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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8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5945 2018-03-14
超級流感漸漸退去後,又出現了第二場歷時兩週的流行病。在美國這種技術社會裡這種流行病是很普通的,但在不發達國家如秘魯、塞內加爾則很少見。第二場流行病奪去了美國16%倖存者的生命。在秘魯、塞內加爾這樣的國家,因此而喪生的人不足3%。由於第二場流行病發病的症態每個病例都不相同,因此不知如何稱呼它。像格蘭·貝特曼這樣的社會學家可能會將第二場流行病稱作“自然死亡”或“急救室沮喪症”。按嚴格的達爾文的觀點說,這是最後的一刀——一些人會說,最無情的一刀。 薩姆·陶伯5歲半。他母親6月24日死於佐治亞州默弗里斯伯勒市總醫院。 25日,他父親和兩歲的妹妹阿普里爾死了。 6月27日,他的哥哥邁克也死了,留下了薩姆一個人。

自打母親去世後,薩姆就少不了驚嚇。他心神不定地在默弗里斯伯勒四處遊逛,餓了就找點東西吃,偶爾還哭幾聲。過了一陣他停住了哭聲,因為哭沒有用,哭不能讓死人復活。晚上他時常被可怕的噩夢驚醒,噩夢中爸爸、阿普里爾和邁克死了一遍又一遍,他們的臉腫得發青,他們被濃痰堵塞的肺部發出駭人的咯咯聲。 7月2日上午10點,薩姆走到了哈蒂·雷諾家房後一片野生黑刺莓林。他目光呆滯地走進了幾乎有他兩個人那麼高的黑刺莓林,他開始採摘黑刺莓吃,一直吃得他嘴唇、臉頰染成了黑色。黑刺莓的刺鉤住了他的衣服,刺破了他的肌膚,但他全然不覺。蜜蜂在他身邊飛舞,發出令人昏昏入睡的單調響聲。他沒有看到那個掩藏在草叢和黑刺莓枝蔓下的朽爛的舊井蓋。舊井蓋在他的體重下咔的一聲塌了下去,薩姆沿著石塊砌成的井壁落到了20英尺深的干枯的井底,摔斷了腿。 20小時後他因恐懼、撞擊、飢餓和脫水而死去。

伊爾瑪·費耶特住在加州洛代。她是位26歲的未婚女性,對強姦心存病態的恐懼。自7月23日起她的生活就成了一場漫長的噩夢。當時鎮裡發生搶劫,沒有警察出來阻止。伊爾瑪住在一條側街的小屋裡,她母親過去同她一直住在這裡,直到1985年去世。當搶劫開始後,槍聲四起,醉醺醺的男人騎著摩托車在街上沖來衝去,發出可怕的響聲,伊爾瑪鎖住了所有的門,然後藏在樓梯下的小倉房中。以後她不時地像老鼠一樣悄悄地爬上樓梯去拿食品,或者舒展一下腰身。 伊爾瑪不喜歡與人相處。如果全世界的人死得只剩她一個,她才真正高興呢。不過,現在情況還不是這樣。 就在昨天,在她開始希望洛代只剩她一個人時,她就看到了一個粗魯的醉漢。那是個嬉皮士,穿著T恤衫,嘴裡咕噥著,我禁慾,禁酒,那是我一生中絕無盡有的20分鐘。他手裡拎著瓶威士忌沿街走著,一頭長長的金發從帽子下泄出,一直披到肩上。一把手槍插在緊身藍牛仔褲的腰帶上。

伊爾瑪躲在臥室的窗簾後窺視著他,一直盯著他走出視野,然後急忙跑下樓梯,一頭鑽進堵滿東西的小倉房中,就好像剛從魔法中解脫出來。 他們沒有全死掉。如果有一個嬉皮士活著,就會有第二個嬉皮士。他們可能都是強姦犯。他們會強姦她的。他們遲早會找到她,把她給強奸了。 這天早上天還未亮,她就爬到了閣樓上。閣樓上的櫃子裡存著她父親留下的東西。她父親曾作過商船上的水手,60多歲時拋棄了她母親。伊爾瑪的母親曾告訴了她一切,非常坦率。她父親是一隻喝醉了酒就想強姦她的野獸。男人都是這樣。結了婚,就等於給了男人任何時候強姦你的權力。甚至在白天。伊爾瑪的母親總是以6個字評價她丈夫的出走,而這幾個字被伊爾瑪用到了幾乎每個死去的男人、婦女和孩子身上:“這算不了什麼。”

