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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十二章勝利了

我的抗戰1 崔永元 5375 2018-03-14
尹慧珉——時為重慶中央大學學生 閻繼哲——時為東北抗聯第三路軍特派員 劉勛——時為中國傘兵縱隊中隊排長 金逸群——時為中美混合空軍聯隊B-25轟炸機飛行員 王亮——時為山東軍區野戰軍第七師二十團五連指導員 李耐因——時為渤海軍區津浦大隊直屬分隊分隊長 賈克——時為延安留守兵團司令部軍事教育科長 蔣潤苑——時為五十三軍軍部作戰參謀 康國雄——時為重慶巴蜀中學學生 陸開利——時為上海三育小學學生 饒如平——時為第一百軍六十三師一八八團迫擊砲連連長 李祥麟——時為炮三團一營二連連長 楊永彬——時為七十四軍上尉連長 張訪朋——時為七十八軍戰車防禦槍隊一中隊中隊長 王建——時為中國駐印軍直屬汽車兵團第一團上士班長

俞慕貞——時為第十五兵站醫院政治指導員 王為一——時為中國電影製片廠電影編導 田申——時為中國駐印軍新編第一軍軍部作戰參謀 這一節裡有個故事沒有展開來說,有個老人講到,勝利的消息傳來,上海胡同里有些個日本人家在那裡哭。 這個老人當年還是孩子,戰爭爆發前,他的父親與一個日本人是同事,兩家關係不錯,日本人還受過他們的幫助。 後來戰爭爆發,一家人主動減少與日本家庭的來往。 後來一個偶然事件,日本人打了男孩的爸爸一個嘴巴。那位日本夫人一定堅持讓丈夫來道歉。 後來戰爭結束,日本人變得很慘,想要回家可是沒錢。中國家庭再次援助了他們。 孩子當年搞不懂這麼多事情,因為事實總比想像中復雜微妙。

這就是歷史。 這就是口述歷史。 1945年初,中國的抗戰即將進入最後時刻,然而在黎明到來之前,人們卻不知道黑夜還要等待多久才能夠結束。 1943年7月,由於叛徒告密,抗聯戰士閻繼哲被日本人抓進了哈爾濱的監獄。和閻繼哲一同被關進這個監獄的,還有5個共產黨員。當我們問起他當時的心理感受時,他說:“當時沒咋想,你想啥也沒用,就是等著。” 日本人讓閻繼哲交出藏匿的手槍,寫一份自首書。然而,經過嚴刑拷問之後,敵人既沒得到槍,也沒看到一個字。 1945年3月30日,在被關押近兩年後,閻繼哲被法院判處了絞刑。 1945年8月14日是行刑的日子。閻繼哲回憶說:“那天下午2點半,大概2點半還要多一點,就听見日本人帶著刀進來了,當時的耳朵可特別好使,有一點小動靜就听到了。”最先犧牲的是隔壁監牢裡的戰友孫國棟,他曾和閻繼哲並肩戰鬥過。 “老閻,我先走了!”這是戰友留給閻繼哲的最後一句話。在被押赴刑場的時候,閻繼哲聽到他一直在高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喊了沒多久,孫國棟就被絞死在了刑場上。

執行死刑的時間是每天14點30分至16點30分,那天行刑的劊子手多喝了點酒,晚去了一小時。戰友犧牲後,閻繼哲的死刑被推遲到第二天。於是,閻繼哲被押回牢房,心情複雜地等待著第二天的到來。他並不知道,就在這一天晚上的8點30分,遠在日本的天皇裕仁起草了向日本國民公佈的詔書,接受無條件投降。 早在1945年8月6日,美國向日本廣島投放原子彈;9日,美軍在長崎投下第二顆原子彈,同日,前蘇聯對日宣戰。 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天皇裕仁的終戰詔書向全國播放,標誌著日本正式無條件投降,也標誌著第二次世界大戰徹底結束。這一天原本是閻繼哲準備赴死的日子,可是命運的改變猝不及防。 閻繼哲老人今年已經98歲了,從1945年開始,他就把8月15日當成了自己的生日,紀念自己在這一天獲得新生。他回憶說:“行刑的第二天就是8月15日,這天12點掛出青天白日旗,日本投降了,監獄裡的人全部都放了。”

