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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科學”與“風水”鹿死誰手?

晚來香港一百年 长江 3583 2018-03-14
香港社會富裕程度、文明程度以及現代化的種種指標,與西方發達國家相比都不相上下,但是這個社會“胎裡帶”的痕跡與舶來的“西洋景”雜陳一片,說句可能要傷人的話——“穿西裝戴瓜皮帽”,當地人也許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我這個內地人的眼睛卻極容易受刺激。 2006年是中國的狗年,“聖誕節”與“狗年運程”看上去一個極西方、一個極東方,本來彼此誰都和誰風馬牛不相及。但是在香港,很多“風馬牛不相及”的事總是會把人的目光擰到一塊兒。比如香港人渾身上下最早就會被全球最新的科技產品所武裝,但是他們的內心深處卻很信命理——男女老少,有錢的、沒錢的,有閒的、沒閒的,好像認識一個算一個,給我留下的感覺差不多都要迷信到固執。

我在香港居住了不到三年,每逢年底,發現香港的很多廣場、酒店、商店、飯鋪,乾脆就說“滿視野”,已經把聖誕節的裝飾統統都擺掛了出來,花花綠綠的,弄得香港到處充斥著濃烈的西方色彩。但是就是在這樣的氣氛中,另一種風光也到了時節——預測凶吉,預知未來,香港各路風水大師推算下一年運程的算命書籍也開始陸續上市。這些書大多為黃色封皮,在書店、報攤,大小超市、甚至小賣鋪、街頭小市哪裡都有出售。很多風水大師如李居明、林真、蘇民峰、陳公盲、麥玲玲、吳佩孚、李丞責、宋韶光等等,多得一開始讓我不知道誰更權威。 香港人相信科學,依賴科技,同時他們也接受命理玄學,掌相卦相。 我知道自己不能無端地揣度香港人迷信就是落後。風水是什麼,我不懂,聽說也是一門科學。學術名稱被這方面的專家稱作“地理勘輿學”,亦名“環境與形象的心理學”,在歐美很多大學都是可以拿學分的選修課程。

2005年還不到12月,我在香港街頭到處看到“狗年運程”,真是非常好奇。因為自己屬狗,也因為內地有朋友11月初就打來電話,託我幫她買一本06年的“狗年運程”,還點名說要李居明的,我就幾次光顧報攤兒。到了月底,“李居明”還沒有上市,這才知道這位大師在香港原來最有名氣,他的書每年都是出得最晚,賣得卻最火。等到轉了年終於買到了一本《李居明狗年運程——十二生肖改運法》,急忙回家拜讀,可是光封面上的很多內容,雲山霧罩的,已經把我搞得滿腦袋糨糊——“拆蛋專家挑戰四大火毒災星”、“高危爆炸騷亂位、日期公佈”、“一線之差定港運十年政經好景”、“新秩序年搶年錢”、“'大紅袍'名氣官運不倒翁”、“'雙飛熊'當時得令貴人富”、“'後兜財'偏財補漏奪三財”……拗口得不行。除此以外,書的封面上還有四位真人的照片,大約是李大師認為和香港有關係的四個具有改變全球命運的人:“胡錦濤”、“曾蔭權”、“布什”、“陳方安生”。這四個人,前三位內地人很熟悉,另一位“陳方安生”是誰?一個女人,香港回歸後政府第一任期未做滿的政務司司長,2007年新的特首選舉,有人曾經猜測她很有可能成為曾蔭權的競爭對手。

我雖然不懂香港風水大師們所說“太歲”、“五行”、“八運”、“火毒”、“凶吉”、“運程”究竟和現代人的生活有什麼關係,但是他們在書中都自稱“中國傳統的祈福文化”,這一點我能理解,如果從祝福角度來解釋,這些大師們都是希望香港人年年遠離災禍、遠離厄運,多平安、多發財、多幸福,很善良、也很中國。 曾經,我非常認真地註意到港島幾條最黃金的大道比如灣仔道、駱克道和皇后大道,這些著名的商業地段目不暇給的霓虹燈廣告中時不時地就會夾雜著另一類燈箱,白色的,夜晚也可以看得很清楚,上面橫排寫著四個大大的黑字“禪玄命館”,經營項目也介紹得詳細:“掌相”、“命理”、“擇日”、“改名”、“易數”、“占卦”、“陰陽”、“風水”。開始我懷疑如此昂貴的商業地段,這樣一間間的“算命公司”,日子可都過得下去?後來實在想鬧個明白,就動心想請哪位大師給我的本命年算上一卦,有個禮拜日就讓我老公(先我來港工作多年)陪著,摸到了灣仔的一家“禪玄命館”。為什麼我做這件事一定要讓先生陪著?還覺得是去“摸”?心裡頭不坦蕩,好像此行總是不大光明似的。結果敲開了這家其實就安身在普通住宅樓裡的算命公司的門,大師不在,看家的一位先生說:“對不起,今天不是星期日嗎?大師不上班。不過,就是大師上了班,你要算命,也得提前預約。”說完就給了我他家的電話號碼。

