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日軍殘部會合地
陳納德將軍領導的中美航空部隊，對雪峰山里的日本兵進行驅趕式的狂轟濫炸，很起作用。他們曾經用來藏身的樹林燒毀了，修築的工事炸塌了，在沒有別的辦法的情況下，他們只好撤退。於是一個小隊或中隊，甚至沒有建制的一大群兵，開始從幾十個窩點向東走。
在中美空軍大轟炸中，死傷慘重的當數加川勝永大佐的第133聯隊。
當時他們被困在一處高地上，然而日軍主力第116師團部、第47師團、第68師團和34師團，以及兩個旅團都被中國軍隊堵住，不能解救他們。不僅如此，第116師團部和第58旅團還被包圍在雪峰山中。
加川大佐沒辦法，只好遵照軍部和師團部的命令，硬著頭皮單獨向東撤退。日軍133聯隊放棄高地，趁夜色在大山叢林中行軍。他們自以為安全，其實早被中國軍隊察覺，沿途不是遭到炮火的襲擊，就是被中國軍隊襲擊。當到達會合的指定地點時，整個聯隊不過1000多人了，但仍然很有戰鬥力。
進攻雪峰山的日軍，向東逃竄時，必經芙蓉山。芙蓉山地處洞口至邵陽公路線上，日軍殘部從雪峰山中走出來，就在這裡會合休整。來到這裡的日軍番號眾多，仗打到這個地步了，誰也指揮不了誰了，因為不是一個部隊，沒有上下級關係。有的小隊到達後，睡一個晚上便擅自離開，匆匆忙忙去邵陽，他們無心再戰。
幾個聯隊的大佐帶著殘部駐紮這裡，也曾想把這些殘部收攏過來，可是別人不聽指揮，帶著自己的小隊、中隊剩餘人員獨自行動。他們知道軍部、師團部的命令是撤退，沒有讓他們在這裡同中國軍隊拼。想在這裡打仗的無非是一些好戰分子，他們咽不下芷江作戰失敗這口惡氣，很不服輸地想頑抗一下。所以日軍的這個集合地點十分混亂。
當133聯隊殘部、217聯隊殘部到這裡時，追擊他們的中國軍隊便迎頭進行了堵截。中國軍隊這麼一堵，反倒把混亂的日軍擠壓成了一個整體。
上千日軍處在無路可逃的困境之下，不得不孤注一擲，向中國軍隊作拼死反抗，這是他們求生的本能所致。
芙蓉山戰鬥打得遮天蔽日，天昏地暗。加川大佐在長沙會戰中，就迎戰過中國軍隊的第57師，現在又碰到一起了。在日軍的左翼是74軍的51師，還有正在合圍的第18軍。可以說日軍的這些零散部隊是出不去了，他們回不到邵陽了。
中國空軍從芷江起飛，對日軍進行轟擊。日軍加川大佐和木清次大佐見到飛機就膽顫，他們都領教過美國的納帕姆炸彈，瞬間便可讓戰場變成一片火海，把人灼成焦炭。所以他們最好的辦法，便是同中國軍隊裹攪在一起，讓飛機發揮不出優勢。
中國空軍的飛機在天空中盤旋了好幾圈，焦急地無從下手，只見陣地上雙方士兵扭打在一塊，肉搏戰使他們一時無法分開。日軍也瘋狂了，抱著一個中國士兵就拉響身上的手雷，有的受了重傷，還連滾帶爬鑽進中國軍隊的陣地，引彈爆炸，同歸於盡。
日軍為了這支部隊能順利撤退，第47師團從桃花坪過來一支聯隊，他們是來芙蓉山接應他們的。日本這個聯隊的到來，大大增強了他們的進攻能力，中國守軍陣地大部分被日軍搶占。左翼第51師周志道師長，立馬派出部隊增援，協助57師奪回高地。
芙蓉山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為一個山頭高地，雙方你爭我奪，反反复复十幾個回合。中國軍隊士氣高昂，他們決不放過這群企圖逃跑的日軍，下最大決心要把他們消滅在芙蓉山下。而拼死掙扎的日軍，唯有突破中國軍隊的陣地，他們才有生的希望。突破過去就是邵陽，那是好幾個主力師團的大本營。
