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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驚變·毛澤東、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

草地驚變·毛澤東、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

石永言

  • 紀實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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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65595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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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西渡嘉陵江,四方面軍撤離川陝根據地

三月的嘉陵江,風寒水冷。初春的柔風,雖然吹縐了一江綠綢,但留給浩森江面的,仍然是冷冽和寂寞。 川北蒼溪城南與間中之間的塔子山下渡口邊,很遠很遠的峽谷平壩裡,到處搭蓋著簡陋的工棚。新砍的杉樹、青杠樹支起一張張調殘的褐色篷布,有的木架子上則搭蓋著樹皮或茅草。人們在工棚內外急匆匆地來來去去,搬運著笨重的木棒和木板。幽深暗藍的叢林裡,這裡那裡突然響著“叮叮噹當”、“乒乒梆梆”的敲打聲與錘擊聲。 早晨,紅四方面軍軍事委員會主席張國燾滿懷心事地從總指揮部來到一號工地,查看部隊造船的情況,身材瘦長的紅四方面軍總指揮徐向前陪同著他。由於張國燾是個胖子,肥頭大耳,加之步子走得急,又翻過幾座大山,他那白皙的臉面已經開始沁出熱汗來了,氣喘吁籲。於是他不得不解開棉衣的釦子,摘下軍帽,捏在手中。而精幹的徐向前卻氣不長出,面不改色,好像散步來到這裡。

張國燾看見一號工地上到處堆放著新伐的木材,有的已經割鋸成一塊塊木板,散發出濃烈的松柏氣味。紅褐色的崖壁零亂地堆放著無數破銅爛鐵。他知道那是用來冶煉準備造船用的釘子。有什麼法呢?到哪裡去弄這麼多急需的鐵釘呢?只有靠紅軍的雙手自己去鍛造了。 張國燾和徐向前朝崖壁走過去,想看看這些破銅爛鐵究竟是些什麼?興許還能發現一兩件“寶貝”。張國燾皺著眉頭用肥胖的白手翻看著,見是幾口破鍋,還有一兩隻碩大的廢鐘。他注意辨認著一隻棄鐘上殘缺不全的鑄文,見是明朝萬曆年間鍛造的,是閬中四十里遠一間靈官廟的存鐘。他心想,要不是渡江在即,像這樣的文物古董,斷不會毀掉,應該留給後人去考證。但眼下既要造船,就顧不得這麼多了,不得不將它們擊碎,投入化鐵“爐”中去冶煉了。

然而,這深山野答中有什麼化鐵爐呢?張國燾抬起那雙皮肉鬆弛的眼睛向崖壁下的平台望去,見那裡有一個根深的坑,顯然是紅軍才挖掘出來的。幾個女紅軍正朝坑里投放木材。由於新伐的山柴水分很多,燃燒起來一陣“噼劈啪啪”炸響,像在燃放一串驟響驟停的鞭炮。濕柴的濃煙將女紅軍熏得眼淚直淌,紅黑的臉蛋花糊糊的,山風將濃煙吹得四處飄散,遠遠望去,依稀的青煙中,似乎開放著幾朵紅山茶,特別是那頂八角灰布軍帽上的紅五星,一閃一閃的,極為鮮麗。 一會,幾個年輕力壯的戰士走過來,看見張國燾與徐向前便一個勁的呼喊,顯得十分親切: “張主席!徐總指揮!” “嗯!”張國燾點點頭,微笑著說: “二十天內,你們工地能拿出三十條船嗎?”