閣樓上的箱子不過裝著一些他父親從國外港口買的不值錢的小玩意:香港的紀念品、西貢的紀念品、哥本哈根的紀念品。還有一本影集,裡面的多數照片是他父親在船上摟著他同伴的肩膀衝著相機笑。嗯,可能就是那種他們叫作“上尉之旅”的疾病讓他客死它鄉。這算不了什麼。 不過,箱子裡有一個裝著小巧金鉸鏈的木盒,盒子裡放著一隻槍。這是只0.45口徑的左輪槍。靜靜地躺在紅色平絨布上,絨布下面一個秘密小盒內放著幾粒子彈。子彈已經長出了銅綠,不過伊爾瑪想這不礙事。子彈是金屬製成的,不會像牛奶或奶酪那樣壞掉。 她在閣樓結滿蜘蛛網的燈泡下給槍裝上子彈,然後下樓坐在餐桌旁吃了早餐。她不會再像洞裡的老鼠那樣藏著躲著了,她有槍了,她要讓強姦犯們認識到這點。

這天下午她走出房門坐在房前的走廊裡看書。書名是《撒旦在地球上過得不錯》。這是本可怕與歡樂並存的書。正像書中說得那樣,罪犯和小人都罪有應得,他們全都完蛋了。只剩下一些嬉皮士強姦犯,她想自己可以對付他們。槍就放在她的身邊。 兩點鐘的時候,那個滿頭金發的傢伙走了過來。他喝得爛醉,身子東搖西晃。當他看到了伊爾瑪時,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認為自己太走運了,終於找到了一個小美人。 “嗨,小妞!”他喊到。 “這兒只有你我!你在這兒……”突然他臉露驚駭之色,他看到伊爾瑪放下書舉起了那隻0.45口徑的手槍。 “嗨,聽我說,把那傢伙放下……它裝子彈了嗎?嗨……!” 伊爾瑪扣動了扳機。槍炸了膛,當場把她炸死了。這算不了什麼。

喬治·麥克杜格爾住在紐約州奈阿克。他過去一直是高中數學老師。他和妻子是天主教徒,哈麗雅特·麥克杜格爾為他生了11個孩子,9個男孩,2個女孩。 6月22日這一天,他9歲的兒子傑夫死於後來被診斷為“流感引起的肺炎”。 6月23日,他16歲的女兒帕特里夏(噢,天哪!她是那麼年輕、漂亮)死於現在每個活著的人稱為“管狀脖”的病症。 他眼看著12個他最愛的人離開了人世,而他自己卻仍活著,身體健康、感覺良好。他曾在學校開玩笑說,他記不住自己所有孩子的名字,但他們離開人世的順序卻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記憶裡:傑夫,22日;馬蒂和海倫23日;妻子哈麗雅特、比爾、小喬治、羅伯特、斯坦,24日;裡查德,25日;丹尼,27日;才3歲的法蘭妮克,28日;最後是帕特。帕特當時似乎已經開始好轉了,但一下子就不行了。

喬治認為自己就要瘋了。 他10年前就開始遵從醫囑慢跑。他從不打網球或手球,草坪也付款讓孩子(當然是他自己的孩子)去修整,並且為哈麗雅特買麵包通常都是開著車去。醫生對他說,你發福了。一天到晚老坐在椅子裡。這對你心臟不好。試著慢跑吧。 所以他買了運動衣,每天晚上開始慢跑。開始時跑得不長,以後慢慢得加長距離。剛開始他感到不好意思,總覺得鄰居一定會拍著腦門,揉著眼睛表示不相信,然後幾個只有點頭之交的男人會過來問能不能跟他一塊跑——可能多幾個人跑更安全。喬治的兩個兒子也加入了進來。跑步成了鄰里之間的事,儘管參加跑步的人有時多,有時少,但它仍是鄰里之間的事。 現在所有的人都不在了,但他仍在跑。每天都跑,一跑就是幾個小時。只有當他跑步時,他才能什麼都不想,只把注意力集中在網球鞋跑在人行道上發出的響聲、胳膊的擺動以及自己發出沉穩的呼吸聲。只有在此時他才會沒有了要發瘋的感覺。他不能自殺,因為他信奉天主教,天主教認為自殺是十惡不赦之罪,他認為上帝會拯救他的,因此他就跑步。昨天他跑了幾乎6個小時,一直跑到完全喘不過氣,幾乎虛脫得要吐。他已經51歲了,已不再年輕,而且他知道跑得太多對自己沒好處,不過從另一方面看,一個更重要的方面看,這是唯一有益的事了。

