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歷史的見證·日軍懺悔錄

第22章 二十、 殺光、燒光、搶光

1941年5月9日深夜,我率領全營800多人對河南省濮陽縣李家莊一帶的農村進行了掃蕩。天上正嘩嘩不斷地下著雨,我們冒雨進行夜行軍,當我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好容易雨停了,從天空中的烏雲縫隙中,露出了一閃一閃的晨星,村莊里一片寧靜。 我心裡暗笑著說:“中國軍隊一定是蒙在鼓裡抱頭酣睡呢!畜生!袋鼠!” 這時,副官榎本榮一中尉跑過來報告說:“據無線電報話機報告,全營已經散開完畢。” 我正急不可待地等著這一消息便馬上命令信號兵發射開始戰鬥的紅色信號彈。六連、七連那邊首先打破了拂曉的寂靜,重機槍、輕機槍一齊響了起來。 緊接著,五連也從正面打響了。包圍圈愈縮愈小,我心想,按計劃部隊應該是進村了,可是還沒收到任何一份戰況報告。我等不及了,就親自帶領情報科和指揮部的人從城牆東門進了村。在那裡,遇到了五連連長甲田助五郎大尉。

“餵,五連長,戰果如何?戰利品多麼?”我接二連三地發問道。 而五連長卻無精打彩地答道:“營長閣下,非常抱歉!” “沒有戰果?那你們射擊什麼了?你們連是乾什麼的!”我怒吼著說,接著又追問一句:“居民怎麼辦啦?” 連長無可奈何地說:“中國軍隊事先知道了我們的行動,都跑了。居民的大部分也都逃跑了。只剩下沒來得及逃的二三十名老人和兒童,已經把他們全逮捕了。” “真沒辦法!把他們全部押起來!中國軍隊留下多少屍體呀?” “啊,只有十具居民的屍體。” 為了自己能升官晉級,我是一心一意追求戰果,心想,殺死的人愈多,戰功才能愈顯赫。可是,難辦的是沒有戰利品,我馬上命令情報科長清水,把準備發給縣保安隊的槍都扣留下來,搪塞一下。然後,就命令副官向團部報告,說從早晨起,已繳獲步槍10支,手榴彈10顆,打死“敵人”10人,抓到俘虜5人。

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忽然,五連長甲田大尉鐵青著臉來報告說:“一等兵齋藤早飯後去向不明!” 這時,我的腦海裡,馬上一陣陣浮現出齋藤的蒼白的面孔來。我感到,好像有人給了我當頭一棒。一等兵齋藤從十天前就說他壞肚子,連飯也吃不下,晃晃噹噹的。軍醫給他看過病,說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想:“這傢伙是不是想家想出神經病來了!”便對甲田嚴厲地說道:“決不許把一等兵齋藤丟掉!”我說,如果他是在行軍中掉隊的,可以痛打一頓帶回來;如果他是死在哪兒了也好,死了就可以報告說他是戰死的;可如果是當了俘虜呢想到這兒,我簡直要急瘋了。 “甲田大尉,你去處理吧!”我這樣大吼了一聲。 甲田的臉更發青了,他說:“在拷問老百姓進行調查的時候,我詐他們說,齋藤在今天早晨一個人吃旱飯的時候,被民兵綁架去了。可是,他們不承認,不肯證實。”

我勃然大怒:這太難堪了!如果真發生這樣的事,我的腦袋也危險了。 難道能用我的腦袋同一等兵的性命做交易麼?想到這裡,我氣急敗壞地說:“你如何處理這件事,要及時地、迅速地報告我!不這樣,你還算個連長嗎?混蛋!”緊接著,我又補充了一句:“你馬上到現場去!對老百姓進行徹底地拷問調查!”我把副官找來,命令五連的一部分人去搜索吳村以北地區,七連的主力去搜索吳村以南地區,而我帶領情報科的人騎馬到拷問現場去。 這是一個四周有土牆圍著的大院。一棟高大的磚房裡臨時關壓著剛剛抓來的老百姓。在正廳,有個青年正在被拷打。他仰臉躺在地上,腹部腫脹得像大鼓似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地,血肉模糊。我懷著對天皇的狂熱崇拜以及對中國人民的蔑視來到這裡,命令連長把臨時關壓的30個人都帶到正廳上來。

