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國家使命·共和國第一稅案調查

第43章 尋找替身

“生意”火的時候,陳楚榮幾乎不用再出門了。他雇了三個會計專門為他開票。這三個人每天鍵盤敲得劈啪響,可以說是日進斗金。可是在剛剛脫離魏俊武那陣,他還得親自上陣,到各處拉買賣,也就是推銷發票。他殺出外地的第一站是普寧,上那裡去找周曉晴。陳楚榮漂泊天涯十來年,可謂朋友遍天下,但情分最深的也許就是周曉晴了。 周曉晴是普寧流沙鎮人。流沙鎮是普寧市政府所在地,雖然是縣級市,但到底也是市,那麼周曉晴也是城里人了。七八年前,陳楚榮在深圳販海鮮時,曾經有過賠得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的經歷。是同鄉和同行的周松青慷慨解囊,不但給他回家的路費,而且當即拍給他6000元錢,讓他再進一些貨,以便起死回生。正是靠著這6000元錢,陳楚榮得以翻本又盈利,最後掙得一筆錢開起了飯館。

做人不能忘本。陳楚榮剛富起來,就跑到流沙鎮找周曉晴。陳楚榮開著車,穿得西裝革履的,周曉晴差一點沒認出他來。陳楚榮把周曉晴拉到華都飯店,兩人推杯換盞,話舊說新。他不僅要用請客和送禮來報答他,而且還要給他生財之道—— 讓他與自己一起做“發票生意”。 就這樣,在陳楚榮的示範和幫扶下,周曉晴踏上了罪惡的騙稅之旅。 周曉晴幹起騙稅勾當後,又把黃文龍拉下了水。 黃文龍後來成為“807”稅案要犯,被第一批執行死刑。 周曉晴和黃文龍的關係,與魏俊武和陳楚榮的關係頗為相似。只是周曉晴躲到幕後,自己不再出面,而魏俊武把陳楚榮推到前沿陣地後,自己一刻也沒有停止活動。 周曉晴不但是城里人,其父母都是吃官飯的,母親在一家外資企業服務公司工作。與陳楚榮相比,周曉晴的心更高。他一直在尋找出人頭地的機會。他急,他母親更急,兒子已經快三十的人了,連老婆都沒討,何談立業呢?當周曉晴向母親要錢,說要辦公司用虛開發票辦法掙錢時,其母且喜且憂。喜的是,這也是一條發財路,別人幹得,咱們為何干不得?憂的是,她知道這是犯罪,是犯大罪。她沒有馬上答复兒子,而是先到機關里打聽。後來知道這都是政府暗裡支持的事,她心一橫,就答應了兒子的要求。為了把事情做好,她決定親自出馬,與兒子在大風大浪裡一起搏擊。她利用自己的社會關係,幫助兒子把公司升級成自營進出口公司。

母親的責任是養育孩子,不僅是身體的,更是心靈的。應該教會孩子辨別真假美醜,善惡是非,引導孩子做一個有理想、有抱負和道德高尚的人,最起碼也應該是一個遵紀守法、自食其力和無害於社會的人。但她卻是個例外,為了孩子過上“美好生活”,她可以不擇手段,拿孩子的命做賭注。這樣的母親,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據說,她之所以敢讓兒子這樣幹,是請人算過命的。算命先生說,周曉晴將大富大貴,但前提條件是敢於闖蕩,如果躺在家裡,不但不能富貴,而且還會重病纏身。於是,她就把周曉晴放出去了。 她信佛,被專案調查後,還發生了這麼一檔子事。紀檢幹部劉崇善說:“她被送到東山後,揭陽方面派幾個女公安看守她。奇怪的是,她見了人就雙手合十,像和尚那樣給人作揖,嘴裡還念念有詞。因為公安怕她自殺,要求她把掛在脖子上的小玉佛交上去。她說,摘了玉佛她就會死去,死活不肯摘,公安就來找我。我到那兒後,她還是那個說法。我說,今天一定要把你的玉佛摘下來,這是紀律,我們要保證你的安全。如果摘了後你真的死了,我替你償命,你可以拿紙條寫下來。最後沒辦法,她只好摘了玉佛。”

