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歷史的驚嘆·中國工農紅軍長征紀實

第57章 第九章敢同張國燾抗爭——不畏強暴

夜深了,張國燾屋子裡的燈還亮著。張國燾憂心忡忡,坐立不安,披著大衣踱來踱去。 這幾天張國燾的心情特別不好。自從草地南下以來,連連失利,大小金川、天寶、寶興處處受川軍阻擊,部隊傷亡不小,特別是百丈與劉湘主力決戰失利,紅軍傷亡近萬人。有人已在懷疑南下了。 “南下是絕路!”張國燾腦中響起了毛澤東的聲音。一想到這句話,張國燾就覺得如芒刺在背。 “我決不能輸給他們!”張國燾自言自語地說出了聲。 屋裡的人嚇了一跳,繼而又是寂靜。 一個高個子躡手躡腳走了進來,把嘴貼在張國燾的耳朵上,聲音只有張國燾一個人才能聽到:“剛才有人傳播,有路軍已攻占臘子口,越過岷山、六盤山,到達陝北吳起鎮了。”

“啊?”張國燾為之一怔:“這消息是從哪裡來的?” “從電台收聽到的。” “是誰傳出去的?” “一方面軍的郭天民、曹裡懷、張宗遜。” 張國燾明白,自己口口聲聲說紅軍北上是逃跑主義,不拖死也會凍死,如果大家知道了北上紅軍勝利的消息,後果可想而知。 “抓住這個機會,狠狠整整他們!”張國燾下達指示。 “怎麼個整法?——徹底解決?”高個子試探著問。 “不。應該發動骨幹,開個活動分子會議,定他們洩露黨的軍事機密罪,把他們搞臭,至少開除出黨。”張國燾陰險地冷笑了幾聲。他有點得意,整郭、曹、張3人,既可以打擊紅一方面軍的干部,又可以封鎖和歪曲右路軍勝利的消息,真是一舉兩得。 “啊?他們要整人了!”朱德總司令聽到消息,心急如焚。憑他現在的處境,出面去阻止這件事已不可能了。 “怎麼辦呢?”朱總司令急沖衝來到康克清住地,推開門一看,屋裡除了康克清外,還有1人——川陝省委婦女部長劉堅。

朱德的眼睛不由一亮。劉堅7歲就當童養媳,1932年她13歲時參加革命,1934年被選為川陝省委常委,是川陝紅軍最年輕的領導人。她與康克清住在一起,此時都在紅四方面軍黨校工作。她對中央紅軍很有感情。如果由她出面說話,或許有轉機…… 劉堅見朱總司令有話要對康大姐講,連忙說:“我有事要辦,等一會兒回來。”邊說邊要出門。 朱德攔住了她,說:“你不要走,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什麼事?”康克清和劉堅一齊問。 “有人告了黑狀,張國燾要以洩露黨的軍事機密罪整郭天民、曹裡懷和張宗遜。” “他們都是好同志啊!”劉堅脫口而出。 “我現在說話已沒用了。如果有紅四方面軍的同志站出來說話,就好了。”說罷,懇切地望著劉堅。

康克清馬上領會了朱德的意思,對劉堅說:“小劉,你是四方面軍的人呀,你好說話,在會上發個言吧!” “張國燾會聽我的嗎?”劉堅有些擔心。張國燾對紅四方面軍實行家長制統治,專橫跋扈,根本聽不進不同意見。 “這,不要緊,理在你這裡。只要把道理講明了,大家就會支持你,到那時,張國燾也就沒辦法了。”康克清給她打氣。 “好,我試試看。”劉堅一揚頭髮,爽快地答應了。 “大姐,你幫我準備準備。” 鬥爭郭天民等3人的“活動分子”會議在一間大屋子裡進行。張國燾穿著一身普通軍裝,表情嚴肅地坐在前面。 “你們為什麼要洩露黨的軍事機密?”那個高個子乾部開了第一炮。 “我們沒有洩露機密……”郭天民想申辯。

“鐵證如山!你們還想抵賴!”高個子打斷郭天民的話,不讓他說下去。 “態度惡劣,不承認罪行,把他們開除出黨!”底下一個人叫喊。 “開除出黨!”另幾個人馬上呼應。 張國燾幸災樂禍,得意洋洋,瞇起眼睛瞧著郭天民他們。突然,一聲清脆的嗓子響起:“我要求發言!”張國燾回頭一看,劉堅已站了起來。 劉堅避開了張國燾的目光,從容不迫地說了起來:“他們的錯誤,不就是說了北上紅軍打勝仗的事嗎?他們聽到紅軍打勝仗,就由衷地高興,並把消息講給別人聽,這是出於對整個紅軍的關心,不會有別的目的。我們紅軍是一家,誰打了勝仗都是好事,傳出來鼓舞士氣,有什麼不好呢?” “他們傳說右路軍在臘子口、六盤山、吳起鎮打了大勝仗,哪有這回事?這不是欺騙我們嗎?”高個子連忙反駁劉堅。