我用左手握著那把沾滿了中國人民鮮血的軍刀,瞪著老百姓們,威脅地說:“有一名日本兵去向不明了。你們當中,是有人知道這件事的。有人說,他現在被民兵綁架走了。這和你們都有關係!快說出來,他現在在哪裡!如果不說,那就統統照此辦理!” 這時,沒有一個人作聲。這無聲的反抗更激怒了我:“好!你們不願說,可以不說。可是,過一會兒,你們想哭都來不及了!”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便命令清水中尉、許司下士、齋藤下士分頭一個一個地進行拷打。我自己也親自往中國人肚子裡灌涼水來逼供。 可還是沒有人作聲。我用十分生氣的眼睛瞪著他們,心裡想,不管怎麼強硬的傢伙,只要打死一個給他們看看,就都老實交代了。於是,我下令拉出一個老頭來。他面前蹲著一個22歲身體健壯、精神飽滿的小伙子,那正是老頭的兒子。我命令許司下士把手槍頂到那小伙子的後腦上,做出要勾板機的樣子。然後,我只覺得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問那老頭說。

“餵!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兒子殺掉!怎麼樣啊?” 老頭的臉色稍稍變了一點,可他只說了一句“不知道”,就馬上閉了嘴。我的設想完全落空了!氣得我失去血色的嘴唇顫抖起來。我又威脅地說:“我殺掉你兒子,你可別後悔呀!”那老頭毅然決然地說:“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要殺便殺!” 我聽了這話,更氣憤了,馬上命令許司下士開槍。這時,小伙子大聲說道:“爸爸!為了正義,一定要保衛住我們的土地!我雖然死了,可我還堅信,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就在這一瞬間,手槍噴出了火,那大義凜然的青年,撲通一聲向前倒下去。乾裂的大地無聲地把這愛國青年的寶貴鮮血吸收了。 我好像發了瘋一樣,扭曲著黝黑的臉,怒吼著:“你們要是不說,就全殺掉!”

可是,老百姓們還是誰也不說話。他們只是用那異常憤怒的眼睛瞪著我。我覺察到他們這種目光,又向清水中尉喊了一句:“把他們都徹底幹掉!”說完,我就回到了營部。 這時,連長甲田報告說:“齋藤一等兵找到了!他是在吳村的公路旁水溝裡用手榴彈自殺的。屍體已經炸得七零八落的。只能根據一片帶標記的襯衫的碎片才能確認這是他。” 我嘟囔著說道:“這個混蛋!讓我好擔心那……”可我心裡卻安心了,嘴角上的笑意油然而生。我命令副官盡快地把齋藤“戰死”的報告送到團部去。 第二天,我動員各連投入採伐棗樹林的工作。我帶著情報科和指揮部的人騎著馬各處巡視著。在離現場不遠的一個小山下,我們看到一個男人向東跑著。真奇怪!清水中尉馬上放出軍犬,軍犬飛快地追上去咬住了那個人。同時,清水帶兩個騎兵一起追上去,大約追了300米,把那個人綁了回來。我一看,是個二十七八歲的身體健壯、額頭很寬、體形很勻稱的男人。

“清水,這傢伙不是個黨員就是個密探!徹底審問一下!”我這樣下完命令,就坐到六七米以外一座小廟門前眺望樹林裡採伐的情形。 清水把那個男人雙手綁在背後便開始審問。過了一會兒,忽然那裡亂成了一團。 我跑過去一看,那個男人撲到清水身上正在毆打著他,一個衛兵把那個男人拉起來,用右手打他一個耳光,而左手馬上就被他抓住咬了一口,衛兵疼得嗷嗷叫起來。這時,幾個士兵撲上來才抓住他,清水好容易才站起身來。那人兩手再次被綁到身後,蹲下身去。我氣憤地跑過去責問清水是怎麼回事。 清水說:“這傢伙方才說要小便,我就把他綁手的繩子解開了。接著,我沒綁上繩子,想繼續審問時,他突然搶過衛兵的槍想逃跑,可是,左腳二下子滑倒了,才被我們抓住的。”