她平時在機關是不是這樣,我們未作調查。 她信了算命先生的話,為兒子辦公司鋪路。但當兒子的公司在流沙鎮火起來,開始大把大把進錢的時候,她倒有些不安了。古人說,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只有小學文化的她不會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她知道這個理兒。事兒太順了往往會令人生疑,因為誰都知道天上不會掉下餡餅來。本來一個月也就掙一兩千元,如今可好,錢都能用簸箕撮了,讓人反而覺得有些不現實。她後來說:“人像電影中似的,飄飄然,著不了地。”她當時50多歲,因長得還算俏麗,每天都要拾掇拾掇,但這幾天,她突然沒了心思,覺得有點害怕了。自己倒沒什麼,年已半百,家也打理出來了,即使到牢裡蹲幾年也沒什麼。但孩子還小啊,至少還沒有成家,如果有個好歹怎麼辦?這些天,她有些慌了。怎麼辦?與同事商量,他們說這種事也許能做,也許不能說;與男人商量,也沒有什麼結果。男人是個沒主意的人,他是沒有膽量支持家人做這種事的。她突然想起了女兒。何不聽聽她的主意呢?在他們家,女兒的地位最高,因為人家有文化,是大學生嘛。

“幹不得!”正在大學學法律的女兒給母親、兄長當頭潑了一盆涼水,“潮汕騙稅的很多,我也關注過這事……據我所知,虛開發票,數額大了,還要判死刑哩!” “當真?”她眼睛瞪得大大的,“那……那就不能乾了?” “你們真糊塗,這種事能幹嗎?虧你還是乾部哩。” “那怎麼別人都在幹?” “別人幹你就讓他幹,關你什麼事?” “別人乾就讓他去幹”,女兒的這句話倒給她一個提醒,能不能找一個人當“托兒”,自己在幕後操縱分錢哩? 她決定走中間路線,自己不完全退出,而既可分錢又可規避法律風險。 這個“托兒”就是黃文龍。然而黃文龍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托兒”,而是真正參與其中,並站在前台表演的人,是個台柱子。

這一天,周曉晴把黃文龍請到了家裡。 周曉晴與黃文龍是中學同學,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兩人都曾參加高考,結果都名落孫山。兩人還有相同的志向,那就是先立業後成家。兩人畢業後都闖蕩了多年,雖然也都掙到了一些錢,但都沒有發財。 雖然黃文龍有半年沒去他家了,但這次去卻發現他家變化大了。客廳舖的是鋥亮的地磚,大沙發豪華而氣派,背投佔了半個牆壁。正羨慕間,房間裡翩然走出一位個子高高的女孩。周曉晴向黃文龍介紹,這是他的女朋友,姓韓。過去,周曉晴與黃文龍經常在一起談起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沒想到,他還真找到了一位中意的女人。 令黃文龍不解的是,過去與自己也是一樣的窮光蛋,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富了?而且騙到了這麼個大美妞。

周曉晴母親也走過來,在黃文龍的斜對面坐下,關切地說:“曉晴啊,你得幫幫小黃,你們倆是同學,不能光顧自己。” 周曉晴說:“我是想幫他找,但人家長得那麼好,我身邊實在沒有合適的人啊。小韓,你們公司有合適的嗎,幫人家看看。” “一定的。”小韓莞爾而笑,黃文龍覺得她的笑很迷人。小韓接著說,“不知你是什麼條件?” “我……我先不找呢……” 小韓問:“為什麼?” “我現在條件不好。” 蔡說:“你的條件多好啊……錢可以慢慢掙嘛。” 黃文龍現在心裡不好受,除看到別人的女朋友心裡酸酸的外,就是為自己掙不到大錢而焦急。黃文龍心想,有了錢,一切都會有的;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 周曉晴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他目前最緊要的是能掙到錢,以改變自己的地位,就說:“文龍啊,你別急,我過去比你還急,但急一點用也沒有。後來我不急了,一切都有了。”