劉堅緩緩地說:“也許這些同志傳的消息不一定準確,但這與洩露黨的軍事機密是兩回事,更談不上欺騙我們。” 劉堅話音剛落,下面就開始議論了:“是啊,談談北上紅軍的情況怎麼會是洩露機密呢?”“小劉說得對!”“沒有必要開除他們!”大家紛紛表態。 原來主張開除的人也不吱聲了。 張國燾無可奈何,站起身來大叫一聲:“既然大家不同意開除,那就算了。散會!” 事情發生在快到甘孜的時候。 夜,靜悄悄的。幾個挎著短槍的人大搖大擺闖進了喇嘛寺。 “站住!什麼人?”幾個女兵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 “這裡是婦女工兵營宿營地,不許進來!” “嚯,還挺認真!”領頭的對左右笑著說,然後衝著女衛兵嚷著:“我們是張主席警衛隊的,閒著沒事,帶幾個彩號到這裡逛逛!”說著就往裡衝。

“站住!”女兵不甘示弱,舉起了小馬槍。 “不讓我們進?”領頭的改口說:“張主席叫我們來找你們營長的。這下該讓我們進了吧!” “不行!”“我們營長住在樓上,我去報告,你們在這兒等著,不准進來!”一個女兵說。 “不用你通報,我們認識路。”這幾個人說著推開女兵,強行走進寺中,闖進樓下一間大屋。 屋裡的女戰士走了一天的路,人困腿乏,都躺在地上。她們迷迷糊糊發現有人進來,睜開眼一看,啊!七八個男人出現在面前。她們一骨碌坐了起來,不知所措。 “天還早呢,這麼早就睡覺,陪陪我們說說話吧!”一個警衛員動手拉旁邊的女戰士。 “不准耍流氓!”“你們是哪一部分的?”“有你們這樣的紅軍嗎?”女戰士憤怒了,一起反擊:“報告你們領導去!”

“告?你們去告吧,我們是張主席的警衛員!”他把“張主席”3個字說得格外響。 “首長的警衛員更應該守紀律!”“我們天天與張主席在一起,道理比你們知道得多。” 此時,早有人上樓報告。婦女工兵營營長林月琴一聽,牙齒咬得格格響: 不許侮辱婦女,這是紅軍鐵的紀律,現在竟然欺負到我們女戰士的頭上了。 別說是張主席的警衛,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容忍。她果斷一揮手:“把他們轟出去!”隨著命令聲,經過訓練的女戰士拿槍的拿槍,沒有槍的抓起了棍子、扁擔,一齊衝進樓下那間大屋,把張國燾的貼身警衛及3個彩號圍了起來。 “你們想幹什麼?”他們一見來了這麼多人,心裡有點慌了。但很快就鎮靜了下來,挑釁地說:“我們是張主席的警衛,你們敢拿我們怎麼樣?”

“滾出去!”女戰士齊聲大吼。 “我們偏不走,看你們怎麼辦!”這幾個警衛整天守候在張國燾身旁,被張國燾寵壞了,驕橫得目空一切。 “滾出去!”女戰士的吼聲更響了。 “打!”一個女戰士喊道。 女戰士們舉起了棍子、扁擔,嚇得他們連忙掏槍。 “把他們的槍下了!”林月琴大吼一聲。 說時遲,那時快。女戰士們一擁而上,嘁裡喀喳,他們的幾支槍很快被下了。 俗話說,惡人先告狀。被女戰士趕走的幾個警衛員到張國燾面前狀告婦女工兵營不僅無緣無故打人,還下了他們的槍。 “什麼?!你們挨了打,槍還被下了!”張國燾一听就勃然大怒:“這還了得!簡直無法無天!”張國燾漲紅了脖子,大聲問道:“婦女工兵營營長是誰?”

“報告主席,是林月琴,就是她下的命令。”警衛員回答。 “好個林月琴!”張國燾咬牙切齒,“來人,立即撤銷林月琴的婦女工兵營營長職務!” “是不是調查一下?弄清情況再處置。”紅四方面軍供給部部長鄭義齋建議。婦女工兵營是供給部下面的一個分隊,鄭義齋對婦女工兵營情況十分熟悉,深信工兵營不會無緣無故地打人和下槍。特別是林月琴營長,1927年就參加革命,受黨的教育多年,政策紀律觀念十分強,她更不會亂來,其中必有緣故。 “還調查什麼!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胡亂下我的警衛的槍,我的安全還有保證嗎?快去執行命令。”張國燾一向護著他的警衛。 婦女工兵營營部。林月琴又是委屈又是氣憤,當著鄭部長的面失聲痛哭:“是他們耍流氓,侮辱婦女,我們才不得不自衛的。為什麼不問青紅皂白就處分我們!”

