港的氣候,夏天很多日子平均濕度都在95%以上,這個95%意味著什麼?意味著香港如果家家戶戶不門窗緊閉,不開空調或抽濕機,牆面就會流淚。牆面怎麼會“流淚”?空氣中的水分太多,掛在牆上,掛著掛著就存不住,就像人流眼淚一樣地往下流。沒來香港以前,我在北京哪知道什麼是“抽濕機”呀?想想都好笑,北京人只知道“加濕器”。有一次我先生打電話讓我聽聽他在香港的家裡正在做什麼。電話聽筒那邊傳來嘩的一聲,我立刻反應:“衝馬桶?”老公說“答對啦!”接著問我用的是什麼水?我說我哪猜得著啊?他就在電話里大喊:“抽濕機!”“抽濕機”抽了一天的水,攢下滿滿的一盒,至少有1千多毫升……我當時完全不相信這是真的,香港人用空氣中積攢的水沖馬桶?聽說他們不是用海水嗎?等到後來我也到了香港,也經常端著“抽濕機”的水盒子去衛生間幹這件事,第一次嘩的一聲,我也呆在了馬桶旁。

當然,常規而言,香港人衝馬桶還是要用海水,用“抽濕機”從空氣當中抽出來的水沖馬桶只是好玩兒。不過剛開始我在香港,常為家裡開不開窗戶、透多長時間的氣和老公拌嘴。老公讓我開一小會兒就關上,我不聽,覺得哪裡會有那麼潮啊?後來和先生有一次20天誰都不在香港,他說把鑰匙交給朋友吧,現在正是梅雨季節,讓朋友經常過來幫咱開開空調、抽抽濕?我閒麻煩,生平最不願意做的事兒就是欠人情。沒聽他的。結果20天回來,一開門,我的媽呀,屋裡一股霉味兒自不必說,真皮沙髮變成了“翻毛”,所有皮鞋每一隻肚子都往外拉絲,衣櫃裡的西服、套裝也都霉斑點點,再叫一聲媽,可管什麼用啊?東西全毀了!事後想想,這令人惱怒的麻煩怨誰?怨不得香港,天氣的事皇帝老子也做不了主,煩惱純粹自找!

老北京有句俗話年輕人最反感,叫作“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到了香港,特別是開始要寫文章,我常想這句俗語裡的“老人言”指的是什麼?其實就是一個字——“俗”。入鄉“不”隨俗就是“叫勁”,叫勁就得付出代價,撞了南牆看你回不回頭。 因為不願意“入鄉隨俗”,在香港我自找的尷尬、麻煩不是一兩回。生活裡的小事兒“不”隨俗,大不了落個自找苦吃的下場,而“入鄉隨俗”在某種情況下,在香港根本就沒有條件可講,比如出行,不信你試試,有一次我就“試”到了馬路,結果人們可以無限遐想,這就要說到前文我已經把人們“嚇唬”在那裡了的那個“險些搭上性命”—— 香港和英國有點貓和虎的關係,這裡的交通不僅立體交叉,設計合理,而且機動車和內地正好相反,來往穿梭通通靠左行。初來香港的人經常被朋友告誡:香港雖小,道路狹窄,車子卻都跑得飛快,你們過馬路千萬可要小心,一定要過斑馬線,等綠燈!

我其實一開始,在馬路上還是不敢不“隨俗”的。因為第一次上街就發現朋友們講得對,香港的機動車只認紅燈不認人,有的路口半天沒過車,紅燈就在那裡沒完沒了地一個勁兒閃,性急的人抬腿就要衝過去,殊不知這可是在玩命,他們不知道香港的車子一來,就像兔子,容不得你咂摸它從哪個方向躥出,眨眼就衝到你面前,吱一聲把人嚇個半死。 我經歷這樣的“死亡遊戲”,時間大約是2005年春天,有次外出採訪,地點是君悅酒店,就在灣仔政府出入境大樓的背後,馬路上的“斑馬線”離我左右都很遠,當時看著沒車,心想就沖一次吧,腿腳麻利用不了五秒鐘。然而就在第五秒鐘,吱的一聲剎車,“兔子”已經來到眼前,那一刻我嚇得魂飛魄散,晚上回家頭皮還發麻。半夜倒是沒有做噩夢,只是突然清醒,一下子把“出事原因”想了個明白:習慣勢力呀,白天過馬路,我的判斷沒錯,馬路上當時確實無論什麼車子也不會在五秒鐘之內衝到我的面前,但是當時一急慌我就忘了,起步前我認真瞭望的是大道的右側,香港的車子都靠左行,我不扭頭向左,看來車的方向,倒是順著車屁股把車消失看得挺乾淨,那樣,哪有不出錯的? !

“入鄉隨俗”搬到馬路,事情立刻變得嚴重。 可是內地人,據我所知很多內地人到了香港確實過馬路都不等綠燈(當然也有香港人偶爾為之)。一些內地人嘲笑香港有些小道,行人只需五六步就能夠跨過去,可是在那裡,也正兒八經地裝個紅綠燈?好像幼兒園的模擬教室。然後他們會十分開心地說:放心吧,這樣的小路車速怎麼也快不了,不等綠燈過去也絕對出不了大事。 不錯,香港很多小路紅綠燈矗在那裡確實真的像“擺設”,可是香港的“差佬”可不是擺在大街上給人看的。過馬路不等燈變綠,一旦被警察撞上,一罰就是1500!過去聽人議論此事,我嘴上永遠都要湊熱鬧:“真是的!真狠!小題大做!”可是自從“死裡逃生”,我倒後悔事先怎麼沒讓香港的警察給罰過?要是香港的警察早一天罰了我,我就徹底“隨俗”,一點僥倖也不存。 1500元港幣,罰了誰誰不心疼?但是如果我被警察早點罰過了,再過馬路,保證不見綠燈打死不走,這樣就不會在馬路上被習慣勢力所控制,鬧笑話兒,去和汽車KISS。

半尺,只差半尺啊,那天“兔子”的熱氣都撲到了我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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