“莫來頭!張主席,不瞞你說,我們已經有三天沒有閉過眼了,'瞌睡蟲'老早就被趕到嘉陵江里餵魚蝦去啦。”一個個子不高瘦筋筋的但卻挺有精神的戰士笑嘻嘻地回答著。 “好!”張國燾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問道: “你們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砸破銅爛鐵來煉鐵。”一個大塊頭的戰士立即回答。 “哎——這口鐘真可惜!”張國燾喟然長嘆一聲。 說著說著,這幾個戰士便揮起二錘、鎯頭,鏗鏗鏘鏘地捶擊起來,不時從揚起的鐵鎚鎯頭下跳出幾顆耀眼的金星。 張國燾與徐向前在造船工地上轉悠著。一會他們鑽進亂糟糟的工地,一會來到拉大鋸的壩子,見戰士們都在緊張繁忙地工作。一個個脫掉棉衣,光著頭在幹活。張國燾邊走邊滿意地對徐向前說:

“看來,下個月渡江不成問題。” “為了策應一方面軍,指戰員們勁頭很高。”徐向前隨意漫應著。 張國燾不無感慨地說: “不是為了策應一方面軍,我們也不會放棄川北蘇區。前月接他們來電,說準備偷渡長江,要我們與之配合,協同作戰。後來不知他們的情況如何?聽說正在雲貴川交界地區和國民黨軍隊兜圈子,行踪飄忽,方向不定。劉湘的部隊,正沿著長江設防,阻攔一方面軍偷渡。他們能否偷渡成功?看來還是個問題。如果他們無此力量,我們自不願貿然放棄川北蘇區。” 徐向前思忖著說: “中央和軍委1月22日來電推斷,他們必定要渡江。” 這時,三個身穿青布長衫,腰繫白布帶子,頭上包著白布帕子的老頭,提著黃黃的粗楠竹筒,從樹林那邊的小道慢步走來。他們一邊走,一邊大聲武氣地擺談著,很快走近張國燾與徐向前的身邊。

徐向前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四川話問道: “老大爺,你們提那麼重的東西走人戶?到啷格地方去?” 一老者捋著頦下齊胸的鬍鬚大聲說: “我們不到別的地方去,就到你們紅軍這裡來。” 張國燾拍著手說: “歡迎!歡迎!” 另一個臉色黝黑的者者上下打量著張國燾,見他穿戴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皮膚也白淨,心想怕是個大官,於是試探著問道: “我看你這個紅軍同志,怕是個首長吧。” 徐向前立刻對老人們說: “這是我們的張主席張國燾同志。” 那個鬍鬚齊胸的老者伸出大拇指,喜孜孜地說: “嗨呀!大名鼎鼎的張主席,川北蘇維埃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今天在這山旮旯裡碰到了,算我們的運氣。” 張國燾笑吟吟地對老人們說:

“老大爺,還沒開春,天氣有點冷,你們來這裡做哪樣?” “你說做哪樣?還不是為了你們。聽說紅軍造船要桐油,我把自家點燈用的都拿來了,裝在這節楠竹里。”那個個頭高大的老頭迫不及待地說著。 臉膛黝黑的老者吃力地擺動著手中的楠竹筒大聲說: “這也是我自家點燈用的桐油,全拿來了,支援紅軍。打船沒有桐油怎麼成?下水不壞事,才有鬼。” 長鬍鬚的者頭將手中的楠竹筒擱在地上,不停地擺動著酸軟的手臂,深沉地說: “我家為了嫁孫姑娘,在縣城買了好些桐油來漆嫁妝,聽說紅軍需要,鄉蘇維埃號召支援紅軍,我全拿來了。” 張國燾、徐向前被川北蘇區淳樸的老農這種為紅軍為革命的奉獻精神感動了,內心深處對川北蘇區人民升起一層崇高的敬意。張國燾緊緊握著老人們的手說:

“我代表紅四方面軍感謝你們,感謝川北蘇區人民!” 徐向前當即對三個老人說: “你們獻給紅軍的桐油就放在這裡,不要再送到工地了,我們給你們提去。” 三老者拱手齊聲說: “那就多謝了。” 徐向前親切地對老人們說: “和我們一道去總部歇會,吃了中午飯再走。” 高個頭老者擺擺手: “不消了,我們家中還有事,不消客氣。” 臉膛黝黑的老人說: “紅軍和民眾,本身是一家人。” 張國燾、徐向前送走了三個老人,手裡提著盛滿桐油的竹筒,慢慢朝工地走去,心裡很不平靜。 張國燾查看完造船的一號工地後,在他的特務員小金隨衛下,與徐向前一起接著又到二號工地、三號工地轉了一圈,傍晚時分才回到總指揮部。

紅四方面軍總指揮部設在縣城一個寬大的祠堂裡。祠堂全用大塊的青磚鑲嵌裝修,古樸端莊,很有幾分氣勢。歇山式屋頂,四角的簷口微微翹起。祠堂四周用青石鑲砌著高大的石壁,石壁外面有一座石牌坊。青石壁上用鋼鑽鏨刻著很多紅軍標語,字跡渾厚莊重。石牌坊的兩側鏨有一幅對聯: 張國燾居住在祠堂第二進院落的一間廂房。他拖著疲憊的雙腿邁進自己的住室,感到渾身相當困乏,心裡也不是滋味。 紅四方面軍準備西渡嘉陵江的渡江計劃,是由張國燾親自部署的。他親自參加研究審定每一個可以渡江的渡口,最後終於選定蒼溪縣城附近地區的渡口。可是這個地段江寬水深,水流湍急,兩岸多是懸崖絕壁,不易登攀。川軍鄧錫侯、田頌堯兩部,重兵把守,扼險設防。在選定此處為渡江點的軍事會議上,四方面軍的高級將領多數持反對意見,認為這個渡河點太險,利少弊多,恐難奏效。唯有張國燾極力贊同,認為這個地方條件最好。理由是敵人決不會疑心紅軍會在此渡江,紅軍正可以利用敵人的疏忽麻痺大意,一舉成功。這是張國燾將三國上的“空城計”反其道而用之,是他大膽採取的一個軍事行動。這個計劃雖然遭到部屬的反對,他卻不以為然,堅持執行。

張國燾利用敵人的逆反心理作了這個非同一般的選擇之後,他的內心其實還是隱隱感到不安。他想到,如遇不測,譬如船隻不能按時造好,或者船隻修造的質量出了問題,都會功虧一簣。那時遭到袍澤們恥笑還是小事,造成部隊的損失確是大事。於是他為之不安,今天一早便約著徐向前去造船工地巡視一番,勗勉激勵指戰員們認真努力完成任務,以不誤軍機大事。 為了西渡嘉陵江,早在2月中旬,四方面軍總部就作了認真準備,在旺蒼召開了水兵連成立大會,加強划船、推船和浮水的訓練。水兵連由4個排16個班260人組成,都是從各軍中挑選出來的。同時還建立了船工會,專為水兵連造船和修船。接著在旺蒼的東河開始訓練。時值嚴冬,寒風刺骨,河面上浮動著一層薄薄的冰塊。戰士們冒著嚴寒,破冰練習浮水,竟有兩人凍死,但訓練未停,一直持續下去。

水上訓練看來基本可以了,現在的問題是造船。張國燾曾親自佈置三十軍軍長余天雲和政委李先念去造船工地檢查督促,作政治動員。預計渡江的時間一天天逼近了,現在還沒造出一隻船來,張國燾不免有些焦急。 張國燾清楚地記得,還是在1月下旬,四方面軍發起廣(元)昭(化)戰役,準備殲擊丁德隆旅,擬攻占廣元、昭化兩城,再向甘肅南部地區發展,尋機打擊胡宗南主力的時候,突然接到中央政治局和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來電。