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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7章

末日逼近 斯蒂芬·金 6528 2018-03-14
太陽剛落下去,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地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餘輝,就在這電影人稱作“奇妙時刻”的短短幾分鐘裡,維克·帕爾弗里從昏昏沉沉中清醒過那麼一小會。 我要死了,他想。這幾個字在腦際怪異地響過,他產生一種幻覺,以為自己喊出了聲,其實並沒有。 他環顧四周,看到一張病床,他覺得自己的肺裡像是浸滿了水,於是彎腰想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被銅絲嚴嚴實實地包裹著,床邊都向上翹著。看來是遭了不少罪,他想,覺得有點好笑。真是見鬼了。最後才想起:我這是在哪兒呢? 他脖子上圍著塊涎巾,上面滿是痰跡。頭又疼了起來,各種千奇百怪的念頭在腦子裡忽隱忽現。他知道自己剛才一直昏迷著……說不定還會昏過去。他真是病了,看眼下的情況,不會很快痊癒,連好轉也談不上,不過是片刻的緩解而已。

他用右腕內側碰了碰前額,便又立即彈了回來,像被火爐燙了一下。好傢伙,燒得還真厲害。渾身上下還插滿了管子,兩根細細的透明管從鼻孔裡鑽出來,還有一根從床單下面盤曲而出,和地板上的一個瓶子連著,至於另一頭連著什麼部位,他心裡很清楚。床邊的架子上吊著兩個瓶子,分別伸出兩根管子,在頭上合二為一成Y狀插進胳膊裡。這是靜脈注射。 你還覺得不夠嗎,他想。除了這些管子,還有七纏八繞的電線。頭皮上,前胸上,左臂上也有,還有一根像是粘在了肚臍上,把肚臍蓋了個嚴嚴實實。他敢肯定,屁眼裡也塞進了什麼東西。天知道是什麼鬼玩意,不會是他媽的雷達吧? “嗨!” 他想大聲叫喊,嘴裡發出的卻是重病之下氣若游絲的呻吟。這聲音也是好不容易才擠出來,嗓子裡的粘痰快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媽媽,喬治把馬牽進來了嗎? 他開始囈語,紊亂的意識像流星般陡地劃過。那一刻,他幾乎完全陷入幻覺之中。我活不了多久了,他想。這想法讓他感到恐慌。看著骨瘦如柴的胳膊,他估計體重起碼掉了30磅,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這病……誰知道這是什麼病……遲早會要了他的命。他會像個虛弱的老人,胡言亂語一通,然後死掉。想到這裡,他不禁毛骨悚然。 喬治和諾爾馬·威利斯約會去了。維克,你自己去牽馬吧,把草料袋掛上,聽話。 不是我的事。 維克多,你愛媽媽,對不? 沒錯,但這不是 你真的愛媽媽,對不?媽媽感冒了。 不,不是感冒,媽媽。是肺結核,得這病會死的。要是喬治去朝鮮,不出6天就得死,也就是寫一封信的時間,然後是砰!砰!砰!喬治是……

維克,幫幫媽媽,把馬牽進來,我最後再說一次。 “是我感冒了,不是她,”他嘟囔著,又恢復了神智,“是我。” 他打量著房間的門,心想就算是醫院,也不會有這麼滑稽的門。四角是圓的,邊框用鉚釘固定著,下框至少高出瓷磚地面6英寸。就是維克·帕爾弗里這樣的三流木匠也…… 把連環畫給我,維克,你看的時間夠長了! 媽媽,他搶走了我的連環畫!還給我!還給我! ……不會把門做成這樣。這是扇…… (鐵門) 維克的意識裡彷彿有個釘子,深深地紮進腦子裡,他拼命想坐起來,好把那扇門看得仔細些。是的,千真萬確,一扇鐵門。他怎麼會在一個裝著鐵門的醫院裡?出了什麼事?自己真要死了嗎?難道真該好好想想怎麼去見上帝了嗎?上帝,究竟是怎麼了?他很是絕望,極力想穿透這灰色的重重迷霧,可是只有說話聲,遠遠地傳過來,他聽不出說話的是什麼人。