“真是個壞傢伙!” 我一邊吼了一句,一邊從清水手裡接過一把木刀,用力向那人脊背上砍了幾下,可是,他那充滿鋼鐵意志的身軀,竟把木刀彈了回來。他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我。 “清水,徹底審問這傢伙,讓他承認是個黨員就是你的功勞!”說完,我好像逃走似的,騎上馬向棗林奔去。 又過了一會兒,滿臉發青,戰戰兢兢的清水報告我說:“營長閣下,請原諒!那個男人,是個黨員。他只說了一句'你們等著吧!今天的仇是一定要報的!'然後,找個空子跑出去,一下子就跳進一口深水井裡” 我沒聽完就眼前一陣發黑,一種恐怖感襲上心頭,連嘴唇都顫抖起來,又吼了一聲:“笨蛋!竟出了這等事,你還算什麼軍官!”雖然我嘴裡這麼說,可我心裡也明白,那深刻的民族仇恨所激起的怒火是任何人也撲不滅的。

這片棗樹林的面積大約有15町步(町步——日本面積單位,相當於9918平方米。——譯者註)。這是農民們為了生活,用了二三十年時間,辛辛苦苦栽培起來的,林中約有2500棵枝葉繁茂的棗樹。樹幹直徑大約有30—40厘米,樹身高度大約有3米,樹冠是經過修剪的,恰似一把把綠色的傘。 河南的大棗是很出名的。棗林的收穫,是農民的重要生活來源。就這一片棗林,每年可結棗20—30噸。那密密麻麻的小枝上,已經萌發出新芽,正等待著春天的陽光。 我一邊看,一邊想著:我把這片棗林完全鋸掉!到時候,老百姓失去生活來源,就會離開八路軍而各奔前程的。想像著那些棗樹一棵接一棵地倒下去,揚起一陣陣塵土的情景,我心裡覺得十分愉快。

