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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22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4422 2018-03-14
克賴頓在6月24日這一天發現斯塔基背著雙手正看著那些監視器。他能看到這位老人右手上西點軍校的戒指在閃閃發光,從心底里湧起對這位老人一份同情。斯塔基已在飛機上巡航了10天,隨時都可能發生墜機事件。克賴頓認為,如果他對剛才的電話推測不錯的話,確實已發生了飛機墜毀事件。 “萊恩,”斯塔基有點出人意料地說,“幸好你也來了。” “真幸運。”克賴頓微笑著說。 “你知道剛才是誰來的電話。” “是他,不是嗎?” “是總統。我曾受到過他的接見。萊恩,這個臭長官曾接見過我。雖然我也知道遲早會發生這種事,但仍感到擔心。就像入地獄般地痛苦。痛苦來自於那個開懷大笑表示歡迎的臭大糞。” 萊恩·克賴頓點了點頭。

“好了,”斯塔基說,把手伸過來摸著他的臉,“不中用了,不可能再中用了。現在該由你負責了。他希望你能盡快離開這裡前往華盛頓。他正在考慮任用你,他把你這個傻瓜當作一塊兒沾滿血漬的爛布,而你卻要立正對他滿口稱是並按他說的去做。我們已盡全力了,這就夠了。我相信這也足夠了。” “看來這個國家應對你頂禮膜拜了。” “風門槓燒壞了我的手,但我……我仍要盡可能久地握著它,萊恩,我握著它。”他滿懷激情地說著,但他的眼睛卻漫無目標地轉來轉去,最後又盯住了監視器,有一會兒他的嘴都發抖了。 “沒有你我可能啥都乾不成了。” “好啦……我們還是去散會兒步吧,比利,怎麼樣?” “你還能這樣說,伙計。不過……聽著,有件事特別重要。你一有機會就要去看一下傑克·克利夫蘭。他知道我們已識破了這層鐵幕或竹幕。他知道如何同他們打交道,而且他也不會辦糟他必須辦的事。他應當知道很快就將發生的一切。”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比利。” “我們不得不往最壞的方面考慮。”斯塔基說道,臉上浮現出一種怪誕的笑意,抿了一下嘴唇。他用指頭指了指桌子上的黃色電報紙。 “現在已失去控制了。在俄勒岡、內布拉斯加、路易斯安那、佛羅里達都已爆發了這種病。墨西哥和智利也發生了不明病因的病。當我們失去亞特蘭大時,我們也失去了能極好地對付這一問題的3個人。我們不知道我們會同斯圖爾特·雷德曼走向何處。你知道他們給他打過藍色病毒這件事嗎?他還認為那是止痛針呢。他抗住了這些病毒,但卻沒人有任何其他想法。如果我們能有6週的時間,我們就可能達到預期的目的了。但我們沒有時間了。這個流感的故事實在是編得再好不過了,但它卻是強制性的——強制性的,你懂嗎?正如美國人為地創造這種局面一樣,其他人任何時候也不會看清這一點的。這種事可能會給他們帶來一些幻想。”

“克利夫蘭在蘇聯有8個或10個人手,在歐洲衛星國每一個國家有5到10個人,在紅色中國到底有多少人連我也不知道。”斯塔基的嘴唇再次抖了起來,“你今天下午見到克利夫蘭時,你要告訴他羅馬城垮了。你不會忘了吧?” “不會的。”萊恩說道。他的嘴唇感到一陣莫名的冰冷。 “但你確實期望由他們來做這件事嗎?這些男女們?” “一個星期前我們的人就拿到了這些小藥瓶。他們認為它們含有由我們的航天型衛星制導的放射性粒子。這就是他們需要知道的,不是嗎?萊恩?” “是的,比利。” “而且如果事物要由壞變得……更壞的話,啥時候也不會有人知道的,藍色工程不會被滲透到底的,我們可以肯定這點。一種新的病毒,一種變種……我們的對手可能會去猜測,但時間已不夠了。勢均力敵,萊恩。”