電文說:“為選擇優良條件,爭取更大發展計,決定我野戰軍(中央紅軍)轉入川西,擬從滬州上游渡江,若無障礙,約二月中旬即可渡江北上。為使四方面軍與野戰軍乘蔣敵尚未完全入川實施'圍剿'以前,密切地協同作戰,先擊破川敵起見,我們建議你們應以群眾武裝與獨立團向東線積極活動,箝制劉(湘)敵,而集中紅軍主力向西線進攻,宜迅速集結部隊,完成進攻準備,於最近時期向嘉陵江以西進攻。” 在接到這一來電之前的十來天,四方面軍駐節寧羌的時候,張國燾曾接到中共中央一封電報,說中央政治局在貴州的遵義召集過一次會議,其內容是確認中央的政治路線是正確的,軍事路線卻犯了嚴重錯誤,主要是中央紅軍在江西蘇區誤用保衛蘇區的口號,採取保守性的軍事防禦策略,放棄了游擊戰的優良傳統,因而招致了軍事上的失敗。另外,電文還告訴四方面軍,中央政治局增選毛澤東為常委。 其實,張國燾決定四方面軍西渡嘉陵江,還不完全是出於對一方面軍的策應。早在頭一年的10月,當一方面軍脫離江西根據地,向西行動才幾天工夫,四方面軍就獲悉了這一重要情報。張國燾大為震動,立刻召開高級幹部會議,分析一方面軍丟掉蘇區,突然西行的原委。因為一方面軍的這一重大軍事行動,事先並沒電告四方面軍。張國燾是從敵人的材料裡直接截獲的。高幹們在會上一致認為,一方面軍的西行,是在敵人的壓力之下,不得已採取的軍事行動,是一種戰略退卻。而張國燾更進一步為一方面軍在退卻路上能否阻止敵人的追擊而憂慮。心想一方面軍中有那麼多幹部,共產黨的要員幾乎都薈萃其中,為何不能粉碎敵人的“圍剿”?一方面軍之不能在江西立足,應該說是對蘇維埃運動的嚴重打擊。蘇維埃運動在中國能否勝利?還要打一個大問號哩!中國共產黨的政治路線,看來大有推敲的必要。張國燾在得知一方面軍突圍西征的消息後,就開始在琢磨這個問題了。那麼,如果四方面軍老蹲在一個地方,不積極向外發展,什麼時候都在應付敵人的“圍剿”,長此以往,是否會與一方面軍一樣的被動,到頭來咀嚼一方面軍同樣的苦果?而四方面軍就地發展,又確有困難。因為四方面軍的槍枝彈藥,質地愈來愈低,兵力雖有5萬,但實際能作戰的槍枝不到兩萬,其中多屬土製,幾乎差不多是從四川軍閥作戰繳來的貨色。如果同蔣介石的嫡係部隊作戰,才可繳獲較好的槍彈來補充自己。再則川北蘇區經過歷年的戰爭蹂躪,糧食及其他物質資財均感匱乏,也不再適應5萬之眾的部隊生存,要想發展,只有另圖更張。 於是張國燾在接到中共中央要四方面軍西渡嘉陵江策應一方面軍的電報後,更堅定了他撤離川北蘇區的打算。因為這樣做的結果,既主動配合了一方面軍,尊重了中央的意見,是一種聽從中央調遣的表現。同時,也是自身的需要,不能不說是一箭雙雕的萬全之策。 但一旦作出撤離川北的決定,張國燾又不免有些猶豫徬徨起來。 1933年初,酒綠燈紅的大上海,鬼影憧憧,租界裡密探包打聽四出活動,國民黨的特務鷹犬橫行十里洋場。中共中央由於王明錯誤路線作祟,以及掌握中央核心機密的顧順章、向忠發先後被捕叛變,在上海呆不下去,不得不遷往江西蘇區,將中央的一些負責幹部分別派往各革命根據地去開展工作。作為駐共產國際的中共代表團成員的張國燾,剛自蘇俄歸來,自願去鄂豫皖蘇區。他認為過去對這一帶情況還比較熟悉,大好中原,正便於他縱橫馳騁。如果以鄂豫皖為起點,再向北發展,以期在大江以北掌握更廣泛的地區,這更令他心馳神往。