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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8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13915 2018-03-14
尼克打開了貝克司法官辦公室和監獄牢房之間的那道門,犯人們開始對他進行嘲弄。文斯·霍根和比利·沃納在尼克左邊那兩間沙丁魚罐頭大小的牢房裡。邁克·奇爾德雷斯在緊靠右邊那間,另一間牢房空著。因為雷·布思逃跑了,沒有抓住。 “嘿,啞巴!”奇爾德雷斯叫道,“嘿,你這個臭啞巴!我們要是從這兒出去,會對你怎麼樣呢?嗯?到底會對你怎麼樣呢?” “我要親自把你的蛋撕下來,把它們塞到你的喉嚨裡,直到把你噎死為止,”比利·沃納對他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只有文斯·霍根沒有參加這場嘲弄。邁克和比利對他來說在6月23日這一天沒有太大的用處,因為他們將要被押解到卡爾勃中心進行關押待審。司法官貝克站在文斯旁邊,文斯把情況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貝克對尼克說,他可以對這幾個混蛋傢伙進行控告,不過控告交到陪審團審查時,那將是尼克一人對付這3個人,或者說,如果他們抓到了雷·布思的話,尼克將對付4個人。

最近這一兩天,尼克對司法官約翰·貝克十分敬仰。他原先是一個農民,體重有250磅,他的選民早先叫他“大個子壞約翰”。尼克對他持有的那種敬仰並不是因為貝克派給他打掃管理區的活兒來彌補他在本週失去的津貼,而是因為他曾經極力追捕那些毒打和搶劫他的人。他這樣做,似乎把尼克當做本城鎮最受人尊敬的老住戶之一,而沒有把他作為一個又聾又啞的流浪漢看待。在界南這一帶,尼克認識很多的司法官,6個月來這些司法官常常去勞改農場或犯人築路隊探望尼克。 他們倆曾開車去過文斯·霍根幹活的鋸木場,乘坐的是貝克的私車,一部電力車,而不是縣里的警備車。在車保險槓下有一支槍(貝克說,“槍總是子彈上膛,總是關上保險”),還有一盞照明燈,這是貝克在警察部門當差時要裝在保險槓上的。兩天前,他們在拐進鋸木場的停車區時,他開的就是這輛車。

貝克清清嗓子,向窗外吐了口痰。又擤了擤鼻子,用手帕輕輕地擦了一下發紅的眼睛。他的聲音帶有一種又粗又響的鼻音音質。當然,尼克無法聽見,不過他沒有必要去聽。很明顯他患了嚴重的感冒。 “如果我們見到他,我就抓住他的胳膊,”貝克說,“我要問你,'這是其中的一個吧?'你給我點一下頭表示是。我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就要你點點頭。明白嗎?” 尼克點點頭。他明白了。 文斯正在操作著木刨床,把一些粗糙的木板放進機器裡,他站在刨花堆裡,刨花幾乎蓋住了他那雙工作靴的靴面。他衝約翰·貝克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睛不安地偷望了一下站在這位司法官邊上的尼克。尼克的臉孔蒼白。 “嘿,大個子約翰,你和這位老農出來幹什麼呀?”

鋸木房的其他人一旁觀望著,他們的眼睛轉來轉去,從尼克到文斯,從文斯到貝克,接著再到尼克,就像一群人在觀看某種新奇的網球比賽。其中有一人朝著新刨花吐了一口痰,並用手掌抹了抹他的下巴。 貝克抓住文斯一隻鬆軟、曬黑的胳膊並往前一拉。 “嘿!怎麼回事,大個子約翰?” 貝克轉過頭來,這樣尼克能夠看見他的嘴唇,“這是他們當中的一個嗎?” 尼克堅定地點了點頭,而且還用手指了指他。 “這是乾什麼?”文斯再一次抗議,“我一點兒都不認識這個啞巴。” “那麼你怎麼知道他是啞巴呢?來吧,文斯,你要進單間了,寶貝。你可以叫一個孩子把你的牙具拿來。” 文斯一邊抗議,一邊被帶到電動車那裡並被塞了進去。在他被帶回小鎮的路上還在抗議。他被鎖上並且悶了幾個小時,仍然不斷地發出抗議。貝克並沒有去理會他,向他宣讀他的權利。他對尼克說:“只有他媽的傻子才會惹亂子。”中午貝克回去時,文斯又怕又餓,已經老實了許多,乖乖地把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兒全講了出來。