邵陽方向的日軍不敢出來，防守在正面的是中國軍隊的第18軍。胡璉軍長知道，他們的主要任務一方面是堵截雪峰山日軍的退路，另一方面是防禦邵陽之敵過來接應。因此，儘管芙蓉山打得殘酷，他們也不能抽調兵力去參加戰鬥，只能用大砲協助一下罷了。要解決芙蓉山的問題，還得靠芙蓉山作戰的中國軍隊自己。
在芙蓉山打得最艱難的時候，中國援軍暫6師趕到了。這樣一來，雙方力量的對比差距懸殊太大了，日軍明顯處於劣勢。無心戀戰的日軍，像逃命一般，動用了全部人馬朝芙蓉山谷的一個豁口上沖。大部日軍被殲滅，有少量日軍衝了出去。
照說衝出去的日軍是回不到邵陽的，外圍還有一層18軍的防線。然而第18軍卻放開了一個缺口，讓疲憊不堪的幾千日軍突了出去。參加戰鬥的第18軍11師的王直元將軍有些茫然，他在戰後還在想這件事，他曾這樣寫出他的想法：
18軍為什麼不截斷洞口至邵陽的公路？不去積極配合友軍圍殲敵人，而是轉移陣地，改攻勢為守勢。我至今是不理解的。
芙蓉山戰鬥，是湘西會戰反攻的最後一戰。這一仗結束了湘西會戰的第二階段，即大反攻。從整體上看，湘西會戰的大反攻是流產的，至少是沒有進行完畢，或者說剛剛開了一個頭，就停止了。放在嘴邊的肥肉不吃了，別說是中下級軍官，就是王耀武、周志道、邱行湘這些高級軍官都不理解，莫名其妙，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全是記者惹的禍，湘西會戰打得好好的，一切都按照預定的戰略方針，順順噹噹地朝前發展著。打了無數漂亮的阻擊戰或局部的殲滅戰，取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勝利，就把記者招來了。問題出在兩方面，一方面是國民黨的正面戰場，幾年來都沒有取得過勝利了。特別是去年，在國際形勢這麼好的背景下，國民黨軍隊卻出現了大潰敗、大逃亡的局面，讓全世界感到震驚，也讓盟軍瞧不起，現在歐洲戰場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蘇聯紅軍踏上德國的領土，在攻克柏林的戰役中，竟把41000尊大砲對準柏林，斯大林號召蘇聯紅軍，必須在法西斯野獸的洞穴裡把它打死，並在柏林城上高舉起勝利的旗幟。 5月9日，斯大林宣布這天為偉大衛國戰爭勝利日。中國最高當局也想彰顯一下自己的成績，讓記者親歷前線，作一些中國戰區勝利的報導。另一方面是這些記者的職業習慣，往往愛誇大其詞，添油加醋，把正在進行的戰鬥，說成戰鬥結束，把局部的勝利，說成是取得徹底的勝利，有很大的水分。
國外新聞媒體看見中國新聞媒體的報導後，《美國紐約時報》於5月11日發表評論，說芷江會戰勝利，可視為對日戰爭轉折的暗示。國內的大公報又出口轉內銷，轉載了這條評論員文章。正在重慶開國民黨六大的代表，看了這個評論，一致要求國民黨最高軍事委員會，向六大匯報湘西會戰勝利的情況。
國民黨六大代表提出的這個要求不過分，畢竟中國抗戰堅持了八年，付出了血的代價，今天在湘西會戰中取得了巨大勝利，誰不興奮？誰又會不去關心呢？過去國民黨正面戰場也取得過勝利，如像徐州會戰時期的臨沂大捷、台兒莊大捷和長沙會戰的勝利等等，但最終還是被日軍戰勝了，勝利的城市沒有最後堅持住。所以湘西會戰是第一次，既勝利了，又堅持住了，日軍再也沒有能力把它奪走了。也該中國軍隊和中國人民揚眉吐氣一回了。