因為自他投身革命後,在中共的一些重大原則問題上,他總與黨的方針政策相左,比如中共第一次與國民黨合作,中共黨員參加國民黨這個問題上,他持反對意見;以後的南昌暴動,他又阻撓。他自認是中共的“少數派”,一直受到中共與第三國際的指責,被斥為機會主義的代表。加之在黨內他又愛搞點小宗派,以致屢遭抨擊。可他總是耿耿於懷,對中央與國際的批評不以為然,有時還認為自己受了委屈。因此,共產國際認為需要很好對他進行幫助教育,遂將張國燾調往莫斯科。這樣做的結果也是為了讓中共的領導好放手去工作,以免張國燾的干擾。張國燾同妻子楊子烈在蘇俄一住就是六年,脫離了國內殘酷的階級鬥爭的異域生活,終不是那麼的風平浪靜,他又或多或少捲進莫斯科孫逸仙大學(中山大學)的風波,與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的負責人瞿秋白產生矛盾,又同共產國際東方部中國部的負責人多有齟齬。他對自己在國內所犯錯誤在共產國際有關負責人面前,總是閃爍其詞,或作詭辯。他始終認為自己“高明”,沒錯;要錯也是中共的某些負責人或共產國際,或斯大林其人。這時,正好他所反對的李立三下台了,中共的領導權正由留俄回來的一些年輕人所掌握,他這個老牌的共產黨人,應該回去“收拾”中共的“殘局”,機不可失。於是在國際領導機構做了一番檢查之後,斯大林才向他發放了通行證。 張國燾回國後,並沒被國際所賞識,提高到中共領導人的地位,國際所信任的是像王明這樣的教條主義的青年。他看到中央沒有他的席位,於是當中央自上海遷往江西蘇區分發其他高級幹部至各蘇區的時候,他主動提出去鄂豫皖,他決定在那兒甩手大干一番,打出一個天下來,再與中央理論。 1931年三月中旬,張國燾以鄂豫皖中央分局書記與軍委主席的身份,來到鄂豫皖蘇區,同他一起來的還有沈澤民與陳昌浩。從此,張國燾開始了他的5年游擊生涯。 鄂豫皖蘇區,原有曾中生等一批紅軍將領在那兒領導鬥爭。張國燾這個“欽差大臣”到了不久,借肅清“立三路線”、“整肅”為名,將曾中生、許繼慎等一批重要幹部削職的削職,查辦的查辦,砍頭的砍頭。曾中生原為鄂豫皖中央分局委員、革命委員會副主席,四方面軍政委,也因張國燾的排擠打擊,不斷受到降職、撤職的處分。鄂豫皖軍委會皖西分會主席兼四軍十二師師長許繼慎,竟遭到殺害。 紅四方面軍在蔣介石第四次大規模進攻面前,最終撤出這片血肉相濡的土地,不得不作開發川北新蘇區的千里之行。 張國燾、徐向前、陳昌浩率領紅四方面軍輾轉來到巴山蜀水,一切又得從頭做起。終於又開闢出新的川陝蘇區。 四方面軍於1932年底入川之後不久,張國燾、徐向前領導四方面軍採取行之有效的積極防禦的方針,在長達10個月的艱苦戰鬥中,四方面軍以付出傷亡兩萬餘人的代價,換取粉碎劉湘的“六路圍攻”、殲敵人萬餘人的重大勝利,使川陝蘇區空前擴大。東起城口,西抵嘉陵江,南至營山、渠縣,北迄陝南的鎮巴、西鄉、寧強,總面積達42000餘平方公里,人口400餘萬,建立了23個縣和一個市的蘇維埃政權。此時,紅四方面軍已從入川時的四個師、15000餘人發展到4個軍、8萬餘人。 從鄂豫皖蘇區到川陝蘇區的建立,四方面軍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張國燾付出了很大的心力與才思。