要我說啊……他們只是說說……通貨膨脹,見他媽的鬼吧…… 你最好把氣泵關上,哈潑。 (哈潑?是哈潑·斯科姆嗎?他是誰?這名字我很熟。) 他們死了,那麼…… 把手伸給我,我把你拉出來…… 把你的連環畫給我,維克。 太陽緩緩地落到了地平線後面,維克房間裡的光控頂燈自動亮起來。維克這才注意到雙層玻璃後面有幾張臉,正神情嚴肅地註視著他。他驚叫一聲,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以為在他腦海裡對話的就是這些人。其中有個穿白大褂的正急切地朝維克視野之外的什麼人打著手勢。維克已經是驚弓之鳥,受不了什麼驚嚇了。剛才悄無聲息亮起的燈光,和這幾張目不轉睛的臉(像是穿著白大褂的幽靈陪審團),讓他清醒了許多,他總算知道這是在什麼地方了。亞特蘭大。亞特蘭大,佐治亞。就是這幫傢伙來帶走了他,哈潑,還有諾姆和他老婆、孩子,他們還弄走了漢克·卡邁克爾和斯圖·雷德曼。天知道還有誰。維克又驚又怒。他是又打噴嚏又流鼻涕,可這不是霍亂,更不是染上倒霉的坎皮恩和他全家得的那種怪病。他發著低燒,還記得諾姆·布呂特步履踉蹌,讓別人攙著才上了飛機。他老婆大呼小叫地。小布呂特也在哭……哭著,咳嗽著。刺耳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咳嗽。飛機停在布倫特里郊外的一個簡易機場。想從阿內特鎮穿過去,就必須越過93號國家公路上的路障,一些人正在架設鐵絲網……伸向沙漠的鐵絲網……

怪門上的紅燈閃了起來。嘶嘶作響,接著是氣泵啟動的聲音。聲音停下來的時候,門開了。走進一個人,穿著臃腫的白色充氣服,戴著透明面罩。他的頭在面罩後面來回地搖晃著,像是裝在盒子裡的氣球。他背著高壓氣瓶,說話聲音生硬刺耳,像是經過了技術處理,完全沒有人類的特徵,倒像是遊戲機在戰勝你時發出的聲音:“再來一次,年輕人”。 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感覺怎麼樣,帕爾弗里先生?” 維克沒有作聲,他又昏了過去。他在白衣人的透明面罩裡看到了媽媽的臉。爸爸最後一次帶他和喬治去療養院看媽媽的時候,她穿的就是一身白衣。為了不傳染給其他人,她只能住進療養院。肺結核正在肆虐,沾上了就得死。 他和媽媽說話……說他以後會聽話,會把馬牽回家……告訴她喬治把連環畫拿走了……問她是不是感覺好些……問她是不是不久就可以回家……白衣人給他打了一針,他睡得更沉了。白衣人瞥了一眼玻璃牆後面的幾張臉,搖了搖頭。

他用下巴“卡嗒”一聲撥開頭盔通話器的開關,說:“要是這一針再不起作用的話,他恐怕活不到午夜了。” 對維克·帕爾弗里來說,“奇妙時刻”結束了。 “請把袖子挽起來,雷德曼先生,”一頭烏髮的漂亮護士說,“不會太長的。”她戴著手套,拿著血壓箍帶。面罩後的臉微笑著,那笑容讓人覺得他們在分享著一個有趣的秘密。 “不行!”斯圖說。 笑容略微有些收緊。 “不過是量量血壓,用不了1分鐘。” “不行。” “是醫生的吩咐,”她說,口氣開始公事公辦。 “請吧。” “既然是醫生的吩咐,讓我跟醫生談。” “他現在可能正忙著。您只要……” “我可以等他。”斯圖不動聲色地說,絲毫沒有去解襯衫袖口的意思。