在8月15日這一天獲得新生的人,遠遠不止閻繼哲一個。這一天,在湖南衡陽,劉勛所在的部隊陷入了日軍一個師團的重重包圍中。這是一年前剛剛成立的中國第一支傘兵部隊,他們很少出手,可是武器先進,威力極大,敵人對這支部隊又恨又怕。 兩個月前,劉勛和他150餘名戰友,空降到湖南衡陽的洪羅廟,目的是搗毀敵人後方,阻擋日軍進攻貴陽。不久,劉勛和戰友們截擊了敵人的3輛卡車,伏擊戰打得乾脆利落。 劉勛老人回憶說:“這裡兩邊都是山,敵人的卡車必定要從這裡經過,我們的分隊就埋伏在山的南邊,他們來了以後,進入我們的埋伏圈。我們先打駕駛室,結果把3輛卡車全部消滅了。” 就這樣,中國傘兵隊以洪羅廟為營地,神出鬼沒地不斷偷襲敵人。到了8月15日那天,日軍派了一個師團的兵力包圍了中國傘兵隊。當時,周圍的老百姓偷偷給劉勛的部隊通風報信,告訴他們敵人在哪裡增加部隊了。

劉勛說:“老百姓比我們靈,像那個維持會的會長,陰一面陽一面,表面上聽日本人指揮,實際上他給我們通風報信。” 大敵當前,撤退已不可能,劉勛和戰友們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回想起這一場戰鬥,劉勛老人說:“這一次打仗,我們沒抱著活著回來的希望,都抱著必死的決心上戰場,當時都是這樣。敵人實在要來的話,我們就只有跟他幹到底,跟他拼了。” 就在同一天早晨,天剛濛濛亮,中美混合空軍轟炸機飛行員金逸群穿上保險傘,準備從武漢的機場出發。他們的任務是炸毀日軍盤踞的黃河大橋,炸橋的任務已經執行了不止一次,之前已經有很多人為此壯烈犧牲了。金逸群說:“橋兩邊都有機關槍,空中不好炸,要低空去炸,順著水面,像滑冰一樣。”

8月15日那一天,上面下了死命令,橋必須徹底炸毀。這是一場硬碰硬的戰鬥,金逸群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思想準備。就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超短波傳來日軍無條件投降、要求飛行員安全返航的消息。返航途中,金逸群的心情已截然不同,他忍不住大叫:“啊!回家了!回去了!” 就在同一天,遠在湖南衡陽的中國傘兵隊正被日軍重重包圍,劉勛和戰友們準備決一死戰。令傘兵隊沒有想到的是,就在日軍大部隊離他們還有幾十里的時候,日本人停止了前進,他們得救了。當天晚上傘兵劉勛和戰友們通過電台得知了日本投降的消息。終於勝利了,他們欣喜若狂。有的人連覺都不睡,高興得通宵喝酒,以慶祝抗戰勝利和自己得救。 新中國成立前,劉勛隨所在的傘兵三團起義,成為解放軍傘兵的一員。如今,85歲的劉勛正安享離休生活。 65年前那個歷史性的夜晚,刻進了太多中國人的記憶。

1945年8月15日晚上,正趕去奔襲敵人的八路軍教導員王亮,在路過的村邊發現了牆上醒目的標語:哈哈,日本鬼子投降了!這時的王亮正準備去打仗,來不及思索這條標語,就帶領部隊趕去快速襲擊敵人。那天的仗打得非常漂亮,王亮的部隊抓來了一二十個俘虜,繳獲了一匹很漂亮的大白馬。打完了仗,王亮繼續琢磨這標語的真假,是誰寫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勝利的消息很快得到確認,王亮和戰友們深信不疑,其實所有的中國人都深信,這一天必將來臨。王亮說:“高興得沒辦法,八年抗戰死了那麼多人,損失那麼大,群眾真是筋疲力盡。高興,吃頓水餃慶祝。” 1945年8月,八路軍戰士李耐因興奮得睡不著,他要寫詩。 “寫的時候處於一種很高昂的情緒中,這種興奮的情緒,隨著筆流下來,就像血液,所有的血液流到鋼筆上,由鋼筆流到紙上。”這首長詩,叫做《山谷大隊的覆滅》:

新中國成立後,文筆不錯的李耐因,成了新華社知名記者和編輯。 1945年8月深夜,在燈下寫詩的心境,讓他終生難忘。 中國人應該慶祝,因為我們終於勝利了!這場反抗侵略的戰爭,持續了8年。從1937年至1945年,中國軍隊共進行了重要戰役200餘次,大小戰鬥近20萬次,總計殲滅日軍150餘萬人,偽軍118萬人。 賈克當時是延安留守兵團司令部軍事教育科長,他回憶說:“8月15日的晚上,整個延安沸騰了,好多東西都往天上亂扔,人們興奮地亂跳、狂叫。八年抗戰,到底把日本帝國主義給打敗了,好不容易呀。”在康國雄的少年記憶中,勝利的那天,滿街都是人,他們拼命地叫:“中國的軍隊!頂好的軍隊!同盟國萬歲……” 53軍軍部作戰參謀蔣潤苑對美國兵記憶尤深。他說:“美國兵掏出槍來,噹噹,喊什麼呢,Japanese broken。Broken就是破碎了、完蛋了的意思,他們說日本完蛋了。這還不過癮呢,他們把啤酒瓶子往天上一扔,掉在地下,啪,碎了,接著喊,Japanesebroken……”

中國人心里高興,日本軍人心情複雜。陸開利當時還是小學生,他家所在的那條街上住著許多日本人,他回憶說:“所有的日本人都在家裡聽日本天皇的宣讀,一邊聽一邊哭,我們高興得不得了。” 1945年8月,一八八團迫擊砲連排長饒平如,看到自己的戰友被派去向日本軍人遞交受降信件。戰友送信回來以後說:“也聽不懂日本人講什麼,只看見日本軍官呱啦呱啦地發脾氣,哇哇哇地亂叫,有的用軍刀在桌子上東敲西敲,還當場看見一個日本軍官切腹自殺。” 1945年8月,較量不僅僅發生在戰場上。李祥麟當時是炮三團一營二連連長,日本投降以後,他的部隊去接收日本人的火砲,卻看到日本人向火砲敬禮。李祥麟問他們為什麼向火砲敬禮?他們說:“我們火砲大大的有功。我們從南京打到武漢,這個炮出了不少力。”李祥麟氣得受不了,大聲呵斥日本人:“你混蛋!這個火砲屠殺我們中國多少老百姓,多大的罪呀,什麼有功啊!你們失敗了!你們投降了!”日本人回答說:“我們沒有打敗,沒有投降,我們是聽天皇的命令。”李祥麟說:“你們天皇就那麼傻,沒有失敗就投降了嗎?你們好好反省一下,侵略戰爭沒有好結果,你們是自食其果。你們屠殺了多少中國老百姓?這是個罪行,你還不知道嗎?”最後,日本人回答說:“30年以後我們再見面。”