我那趟去“算命”沒有見到大師,但也獲得了不少信息:“星期不上班”、“提前預約”……基本上可以判斷香港的風水行當看來市場還不小,大師們花得起昂貴的房租,而且星期日還不上班,生意一定不錯。不過告辭前我還是留了個心眼兒:“既然來了,也別白跑一趟,就先問問價錢?”於是充滿虔誠地問:“如果求大師給我算一卦,要多少錢?”“看家的”很耐心,說:“那就要看你算什麼了?”我說“隨便,比如看看今年我的本命年要注意些什麼”,對方就說“四五百吧,具體的還要聽大師的”。再往後,我待在人家的門口就實在沒道理,拉了老公的手趕緊走人,心裡其實早已經嚇得夠嗆——“一般地算算都要四五百?那麼要多加一些項目?比如什麼特別的項目?”我實在不敢往下想,以後也再沒勇氣二次登門。

香港有些事,有時你越想,就會越覺得不可思議。 人們常說“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我在香港卻經常要把這句話倒過來使用—— 2005年9月12日,香港迪斯尼樂園開幕,國家副主席曾慶紅前來主持剪彩,全球其他幾座“迪斯尼”的主題公園也都派了親善大使前來祝賀。儀式定在上午11點半,就在迪斯尼睡公主城堡的廣場前庭。可是香港天文台預報9月12號那天有雨,而且是驟雨,香港政府和迪斯尼樂園當然都不喜歡老天爺這麼不友好,假使那一天真的要下雨,露天儀式就不美滿,有些記者也擔心,事先就詢問迪斯尼樂園會不會更改開園的時間?可是迪斯尼樂園事務及銷售部的一位負責人滿有信心地告訴記者:不用擔心,因為他們已經向風水大師請教過,那位大師說“9月12日不會下雨,開幕式沒有問題”。為了證明他的信念有邏輯根據,這位先生還貢獻了一些證據:過去我們樂園舉行“土禮”(即破土動工)和城堡封頂儀式,都是找的這位大師,讓大師給擇的“好日子”,結果都很“準”。所以我們很尊敬也很信任這位風水大師。

我知道這件事並非道聽途說,而是正兒八經地從傳真機上下載的通告,這個渠道是我們記者站每天在香港獲取採訪信息的主要依靠。那天的這份傳真,發傳人轉述的是《明報》9月11日的一篇文章《迪斯尼花二萬買天文台服務》。香港天文台助理台長在文中向媒體透露:迪斯尼樂園確實已經花出去了2萬多的特殊服務費,購買了香港天文台從9月4日到13日的天氣服務,在指定的時間內,他們可以隨時查詢天氣情況,包括降雨和風勢。 11號晚上我收到這份傳真,滿懷蹊蹺。香港人是什麼心理呀?一方面花錢買科學信息,另一方面,最相信的還是風水大師?不然怎麼敢對媒體誇下海口,也沒有更改開園日期—— “科學”與“風水”即將展開大戰,最後“鹿死誰手”?

在這件事上究竟“科學”說了算,還是“風水大師”更厲害? 說句實話,當時我真有點“看戲”的感覺,這場明天就要上演的“大戲”,不管演好了還是演砸了,反正我都沒掏錢買門票,當然與此同時,我心中也相當不安,因為12號那天,我也要去現場,要給家裡做電視直播(CCTV—4的午間新聞),老天爺要是真的在12號中午兜頭給來場大雨,咱在現場不也得成了落湯雞? 12號一清早,鬧鐘6點鐘就振聾發聵,我的腳剛一沾地,本能地就去拉窗簾,察看天公究竟是什麼面孔。結果,當時香港的天空一絲黑雲也沒有,太陽努著勁兒,很明確地馬上就要出來。按照要求,我們是上午9點以前必須趕到迪斯尼樂園,出發了,後來坐在車上,我還和同事議論:“別看今天早上沒有下雨,可是香港的天氣誰都說不准,此時也許晴空萬里,彼時就可能大雨滂沱,而且一下就沒個完。”可是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擔心,甚至開始的那點“免費看戲”的壞心眼兒都徹底落空了——12號上午,包括整個下午,老天爺對香港一直都揚著熱情過分的笑臉,不僅一滴雨也沒下,而且艷陽高照,日溫31度,濕度70%,這樣的好天氣即使在香港的初秋也是非常難得的。

我算服了,事情怎麼會如此奇特?一位風水大師和一座天文台就那麼較勁,各說各話,各有依據? “風水大師”莫不是真的通了什麼神靈或者施了什麼魔法,他老人家的判斷怎麼就是一個字——“準”? ! 2005年9月12日,世界第五座迪斯尼主題公園在香港隆重開張,開幕式如期舉行,大獲成功!儘管組織者為了防止意外,還是給每一位到場的嘉賓事先都準備了一把雨傘,紅色的,就放在露天會場好大一片白晃晃的塑料座椅上,但是人們那天誰都沒有機會用它來遮雨,只是會後遮了太陽。我們媒體人,每個參加現場報導的也都可以憑著記者證領到一把傘,我也領了一把,現在還“供”在家中。以後每次遇到香港翻風落雨的日子,我都不忍心去“請”出這把傘,老覺得那不是一把普通的紅傘,是個紀念,一個符號,它像徵著什麼——尊重過科學,嘲笑過科學;提醒過我,但也彷彿“玩弄”過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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