“這只是我的工作。您不想給我找麻煩,是不是?”這一次,她送過來一個攝人心魄的笑容。 “您只要讓我……” “我不會合作的,”斯圖說,“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派個人過來。” 護士的神色有些不安,她走到鐵門旁,掏出一個方鑰匙插進鎖眼。氣泵啟動了,門“噓噓”地打開,她走了出去。門再次關上的時候,她嗔怪地看了斯圖一眼,斯圖回敬以平靜的眼神。 門一關,他就從床上坐起來,煩燥地踱到窗前——窗戶鑲著雙層玻璃,外面用柵欄封死——外面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他回到床邊重新坐下。他穿著一條褪色牛仔褲,上身是件格子襯衣,腳上套著一雙褐色長統靴,靴邊的線腳已經有些開縫。他抬手摸了摸臉,針扎一般,恨恨地把手縮了回來。他的鬍子長得很快,他們不許他刮臉。

做實驗他不反對,但他不能接受這種把人扔到黑暗和恐怖之中的做法。他沒病,至少現在沒有,但已經擔驚受怕了很長時間。他不想再跟這些敷衍、哄騙的言語周旋下去,他想馬上知道阿內特究竟出了什麼事,那個坎皮恩和這些事到底有什麼關係?這樣,他至少可以知道自己害怕什麼,不用再不明不白地提心吊膽。 他們也想過讓他問點什麼,從他們的眼神裡,維克能看出來。醫院總有一套隱瞞真相的慣用招術。 4年前,他的妻子死於癌症,那時她只有27歲。開始只是子宮出了點問題,症狀緊接著像野火般迅速蔓延到全身,那些日子,醫生是如何迴避她提出的種種問題的:要么顧左右而言它,要么泛泛地告訴她一大堆技術性的東西,斯圖都是親身參與的。所以,他乾脆什麼也不問,他看得出,這讓他們覺得不安。現在,是開口的時候了,也就是說,是能得到一些有意義的回答的時候了,哪怕是只言片語。

他試著自己去化解心中的種種疑團。坎皮恩和他的老婆、孩子得了一種非常嚴重的病。開始的症狀像流感或是夏天常見的傷風,不同的是它會持續惡化,直到鼻涕堵住呼吸道,最終窒息而死,或者高燒不退直到燒死。這種病的傳染率相當高。 兩天前,也就是17日下午,他們來帶走了他。 4名軍人和一名醫生。他們彬彬有禮但很堅決,想抗拒是不可能的。 4名軍人都帶著武器。從那時起,斯圖·雷德曼開始感到深深的恐懼。 阿內特和布倫特里的簡易機場之間當時有班車往返。和斯圖同車的有維克·帕爾弗里、哈潑、布呂特一家、漢克·卡邁克爾和他老婆,外加兩名軍士。他們滿滿噹噹地擠在一輛軍用旅行車裡,任憑莉拉·布呂特怎麼歇斯底里地哭鬧,兩名軍士連一句“是”、“不”或“可能”都沒說過。