連長自我誇耀地說:“從早晨到現在,已經伐掉了100棵。” “這不是太少了嗎?有多少把鋸?” “30把。” “那麼,一把鋸,一個小時還沒鋸倒兩棵呢!你這個連長怎麼當的!” “八路軍的反抗很頑強。有一個排派出去警戒了,再說,這樹夾鋸,不像想的那麼容易。” “別說廢話!不會想辦法夾上木楔子嗎!鋸掉這片棗林,就是一場戰鬥。我恨這片棗林!宮尾部隊不就是在這兒被吃掉的嗎!午後,你無論如何,要給我鋸掉300棵才行!” 我認為宮尾部隊被全殲,就是因為有這片茂密而無情的棗林。不一會兒,我又轉到七連那邊去了。 七連長大家信義中尉在午飯後召集全連集合,他下命令說:“午後,無論如何要鋸倒300棵!兩個排比賽,誰先乾完準先回去!”上午一直在樹蔭下坐著休息的兩個排長,這回也只好手持鞭子來迴轉遊,監視士兵們的行動。 “餵!一等兵山本!你在想什麼呢?拉鋸,可得手使勁啊!”上等兵大島這樣對自己的伙伴說。而山本卻沉默著。 “餵!山本!你是個農民,這山上的活兒,你不是很熟悉嗎?可你乾了半天,怎麼不出活兒呢?”山本原來是日本的“中國地區”的農民,他在想著,培育出這麼大一片棗樹林,那得花費多少心血和汗水呀?把棗林鋸掉以後,農民們可得怎么生活呢?他愈這麼想,幹活兒就愈沒勁。這時,班長細田下士突然從身後向他跑過來,用鞭子往他臉上抽。 “山本!你也太不像話了!你清醒清醒!這是戰爭!”他這樣怒吼著,山本馬上挺直了腰,用力地拉起鋸來。當士兵們回到營地的時候,都已經累得精疲力盡了。天色已近黃昏。我為棗樹林的面貌一天之間就發生這麼大變化而感到滿意。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只要這片長過棗樹的土地還在,只要這些頑強不屈的農民還在,他們為了生存而進行的反抗就決不會停止的。 我坐下來吃晚飯。一邊吃著從中國人那裡掠奪來的肉和菜,一邊喝著啤酒。我的面前,站著呆頭呆腦的瘦高個福富中尉。只聽他說道:“營長閣下,真是戰果輝煌啊!” “怎麼個情況,你說說看!”我放下酒杯,歪著微醉的頭,看著福富的臉。 “是!馬20匹,驢50頭,牛30頭,豬20頭。請您去檢查一下吧!” 福富現出一副居功自傲的樣子,我看著他,心裡感到討厭,沒說什麼,站起身來跟著他走出去。在一片空地上,集中了使用武力搶來的家畜。那些牲畜都抬起頭來看看我,我心裡雖然滿意,可是嘴上卻貪心地說:“福富,我沒想到只有這麼一點,你還得認真搜啊!老百姓利用沙丘,巧妙地把牲畜都藏了起來,要督促士兵更認真地搜查!” 說完,我沉著臉回到營部。我根本不考慮部下的辛苦,一邊喝啤酒一邊想著怎樣向團長報告戰果。 第二天,我正坐在五連旁邊的沙丘上看著採伐情況,甲田大尉帶來一個老頭。老頭有60多歲,身材瘦削,眼睛卻炯炯有神。 “營長閣下,老百姓有個請求”他說道。 “你是從哪兒來的呀?” “我是吳村的,姓王,”老人跪到我面前,繼續說道:“這一帶,是一片沙漠地帶,小麥,高粱都長不好。從我們祖輩就開始培育棗樹了,現在才長大成林。老百姓就靠著到城裡賣棗,才能換些糧食來生活。種莊稼,那是一年一茬,可種棗樹得30年才成林哪!這是吃了千辛萬苦才得來的,這片樹林要是鋸光了,我們以後可怎么生活啊!求求你們,別鋸啦!” 他說話時,語氣雖很溫和,可是道理卻很強硬。於是,我惱羞成怒地說:“你是一派胡言!你們和八路軍串通一氣,在這裡消滅了日軍的一支部隊,這事情你不知道嗎?不能讓你們再次得逞了,這是我的戰術措施!” 老頭還想說什麼,我走上前去,抬起穿長靴的腳,往他腹部用力一踹,就把他踹倒了。他倒在地上,用手摀著肚子,二話沒說,用憎惡的目光瞪著我,慢慢站起身來走出去。 這時,我看看身旁的清水中尉,對他說:“我說,清水,這傢伙真怪呀!他從這兒回去,肯定去找八路軍,你快把他處置了!” 清水便命令松本下士尾隨著這個瘦削的老頭,從後面開槍打死了他。於是,這位熱愛生活、熱愛棗林,為同胞的未來而擔憂的老人,就這樣飲恨而死去。 13日晚間,我接到團部的命令,要求我們撤離原駐地。我把副官叫來,若無其事地下達了下列命令: 五連,要燒掉吳村的70戶,然後到大百尺集合。 六連,要燒掉桑園村的50戶,然後回營部待命; 七連,到李家莊去,把80戶人家全燒光! 我在午後3點下令發出可惡的黑色信號彈。不一會兒,從吳村和桑園方向,都騰起黑煙。黑煙過後,燃起可怕的大火,把天空都映紅了。我從遠處望見這情景,心裡惡狠狠地說:“這回,就讓他們徹底完蛋了!”李家莊的火還沒燒起來,我心裡等得不耐煩了,便帶著清水中尉,想到七連負責的李家莊去看看情況。 可是,還沒來得及走,那裡就燒起了熊熊大火。原來,他們是先把汽油灑到高粱桿上,再用它把一戶一戶的房子點著。這是妄圖奪走中國人民賴以生存的一切基礎。這地獄一般的劫火,是由我一手製造的。 突然,附近傳來了一陣輕機槍聲。這回可真是八路軍的輕機槍了。我們所在的被黑煙籠罩的村子裡,不知從哪兒襲來一股八路軍,這是完全出乎我們意料的。我全身發抖,陷入了怕被打死的恐怖之中。輕機槍聲越來越近了,我預感到,彷彿馬上就會有子彈從旁邊打過來似的。 “餵!清水!我到西邊去看看三排的情況”我用顫抖的聲音說了這話以後,就慌裡慌張地把部隊扔在這裡,自己躲到西邊的比較安全的村莊去了。 作者簡歷: 1900年10月1日出生於三重縣度會郡中島村,農民本田芳輔的三兒子。高小畢業後,在家務農。 1920年應徵入伍,任下士。 1929年作為少尉候補生入了陸軍士官學校。 1931年被授予少尉,在德島第四十三步兵團任過副官及連長。 1937年8月24日.侵略華中長江流域,在河南開封當過連長、團副官。 1943年晉升少校,在華中、華北各地任營長。 1945年6月在通遼附近戰敗。本文所記是作者1941年在河南當營長時所犯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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