蔣介石聽了匯報，同樣認為這是好事。最起碼可以拿湘西會戰勝利這件事，為國民黨的代表大會增添喜慶，同時不僅鼓勵國民黨全國代表的信心，也可以在全國人民中間樹立國民黨及國民黨政府的形象。
當然蔣委員長是了解湘西會戰情況的，那裡還沒有取得最後的勝利，只是從戰役防禦階段，轉為反攻階段。在防禦發展到相持階段的時候，有局部的殲滅戰和局部的總攻擊。現在媒體把這場戰役推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如果不承認湘西會戰取得了勝利，那麼國民黨中央所領導的中央廣播電台，中央日報等各大媒體，不是在說瞎話嗎？這不僅欺騙了國人，而且還矇騙了同盟國的輿論，蔣介石想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軍事為政治服務，戰爭必須服從政治，蔣介石想。中國戰區總司令的蔣介石，完全可以主宰一切。在中國戰區，他說打就打，他說撤就撤。即使正在進行著的戰役，他也可以說停就停，說結束就結束。戰爭有規律，但必鬚根據人的需要。因為戰爭是人在進行的戰爭，蔣介石思考著這個問題。
蔣委員長打電話找何應欽，他命令何應欽三天結束湘西會戰，立即趕到重慶向六大代表全面介紹湘西會戰勝利情況。何應欽有些為難，他對委員長說，湘西會戰剛剛轉入反攻階段，大仗還沒打上一場呢！蔣介石很生氣，他批評何應欽不懂政治，現在全世界都說中國軍隊在湘西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難道你能說不是嘛。人類所有的戰爭都是為政治服務的，我們也不例外，戰爭服從政治。蔣介石說著就把電話掛上了，這方面的事話不必說多，讓下面的人去處理就行了。言多必失。
何應欽明白蔣介石的意思。這件事做好了是件好事，做不好或者說被記者媒體察覺，就是件壞事，那麼這個黑鍋又得他何應欽來背。何應欽願意背，只要是對岡村寧次有利的，背黑鍋就背黑鍋吧。他們作出立即結束湘西會戰的決定，完全不考慮軍隊的感情，也不考慮湘西老百姓的感情，只想到自己的政治利益，想到國民黨政府的政績。
中國軍隊八年浴血奮戰，犧牲了多少優秀的中華兒女。中國人民被帝國列強欺壓近百年，特別是日軍的鐵蹄、大砲和軍刀，屠殺了中華同胞數千萬，致使美麗的中國山河破碎，生靈塗炭，陷入災難深重的深淵。蔣介石集團就沒有斯大林的氣魄，他號召蘇聯紅軍，要把法西斯野獸打死在自己的洞穴裡，這是蘇聯人民的呼聲，是數千萬死難者的吶喊。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酷。僅溆浦縣一個鄉公所的統計，遭到日本鬼子強姦或輪奸的就達436人，其中32人被輪姦至死。一個叫紅岩村的，有108名婦女被強姦。日本野獸手段殘忍，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十一二歲女孩，他們都不放過。一位84歲的老嫗，竟被一群日本兵輪姦致死。有個12歲的女孩，被日軍輪姦痛苦掙扎，日本人竟用刺刀割破孩子的下身，進行輪姦。他們在這個區鄉搶走豬、牛4000多頭，燒毀民宅100多棟，對這樣的野獸，一個有正義感的獵人能放過他們嗎？肯定不會。
