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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警報

我是法醫 张志浩 2150 2018-03-14
數十個家屬圍在我的周圍,而我正坐在殯儀館休息室的沙發上,實木的沙發硌得我有點不舒服,我挪動了一下身體,繼續低著頭。 我在努力的辨認著到底周圍的人在說些什麼,但是我是徒勞的:他們的人太多,七嘴八舌,有的好像在氣勢洶洶的說著什麼,有的則在哭訴著什麼,真的很難分辨出每個人的聲音。 何況,他們的方言我完全不懂。 我的思緒不禁回到了3個小時以前。 附近的一個山區縣衛生局突然打來電話,說是前天1名3個月大的男嬰在註射防疫針後突然死亡,需要我們幫忙鑑定死因。 其實我很有點意外:因為這個縣的衛生局從來不曾找我們鑑定過死因:他們總是息事寧人,一有糾紛,少則幾萬,多則幾十萬,只要家屬不鬧事就好。 這一次居然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一路上我就和衛生局的干事在討論著案情。 從他那裡我知道了大致經過:這個小男孩的父親定居歐洲,平常就是在老家的媽媽照顧。 前天媽媽帶著小男孩按照國家規定來到防疫站注射“百白破”疫苗,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居然發現孩子沒了呼吸,孩子的母親沒了主張,馬上打電話給遠在重洋的丈夫,而父親一聽說此事,手上的事情全部不管了,當晚飛回國內。 我知道這決不是小事:這比一起醫療糾紛麻煩多了:小孩子是在進行計劃免疫後死亡,而我國的計劃免疫疫苗往往是由省一級疾病控制中心統一購買,然後通過“冷鏈”發送到各級疾控中心、防疫站(疫苗大多數需要低溫保存,所謂的冷鏈包括運送途中和到達目的地的低溫環境)。 這會震動全省的。

我在想。 如果防疫站的疫苗是正規途徑進貨的話。 幾個網友提出計劃外疫苗是否要注射的問題,我想這個問題比較有普遍性。 因此專門發個帖子回答一下,但是我不是搞免疫工作的,有懂行的朋友,請不吝賜教,特別是如果我有什麼錯誤的話。 其實疫苗還有很多種,比如說moma提到的甲肝疫苗,有一些甲肝疫苗我們把它叫做“減毒疫苗”,簡單的說是選出甲肝病毒中變異了的,致病力很弱的病毒來做成疫苗。 那麼,製造廠家的病毒篩選、質控、注射者的身體狀況就要有所考慮。 一些雜牌廠家的最好不要買,萬一他們做病毒培養的時候選取的病毒不那麼純正豈不是麻煩了?甚至,這在科學上是完全可能的:本來是純正的弱致病力疫苗突然發生變異,致病力加強。

因此生產之後的質量檢測也很重要;另外,注射者的身體也要考慮,對於正常人致病力很弱,但是並不等於它完全沒有致病力。 (打疫苗反而得了這種病應該就是這種情況)。 第二種叫“滅活疫苗”,這是最經典的疫苗,簡單的說,就是把病原體殺死,然後注射。 當然,那有一個前提,就是實驗證明這樣還是能刺激人體對這種病原體的免疫功能。 甲肝疫苗也有這一種,我個人認為更加安全一些。 事實上,我國常用的乙腦疫苗、研究中的SARS疫苗也是這一種,但是它們也不是完全沒有附作用的:異種蛋白質可能引起過敏。 這一次我遇到的事件中,所使用的疫苗叫做“無細胞百白破疫苗”,它是無細胞百日咳疫苗原液、精製白喉和破傷風類毒素的混合體。

簡單的說它是提取了白喉和破傷風的一種能刺激免疫的蛋白質做成的,有細胞的百白破疫苗早就不供應了。 當然,它們同樣是異種蛋白,同樣有可能過敏。 沒有那一種疫苗是完全沒有任何副作用的,您現在明白醫生不容易當了吧?所謂是藥三分毒啊。 不過,完全沒有必要過分擔心,就像我們不可能因為聽說有人吃飯的時候噎死就不吃飯一樣,一些很嚴重的疾病,特別是在面臨感染可能的情況下,該打的疫苗還是要打的,您說呢? 果不其然,案發當晚市疾控中心就趕到了現場,並馬上向省疾控中心匯報,這會省疾控中心派來的專家正在和防疫站工作人員一起調查案情呢!我只好先向家屬了解情況:於是就發生了開頭的一幕。 我知道這是因為什麼:我們是接受衛生局委託來的,家屬一開始就充滿了不信任。

但是這樣絕對不是辦法,動手之前我要對整個事件有所了解,做到心中有數。 我等到家屬說話的聲音明顯少一些了,從容的站了起來,做了一個籃球比賽暫停的手勢:“你們中間有人會說普通話嗎?” 家屬肯定沒想到他們說了這麼多我什麼都沒聽懂,楞了一下,幾個聲音氣勢洶洶的喊到:“我們要看你的證件!”“對,看證件!”,下面七嘴八舌的應和道。 至少,大家現在說普通話了。 “沒問題!證件就在這裡!”我掏出錢包裡面的證件。 幾個年輕力壯的跑去複印證件去了,休息室登時顯得空曠了了不少,我暗自慶幸。 “大家請坐!”我的聲音高了幾分。 我自己首先坐了下來,看見情勢有所緩和,我繼續說道:“我覺得大家是非常通情理的!至少,你們願意做一次屍體解剖,搞清楚孩子真正的死亡原因!這就應該感謝大家!搞清楚死因,對家屬是一個交代,對防疫站的工作也是一個促進!我們來,就是來查明死因的,因此,我需要大家的配合,有誰能講一下孩子死亡前發生了什麼嗎?”

我看見一直在一旁默默擦著眼淚的母親身體從椅子上滑落了下來,跪在地上,帶著顫音說:“我的孩子好好的,就是他們打針打死的啊,你們要為我們作主啊!” 我得承認,雖然千百次的遇到類似情況,但是我仍然被母親打動了。 我走到她身邊,和其他家屬一道把她扶了起來,但我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因為此時此刻,我絕對不能失態! 我的臉轉向了另外一個顯然是作主的家屬,對她說:“孩子母親的情況不合適接受調查,請你們扶她下去休息一下,剩幾個知道情況的配和我們一下好嗎?” “我是大姨,問我好了,我知道的!”一個聲音說到。 我終於能開展工作了。 我的心里長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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