“是這樣。” 斯塔基又盯住了監視器。 “我女兒幾年前給我一本詩歌。是一個叫伊茨的人寫的。她說每一個軍人都應讀一讀伊茨的詩。我認為她的想法是一種玩笑。你聽說過伊茨這個人嗎?萊恩?” “我想是這樣的。”克賴頓說道。他想了想,最後還是放棄了告訴斯塔基這個人叫做伊茨的想法。 “我讀了詩的每一行,”斯塔基盯著早已沉寂下來的自助餐廳說道,“主要是因為她認為我不會讀。錯就錯在過早下結論。雖然其中有許多我不明白之處——我認為一個大老爺們儿必須是瘋狂的——但我卻讀完了這本詩歌。這是一本滑稽可笑的書,並不特別有節奏。但其中有一首卻是我終生都不會忘懷的。正如這個人所描寫的那樣,我所獻身的每件事似乎都是無望的,都是該入地獄的事。他說,事物都會煙消雲散,核心是維持不住的。我認為他指的是事物都會土崩瓦解的,萊恩。我相信他的說法。伊茨知道事物到頭來最終都是要煙消雲散的,即使他不知道任一事物是否都會這樣。”

“是這樣的,頭兒。”克賴頓平靜地說。 “我第一次讀它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現在仍感覺如此。其中一部分我都背下來了。兇殘的野獸,最終也會變好?走向伯利恆的萎靡不振者,也能獲得新生?” 克賴頓默默地站著,無話可說。 “那頭野獸仍我行我素。”斯塔基轉過身來淚流滿面,咧著嘴說道:“它們仍我行我素,甚至比伊茨想像的更為凶殘。世界正在土崩瓦解。盡可能多盡可能久地多幹些事吧。” “好的,頭兒,”克賴頓說道,頭一次感到了眼中淚水的刺痛,“是這樣的,比利。” 斯塔基伸出一隻手,克賴頓用雙手握住它。斯塔基的手又糙又涼,就像包著蛇皮的小動物一樣,留下的只是爬行動物外殼中易碎的骨骼。淚水湧出了斯塔基的眼窩,從他精心刮過的臉頰上流下。

“我有件事想請你辦一下,”斯塔基說。 “請說吧,頭兒。” 斯塔基從右手上摘下西點軍校的戒指,從左手上取下結婚戒指。 “給辛迪的,”他說,“給我的女兒辛迪的。希望你能將這些東西轉交給她,萊恩。” “我會的。” 斯塔基向門口走去。 “比利?”萊恩·克賴頓在他身後叫了一聲。 斯塔基轉過身來。 克賴頓直挺挺地站著,淚水順著他的面頰往下流淌。他舉手敬了個軍禮。 斯塔基再次轉過身走出了門外。 電梯頻繁地上上下下。報警器尖叫了起來,發出令人悲哀的聲音,似乎知道它在警告一種已經錯過的情況——斯塔基用專用鑰匙在電梯頂上打開了電梯。 斯塔基推測,當他駕著吉普車通過散亂的試驗場無人居住層,通過標有“高度保密區,不經特別許可,不得入內”字樣的大門時,萊恩·克賴頓可能正在跟踪顯示器上盯著他。檢查站看上去就像高速公路收費站的檢查站。淺黃色玻璃後面的士兵們都已死了,在沙漠的干熱中迅速變成了木乃伊。小亭子是防彈的,但卻擋不住細菌。斯塔基開車經過時,他們玻璃球似的凹陷的眼睛仍毫無表情地盯著他,沿著半圓形活動房和低矮的建築物之間縱橫交錯的骯髒公路運動的,只有斯塔基自己。

他在一座矮粗的標有“未經A-1-A許可,絕對禁入”的地堡外面停了下來。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鼓足勇氣用鑰匙打開了電梯。一個像火鉗一樣僵硬的門衛屍體,在電梯門左側的玻璃室檢查站中盯著他。當電梯來到,門打開時,斯塔基迅速走了進去。他似乎感到那個死去的警衛的眼珠仍在盯著他,眼睛就像兩塊佈滿灰塵的石頭一樣沉甸甸的。 電梯迅速下降,他感到胃中一陣翻騰。電梯停住時,一個小鈴輕輕地叮噹了一聲。門慢慢地滑開了,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淡淡的腐味。不是十分強,這是因為空氣濾清器仍在工作著,但即使空氣濾清器也難以完全除掉那味道。人死了以後,他也希望你能了解一些事情。斯塔基想道。 電梯前面幾乎散躺著一打屍體。斯塔基在屍體中間跳來跳去,不想踩上一隻正在腐爛的柔軟的手臂或絆倒在一條伸開的大腿上。那樣可能會使他發出他實在最不希望發出的尖叫聲。在墳墓中不要叫,叫聲會使你發瘋。但現在他就實實在在地在一座墳墓中。這座耗費巨資建起來的科研設施,卻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墳墓。