蔣介石竟在湘西會戰的關鍵時刻，作出如此下策，是不得人心的。在過去圍剿中共紅軍的部隊和後來進行的三年內戰中，蔣介石對待中國同胞從來就沒有過心慈手軟的事情。所以，蔣介石集團是注定要失敗死亡的。
何應欽對日本帝國是有感情的，他積極貫徹蔣介石的意圖。用什麼辦法才能最快結束戰鬥呢？辦法就是兩個：一是動用湘西以及湘西周圍所有中國軍隊的力量，配備中美空軍所有的部隊，向日軍殘部發起最猛烈的進攻，在幾天內全殲日軍幾萬人的部隊；二是放開一道口子，用大兵團驅趕的方法，把雪峰山里的日軍攆到邵陽以東去。只要雪峰山戰場沒有日本軍隊了，湘西會戰就算結束了。
兩種方式，蔣委員長同意哪種呢？何應欽揣摩著蔣介石的心思。他認為最合蔣介石胃口的是第二種方式，既達到結束湘西會戰的目的，又省下兵力和資源。老蔣心痛他的這些部隊，在湘西以及周邊擺放的軍隊，全是嫡係部隊。蔣介石的心肝寶貝，損傷一兵一卒他都會罵娘。這些部隊是有用處的，抗日戰爭一旦勝利，還得用他們來應付局面。
何應欽為自己的聰明智慧感到自豪，但他還是非常謹慎的。他過去吃過虧，生怕蔣介石對他再起疑心，用陳誠那幫人來壓他。所以他用專線向重慶的蔣委員長作了匯報，把他思考成熟的第二種方案講述了一遍。蔣介石哈哈大笑，很狡猾地說上一句：“這是你總司令的事，我只要結果。”
王耀武是深夜接到何應欽的電話的，他一聽何應欽的意思嚇得從板凳上跳了起來。他問何總司令，這是你的決定，還是最高軍事委員會的決定？何應欽不想說得那麼明白，用命令的口吻說：“別管這麼多，你執行就是了。”王耀武是個愛思考的人，他不像湯恩伯那麼愚蠢，僅憑一個電話，你殺了我王耀武的頭，我也不敢從命啊。所以，王耀武關心地說：
“何總司令呀，這麼大的事，是要殺頭的。沒有最高軍委會的命令，誰敢弄這事呀。總司令呀，我看還是再三考慮一下為好，起碼也得讓委員長知道才是喲。”
何應欽的口氣不高興了，我這個總司令你們竟敢不服從，眼裡還有沒有我何應欽了？其實何應欽明白，他何應欽算什麼東西，雖說是中國陸軍總司令，哪支部隊是你的？平時沒有大事，說話還有人聽聽，命令也得執行，一旦做出重大決策，或者遇到重大變故的時候，他敢說沒有一個人敢追隨他，去同蔣介石抗衡。現在不是明擺著的嘛，在重大決策變故面前，王耀武哪敢遵命行事呀。 “告訴你吧，這是蔣介石委員長授意的，明天，不，後天我就動身去重慶，向六大代表匯報湘西會戰勝利的形勢，作湘西會戰的軍事報告。你那裡要連夜加班，給我準備一些有關資料。耀武啊，這可是最高機密啊，千萬不要讓記者、共黨和老百姓知道這些內幕，否則將有殺身之禍。對下面軍、師長，就說是命令，戰爭服從政治，軍事服從黨國利益。現在國際、國內的政治形勢，都需要國民黨軍隊有場大勝利才是。”
王耀武一聽軍事配合政治，戰爭服從政治。他就明白是老頭子的意思了。全國軍民的確需要勝利鼓舞一下了，長年聽不到中國軍隊勝利的消息，那麼國民黨、國民政府、黨國軍隊在全國民眾心目中的地位就會下降。王耀武放下電話，雖然明白這裡面的道理，但心裡還是感到憋悶。部隊付出這麼大的犧牲，湘西人民做出巨大的奉獻，就這樣眼睜睜地把日本鬼子給放跑了，他真感到對不起犧牲的官兵和湘西人民。