黃文龍知道他說的一切都有了是指兩件事,一個是錢,一個是女人,就想問他最近靠什麼發了財。但看屋里人多,又覺得不便問,就相互間說了些閒話。 周曉晴就是要達到這樣的效果,讓他著急,他越急就越能辦成事。這是周曉晴希望的。 黃文龍帶著對周曉晴如何發財的謎團回去了。他原想過幾天再找個機會問問周曉晴,他到底靠什麼發了財,能不能拉老同學一把,但又覺得不妥,人家要是有心,就主動告訴你了。 一晃已有月餘,黃文龍努力想把那天的事忘掉,但小韓的笑靨,總浮現在眼前…… 如果說個人條件,黃文龍比周曉晴強。黃文龍是1.82米的大高個子,長得一表人才,而且學習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籃球打得又好,聞名校園。高中畢業時,汕頭大學到黃文龍所讀學校挑打籃球的,可惜黃文龍已經幫人搬貨去了,失去了因此改變命運的機會。因為是苦出身,所以黃文龍還不怕吃苦,但他不甘心靠苦力掙錢。於是,與陳楚榮一樣,他走南闖北,一直在尋找發展的機會。但機會是碰到的,不是找到的。如今,周曉晴找到了掙錢的機會,他會不會幫自己一把呢?

電話來了,周曉晴約他去打球。上學的時候,兩人是球友;畢業後,也經常在一起打球。只是以後各奔東西,一起打球的機會很少了。周曉晴這時約他打球,黃文龍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球是在學校打的。打完球已經快中午了,周曉晴說到他母親單位吃飯,就把黃文龍拉上了。他們來到普寧市外經委。上了樓,黃文龍見到一個門上掛著“貿易部”的牌子,進去之後,見到裡面有兩張桌子,一張桌子空著,一張桌子前坐著周曉晴的母親。她笑盈盈地迎接黃文龍,給黃文龍沏了上好的茶。不一會,她要帶他們到下面的館子裡去吃午飯,黃文龍不去,說我們就是到這裡來吃工作餐的。她為他們倆打來了飯。三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大家先是扯了一些閒話,後來說到周曉晴開了一家公司。她就說:“小黃是你最好的同學,你就拉著他一起幹吧。”

周曉晴說:“那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啦。” “我現在窮途末路,還有什麼願幹不願幹的?”黃文龍放下手中的筷子,半帶責怪的口氣,“苟富貴毋相忘,我記得畢業時你是說過這句話的。” 周曉晴不服地說:“你心高嘛,我幹的事不知你看得上看不上呢。” 黃文龍有些認真起來,說:“你現在在幹什麼呢?” “剛開始時是開發票,”周曉晴說,“後來嘛,我們就做起了出口生意,因為我媽這塊很熟。” “出口生意?”黃文龍眼神裡顯出驚訝,“這玩藝兒怎麼搞?我可不懂。” “沒關係。”周曉晴說,“這齣口生意聽起來挺玄的,但真正做起來也沒什麼。” 黃文龍一臉的疑問:“那怎麼掙錢呢?” “掙的是出口退稅的錢。”