1945年8月,受降儀式結束後,投降的日本軍人被遣送回國。時任七十四軍上尉連長的楊永彬,至今還記得日本人回去時每人脖子上都掛一個小箱子,他心裡還納悶,不知道箱子裡裝的什麼玩意兒,後來才知道裝的都是日本陣亡者的骨灰。楊永彬說:“骨灰是什麼玩意兒,骨灰怎麼來的,我們也不知道,我們死了就埋了嘛,誰去燒啊。”日本軍人帶著同伴的骨灰,回到故鄉,可是數不清的中國軍人,他們沒有骨灰、沒有墳墓,甚至沒有留下姓名,他們的忠骨被永遠埋藏在故鄉的青山之下。 1945年8月15日,八年抗戰終於勝利,興奮過後,對於和平生活,人們有了更加真切的盼望。勝利的當天晚上,五十在軍軍部作戰參謀蔣潤苑在車站,想起了杜甫的一首詩,《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捲詩書喜欲狂。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 …… “行了,這回該我回老家了,黃棉襖我不穿了,管我有功也好、沒功也好,我出力也好、沒出力也好,這八年我熬下來了!”這是蔣潤苑當時真正的想法。 經歷過8年艱苦卓絕的生活,倖存的士兵們想要回家。當時流傳著這麼一句話:二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日本投降以後,軍隊裡有一股思潮,不光是戰士,有一些軍官幹部也嚮往著過這種小康的日子。李耐因說:“那些老戰士都30來歲了,都是些農民,他們想回家娶媳婦、抱孩子。” 七十八軍戰車防禦槍隊一中隊中隊長張訪朋在勝利後,回到了闊別多年的家鄉,在他眼裡故鄉的一切都那麼恬靜安詳。他看著滿山的青草,感覺家鄉的一切都在笑容滿面地歡迎他,於是他寫下了一首詩,題目就叫做《到家》: 將進家園步似飛,八年抗戰凱旋歸。 雞鳴狗吠都迎客,綠水青山盡展眉。 母親和妻子像往常一樣,倚著大門朝來路張望,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和丈夫就要歸來。久別重逢的激動和喜悅,像一幅畫,永遠烙印在張訪朋心裡。 抗戰勝利後,18歲的遠征軍王建從印度回國,退伍考取了山東大學。在青島等待開學的時候,他在大街上意外遇見了失散多年的母親,那時母親正念叨著兒子的小名。王建的小名叫金鑄,因為出生時算命先生說他命裡缺金,所以起了個小名叫金鑄,意思就是金子鑄的。在大街上,王建聽到自己的母親在說:“金鑄好幾年沒有消息了,這不勝利了嗎?他上哪兒去了?”就這麼巧,一對久別的母子在街上重逢,那種驚喜無法用語言表述。 見到母親的王建脫口喊出“娘娘”。母子雙方很快證實了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至親。王建說:“畢竟離開好幾年,那時真是百感交集啊,終於回到祖國又見到母親。當初我上飛機、離開祖國家鄉的時候,我就念'別了祖國!別了媽媽',心裡想終有一天我們還能再見。結果真見面了,而且就在勝利後不久。” 1945年8月,俞慕貞從安徽的部隊醫院,回到了家鄉。因為家裡都是種田的,所以她用部隊發放的勝利獎金,買了兩頭牛帶回家。除了兩頭牛,她還給媽媽帶回了一個人,小伙子在戰鬥中,失去了一隻手臂,他的勇敢獲得了姑娘的愛情。 雖然家裡父母不同意,但兩個青年人還是在戰後如願地結合了,一起生活到今天。俞慕貞說:“他殘廢了一隻手,家裡不開店,又沒有地,所以我媽媽說不行,她怕我們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我說,我靠自己,他也靠自己,我們不靠祖宗留給我們的東西。” 1945年8月,終於勝利了,對於未來的生活,人們開始有了新的設想。 1945年8月,有人想要回家團圓,有人想要繼續工作。抗戰勝利之後,中國電影製片廠的電影編導王為一恢復了老本行,繼續從事電影事業。那時,許多人和王為一一樣,都回到了老本行繼續努力。 1945年8月,除了繼續工作,還有人想去讀書。田申當時是中國駐印軍新編第一軍軍部作戰參謀,他一直想唸書,只是因為抗戰沒有念成。抗戰勝利以後,他心想,這下天下太平了,他可以重操學業,去唸書了。 1945年8月,雖然和平的日子還未真正到來,可是漫長的黑夜總算過去,對於未來,人們心存寄望。 在戰火紛飛的年代,重慶中央大學的尹慧珉經常和同學們一起朗誦詩,那是在離亂年月的片刻安寧。而今,安寧的日子徹底來到了。尹慧珉再次朗誦起她喜歡的那首詩——《我願意,我們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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