1點鐘邁克·奇爾德雷斯被抓進了牢房,接著貝克又在家裡抓住了比利·沃納。當時,比利正在收拾他那輛老式克萊斯車子,準備出門,從整個打好包的飲料箱和捆綁好的行李來看,路途很遠。但是有人向雷·布思通信兒,雷滑得很,很快就溜掉了。 貝克把尼克帶回家去見妻子並一起吃了晚飯。車上,尼克在便箋紙上寫道:“非常抱歉,把你的內弟捲了進來。她怎麼會接受得了呢?”“她會挺得住的”,貝克說,他的聲音以及身體的姿態幾乎都是很正統的。 “我想她會對他大哭一場,但她知道他是什麼東西。而且她知道朋友可以選擇,但親人是命裡註定的。” 珍妮·貝克是位嬌小漂亮的女人。她確實哭過。看著她那深陷的眼睛,尼克感到很不舒服。但她熱情地同他握了握手並且說:“很高興認識你,尼克。我為給你造成的麻煩探表歉意。我認為這件事情我也有一部分責任。”

尼克搖了搖頭,尷尬地在地下搓著腳。 貝克說:“我在附近給他找一份工作,由於布拉德利搬到了小羅克,加油站也告吹了。大部分都是刷油漆和掘地的活。不管怎麼樣,他必須要在這裡待一段時間,因為……這你知道。” “審判,對吧。”她說。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這種沉默如此沉重,甚至使尼克感到有些痛苦。 這時,她強顏歡笑地說:“我希望你嚐一嘗威士忌火腿,尼克。這裡還有一些玉米和一大碗捲心菜沙拉。無論如何,我的捲心菜沙拉也趕不上他母親做的。他經常這麼說。” 尼克揉了揉肚子,笑了。 在吃甜點(草莓鬆餅——尼克要了兩份,他在過去兩週內一直很少有這個東西吃)時,珍妮·貝克對丈夫說:“你的感冒看來更嚴重了。貝克,你拿的太多了,你不要吃得那麼多,小心發福。”

貝克一時對著他的盤子彷彿做了錯事,接著聳了聳肩。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雙下巴。 “一兩頓飯不吃我受得了。” 尼克看著他們,一個如此高大,一個那麼嬌小竟也能同床而眠,估計他們是湊合的。他一邊齜牙咧嘴地笑著,一邊想。他們看上去倒還滿融洽。不管怎麼樣,這不關我的事。 “你也臉色很紅,發燒嗎?” 貝克聳聳肩:“不燒……嗯,也許有一點。” “那麼今晚你不要出去了。就這麼定了。” “親愛的,我要看犯人。就算他們不需要特殊監管他們也需要吃飯喝水呀。”她的語氣非常堅決:“讓尼克去辦。你得上床休息。別老失眠呀失眠地說個沒完,總說也沒什麼用。” 他口氣軟下來說:“但我不能派尼克,他是個聾啞人。此外,他不是我的助手。”

“那麼,你不妨立刻讓他擔任助理。” “他沒有戶口!” “你不說,我哪儿知道,”珍妮衝貝克頂了一句。她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桌子。 “那麼你接著幹下去吧,約翰。” 這就是尼克·安德羅斯在不到24小時內如何從一個碩尤監獄犯人搖身一變成為碩尤的司法助理。正當他準備去司法官辦公室時,貝克來到了樓下的大廳裡,他穿著一件磨損的浴衣看上去像一個龐然大物和幽靈。讓人看見這身打扮他似乎很不好意思。 他說:“我不想穿,可說不過她。如果不是我感到身體不舒服,我也不會穿的。聖誕節的頭兩天,我的胸很悶而且燒得厲害。身體太虛弱了。” 尼克同情地點點頭。 “助理的事讓我很為難。布拉德利和他妻子在孩子死後去了小羅克。嬰兒猝死症。多麼可怕的事情。我不能責怪他們的離去。”

尼克指著自己的胸膛並用拇指和食指畫了一個圈。 “當然,你會好的。你只是進行正常照看,聽見了嗎?在我桌子的第三個抽屜裡有一把0.45口徑手槍,但是你不要動它。鑰匙也別帶回去。明白嗎?” 尼克點點頭。 “如果你回去,離他們遠點。如果他們中有任何人想裝病,你千萬不要上當。這是世界上最慣用的伎倆。如果他們中有人得病了,索姆斯醫生可以在上午很方便地給他們看病。那時我會到場的。” 尼克從口袋裡掏出便箋紙寫道:“我感激你信任我。謝謝你把他們關起來並感謝你給我的工作。” 貝克仔細地讀了這張紙條。 “小伙子,你是與眾不同的。你從哪來?你怎麼能這樣自己出來呢?” “說起來話長,”尼克草草寫道,“如果你感興趣,今晚我就把來龍去脈給你寫一下。”

“寫吧,”貝克說,“我想你知道我已經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 尼克點點頭。這是例行公事。但他是清白的。 “我讓珍妮到公路邊上叫輛車。那些傢伙如果吃不上晚飯會投訴警察殘忍的。” 尼克寫道:“讓珍妮告訴開車的人把車直接開進來。要不,他敲門我聽不見。” “好吧。”貝克猶豫了很長一會兒,“你把床放在角落裡,床很硬,但卻乾淨,尼克,你要記住處處小心。如果有麻煩的話,你是喊不出救命的。” 尼克點點頭並寫道:“我能照顧自己。” “是的,我相信你能。不過,我會從鎮上弄個人來,如果我認為他們有人會……”這時珍妮進來把他的話打斷了。 “你還在跟這個可憐的傢伙嘮叨啥?你現在就讓他走吧,要不,我那傻兄弟轉回來會把所有犯人都放跑的。”