因此,當今天早上,天邊露出第一縷白色時,幾乎一夜不眠的他起來就穿上運動服(那天晚上,“傑夫-馬蒂-海倫-哈麗雅特-比爾-小喬治-羅伯特-斯坦利-裡查德-丹尼-法蘭妮克-佩蒂以及-我-想-她-好-了的念頭時刻縈繞在他心頭)。他出了家門開始沿著奈阿克空無一人的街道跑了起來,他的腳不時踩在碎玻璃片上,一次還絆在了一台散落在人行道上的碎電視機上。他跑過了窗簾緊閉的住宅區街道,跑過梅恩街十字路口3輛車撞在一起的可怕的事故地點。 一開始,他是在慢跑,但他必須越跑越快,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將那種想法拋在身後。他先是慢跑,然後是加快步小跑,再後來大步地跑了起來,最後他開始衝刺。一個一頭灰髮,身穿灰色運動服,腳踏白網球鞋的51歲的男人沿著空曠的街道飛奔,就好像地獄中所有的魔鬼都在追他。

11點15分,大面積心肌梗塞擊倒了他,他一頭倒在奧克和派恩街拐角處靠近消防栓的地方,臉上露出感激的表情。 佛羅里達州克萊維斯頓的艾琳·德呂蒙太太7月2日下午大喝杜松子酒,喝了個爛醉。她希望自己醉過去,因為如果她醉了的話,就不會再想到她的家庭。杜松子酒是她唯一能忍受的烈性酒。前一天,她還在16歲女兒的房裡找到了一袋裝滿大麻的口袋,並且成功地找到了騰雲駕霧的感覺,但這種感覺似乎更壞事。她一下午都坐在起居室裡,飄飄然,一邊翻著影集一邊哭。 所以這天下午她喝了整整一瓶杜松子酒,隨後就覺得噁心,跑到洗澡間吐了一地,然後又躺到床上點了一隻煙,煙沒抽完就睡著了。結果點著了房子。 她再也不用想任何事了。當時風很大,她把克萊維斯頓幾乎燒光了。這算不了什麼。