不管是勾心鬥角也好,打擊陷害也好,明爭暗鬥也好,身體力行也好,發號施令也好,心毒手辣也好,甜言蜜語也好,體恤下屬也好,虛偽矯飾也好,文過飾非也好,獨斷專行也好,拉幫結派也好,兩面三刀也好,暗渡陳倉也好,明火執仗也好,見風使舵也好,個人奮鬥也好,群策群力也好,張國燾終於學會了一套組織領導一支龐大武裝力量的特殊技能。他以擁有這支龐大的軍隊而自豪,他以握有這支重要的武裝力量而自重,他以控制這支龐大的軍隊而自恃。歷史,終於沒有辜負他5年來的苦心孤詣。當然,作為紅四方面軍的另一個領導人徐向前的功績也是不能抹殺的,應該說與張國燾並駕齊驅。 今天,當紅四方面軍要撤離張國燾與之奮鬥的川北蘇區的時候,他不免有幾分惆悵。特別是在一號造船工地碰見幾位送桐油的老人,更牽起他兩年來對川北蘇維埃的種種回憶與思考,牽動起他的懷念與留念之情。四方面軍與川北人民群眾的血肉關係,使得他不免對這片土地眷念起來,而今又將轉移到新的地方去。新的根據地又將建在什麼地方?怎樣去開闢?怎樣去奮鬥?蘇維埃運動又如何發展?眼前的渡江計劃能否實現?種種思緒,紛至沓來。 張國燾正在這樣漫無邊際、前思後想之際,陳昌浩走了進來。 陳昌浩的個頭與張國燾差不多一般高,只是不及張國燾肥胖。面部輪廓分明,顯得十分精幹。張國燾對陳昌浩說: “昌浩,我正準備找你呢?” “張主席,有事?” “白天,我與向前到造船工地看了看,戰士們和工人們熱情可嘉,下月渡江,看來問題不大。你要抓緊搶渡的訓練,那是個關鍵,先遣營渡江成功了,全軍才有希望。” 陳昌浩回答說: “這方面的工作,余天雲、李先念抓得緊。三十軍人十八師二六三團先遣營,正在緊張地進行水上練兵,渡江演習,進一步熟練水上技術。戰士們的情緒普遍都好,希望早日渡江。” “昌浩,你對渡江後的戰略方針,有何想法?” 陳昌浩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這個問題不是已經開過兩次軍委會,專門作過研究,以策應一方面軍為行動目標嗎?” 張國燾閃著狡黠的眼光接著說道: “其實,策應一方面軍,可以說是一句口號,也可以說是一個戰略行動。” 陳昌浩有些困惑: “此話怎講?” 張國燾胸有成竹地說: “接應中央,大義所在。以此動員全軍,大有好處。而一方面軍處在危難之時,我們也不得不設法與之配合。但一方面軍人才濟濟,戰將如雲,都打了敗仗,也不知他們是怎麼搞的?今後,我們的前途如何?吉凶難卜呀!” “是的,我們今後還要作艱苦的奮鬥,四方面軍的任務相當艱鉅。” 張國燾不無憂慮地說: “一方面軍現在何處?情況怎樣?不得而知。如何策應他們,也是個未知數。” 陳昌浩說: “當然,只有相機行事了。” 張國燾接著說: “我們渡江之後,完全進入新區,我看,我們只能根據自己的處境,來決定我們的政策,不能再照搬蘇維埃的辦法了。” 陳昌浩沒有回答,似在思考張國燾的話。 張國燾接著感慨地說: “你我澤民三人,從上海到鄂豫皖蘇區,現在剛好4年,4年的光景,我好像做了一場惡夢,澤民在惡夢中殉難了,可以說革命到底了。留下我們後死的人,繼續奮鬥。這三、四年中,你配合我好,沒有你的支持,四方面軍不會有這個局面。” “還不是你領導有方。” “鄂豫皖我們一起奮鬥的人,犧牲的犧牲,投敵的投敵,病死的病死,沒有幾個老同誌了。像你這樣在莫斯科系統學習過的人,又有理論,又有作戰經驗,又有領導才能的,就更少了。四方面軍的擔子,今後要放在你的肩上了。” “張主席,你是黨的元老,鬥爭經驗豐富,四方面軍廣大指戰員,都擁護你,尊你為統帥。