“什麼叫出口退稅?反正我一點也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周曉晴說,“做起來就懂了……說得簡單一些,就是自己拿錢墊進去,等到退稅就有的賺了。” 周曉晴母親插話說:“小黃,做這生意是有風險的……你可得有思想準備。” “風險我倒不怕,”黃文龍回答得很乾脆,“做生意哪有不冒風險的。” 她顯得非常認真:“這不是一般的風險,以後讓曉晴慢慢跟你說。” 這天之後,他們又進行了一系列實質性接觸。談好周曉晴與黃文龍風險共擔,利益共享。兩人各出資50%,利潤也平均分配。周曉晴的母親為公司出口協調關係,但不取酬。公司法定代表人由黃文龍挑頭出任,因為這樣有利於她在外圍活動。要是為自己兒子辦事,就不好說話了。 被捕後,黃文龍方意識到事態嚴重,知道是周曉晴母子設了圈套,讓他當了炮灰。 時間:2001年5月10日 地點:揭陽市第二看守所 犯罪嫌疑人:黃文龍 …… 問:周曉晴和他母親如何拉你參股經營“大興實業公司”的? 答:在1998年,有一次我到周曉晴的“大興實業公司”閒談時,周曉晴告訴我:“現在虛開稅票和出口退稅的生意有錢賺,你有沒有興趣,我倆合股一起幹,開票和做退稅的本錢我和你各出一半,利潤各分一半。”我當時告訴周曉晴,做開票和退稅的生意我不熟悉,要考慮一下,後來周曉晴又向我說起幾次,週的母親也鼓勵我與周曉晴一起合作。最後,我答應了,並與周曉晴談妥各出資150萬元。 問:自大興公司獲得進出口權後,共以這種手段騙取多少國家退稅款? 答:大興公司共以這種假出口、虛開的手段騙取國家出口退稅款2100多萬元。 問:你和周曉晴從中非法獲利多少錢? 答:我和周曉晴從中獲利400多萬元,扣除公司費用及請客送禮、行賄用去約180萬元,實際獲利約280萬元。這280萬元,我和周曉晴又重新投資購買報關單,用在購買黑市外匯(和)虛開增值稅發票上。這些資料已經齊備,準備向國稅局退稅,而且這280萬元的利潤,也包括公司的下屬企業開票的獲利。利潤我和周曉晴都沒有拿到。 問:你和周曉晴在大興公司是如何分工的? 答:大興公司的日常工作,人員安排主要是我負責,有時周曉晴也參與公司的管理,公司的資金由我和周曉晴各負責一半,利潤各分一半。 這時的黃文龍後悔了,後悔當了炮灰,但他過去並不這樣想。黃文龍把騙稅當做自己的事業或者產業。在獲得400多萬元純利後,黃文龍與周曉晴一分不花,全部投入到“再生產”,真想轟轟烈烈地干一番。 黃文龍是個膽大的人,不像周曉晴那樣小心謹慎。黃文龍認為,人生就是賭博,你下多大賭注就有多大收益。如果你不敢冒險,那你就到街上開一家麵館算了。當法定代表人風險確實要大一點,但為這事推來推去,就做不成事了。再說,人家的攤子已經起來了,就等著點錢了,你總得投入吧?不投入風險,你投入啥? 黃文龍想明白了,就將“普寧市大興實業公司”進行了變更登記,黃文龍成了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一干起來,黃文龍就知道如何做“出口生意”了。剛開始覺得繁瑣一些,漸漸就熟練起來:首先向外匯管理局申領“出口核銷單”,接著“組織貨源”,取得“增值稅專用發票”後,就到海關領取“出口貨物報關單”。為了證明你真的有貨發出去,還得有人從境外往你的賬戶上打外匯。當然,這個外匯是要你提前匯出去的。收了外匯後,就可以從外匯管理局拿到“出口收匯核銷單”了。至於“專用稅票”,只要拿錢到稅務局預繳稅款就行了。 等把申請出口退稅所需的“兩票兩單”—— “增值稅專用發票”、“專用稅票”、“出口貨物報關單”、“出口收匯核銷單”—— 一應俱全了,接下來,就可以拿著這些單子到普寧市國稅局申報出口退稅了。 因為這一切都是市場化運作,本來非常困難的事,在這裡變得併不困難了。