王耀武是一個有著民族正義感的血性男兒。而對日本列強的飛機大炮，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讓他做這樣的事，真有愧于一個中國人的良心，有愧于一名中國軍人的品格。如果有一天，地下英烈知道了這件事，他王耀武就是千古罪人，落得不好的罵名。
這是一樁黑暗中的卑鄙交易。軍令如山，作為一個軍人又不得不去做。他在想如何說服手下的軍長、師長，不服從又怎麼辦呢？他想到兩個人比較關鍵，一是18軍軍長胡璉，另一個是57師師長周志道。他們的部隊是截斷日軍退路的主力，只要他們把閘門打開，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了。
王耀武首先得同第四方面軍參謀長邱維達通個電話，把上峰的意圖告訴他，好讓他在前線具體部署一下。邱維達前線指揮部電話響鈴的時候，邱參謀長同一群參謀人員正得意地圍著雪峰山地形沙盤，指手畫腳，談論著明天將發生的戰鬥局勢。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參謀部的主任、處長都在評說邱參謀長軍事天才的佈局，把通向芙蓉山的洞邵大道讓開，龜縮或盤踞在雪峰山的日軍殘部，都以為那是條生路，紛紛朝洞邵公路線上的芙蓉山地區集中，殊不知那裡早有第74軍的3個師，外層還有第18軍。日軍殘部退到那裡，不死也得扒層皮。日軍根本沒有力量突破74軍、18軍兩道封鎖線。
明天更有好戲看嘍。廖耀湘的新6軍將從雪峰山中央進攻，直接打擊日軍第116師團部和47師團，把他們全部驅出去，在丘陵地帶設伏，四個軍的力量把日軍主力殲滅掉。邱維達還同芷江空軍通了電話，中國空軍將在拂曉出動戰機50餘架次，協同地面部隊作戰。
邱維達伸個懶腰，桌上的電話便叫了起來，他伸手抓起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是王司令官的：“邱參謀長還沒休息吧？”王耀武抽著大煙草卷的煙筒子問道。邱維達恭敬地說：“王司令不也沒休息嘛。”王耀武說：
“睡不著，何總司令要求盡快結束湘西會戰。他很著急啊，因為何總司令要向六大代表作軍事報告，全面介紹湘西會戰的情況。你們抓緊時間研究一個方案，看看如何才能提早結束這場戰爭。”
邱維達參謀長胸有成竹地說：“請王司令放心，我保證五天之內結束湘西會戰。”邱維達滿以為王耀武聽了這話會高興，五天時間是他邱參謀長誇的海口。身邊的參謀處長些都為邱維達捏把汗，軍中無戲言呀。他們在一旁著急地又是比劃，又是打手勢說啞語，請他慎重表態。
電話那頭的王耀武突然大叫一聲說：“不行！何老總後天就動身去重慶，我這裡正在加班加點趕材料，湘西會戰勝利的講演稿。在他動身之前要設法解決湘西會戰的問題。”王耀武的態度沒有商量，這是邱維達第一次聽到王司令用這樣的口氣同他說話，過去從來沒有過。
邱維達拿著電話筒子，嘴巴張得很大：“五天都不行，那你要我怎麼辦呀，我邱維達又不是孫悟空，這打仗又不是舞台上演戲，鑼鼓點子一敲開戰了，鑼鼓點子一停仗就打完了。我可不會變戲法。”王耀武在電話那頭說的話，身旁的人全都聽見了，他們一個勁地朝邱參謀長搖頭，表示沒有辦法。
王耀武見邱維達那邊半天不哼聲，就大聲說：“在胡璉18軍正麵包圍圈上放一個缺口，這樣可以早點結束戰局，就在你設計的洞口公路附近放開一個口子就行了。”