貝克淡淡地一笑說:“我想,現在,他應該在田納西州了。”他長吁了一口氣,使勁地咳嗽,咳出許多痰來。 “我認為我該上樓去躺下了,珍妮。” 她說:“我給你弄點阿斯匹林,讓你退退燒。” 她一邊陪著丈夫上樓,一邊扭過頭來看了看尼克。 “很高興見到你,尼克。不管情況如何,你都要照他說的那樣小心處事。” 尼克向她鞠了個躬,而她行了半個屈膝禮。他認為他看見了在她那雙眼裡閃動的淚花。 大概在尼克回到監獄後半小時,一個滿臉丘疹、十分好奇的小伙子,身上穿著臟兮兮的服務生上衣,端來3盤晚飯。尼克示意這位服務生把盤子放在床上,尼克草草寫道:“付錢了嗎?” 這位服務生像大學新生一樣專心致志地看著這一行字,同這個怪人打著交道。 “當然付了,”他說,“謝里夫辦公室記著賬呢。餵,你不能講話嗎?” 尼克點了點頭。 這位服務生罵了一句“他媽的”,然後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好像有鬼抓他似的。 尼克一次端一盤,用條帚把把每個盤子順著牢房門底下的槽捅進去。 他及時地往裡望一望,便招來邁克·奇爾德雷斯的罵聲,“你他媽的狗雜種。”尼克笑了笑,伸出中指回罵了一句。 奇爾德雷斯不滿地咧嘴一笑說:“臭啞巴,我要讓你倒霉。等我出去了,看我不……。”尼克轉身走開,把剩下人的盤子丟下不管了。 他回到辦公室,坐在貝克的椅子上,從記錄本中間扯出幾頁便箋,坐在那裡想了一會,然後在開頭寫道: 尼克·安德羅斯簡歷 他停住筆,笑了一下。他曾到過一些有趣的地方,可他在夢裡從未料到他會做為司法助理坐在司法官的辦公室內,負責管理那3位曾打過他的人,並且在撰寫他的人生故事。一會兒,他又開始寫道: 我於1968年11月14日出生在內布拉斯加州的卡斯林。我的父親是一個比較富裕的農場主。他和我的母親總是節衣縮食,他們擁有3家銀行。我母親懷我6個月時,我父親帶她去鎮裡看醫生。卡車的連接桿開了,他們掉進了溝裡。我的爸爸得了心髒病去世了。 不管怎樣,3個月後,媽媽生下了我,我一生下來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失去丈夫,這對媽媽肯定又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她操持著這個農場,直到1973年,把它輸給了那些“大的農場主”,她總是這樣稱呼他們的。她沒有家,只好給在艾奧瓦州大斯普林的朋友寫信。其中一個朋友給她找了一份麵包房的工作。我們在那兒住到1977年,那年發生了一次車禍奪去了她的生命。當時她下班回家,過馬路時,一位騎摩托車的男人撞上了她。這不怪他,只怪他運氣不好,剎車失靈。他沒有加速或乾別的事。浸禮會為我母親舉辦了慈善的葬禮。同樣是這家仁慈的浸禮會把我送到了莫伊內甚的基督孤兒院。這是各教會一起出資支援建起的地方,那就是我學會讀書和寫字的地方…… 他停住筆。他的手寫得太多了,有點痛,但這不是理由。當他再次重溫所有這一切時,他感到不自在,有些激動,不舒服。 他回到監獄住處查看了一下。奇爾德雷斯和沃納已睡著,文斯·霍根在欄杆邊上站著,抽著煙望著走廊對面那間空蕩蕩的牢房,如果雷·布思跑得不快的話,今天晚上他將在那裡過夜。霍根看上去好像是一直在哭,讓尼克不由地產生一種惻隱之心。孩提時,他在電影裡學會了一個單詞,那就是“禁閉”。這是一個對尼克來說始終帶有荒誕離奇聯想的單詞,一種在腦海中迴盪,鏗鏘作響的可怕的字眼,一個銘刻著各種不同恐懼的字眼。它一直禁閉他的整個一生。 他坐下來,又念了一遍他寫的最後一句。那就是我學會讀書和寫字的地方。其實事情並非如此。他生活在一片無聲的世界裡。書寫是代號,講話是嘴唇的活動、牙齒的起落、舌頭的舞動。他的母親曾教他讀唇語,教他如何用張牙舞瓜的、笨拙的字母拼寫他的名字。她說,這就是你的名字。尼克,這就是你。不過,她說的這些當然是聽不見的,也是沒有含義的。最初的聯繫是她敲敲紙張,然後再敲敲他的胸膛。作為聾啞人最糟糕的事情不是生活在無聲電影的世界裡,最糟糕的事情是不知道事物的名稱。直到4歲他才真正地開始明白名稱的概念。到了6歲,他知道了高大綠色的東西叫做“樹”。他渴望了解一切,但沒有人想起告訴他,他也無法去問,他受到了“禁閉”。 母親去世後,他幾乎一直在退縮。孤兒院是一個喧鬧而又沉寂的地方,在那裡面目可怕,身體瘦小的孩子常拿他取笑。有兩個男孩總是跑到他這兒來,一個孩子用手摀著他的嘴,一個孩子用手摀住他的耳朵。要不是有人碰巧路過,他們也許會置他於死地。為什麼?不為什麼。這只能說他比弱者更加弱小。 他停止了交流的念頭,他的思維過程自身便開始鏽蝕和崩潰了。他茫然地四處遊蕩,看著那些充滿世界的無名萬物。他觀望著一群群在遊樂場的孩子們囁嚅的雙唇,像白色吊橋一樣,望著上下起落的牙齒,以及在典禮儀式上伴隨著講演而翻動飛舞的舌頭。