我水平低,沒有當好你的助手,你要多多的指教。”陳昌浩恭維地說著。 張國燾搖搖頭: “其實,我知道四方面軍的干部,不是都擁護我的,比如曾中生,就是一個反對派的頭子。他現在怎麼樣?” “曾中生自肅反以來,一直不服,特別是撤了他的軍分會主席以後,意見更大,經常和一些氣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攻擊我們現行的各項政策。” 張國燾氣憤地拍了一下桌子: “曾中生是一個十足的反革命!要把他看管起來,不准他亂說亂動,擾亂軍心。” 陳昌浩緊接過張國燾的話說: “今天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曾中生的事。” “什麼事!” “曾中生下午找我,說要見你,要你盡快安排一個時間。” “是不是想翻案!”張國燾慍怒地說,“現在你通知他馬上來,看他說些啥?” “好!”陳昌浩退出廂房,消失在夜色中。 陳昌浩走後,張國燾背著手在屋裡踱來踱去,心想如何對付曾中生的“反撲”。 不一會,陳昌浩領著曾中生來到總部,走進張國燾居住的廂房。 曾中生的臉龐,在桌上馬燈的光照下,顯得一片蠟黃,沒有血色,眼神遲頓,精神萎靡。一兩年工夫,過去四方面軍的一位戰將,竟被張國燾折磨成這般模樣。 張國燾強裝著一副笑臉對曾中生說: “中生同志,近來身體不好嗎?看你氣色不佳,要多注意哩!” 曾中生瞥了一眼張國燾說: “國燾同志,幾時恢復我的工作?” 張國燾頗為“關心”地說: “身體不好就休息嘛!等身體好了再說。” 曾中生憋著一腔怒火大聲說: “我不需要你這種關心,你這是軟刀子割人,看起不厲害,實際上很厲害。” 張國燾睜大眼睛、怒視著曾中生: “你不要血口噴人,對你姓曾的夠客氣的了。” “客氣?還沒被你整死!” 張國燾提高嗓門說: “你曾中生有那麼多錯誤,還沒改正,怎麼工作呀?” 曾中生忿忿地問張國燾: “請問張主席,我曾中生到底有哪些錯誤?倒想洗耳恭聽。” 張國燾指著曾中生說: “你執行李立三路線;你包屁像許繼慎這樣的反革命分子;你還有許多反黨言行。” 曾中生反駁說: “李立三是黨中央的負責人,他有錯,我如何知道?那是全黨的事,不是我曾中生的發明。至於說到許繼慎,完全是你張國燾整死的,許繼慎沒有錯。” “砰!”張國燾猛拍了一下桌子:“住嘴!你現在還在為反革命鳴冤叫屈,單憑這一點,就可以槍斃你!” “你敢!四方面軍不是你張國燾一個人的天下;不是你張國燾一個人的軍隊,你可以隨便捕人、殺人!十足的軍閥主義!” 屋裡充滿火藥味,陳昌浩看見事情有點不妙,立刻從中進行勸說: “好好說嘛,不要吵好不好!” 張國燾轉對陳昌浩說: “昌浩,這,你是知道的,許繼慎是一個十足的反革命分子,這樁反革命案,還是你發現報告的,今天姓曾的大談什麼搞錯了,不知是何用意?”接著又面對曾中生說: “我看,就是由於你包庇重用了許繼慎,他才這麼大膽搞反革命活動。今天你曾中生想替許繼慎翻案,辦不到!你是不是還想听聽關於許繼慎的反革命罪行。如你不厭煩,我再重複一次。” 張國燾端起桌上的口盅,喝了一口茶水繼續說道: “許繼慎師部的吳參謀,就是一個暗藏在我們內部的'改組派'、國民黨特務。前年肅反時,在他的公文箱中發現兩封私通敵人的信件和一份通訊密碼。信中的詞句多是用這個密碼寫成的。