就像眼下你要辦一個假證、刻一個假公章一樣,只要打一個電話就行了,除了出錢,你一切都不用管了。當然,潮汕的騙稅分子不會把聯繫電話寫在馬路邊上的大牆上,但入了圈後,要找這些人不是什麼難事。這裡有人給你提供“一條龍”服務。 在潮汕,一些生意人不問白道黑道,不問過程,只問結果。您買了車,蓋了樓,你就是爺,至於錢是怎麼來的,無人過問;您老老實實,安分守己,或者兩袖清風,一身正氣,但如果身上沒有錢,照樣會被人笑話。俗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裡卻不問道。於是,更多的人把目光瞄准在如何聚財上,至於用什麼方法聚,則鮮有人問。於是,那些在其他地區認為違法而不能幹的事,或者至少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乾的事,在這裡可以放心大膽地干,缺什麼可由市場解決。 在黃文龍穿行的市場中,最核心的“中間人”有兩位。一位是報關行的許樵工。因此人長得一頭鬈髮,跟他來往的人都叫他“鬈毛”。黃文龍與鬈毛商定,大興公司的出口貨物,由他辦理相關的海關報關手續。黃文龍付給他佣金,鬈毛則保證報關單沒有問題。雙方談好的佣金為“出口”1美元貨物付0.16元人民幣。如果鬈毛拿來的報關單是1萬美元,黃文龍就要支付鬈毛1600元人民幣。 另一位人物是與黃文龍同村的陳欽忠。陳欽忠因為個子矮,大家背後叫他“陳矮子”。陳矮子已經移居香港,他的角色是負責外匯方面的事情。陳矮子以香港公司的名義,向黃文龍提供蓋好章的空白購銷合同,然後再從香港向大興公司彙來“購貨”的外匯,以此造成大興公司有貨物出口的假象。而黃文龍則在得到出口核銷單的同時,把買外彙的錢和佣金提前匯入陳矮子指定的賬戶。這裡的佣金,就是黑市美元與人民幣的價差,如果匯入時黑市美元是1美元兌換9元人民幣,而正常的美元牌價是1美元兌換8.30元人民幣,那麼陳矮子匯入美元時,黃文龍就得付給陳矮子0.70元人民幣。 黃文龍後來在接受工作組調查時說:“以我公司出口1美元貨物計算,大約可以從稅務局領取到1.35元人民幣的退稅款。但這些錢我不能獨吞,需付給負責出口報關的鬈毛人民幣0.16元,付給陳矮子調美金手續費人民幣0.70元;購買增值稅專用發票,每出口1美元貨物需付人民幣0.37元。以上3項共須付費用1.23元。扣除這3項費用,每出口1美元,我公司可獲人民幣0.12元的利潤,不到總利潤的10 %。” 不管黃文龍說的是不是實話,但圍繞著騙稅的“大生意”,確實先後有工商、稅務、海關、外經貿、外匯管理、銀行等部門的人一起參與。這樣,國家稅款就成了一塊唐僧肉,你來切一刀,他來割一塊,只要自己能得到好處,哪管國家受多大的損失。 一條龍作業和網絡化服務,為黃文龍騙稅走上“快車道”創造了條件。黃文龍及其同夥們可以不費甚麼力氣,就把各個複雜的程序走完,把各個過節打通。為了多辦企業,多領票,多騙稅,他們從附近的老人、殘疾人,或者村里的農民手裡弄來身份證,登記註冊多個公司。商貿企業向稅務部門領購增值稅發票後,虛開銷項給供貨企業,用於自己抵扣的進項則用假髮票來抵充。這就是當地普遍存在的“洗票”現象。通過“洗票”,商貿企業假的進項票,出去後變成了真票。下一步,就是供貨企業再虛開給出口企業,最終由出口企業申報辦理退稅。這樣,黃文龍們就走完了騙稅的全部程序,把國家稅款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入道不幾天,黃文龍的腰包就鼓起來了,身上行頭換了,摩托車也不騎了,房子也看好了。但是最令他企盼的還是討一個好老婆,就像周曉晴那樣,不僅自己悅目賞心,而且出門也能給自己撐門面。 “咚咚咚……”門被輕輕敲響。當黃文龍拉開門迎上去後,他怔住了,站在門口的竟是小韓。他朝她的身後看看,沒有別人,頓時明白了。