他有時發現自己盯著一塊雲彩長達一個小時之久。 接著是魯迪來了。他個頭很大,臉上有麻子,頭是禿的,6英尺5英寸高,也許同發育不良的尼克相比要重200磅。他們第一次相遇是在地下室裡,那裡有一張桌子,六七把椅子和一台高興時才工作的電視。魯迪坐著,眼睛幾乎同尼克的目光相視在同一個水平上。接著他伸出寬大的嚇人的雙手,堵住他的嘴巴、他的耳朵。 (我是一個聾啞人。) 尼克痛苦地把臉扭到一邊,(誰他媽理你!) 魯迪打了他一嘴巴。 尼克摔倒在地。他的嘴張開著,無聲的眼淚順著眼角開始流淌。他不想同這個可怕的大塊頭、禿驢呆在這裡。他不聾不啞,因此這是一種殘忍的玩笑。 魯迪輕輕地把他拉起來並領他到了桌子旁。那裡有一張白紙。魯迪指了指那張紙,又指了指尼克。尼克看了看紙,又看了看魯迪,然後擺擺頭。魯迪點點頭並且接著又指了指那張白紙。他削好一枝鉛筆遞給尼克。尼克把它放下,好像燙手一樣。他搖搖頭。魯迪指著鉛筆,然後指著尼克,又指著那張紙。尼克搖了搖頭。魯迪又打了他一嘴巴。 更多的淚水在流淌。那張猙獰的臉只帶著一種可怕的耐性看著他。魯迪又一次指著那張紙,指著那枝鉛筆,指著尼克。 尼克把筆攥在拳頭里,寫下了幾個字,這幾個字是他認識的,是從那沾滿蜘蛛網和鏽蝕的思維大腦的機制中苦思冥想出來的。他寫道: 媽的,安德羅斯,操你媽! 隨後,他把鉛筆一折兩節,繃著臉,挑戰似地看著魯迪。但魯迪卻笑了,突然他越過桌子,把尼克的頭緊緊地捧在他那雙堅硬的、結滿老繭的手中。他的手溫暖而柔和。尼克記不得最後一次受到這種愛的撫摸是什麼時候了。他的媽媽曾這樣撫摸過他。 魯迪的手從尼克的臉上鬆開。他撿起帶筆頭的那半截鉛筆。他把紙翻到空白一面,用筆頭叩著白紙空間,然後又叩一下尼克。他做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後,尼克明白了。 (你就是這張白紙。) 尼克開始哭泣了。 魯迪又待了6年。 ……那就是我學會讀書和寫字的地方。一位名叫魯迪·斯帕克曼的男人開始幫助我。同他在一起我是非常幸運的。 1989年,孤兒院解散了。他們盡其所能把許多孩子都進行了安置,只有我不屬於他們當中的一員。他們說,過一段時間,我可以同某個家族取得聯繫並且國家將為他們收留我而向他們付費。我想找魯迪,可魯迪在非洲,正在為和平隊工作。 所以,我逃跑了。我那時16歲了,我認為他們不會太賣力去找我。我想,只要我不惹什麼麻煩,我就會一切順利,直到今天,我一直不錯。我曾經一度上過高中函授課程,因為魯迪總是講教育是最重要的。當我安頓下來一段時間時,我就打算進行全國高中學歷考試。我不久就會通過的,我喜歡上學。也許有一天我會去上大學。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離奇,像我這樣一個聾啞人還想上大學,可是我並不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好了,這就是我的情況。 昨天上午大約7點半鐘,貝克走了進來,當時尼克正在倒垃圾筐。這位司法官看上去好多了。 “感覺怎麼樣?”尼克寫道。 “非常好,我一直燒到半夜。這是我從小到大燒得最厲害的一次。阿斯匹林看來不起作用。珍妮想請醫生來,但是到了12點半鐘,燒剛好退了。隨後我像木頭一樣沉睡過去。你怎麼樣?” 尼克用大拇指與食指做了一個圈的動作表示OK。 “我們的客人怎麼樣?” 尼克像啞劇演員一樣急促不清地張合了好幾次嘴。看起來很憤怒。他做出了對看不見的柵欄進行撞擊的姿勢。 貝克扭過頭笑了,然後打了幾個噴嚏。 “你應該去看電視,”他說,“你不是說要盡力把你的生活情況寫下來嗎?你寫了嗎?” 尼克點點頭並遞出了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兩張紙。這位司法官坐下來,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看完時,他久久地凝視著尼克,他的眼神有著深深的穿透力,弄得尼克一時不好意思,很不自在地盯著腳看。 他再抬頭看時,貝克說:“你從16歲起就一直靠著自己生活嗎?有6年了嗎?” 尼克點了點頭。 “你真的把所有的高中課程都念完了嗎?” 尼克在一張便箋紙上寫了一會兒。 “因為我很晚才學會讀書寫字,所以,我落後很長的距離。孤兒院關閉的時候,我剛剛開始趕上。我從那裡得了6個高中學分,後來又從芝加哥的拉塞爾那裡得了6個學分。我還需要再得到4個學分。” “你還需要上哪些課程?”貝克問道,然後轉過頭大聲叫道:“你們那兒給我閉嘴!等我他媽病好了你們才能吃到烤餅喝到咖啡!” 