而他的所作所為,許繼慎都知道。這個反革命分子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聯絡許繼慎向白軍投降,等待時機,準備拖出一支部隊。這不是反革命行為,還是什麼?這件事,還是昌浩向我報告才知道的。” 陳昌浩在一旁點點頭。 曾中生氣憤地對張國燾說: “你剛才說的,完全是一件假案,現在愈來愈清楚了。” “嗯?”張國燾怒眼圓睜。 “其實,你張國燾並不是不知道,你就會藉機整人,與你意見不和的人,你一個個置於死地。” 陳昌浩在一旁極力勸阻著曾中生: “可不要這麼說,我們的肅反工作,中央都是肯定的。” 曾中生否定說: “但是問題不少,錯殺了很多同志!許師長就是其中一個。剛才張主席說的許繼慎反革命案,實際上是敵人的陰謀。我們中了敵人的奸計,敵人借我們的刀,殺自己的同志。你們說的所謂吳參謀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個叫曾擴情的特務頭子,以黃埔軍校同學關係,派了一個名叫鍾梅橋的人,到英山找許繼慎,帶著一封詭稱許師長已經與敵勾結,表示歡迎許師長投降的信。這個姓鐘的特務剛到達英山,即被十二師政治部逮捕。許師長光明磊落,連人帶信一併送交四軍軍部。徐向前總指揮和我一起,立即審問這個特務,認為完全是敵人的陰謀詭計。於是連人帶信和軍部意見送交鄂豫皖中央分局處理,你張主席不問青紅皂白,不尊重軍部意見,竟將許師長殺害。我一直對這件事不滿,你就說我包庇許繼慎,還說我有許多反黨言行,也要加以迫害。敵人利用送信的辦法,挑撥離間,陰謀破壞紅軍的事,不是只發生在許繼慎身上,國民黨的大員劉峙不也曾給張主席送來一封信,說張主席派去的人已經會到,信上還有這樣的詞句,說張主席肯那樣辦乃中華民族前途之大幸,請趁早下手云云。當時沈澤民同志看後,付之一笑,認為顯然是敵人挑撥我們內部自相懷疑的一種把戲。澤民同志並沒把張主席當反革命處理。為什麼曾擴情給許繼慎送來同類性質的信,卻成了反革命的物證呢?” 張國燾餘怒未息地搔著腦殼,在屋內踱來踱去,不敢正視曾中生。 曾中生言有未盡,又接著說道: “請問張主席,你到底要把我軟禁到什麼時候?再這樣下去,我要向中央反映。” 張國燾斜睨了曾中生一眼: “你的膽子還不小哩,敢密告我。我知道你對撤了軍分會主席不滿,撤了你的軍政委不滿,早就懷恨在心。告訴你,我張國燾沒有錯,是你曾中生錯了,中央不會支持你的。” 曾中生紅著雙眼,飽含著熱淚大聲說: “那我們走著瞧吧!”說完忿忿地離開了廂房。 曾中生走後,張國燾背著手不安地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陳昌浩也感到不安,蹙著雙眉站在方桌邊不說話。 張國燾踱了一會,停下來對陳昌浩說: “曾中生氣焰囂張,立即把他監禁起來,看管起來,防止出現變故。特別是以後和一方面軍會合後,更要防止他同中央接近,謹防他向中央報告,如果留下來確實不利,乾脆像這樣。”張國燾揮起右手做了一個下劈的動作。 陳昌浩會意地睜大眼睛盯著張國燾,久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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