邱維達本能地叫了起來，他說：“王司令，這要是你的命令，我邱維達萬不敢從命。我說王司令，我倆共事多年，可不能幹這等有悖國家、民族利益的事啊，那不成了汪精衛、週佛海之流的漢奸了嗎？”邱維達越說越生氣，他真沒看出王耀武，不就是要新補選進中央執委嗎？就為這去背叛民族大義呀。邱維達就是被罷官，他也要直言，他又說：“王耀武司令，你可別被勝利沖昏頭腦，幹這等大義不道的事！”
王耀武沒有生氣，他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國軍裡面有個'邱瘋子'叫邱清泉，還有個'邱老虎'叫邱行湘，今天咋又冒出來一個'邱大膽'叫邱維達。你這個邱大膽，竟敢違抗軍令嗎？”
邱維達豁出去了，他說這樣的命令，就是砍我邱維達十次腦袋，我也不敢去執行，反正是一死，死了總比背個漢奸的罵名強。王耀武這下真生氣了，他聽邱維達動真格的了，你一個參謀長也不想想，這麼大的事能是我王耀武作出的決策嗎？他說：“有話你去重慶找老頭子說去，我現在命令你立即執行，明天必須完成！”說完電話咔嚓一聲掛斷了。
邱維達聽著電話掛斷的聲音，渾身顫抖一下。他想這不是出自王耀武的命令，給王耀武十個膽，他也不會下這樣的命令。他知道這個命令有來頭，急忙放下電話，快步走到沙盤跟前，問參謀們如何辦理這件事才好。
參謀處長們說，兩手準備。邱維達點頭說是，必須搞兩個方案，一個是打，另一個是放。他正想對身邊的同僚說說自己的想法，電話又想了。
邱維達以為是王耀武又有什麼新指示，他希望王司令能收回成命。
電話是何應欽總司令打來的，他問：“你同王司令發生不愉快了嗎？一個參謀長，要服從方面軍的指揮，精誠團結是至關重要的，這麼多年，你們倆不是配合得很順手嗎？我告訴你維達，軍事配合政治，戰爭不是為政治服務的嗎？你要明白這個道理，戰爭永遠都要服從政治。因為戰爭本身就是政治鬥爭的產物，是政治鬥爭的最高形式。好了，以後我會找你商榷戰爭與政治的關係。現在你抓緊制定王司令命令的執行方案，要很好地佈置下去。”
邱維達在電話裡應了一聲。他放下電話，立馬給王耀武司令官要了電話，他倆在電話裡談笑風生。王耀武還向他說了苦衷：“真是砍頭都不想執行這個命令，說不定委員長有長遠的考慮。政治這玩藝兒，我們軍人永遠都弄不明白，政治太深了，你我都是外行。胡璉的電話我已打過了，18軍保證執行命令，明天凌晨他就移動陣地。”
邱維達在電話裡說好，便放下電話，在指揮所裡來回踱著方步。他拿起寫了大半年的一大摞稿紙，一張張撕扯著。參謀部一處處長跨步向前止住他：“邱長官，你這是乾什麼？這書稿可是你大半年的心血啊。”
邱參謀長想給部隊編寫一本軍事教科書，就以湘西會戰為教科書的實例，但書稿中大反攻這一部分沒有了，整本書也就沒有實際意義了。他認為最精彩的章節該是被何應欽、王耀武撕毀的這一章。這在世界戰爭史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戰例，他為這章起名為：欲擒故縱。然而現實完全變了樣，雞飛蛋打。前面寫得那麼有激情，那麼悲慘壯烈，後頭如果寫把仇人放了，讓殺人不眨眼的魔鬼踩踏著戰士的鮮血走了，這還叫軍事教科書嗎？讀了這樣的書，恐怕要培養出一大批漢奸出來。
邱維達在執行命令的同時，心裡有說不出來的一種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