尼克寫道:“幾何、高等數學、兩年的外語,這些都是大學的要求。” “一門外語,你是說像法語、德語、西班牙語那樣的外語嗎?” 尼克點點頭。 貝克笑著並搖搖他的頭。 “別吹了,一個聾啞人要學講外語。對你來說,什麼都沒有,孩子。這一點你是知道的。” 尼克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那麼為什麼你一直到處流浪呢?” 尼克寫道:“我還未成年時,我不敢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太長。我害怕他們會把我安置到另一家別的什麼孤兒院裡。當我長大了,想找一份穩定的工作時,時局又變得很糟糕。好像說是……但是由於我耳朵聾,我聽不見(哈……哈)。” “大部分地方你都會白跑一趟,”貝克說,“在艱難的歲月裡,人情味不是那麼容易表露出來的,尼克。至於穩定的工作,我也許能夠在這兒給你安排個什麼事兒乾,除非那些傢伙讓你徹底地對碩尤和阿肯色感到失望。不過……我們不都是那樣的。” 尼克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你的牙怎麼樣?這一下你挨得可不輕啊。” 尼克聳聳肩。 “那些止痛片吃了嗎?” 尼克伸出兩個指頭。 “嗯,好吧,我要對那些傢伙做一些文案工作。你繼續忙你的事情吧。我們晚些時候再談。” 索姆斯醫生,就是開車幾乎撞著尼克的那個人,當天上午大約9點30分來了。他大概60歲左右,一頭亂糟糟的白髮,一副像長有嗉子似的雞脖子,兩隻藍眼睛炯炯有神。 “大個子約翰對我說你懂唇語,”他說,“他還說他想給你找一份有錢賺的事情幹,所以我想最好確定一下你不會死在他的手上。請把你的襯衣脫下。” 尼克解開了他那件藍色的工作襯衣,把它脫了下來。 “天哪,好好給他查一查,”貝克說。 索姆斯一邊查看著尼克一邊平淡地說:“各個部位都在運轉,一切良好。小伙子,你左胸乳頭差一點沒了。”他指著剛好在奶頭上方的一塊月芽形痂。尼克的肚子和胸廓看上去就像加拿大的日出。索姆斯對它進行了觸動和按摸並且仔細地查看了他的眼睛瞳孔。最後,他檢查了尼克殘留的前齒。這是他目前唯一真正受過傷害的地方,而這種傷痕是顯眼的。 他說:“這一定鑽心地疼吧。”尼克悲哀地點點頭。 “你的這些牙都留不住了,”索姆斯接著說。 “你……”他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對不起。” 他開始把工具放回黑包裡,“小伙子,預後情況良好,這種預測不包括去扎克小酒館會出現閃電或跳閘。你的講話障礙是天生的還是由於失聰而引起的呢。” 尼克寫道:“天生的缺陷。” 索姆斯點點頭。 “實在不好意思。想開一點,感謝上帝吧,他沒有決定讓你的腦海成為一片漿糊。請把襯衣穿好。” 尼克穿好襯衣。他喜歡索姆斯,因為索姆斯和魯迪是一樣的人。 索姆斯說:“我會讓他們在藥房再給你配一些止痛藥。讓富翁掏錢吧!” “嘿,嘿,怎麼說的。”約翰·貝克說。 索姆斯繼續說:“他可是存了不少錢。”他又打了個噴嚏,用手擦了擦鼻子,接著在包裡翻找,掏出一副聽診器。 貝克笑著說:“老伯,你要小心一些,不然我以酗酒和妨害公務罪把你銬起來。” 索姆斯說:“是,是,是。總有一天你的嘴張的太大了你會直接掉進去的。約翰,把襯衣脫下來,讓我看看你的奶子是不是還像過去那麼大。” “脫下我的襯衣?為什麼?” “因為你老婆叫我給你查一查,就為這個。她認為你病了,她可不想讓你病情加重,天知道為什麼。如果你完了,她和我就不必偷偷摸摸地來了,我不知跟她說了多少次,來吧,約翰。把皮膚露出來。” “只是感冒了”,貝克說著,不情願地解開襯衣釦子。 “今天早上我感覺很好。說真的,安布瓦茲,你好像比我強不了哪去。” “大夫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當貝克脫下襯衣時,索姆斯把臉扭向尼克說道,“不過,你要知道,感冒傳染起來是很有趣的。萊思羅普太太病倒了。里奇一家和貝克那些傢伙幾乎都咳嗽得很厲害,甚至住在那裡的比利·沃納也在一個勁兒地咳嗽。” 貝克慢慢地脫下內衣。 “好了,我告訴你一些什麼呢?”索姆斯問道,“瞧這對大奶子,跟娘兒們的差不多,連我這樣的糟老頭看了也會起性的。” 聽診器剛一挨著貝克的胸,他便一把握住了它。 “天呢,這麼涼!你幹什麼呢,把它放得冰涼冰涼?” “吸氣,”索姆斯說道,皺起了眉頭,“現在呼氣。” 貝克的呼氣變成微弱的咳嗽。 索姆斯對司法官胸前背後查了很長時間,最後他放下聽診器用壓舌板察看了貝克的喉嚨。看完後,他把壓舌板折成兩節丟進了廢紙筐。 “怎麼了?”貝克說。 索姆斯用右手指按了按貝克頜下脖頸的皮肉。貝克痛得往後縮了一下。 “我不必問疼不疼,約翰,你回家去,躺在床上,這不是醫囑,而是命令。”索姆斯說。 司法官眨巴眨巴眼睛。他平靜地說:“安布瓦茲,得了吧。你知道,我不能那樣做,我還有3個犯人今天下午必須押解到卡姆登。昨天晚上,我把這個小伙子留下同那些犯人在一起,但我是不得已這麼幹的,我不會再這樣做了。他是個啞巴。昨天晚上如果我思維正常的話,我是不會同意的。” “約翰,你別管他們。現在是你自己有問題。這是某種呼吸傳染病,一種真正通過講話傳播的疾病,接下來是發燒。約翰,你的呼吸器官有毛病,恕我直言,對於你這種身上的肉長得過多的男人來說,這不是鬧著玩的。上床去吧。如果你明天早上仍然感覺沒什麼問題的話,那麼再來處理這些犯人。最好是叫州巡警把他們帶走。” 貝克帶有歉意地看著尼克。他說:“你知道,我就是感覺有點氣不夠喘。也許休息一下就……” 尼克寫道:“回家去躺下。我會盡心盡力的。此外,我必須掙足了錢買藥。” “沒有人是為你這樣的工作狂去賣力的,”索姆斯說著並咯咯地笑了。 貝克拿起上面寫有尼克簡歷的兩頁紙。 “我可以帶回家給珍妮看嗎?尼克,她對你真的很喜歡。” 尼克在信箋上匆忙地寫下:“當然可以啦。她人非常好。” “都是一類的人,”貝克說。他在系襯衣釦子時嘆了一口氣。 “這次發燒又是來勢洶洶。你認為我抗得住嗎?” 索姆斯一邊扣他的包一邊說:“服用阿斯匹林。這種病是我最討厭的腺傳染病。” 貝克說:“在桌子底部抽屜裡有一個香煙盒,裡面是少量備用現金。你可以到外面吃午飯,順便把你的藥買回來。那幫傢伙比無賴還要無賴。他們不會有事的。你拿走多少錢只要打個條就行了。我要同州巡警聯繫,到今天下午晚些時候,你就會擺脫他們了。” 尼克做了一個OK的手勢。 貝克莊重地說:“有急事你要及時找我,珍妮說沒問題,你自己要細心。” 尼克點點頭。 珍妮·貝克昨天晚上6點鐘左右過來時,帶著用盤子蓋著的晚飯和一盒牛奶。 尼克說道,“非常感謝。你丈夫怎麼樣了?” 她笑了,她是一個滿頭栗色棕髮的小巧女人,得體地穿著花格襯衣和褪色的牛仔褲。 “他想親自來,可我告訴他不行。今天下午他燒發得很高,把我嚇壞了。不過今天晚上差不多退了。我認為這得怪州巡警。約翰不衝著州巡警大發一頓脾氣是不會真正痛快的。” 尼克好奇地望著她。 “他們告訴他要到明天上午9點才能派人來押送罪犯,請病假的人特別多,有20多個人不在位,當班的也在忙著送人去卡姆登或派恩布拉夫斯的醫院,附近這種病正流行。索姆斯嘴上說沒什麼,其實他也很擔心。” 她自己看上去也是很著急的。接著她從胸部口袋裡掏出兩頁折起來的便箋紙。 “這真是一個感人的事故。”她平靜地說,並把那兩頁紙還給他。 “你是我曾聽到過的最不幸的人。我認為,你戰勝殘疾的精神令人欽佩。我必須對我兄弟的事情再一次向你道歉。” 尼克十分窘迫,只能聳聳肩。 “我希望你會繼續留在碩尤,”她說著,同時站起身來。 “我丈夫喜歡你,我也喜歡你。一定要當心裡面的那些人。” “我會的,”尼克寫道,“請轉告司法官,我希望他康復。” “我會把你的祝愿轉告他的。” 她走了。尼克斷斷續續地睡了一夜,不時起來去查看那3間牢房。他們算不上亡命之徒,不到10點鐘,他們全都睡著了。鎮上的兩個人進來查看,看到尼克沒事便放下心來。而尼克注意到他們兩個似乎都得了感冒。 他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夢。醒來時所能記住的就是他好像一直穿行在無邊無際的青玉米地裡,在尋找什麼東西而且驚恐地害怕別的什麼東西,這東西似乎在尾隨著他。 今天早上,他早早地起來,把監獄後面仔細地打掃了一遍,沒有理睬比利·沃納和邁克·奇爾德雷斯。 正要出門時,比利緊隨著喊住他:“雷就要回來了,你知道嗎?他要抓著你,恐怕你不僅又聾又啞,還得變瞎!” 尼克已經轉過了身,比利的話他大多沒有看到。 他回到辦公室,拿起一本過期的《時代》雜誌看了起來。他把腳翹在桌子上思索著,決定在司法官回來時最好把麻煩都排除掉。 到了8點鐘,他忐忑不安,極想知道,貝克司法官夜裡是否又舊病復發了。尼克迄今一直期待著他,準備等州巡警來時把監獄裡的那3個犯人轉送到州里。另外,尼克的肚子一直咕轆轆地不舒服。路邊車站上沒有一個人露面。他望著電話機,與其說懷有渴望之心,倒不如說抱有厭惡之情。他十分愛好科幻小說,經常到舊書庫積滿灰塵的過期刊物書架上用毛兒八分錢收集散開線的手裝本。他不止一次發現自己在想,如果有一天科幻小說中預示的那種電話顯示屏最終能變成實際使用的話,那麼對於世界上的聾啞人來說將是多麼的歡快。到了9點15分,他真的耐不住了。他走到各牢房的門前並往裡望瞭望。 比利和邁克都站在各自牢房門邊上。他們倆一直在用鞋子使勁敲打欄杆。文斯·霍根還躺著。當尼克來到門前時,他只是回了一下頭,凝視著尼克。