阿瑟·斯廷森住在內華達州里諾。 29號下午,在塔霍湖游完泳後,他踏上了一根鏽鐵釘。不久傷口開始腐爛,他從傷口發出的氣味中感到事情不妙,他試著想截掉自己的腳。在手術的過程中他暈了過去,結果由於失血過多死在他做手術的托比·哈拉賭場中。 在緬因州斯旺維爾,一名名叫坎迪斯·莫蘭的10歲女孩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結果死於顱骨損傷。 新墨西哥州哈丁縣一位名叫米爾頓·克拉斯洛的牛仔被響尾蛇咬了一口,一個半小時後撒手歸西。 在肯塔基州米爾敦,朱迪·霍頓對發生的一切很高興。 朱迪是一個17歲的漂亮姑娘。兩年前她犯了兩個嚴重的錯誤:她讓自己懷孕了,並且在父母的勸說下,同意嫁給那個讓她懷孕的男孩:一個戴眼鏡的州立大學工科學生。 15歲時,哪怕一個大學生(哪怕他只是個一年級新生)請她外出,她就會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她一輩子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讓沃爾多——沃爾多·霍頓——的慾望在自己身上得逞。就算她想懷孕的話,為什麼一定要是他呢?朱迪也會讓史蒂夫·菲利普斯和馬克·科林斯的慾望在自己身上得逞;他們倆是米爾敦高中橄欖球隊的隊員(確切地說,是米爾敦美洲獅隊,加油,加油,加油,美洲獅),而她是啦啦隊員。如果不是那個討厭的沃爾多·霍頓,她就會在高一時很容易地成為啦啦隊隊長。話又說回來,史蒂夫或馬克都可以成為她更能接受的丈夫。他們兩人都長著一付寬肩膀,馬克還有一頭金色的披肩長發。可偏偏是沃爾多,任何人都比沃爾多強。她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看看自己寫的日記,算算天數。在孩子出生後,她甚至連這些都不必做了。那孩子長得很像他。討厭的傢伙。 以後的兩年她一直苦苦地奮鬥,在快餐店和汽車旅店里幹各種雜活,而沃爾多卻在上學。因此她最恨的就是沃爾多的學校,其痛恨程度以致超過了對那個孩子和沃爾多本人的恨。如果他那麼需要家庭的話,為什麼他不退學找份工作?她會讓他退學的。可是她和他的父母卻不同意。如果只有她一個人的話,朱迪可以甜言蜜語地勸說他這樣做(她可以讓他做出保證,要不,不讓他在床上碰自己),但是雙方父母都一直插手她倆的事。他們會說:“噢,朱迪,等沃爾多有了工作,一切都會更好的。”“噢,朱迪,如果你常去教堂的話,一切都會顯得更美好。”“噢,朱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何時才能成人上人呢? 再以後這場超級流感冒爆發了,它解決了她所有的問題。父母死了,孩子佩蒂死了(這多少令她傷心,不過才過了幾天她就克服了這種感情),以後沃爾多的父母死,最後沃爾多也死了,她終於自由了。她從來就沒想到過她自己也會死,當然她沒死。 他們一直住在米爾敦南邊的一所大公寓房中。這個地方吸引沃爾多的優點之一(朱迪自然沒有發言權)是地下室那個凍肉的大冷凍間。他們在1988年9月搬進了這所公寓,他們住在三樓,誰又總願意不厭其煩地將烤麵包和漢堡拿下樓放到冷凍室裡呢?沃爾多和佩蒂都死在了家裡。當時你根本得不到醫院的服務,除非你是個大人物,而殯儀館也人滿為患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朱迪說什麼也不會去的),不過當時仍沒有停電。所以她將他們拖到地下室放到了冷凍間裡。 三天前,米爾敦停電了,但冷凍間裡還相當冷。朱迪了解這點,因為她一天下去三四次,查看他們的遺體。她告訴自己,自己是在檢查。除了這又能是什麼呢?她當然不是在幸災樂禍。 7月2日下午她又到地下室去了,這次忘記將擋門的橡膠卡子擋在冷凍室門下。冷凍室的門在她身後關上了,把她反鎖在了裡面。經過兩年的進進出出,只是在此時她才注意到冷凍室門裡面沒有開門的把手。這樣朱迪終於死在她兒子和丈夫身旁了。 密西西比州哈蒂斯堡的吉姆·李將屋子裡的所有電源都接到一部汽油發電機上,當他試圖啟動發電機時觸電而亡。 裡查德·霍金森是一位黑人青年,他一直住在密歇根州底特律市。最近5年,他對吸白粉上了癮。在超級流感流行期間,毒品販子和癮君子都死的死,逃的逃,他大受冷落。 在這個陽光明媚夏天的下午,他坐在滿是垃圾的台階上,一邊喝著溫吞吞的七喜,心裡想著要是能來扎上一針那就再愜意不過了,哪怕只是稍稍注射一點點。 他開始想起阿里·麥克法蘭,想起了他在街上聽到的有關阿里的事。人們說,底特律第三大毒梟阿里的貨色最好。沒有黑土,沒有中國白諸如此類的爛貨。 里奇搞不清麥克法蘭這麼多貨保存在哪兒——知道這種事不是什麼好事——不過他還是多次聽人們講過,如果警方拿到阿里為他叔祖父買的格羅斯·波因特宅院搜查證的話,阿里準溜得比兔子還快。 里奇決定到格羅斯·波因特去瞧瞧。反正現在也沒什麼更好的事可做。 他從底特律的電話簿中找到了埃林·麥克法蘭在萊克肖爾大街的地址,然後走過去。天快黑的時候他才走到,腳走得生痛。他不再認為這只是隨便走走,他渴望扎上一針,體驗那種感覺。 宅子周圍圍著一圈灰色石頭砌成的牆,里奇像隻黑影翻了過去,牆頭嵌著的玻璃茬割破了他的手。當他打破窗戶準備進去時,防盜器響了起來,嚇得他抱頭鼠竄,跑到草坪中間時才想起來,現在不會再有警察來了。他又走了回來,身上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 屋裡沒電,這個該死的大屋子很可能有20多個房間。他得等到明天才能仔細查看,要把這地方一點不漏地翻個底朝天得3個星期。那東西很可能還不在這地方。天哪!里奇一想到這點,一種失望的感覺傳遍了全身。不過他至少可以先找找明顯的地方。 他在樓上的洗澡間裡發現了十幾包鼓鼓囊囊裝著白粉的塑料口袋。這些口袋放在廁所水箱裡,老把戲了。里奇盯著口袋,毒癮大發,心想阿里如果敢把這些玩意放在這該死的水箱裡,一定賄賂了所有關鍵人物。這兒的白粉足夠一個人享用16個星期。 他把一包白粉拿到大臥室裡,在床單上把口袋撕開。他哆哆嗦嗦地調好了毒粉,手一直不停地發抖。他壓根就沒想該用多少白粉。里奇從街上買到的最好的毒品不過是12%的純度,而就這種劑量也足以讓他睡得像頭死豬。他從來沒經歷過吸毒後昏昏欲睡的階段,興奮勁一來就昏過去了。 他將針頭對準自己的胳膊,一下紮了進去。針管裡液體濃度足有96%,像火球一樣地竄進血管,里奇一頭倒在了裝滿海洛因的口袋上,襯衣前襟沾滿了白粉。 6分鐘後就死了。 這算不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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