他的心狂跳起來……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進……進來吧……”他這才發現,自己在門口已經擋了人家半天了,“坐下,坐下,我給你倒水……”他有些手忙腳亂,倒是小韓要比他鎮定得多:“不用倒水了,我是路過這兒,順便上來看你一下,你有兩星期沒上曉晴家去了?”這時,黃文龍才漸漸平靜下來:“是的,我最近一直在為公司奔忙。” 黃文龍這時才有心思細細打量她,小韓秀髮飄飄,捲曲的髮梢如幔般搭在柔滑的肩膀上,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很動人。外貌雖不是無可挑剔,但也算出類拔萃了。 說一些閒話後,雙方就不再拘束。 黃文龍給她講闖蕩世界的故事,都是些趣事、逗事;而小韓也講她公司裡的事,說她喜歡有魄力的男人,喜歡心眼寬的女人。 聊著聊著,就到了午夜。這一天,黃文龍覺得很甜蜜。 只隔了兩天,小韓又來了。黃文龍感覺到她是個敢愛敢恨的女人,是一個活潑大方、充滿激情的女人。這一天,黃文龍說話也就更隨便了。他又給她講闖蕩世界的故事,不過扯得比前天遠了一些。他說他走過私,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跟著大人到汕頭走私,不止一次被緝私警抓去,但很快就被放了;還上深圳倒過服裝,在批發市場一不小心被人偷了錢,連回來的路費都沒了,不得已,只得又去偷別人的包,找回了損失;還做過好事,他們村的一戶人家仗著兄弟多,動不動欺侮人,一天還打了一位做生意的外鄉人,他看不下去,當晚用老鼠藥將他們家的兩頭豬全毒死了…… “那還是好事哩?”小韓笑得掉出了眼淚,“現在不干這些事了吧?”“現在不干了,年紀大了嘛。”“年紀大了?你不就28歲嘛。”“你怎麼知道?”“你是曉晴的同學嘛。”“噢,我糊塗了。”黃文龍說,他現在是一門心思做生意,等賺夠了錢,乾脆移民海外,舒舒服服過日子。黃文龍怕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就問她:“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生意嗎?”“知道,不就是做出口生意嘛。”“你說對了一半,主要是為了退稅。”“我知道,就是從稅務局領錢。”黃文龍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但又不好細問,就打住了話頭。 小韓回家後,黃文龍才想起怎麼向周曉晴交代呢?人家把你領進了生意場,你卻搶走了人家的心上人。 事情比預料的要好得多。周曉晴表現出少有的大度,從容地接受了這個現實,不見有埋怨的話。也許不是黃文龍從周曉晴那里奪走了女人,而是小韓主動找的黃文龍,因而周曉晴沒有理由怨恨他;也許是為了與他能有不尋常的合作,不能因為女人而壞了轟轟烈烈的“事業”。 黃文龍在生意場和情場之間奔走。 他的“兩票兩單”都要花錢買,但買增值稅發票他覺得不值。他覺得搞增值稅發票並不難,只要自己再有一些實體,然後打通稅務局的關係就行了。於是,黃文龍又成立了8家公司,專門給自己的大興公司開票。這些企業當然都是虛假的,場地、設備、人員都是沒有的。虛假公司怎麼可以註冊呢?在這裡,幾百萬、幾千萬的稅都輕而易舉地可以騙出來,註冊些空殼公司幾乎是小菜一碟。 要開發票就得自己去打通稅務局。擒賊擒王,搞關係得先把那些頭頭腦腦搞定。黃文龍知道,在檢察院上班的好朋友周松青認識市國稅局局長賴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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