霍根的臉色蒼白,只有兩腮帶有潮紅,雙眼下面出現暗斑。他的前額不斷地冒出汗珠。尼克碰到了他這種冷漠的,仇恨的凝視並意識到這傢伙病了。他的不安也隨之加重了。 “嘿,啞巴,給我們弄點早點怎麼樣?”邁克衝著他喊叫,“老東西文斯看來可能需要醫生了。告密者不同意,是吧,比利?” 比利不想開玩笑。 “對不起,先生,先前我喊過你。文斯他病了,就這些。他需要醫生。” 尼克點點頭,他尋思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辦。他俯在桌子上,在便箋紙上寫道:“貝克司法官或其他人:我去給犯人弄些早餐並且看一看是否能為文斯·霍根請來索姆斯醫生。文斯看來是真病了,不是在裝病。尼克·安德羅斯。” 他從便箋上撕下這一張,把它放在桌子中間。然後,把便箋裝進他的口袋裡,向門外走去。 第一件使他猛然感到的事情是白天的炎熱和青枝綠葉的氣味。到了下午,這些青枝綠葉全都打了蔫兒。碰到這種天,人們都喜歡早一點幹完雜活和跑腿的差事,這樣他們就能盡可能平靜地度過下午。但是對尼克來說,今天下午,碩尤的主要街道看起來有些怪,死氣沉沉,不像是平常工作日,倒像是星期天。 商店前大部分斜線停車位都空空如也。街上只有很少幾輛小車和農用卡車跑來跑去。五金商店看來開門了,可是商業銀行的遮陽窗簾還沒有拉開,雖然現在都過了9點鐘了。 尼克往右轉了個彎,向5條街區以外的停車站走去。走到第3個街區的拐角處時,他看見了索姆斯醫生的車子正緩慢地朝著他們所在的街道開來,車子從一邊到另一邊有點搖擺,好像沒油似的。尼克使勁兒地揮舞著手,他不敢肯定索姆斯是否會停車,不過索姆斯在道路邊上停靠下來,不在乎地佔據了4個斜線停車位。他沒有下車而是坐在方向盤後面。這位先生的面容使尼克感到震驚。自從上次看見他同司法官無拘無束地鬥嘴取樂以來,索姆斯一下子老了有20歲。一部分是勞累所致,但勞累不能成全這種解釋,這一點連尼克都能看出來。好像是為了證實他的想法,醫生從上衣胸袋裡掏出皺皺巴巴的手絹,就像一位上了年紀的魔術師在玩弄老掉牙的把戲一樣,而這種把戲不再使他有絲毫的興趣了。他對著手帕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打完噴嚏後,他把頭往後靠在了車座上,嘴半張著,吸著氣。他的皮膚像死人一樣臘黃。 接著,索姆斯睜開了眼睛說:“貝克司法官死了。他是今天凌晨2點多鐘死去的。現在珍妮也病了。” 尼克兩眼睜得大大的。貝克司法官死了?可他妻子昨天晚上剛剛來過並且說他感覺好多了。另外,她……她一直很好嘛。不,這簡直不可能。 “死了,真的。”索姆斯說,好像看懂了尼克的心思。 “不只是他一個人。在過去的12小時內,我已經簽署了12份死亡證明書。我知道還有另外20個人午前將會死去,除非上帝表示出仁慈。但我不信這是上帝幹的。從良心上講,上帝不會置若罔聞的。”尼克從口袋裡抽出便箋紙寫道:“他們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索姆斯說著,慢慢地把紙揉成一團扔進路邊的雨水溝。 “不過鎮上的每個人看來都要病倒,我一生中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過。我也病了,不過我現在主要是累,畢竟不年輕了。你知道,不付出代價我是不能堅持這麼長時間的。”他的聲音夾帶著一種疲倦和恐懼,幸好尼克聽不出來。 “我感到傷心的是我沒有回天之力。” 尼克沒有看出索姆斯正在為自己感到傷心,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充滿疑惑。 索姆斯從車子裡出來,為了支撐自己,他握住尼克的胳膊呆了一會兒。他的握法是老人的那種,軟弱無力,卻抓的很死。 “尼克,到那邊的長椅上去。你我好好地談談。我猜先前有人告訴過你了。” 尼克向後指了指監獄。 “他們哪兒也去不成,”索姆斯說,“如果他們染上這種病而倒下,我也只能把他們列在死亡名單裡。” 他們坐在長椅上,長椅刷著明亮的綠漆,靠背印著當地保險公司的廣告。索姆斯欣喜地把臉扭向溫暖的太陽。 他說:“打冷戰和發高燒,自從昨天夜裡10點左右就開始了,稍後不久,就開始發冷。還好,感謝上帝,沒有腹瀉。” 尼克寫道:“你應該回家臥床休息。” “我應該這樣,我會的。我剛好想先休息幾分鐘……”他慢慢地合上雙眼,尼克認為他已經睡著了。他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到車站去給比利和邁克弄些早餐。 這時索姆斯醫生又開了口,但兩眼沒有睜開。尼克看著他的雙唇。 “這些症狀都是很常見的,”他說著,開始用手指一一進行了列舉,直到所有10個手指在他胸前像扇子一樣展開為止。 “發冷、發燒、頭痛、發軟和全身無力、食慾不振、小便作疼、扁桃腺從輕微到嚴重逐步腫大、腋窩和腹股溝腫脹、呼吸器官衰弱和衰竭。” 他看著尼克。 “這些都屬於一般性感冒、流行性感冒和肺炎的症狀。所有這些我們都能醫治,尼克。如果病人不是太小或太老,或者不是由於原先有病而造成身體虛弱的話,用抗菌素就能治愈。但這次不行。病人發病很快,或者很慢。好像沒什麼問題,但藥物治療無效。病症首先惡化,然後好轉,接著又惡化,衰弱,浮腫,最後死亡。” “有人犯下了錯誤。” “他們竭力想掩蓋這件事情。” 尼克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從醫生的嘴唇上得到的話是否理解正確,他很想知道索姆斯會不會在講胡話。 “聽起來是不是有點胡言亂語?”索姆斯問道,雙眼天真地看著尼克。 “你知道嗎?過去我總是擔心年輕一代的妄想狂。總是害怕有人在偷聽他們的電話……跟踪他們……操作計算機對他們進行檢查……現在我發現他們是對的,我是錯的。生命是一種美好的東西,尼克,但是我發現上了歲數的人將會對自己一味固執的偏見付出令人不快的高昂代價。” “你是什麼意思?”尼克寫道。 索姆斯說:“碩尤沒有一部電話能打出去。”尼克不知道這是對他提問的答复(索姆斯似乎對尼克最後一張便條只是匆匆地掃了一眼),還是醫生昏頭昏腦想到某個新的問題——他猜測發燒可能正在使索姆斯神誌不清。 醫生注意到尼克迷惑不解的神情,似乎認為這個聾啞人可能不相信他的話。 “確實是真的,”他說,“如果你想要撥打這個鎮線路上沒有的任何電話號碼,你就會得到錄音回話。另外,收費公路進口和出口都用障礙隔擋住了,上面寫著'道路施工'。但是沒有施工,只有障礙。我去看了。我認為把障礙移到一旁是可以的,何況今天上午收費公路的車子不多。大部分障礙看來都是由軍隊的車輛組成的,有卡車和吉普車。” “其他道路怎麼樣?”尼克寫道。 “鎮東頭63號公路被挖開了,是為了重修排水溝,”索姆斯說,“鎮的西頭似乎有一起相當嚴重的車禍。兩輛車橫在公路上,把路全都封死了。遍地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壇壇罐罐,不見州警察或救險車的踪影。” 他停頓下來,拿出他的手巾,擤了擤鼻子。 “住在那帶的喬·拉克曼說,挖排水溝的那些人幹得非常慢。大約兩個鐘頭前,我到了拉克曼那裡,給他的小男孩看病,小孩確實病得不輕。喬說,他認為挖溝的那些人實際上是當兵的,雖然他們穿著養路班工人的外套和開著州的卡車。” 尼克寫道:“他怎麼知道的呢?” 索姆斯站立起來說:“工人們很少彼此敬禮。” 尼克也站起來了。 “有輔路嗎?”他草草寫道。 “有可能。”索姆斯點點頭,“但我是一個醫生,不是個英雄。喬說他看見在卡車駕駛室裡有槍。軍隊配發的卡賓槍。如果有人企圖通過輔路離開碩尤並且被看見的話,誰知道會怎麼樣呢?人們在碩尤之外又可能發現什麼呢?我再說一遍:有人闖下了大禍。而現在他們在竭力進行掩蓋。瘋了,真是瘋了。當然,像這類情況會傳出去的,要不了很長時間。與此同時,有多少人會死呢?” 尼克嚇傻了,只是眼睜睜地看看索姆斯醫生回到車旁並慢慢地爬進去。 索姆斯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對他說:“你呢,尼克。你有什麼感覺?發冷?打噴嚏?咳嗽?” 尼克對每一問題都搖了搖頭。 “你打算離開鎮子嗎。我認為你可以,如果你穿越田地的話。” 尼克搖了搖頭並寫道:“那些人還被關押著。我不能不管他們。文斯·霍根病了,不過其他那兩個看起來是好好的。我要給他們弄點早飯,然後去看看貝克太太。” 索姆斯說,“你這孩子考慮問題真周到。真是難得。在這種墮落了的年代裡一個孩子具有責任感,那就更可貴了。尼克,我知道,她會感激你的。衛理公會教長佈拉赫曼先生也說,他要順便去看望一下。我擔心今天結束前會有很多電話找他。你要小心你關押的那3個人,行嗎?” 尼克認真地點點頭。 “那好。今天下午我設法到你那兒去並給你查查。”他一臉疲憊,眼睛紅紅的,十分憔悴,他把車掛上了檔,開走了。 尼克在他後面凝視著,臉上佈滿了愁雲,接著他又開始朝停車站走去。 餐館是開著的,可是裡面的兩位廚師有一位不在,早7點到下午3點這一班的4位服務員有3位還沒露面。尼克不得不花很長時間來等他訂的早餐。當他回到監獄時,比利和邁克倆人看起來都被嚇壞了。文斯·霍根神誌昏迷說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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