其他車裡也擠得滿滿的。斯圖看不清車上都有誰,不過他看到霍奇一家五口、克里斯·奧爾特加、卡洛斯的弟弟和志願救護車司機。克里斯是“印度海角”酒吧間的侍者。他還看到了帕克·內森,斯圖家旁邊拖車停車場的那個老人和他的妻子。斯圖猜想,他們可能把加油站裡所有的人以及在坎皮恩撞上氣泵之後所有跟加油站裡的人講過話的都集中起來了。 在鎮的邊界處,兩輛橄欖綠卡車把公路封了起來。斯圖猜測,其他進入阿內特的公路很可能也被封閉了。他們正在拉設鐵絲網,要把這個鎮與外界隔離,可能還會佈置哨兵站崗。 看來情況很嚴重,極其嚴重。 他耐心地坐在那張對他來說純屬多餘的病床邊的椅子上,等著護士領個人回來。領來的第一個人準不管用。也許得捱到清晨,才會出來個說話頂用的人,這個人有可能說出他想知道的一切。他不怕等待。耐心,一直是斯圖·雷德曼的強項。 為了消磨難耐的時光,他開始一一回顧同車去機場的那些人的身體狀況。諾曼是唯一明顯有病的人,咳嗽、吐痰、發燒。其餘的人看起來也就是或多或少有點兒感冒。萊克·布呂特打噴嚏,莉拉·布呂特和維克·帕爾弗里輕輕地咳嗽。哈潑鼻子老是不通,他不停地擤鼻涕。斯圖記得小時候也有那麼一次,2/3以上的孩子都感染了某種病菌,他當時護理過一二年級的學生。眼前這些人的症狀似乎跟那些孩子差別不大。 然而,最使他感到驚恐的——或許只是巧合——是他們的車剛剛駛上機場公路時出現的一幕:開車的軍士突然驚天動地爆發出三個大噴嚏。很可能僅僅是巧合。得克薩斯東部的6月對過敏的人來說是個難受的季節。也許,這個司機僅僅是偶感風寒,再普通不過的風寒,而不是傳染上了其他人的離奇的怪病。斯圖寧願格信是這麼回事。要是病菌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從一個人傳染到另一個人…… 軍人護衛隊跟他們一起上了飛機。這些軍人神情麻木,除了告訴他們目的地之外,概不作聲。飛機將飛往亞特蘭大。到了那兒,該知道的就知道了(顯然是在說謊)。軍人們拒絕透露任何其他消息。 哈潑一直坐在斯圖旁邊,喝得爛醉。這是架地道的軍用飛機,但酒飯相當不錯,屬於一等空勤人員的待遇。當然,照顧大家吃喝的不是漂亮的空中小姐,而是面無表情的中士。只要別在乎那麼多,你肯定會感到愜意。莉拉·布呂特這會兒也平靜下來,摟著她的一對小傢伙。 哈潑嘴裡抽著蘇格蘭香煙,又往斯圖身邊靠了靠,斯圖沉浸在一片暖洋洋的煙霧中。 “我說斯圖,這幫老小子可真夠有趣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沒一個戴結婚戒指的。職業大兵,混不上去的傢伙。” 飛機著陸前半小時,諾曼·布呂特不知怎麼昏了過去,莉拉又開始尖叫起來。兩名陰著臉的乘務員用毯子把諾曼裹了起來,他很快恢復了知覺。莉拉卻平靜不下來,不停地尖叫。過了一會兒,她推開兩個孩子,把剛才吃進去的雞肉沙拉三明治全吐了出來。兩個“老小子”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打掃了穢物。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莉拉大聲叫著,“我丈夫怎麼了?難道送我們去死嗎?我的寶貝們會死嗎?”她左右腋下各夾著一個“寶貝”,他們都把頭埋在她豐滿的懷裡。呂克和鮑比嚇得不輕,看上去很不自在,特別是莉拉這麼一鬧,兩個孩子更是不知所措。 “為什麼沒人回答我?這還是美國嗎?” “怎麼就沒人讓她閉嘴?”克里斯·奧爾特加的抱怨從機艙後部傳來。 “怎麼能讓一位高貴的夫人像個破唱機似的叫喚個沒完呢。” 有個軍人強迫莉拉喝下一杯牛奶,莉拉真就閉上了嘴。剩下的時間裡,她注視著窗外機翼下掠過的茫茫原野,有時哼上幾聲。斯圖想,杯子裡除了牛奶,一定還有點別的東西。 飛機著陸時,4輛卡迪拉克大轎車早已等候在那裡。阿內特的居民們上了其中的3輛,護送的軍人上了剩下的那輛。斯圖估計,那些沒有結婚戒指就是說很可能沒有家屬的軍人們現在肯定也在這個樓裡的某個地方。 門上的紅燈亮了。那個類似於氣泵或壓縮機或其他什麼玩意的東西停下來之後,一個身穿白色太空服的人走了進來。是丹寧格醫生。他年紀很輕,黑頭髮、橄欖色的皮膚,輪廓分明,嘴唇有些發白。 “帕蒂·格里爾說你給她添了點麻煩,”丹寧格走近斯圖,聲音從他胸前的揚聲器傳出來。 “她很難過。” “大可不必,”斯圖用輕鬆的口氣說道。做出輕鬆的樣子來也不容易,但他實在不想讓這個人覺察到自己的怯意。從丹寧格的作派來看,屬於在弱者面前頤指氣使,見到上司則巴結逢迎的類型。這種人如果覺得你手裡有鎮得住他的東西,就會溫良恭順;而一旦讓他感覺到你害怕他,就會送給你那塊古老的蛋糕:薄薄一層糖屑——“很抱歉我無可奉告”——下面是厚厚的麵粉,對那些打聽不該知道的秘密的愚蠢小民的輕蔑。 “希望你回答幾個問題,”斯圖說。 “我很抱歉,不過……” “如果想讓我合作,請回答我的問題。” “到時候你就會……” “我會叫你覺得很棘手。” “我明白,”丹寧格有點氣急敗壞,“我實在無權告訴你任何事情,雷德曼先生,我自己也幾乎一無所知。” “我猜你們驗過我的血。瞧瞧這些針眼。” “不錯。”丹寧格警覺地說。 “為什麼要驗血?” “我再說一遍,雷德曼先生,我無法告訴你我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又是那種氣急敗壞的語調。斯圖有點相信他了。他不過是這項工作中一個不錯的技術員而已,看得出,他對這一點也不大滿意。 “他們把我的家鄉作為疫區隔離了。” “這個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丹寧格下意識地避開了斯圖的注視,這一次,斯圖明白他在說謊。 “為什麼沒看到有關這事的任何報導?”他指了指固定在牆上的電視。 “你說什麼?” “他們封鎖了一個城鎮,還在周圍架了鐵絲網,這可是條新聞哪,”斯圖說。 “雷德曼先生,只要讓帕蒂給你量量血壓。” “不行,如果你想從我身上得到點什麼,最好派兩個身強力壯的人來。不過,不管你派多少人來,我都打算在那些細菌服上戳它幾個洞。你們的人,我看也不個個都是身強力壯的,你明白嗎?” 他戲耍似地去抓丹寧格的衣服,丹寧格向後一跳,差點摔倒。身上內部通話系統的揚聲器發出刺耳的聲音,雙層玻璃後一陣騷動。 “我猜你們可以在我的飯裡放點東西,好讓我就範,但這樣一來,你們的實驗就不准了,對不對?” “雷德曼先生,你太不明智了!”丹寧格小心地和他保持一段距離,“你這種不合作的態度會對國家造成嚴重損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斯圖答道,“現在明明是國家對我造成了嚴重損害。無緣無故把我弄到佐治亞,關在病房裡,陪著一個乳臭未乾狗屁不懂的什麼醫生閒扯淡。早點給我夾著尾巴滾出去,找個能作主的跟我說話!當然啦,你也可以多叫幾個人來,用武力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但我不會束手就擒的,你等著瞧吧。” 丹寧格走後,斯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護士沒有再來,也沒有身強力壯的士兵進來強迫他量血壓。他想,強行得到的東西,即便是量血壓這麼一樁小事,結果也不會讓人滿意。所以眼下這段時間,他們想必不會再來招惹他了。 他起身打開電視,眼睛盯著屏幕,卻看不進去什麼。內心的恐懼感不停地膨脹,猶如一頭狂奔的大象。兩天了,他一直惴惴不安地等著那種種可怕的症狀在自己身上出現:打噴嚏,咳嗽,直到咳出黑痰,然後吐到便桶裡。他惦記著其他認識的人。他想知道他們有沒有坎皮恩身上那些可怖的症狀。他想起了舊雪佛萊車裡死去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恍惚間覺得那女人的臉變成了莉拉·布呂特的,孩子的臉則變成小謝里爾·霍奇斯。 電視機一驚一乍地響著。他的心跳得很慢。隱約中,他聽到空氣淨化器輕輕地往屋里送風的聲音。毫無表情的面孔下面,恐懼正在軀體裡糾纏著、翻騰著。有時,它像一頭驚慌失措的大象,左沖右突,踐踏著一切;有時,它又像一隻遊踪不定的老鼠,尖利的牙齒撕咬個不停。恐懼,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40個小時過去了,真正能說點什麼的人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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