“林營長不能走!他們太欺負人了。”婦女工兵營政委、副營長及各連連長都忿忿不平。 鄭部長深深嘆了一口氣說:“你們做得對,婦女解放了,為什麼還要受欺負?”過了一會,他轉過身來,安慰趴在桌上抽泣的林月琴:“不要難過,革命工作很需要女同志,今後還得靠你們做骨幹。要好好工作。” 草地,死一般的寂靜。風停了,雨也停了。 一個年輕的女戰士被反綁著。她的臉像風乾了的橘子皮,又黃又瘦,衣服扯成一條條破布,草鞋變成了泥疙瘩。她高昂著頭,腰板挺得直直的,沒有半點畏懼,沒有半絲懊悔。 她的身後站著提著槍的張國燾的警衛員,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 遠處站著幾百名女戰士。她們有的哭泣,有的低著頭,有的相互擁抱著、顫抖著。 “把頭低下!”一個警衛員嚷著。 “我沒有錯誤!我決不低頭!死也不低頭!”她拉開嗓子叫著。 “姐妹們!”她朝遠處的人群喊道:“你們一定要活著走出草地,去找中央紅軍!” “砰!”槍響了,女戰士倒在草地上,鮮血灑在綠草上…… “劉營長!”幾百名女戰士呼喊著。 一個年少的女兵號陶大哭:“營長,你都是為了我們啊!”草地行軍已經六七天了。部隊早已斷了糧,野菜也被前面部隊挑光了。 婦女獨立團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大家一個扶著一個堅韌不拔地向前進。掉隊的戰士越來越多,每天都有人不聲不響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劉百興望著看不到邊際的茫茫草地,心裡嘀咕:照這樣下去,同志們都得餓死在草地上,得想個法子呀。 “咱們宰一頭犛牛吧,一頭犛牛可救一團人。”劉百興建議。 “不行啊,張國燾已下令,不許宰殺馬、騾、牛,宰了要受處分的!” “那大家餓死怎麼辦?”“——”沒有人回答。 劉百興扶起一個小戰士,艱難地邁著步子。一步,兩步……突然小戰士摔倒了。 “小李!快醒醒!”劉百興使勁搖晃她的肩膀,大聲呼喊著。 小李慢慢睜開眼睛,從嘴唇中斷斷續續吐出:“我……不……行……”又閉上了眼睛,不動了。 劉百興知道,只要有一點點食物,小李就可以站起來。可是,哪裡有食物啊! 劉百興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的手槍,突然一個可怕的主意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打一頭犛牛,救救姐妹的命。人比犛牛重要。人死了,犛牛還有什麼用?這些姐妹都是革命的寶貴財產啊。 可是又一想,張國燾有令在先,殺了犛牛,追究起來怎麼辦? 劉百興是安徽人,很早就參加革命,當過游擊隊員,負過傷,曾在婦女工兵營當過副營長,後來調到婦女獨立團工作。她大膽潑辣,辦事果斷。可是,這一次她卻猶豫了。 “撲通!”劉百興身後的一個女戰士又餓倒了。 “不能再猶豫了,寧可自己受處罰,也要讓姐妹們走出草地。”劉百興拔出手槍,對準一頭犛牛打了一槍。 “你打死了犛牛?”同志們驚呆了。 “快!把犛牛的肉分給全團同志。”劉百興命令。然後又叮囑:“犛牛的血、皮、骨頭都不要扔。”飢餓到極點的女戰士一擁而上,把犛牛分了。 婦女獨立團又恢復了生氣。 “誰打了犛牛?”保衛部的一個乾部走過來問。 “我!”劉百興挺身而出。 “張主席叫你去!”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打死犛牛!”張國燾指著劉百興的鼻子,暴跳如雷。 “我們婦女獨立團糧食少,野菜採不到,己餓死了好幾個,再沒東西吃,全團都得餓死。”劉百興平靜地解釋。 “餓死也不准打犛牛,這是我的命令!”張國燾打斷了她的話。 劉百興一聽,火氣就上來了:“人餓死了,誰去幹革命!人重要,還是犛牛重要?” “你……”張國燾沒想到這位二十多歲的女幹部竟然敢跟他頂嘴,指責他愛牛不愛人,氣得說不出話來。他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傷害,真是又氣又惱。 “來人,把她拖出去槍斃!”張國燾大聲喝道。 劉百興不服,大聲爭辯:“憑什麼要殺我?你還講不講理?一頭犛牛重要還是一團人重要?” 保衛部的干部也驚呆了,沒想到張國燾會因為一頭犛牛而槍斃一個女幹部。 張國燾見大家遲遲不動手,對自己的警衛厲聲喝道:“你們還等什麼?拖出去!” 劉百興,一個女戰士的血灑在草地上。她沒有倒在敵人的槍砲下,沒有餓死在茫茫征途上,卻死在張國燾手中。 雨又下起來了。劉百興的血隨著雨水,染紅大片草地。 婦女團的姐妹們掩埋好她的遺體,向她默默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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