電梯門在他身後慢慢地合上,向上走時,發出了一陣嗡嗡聲。斯塔基知道,它不會再下來了,除非另外有人再用鑰匙打開。一旦設備遭到破壞,計算機就會接通抑製程序。為什麼這些可憐的男女會躺在這兒呢?顯然是他們都希望計算機會切斷應急程序。為什麼不呢?這確實有一定邏輯。任何東西都會出錯的。 斯塔基沿著通向自助食堂的走廊走下去,腳後根發出沉重的卡嗒聲。頭上,嵌入像倒扣著的方冰盒一樣的固定物中的日光燈,拋灑出刺目的無影光。這兒有更多的屍體。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都是一絲不掛,頭上滿是彈孔。身體扭曲著。斯塔基想,肯定是他先用槍打死她,而後再自殺的。即使染上了病菌,愛情仍然存在。男人的手中仍握著一支軍用0.45口徑的手槍。磚砌地面沾滿了血跡和像燕麥片似的灰東西。他感到毛骨悚然,急忙彎下腰摸了摸那個女人的胸膛,看他們的肌肉是否僵硬。

接著走到大廳裡,一個男人背衝著門坐在那裡,脖子上用鞋帶繫著一個標牌。下巴向前垂著,遮住了標牌上寫的東西。斯塔基把手放在那人的下巴上,把他的頭推到後面。看見那人的眼球深陷在眼眶內。標牌用紅色記號筆寫著:“現在你知道它在工作了吧?還有問題嗎?” 斯塔基讓那人的下巴落下來,頭靠在硬角里,發黑的眼窩全神貫注地向上盯著。斯塔基開始往回走,又哭了起來。他覺得之所以哭,是因為他不會再提任何問題了。 自助餐廳的門敞開著。外面是一塊大軟木公告板。斯塔基看到板上寫著,6月20日將在這裡舉辦一次保齡球比賽。由“邪惡窮人隊”對“第一勤務兵隊”,爭奪基地的冠軍;安娜·弗洛斯想在7月9日開車到丹佛或博爾德,想找人分擔駕駛工作和開支。另外,理查德·貝茨希望把一些小寵物送人,一隻半大的長毛牧羊犬和一隻半大的聖伯納德狗。還有每週都要在自助餐廳舉行的克教派宗教服務。

斯塔基讀完了公告牌上的每一項聲明,然後向裡走去。 這裡的氣味很糟,到處瀰漫著食品和死屍的惡臭味。斯塔基向四周掃視了一遍。 似乎其中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 “老兄——”斯塔基叫了一聲,之後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再也想不起該說些什麼了。 他緩緩踱到將臉埋在湯盤裡的弗蘭克·D·布魯斯所呆的地方。彎腰看了弗蘭克·D·布魯斯好一會兒,然後揪住頭髮把布魯斯的頭拉了起來。湯盤也一塊兒提了起來,時間一長湯就凝固了,就把他的臉同湯盤粘在了一起。斯塔基膽戰心驚地在湯盤上敲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它敲掉了。湯盤口朝下落到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大多數湯仍粘在布魯斯的臉上,就像一堆發霉的肉凍。斯塔基掏出手帕,盡可能把那些湯往下抹。弗蘭克·D·布魯斯的眼睛被湯粘到了一起,斯塔基抑制住去抹眼瞼的想法,害怕他的眼睛也會像那個帶標牌的人一樣陷進腦殼裡。他甚至更害怕被膠狀物托著的眼瞼,會像遮陽簾一樣翻捲上去。他最害怕的還是弗蘭克·D·布魯斯眼中可能表達的意思。 “布魯斯,你這個私生子,這下該輕鬆了。”他緩緩地說道。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放在布魯斯的臉上,立刻就粘了上去。斯塔基轉過身,大步地甚至就像在檢閱場上一樣走出了自助餐廳。 走到通往電梯的半道上,他又走到脖子上掛著標牌的男人那兒。斯塔基在他旁邊坐下來,解開掛手槍的皮帶,把槍口放進嘴裡。 槍響了,聲音沉悶而又缺乏戲劇性,甚至在這些屍體中也未造成哪怕一點點顯眼之處。空氣濾清機吸走了飄散在空氣中的火藥味。在這個藍色建築物的內部,籠罩著死一般的沉寂。在自助餐廳,斯塔基的手帕己不再粘在私生子弗蘭克·D·布魯斯的臉上,它飄落到了地板上。布魯斯似乎並不介意,但萊恩·克賴頓卻發現他自己越來越多地窺視那台展示布魯斯的監視器,想知道究竟為什麼比利在盯著看的時候,沒把那個人眉毛上的湯弄掉。他不得不迅速地去見美國總統,但凝結在弗蘭克·D·布魯斯眉毛上的湯卻令他不安,非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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