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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五章遠離冰凍

2061太空漫遊 阿瑟·克拉克 5013 2018-03-14
一九二四年蔡司建造了他的第一個光學鏡頭,之後一百年仍然有一些天文館在沿用這傳統的光學儀器,在昏暗微亮的環境下讓觀眾進入虛擬的夢幻太空;但是香港天文台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淘汰掉了它的第三代儀器設備,採用功能更多的電子系統來取代;基本上,它的大圓頂屋頂就是一個特大的電視螢幕,它是由數千個各別的小面板所組成,可以放出任何想像得到的圖像。 依照慣例,影片一開始就推祟了十三世紀發明火箭的那位不知名的中國人。影片的前五分鐘是對觀眾作一個快速的歷史沿革說明,並且只對蘇俄、德國及美國的先驅者作簡略的推祟,以便能夠對中國的錢學森作更詳細的敘述。錢學森的同胞們在此時此地將他與高達德、馮布朗以至科羅耶夫等在火銜沿革史上的重要人物相提並論是可以理解的;中國人對於錢氏被捕一事當然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憤怒(在他協助建立了美國的噴射推進實驗室,並且被認命為加州理工學院的第一位高達德講座教授之後,卻被美國政府逮捕,因此錢氏決定返回中國大陸)。

中國在一九七零年月長征一號打出第一枚衛星的事鮮有人知,或許這是因為當時美國人已經登陸月球了,所以此消息也就不夠新鮮。事實上,在那之後的二十世紀日子過得平淡無奇,直到二零零七年,中國秘密建造了第一艘太空船——“錢氏太空船”,才得到世人的關注。 說明者對於中國太空站突然從太空軌道航向木星,且追上美蘇聯合太空船里奧諾夫號一事,造成各太空強權國的震撼並未作過多的說明,這個故事本身就很戲劇化(悲劇收場),因此也不需要額外的潤飾。 可惜的是,可資佐證的具體資料並不多,使得此節目必須依賴日後的長距離照相偵測,再組織配合產量的特殊效果,才能將影像陳列在大眾眼前。當他們在歐羅巴冰層表面短暫停留的過程中,錢氏太空船的成員因為太忙,以至於無法進行電視記錄存檔甚至連架設一台無人照相機也沒有時間。

但無論如何,當時的通訊對話仍為人類第一次登陸木星的衛星(歐羅巴)的事蹟留下了一些紀錄;由當時正在接近的里奧諾夫號的佛博士所作的評論廣播,正可以為當時的情況提供最佳的描述,此外圖書館也有許多歐羅巴的畫面可資說明: “現在,我正從太空船上最好的望遠鏡中看著它,它比我們用肉眼所看到的月亮要大上十倍,而且看起來真的很怪異。 “它的表面是清一色的粉紅色,上麵點綴著一些棕色斑點。它的表面交織著複雜的狹長線條,事實上,它看來有點像醫學教科書中動脈、靜脈的紋路。 “這些線條大約有數百,甚至數千公里長,看起來有點像是二十世紀初英國的羅斯威爾及其他二十世紀初的天文學家們,想像中的火星運河。 “但是歐羅巴上的運河不是想像的,也不是人工的。更值得一提的是它還有水,至少是冰。這個衛星幾乎完全被海洋所覆蓋,平均深度有五十公里深。

“由於它距離太陽太遠,使得它的表面溫度奇低,大約是華氏零下一百五十度,因此可以想見它的這一片海洋就是一大塊冰塊。 “但是令人驚訝的是,事實並非如此,歐羅巴因內部的潮汐作用而產生了大量的熱能,就如同鄰近的愛奧一樣,潮汐作用產生了驅動火山的力量。 “所以歐羅巴的冰層一直在逐漸融化、裂開、再結冰,因而形成了類似地球兩極一帶浮冰區上的裂縫和紋路;我現在不在看這些紋路,它們大都很黑而且年代久遠(可能有百萬年以上的歷史),但是有一些則幾乎是純白的,這些就是新產生的,它們的表面也只有幾公分厚。 “錢氏太空船正好降落在其中一條紋路的旁邊,這條紋路有一千五百公里長,被命名為大運河。大家都在想,這些中國人可能準備在這條紋路旁取水打到他們的燃料箱中,以便可以探測一下木星的各個衛星,然後返回地球。這麼做可能並不容易,但是他們事先一定已經非常小心地研究過登陸的地點,並且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才對。

“而今看來,他們為什麼要冒這個險,以及他們為什麼要跳上歐羅巴的原因已經非常明顯了,他們把它當成是一個中途的加油點,當成進入整個太陽系的鎖鑰。” 勞倫斯爵士斜躺在那舒適的椅子上,雙眼凝視著桌前的人造天空,心中想著:可惜事與願違。對人類而言,歐羅巴的海洋仍然是無法靠近的,原因至今仍是個謎。它不僅無法靠近,連看也看不清楚,因為自木星變成另外一個太陽之後,最靠近它的兩個衛星就被由木星釋放出的蒸氣雲霧遮蓋住了,勞倫斯爵士所看到的歐羅巴是二零一零年時的歐羅巴,而不是今天的歐羅巴。 那時他還很年輕,他仍清楚記得當他知道他的同胞將第一個登陸這塊處女地時,心中的光榮(不論他對當時的中國政治手段有多不苟同)。

雖然沒有攝影機記錄登陸當場的狀況,但是模擬的效果卻相當的好,使他深信那艘看不大清楚的太空船,就是那艘從黑暗天空中冒出來、靜靜地著陸在那個最近才被命名為大運河旁的錢氏太空船。 每一個人都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夠聰明的話,就不會有人想要把這事再重現一次。但是我們還是可以看到歐羅巴的影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與蘇俄的賈加林一樣家喻戶曉的一位中國人的照片。 第一個出現的照片是陳儒特在—九八九年畢業的照片,他是最年輕的學者,在百萬人中脫穎而出,當時的他完全不知道這個任命在未來的二十年之後,成為一項重要的歷史事件。 在音樂的陪襯下,旁白者對陳博士的學經歷作了一個簡要的說明,一直談到他被指派為錢氏太空船的科學主任為止。在此期間,書面上的照片年紀越來越大,一直到他執行該次任務之前拍攝的最後一張照片。

勞倫斯爵士很高興天文館的黑暗,否則不論是他的朋友或是敵人都會清楚地看到,當爵士聽到陳博士向逐漸靠近的奧里諾夫號發話卻不知道對方是否收到此訊息時,眼中淚水盈溢的景況,他們一定會感到很訝異的。 “……我知道你在里奧諾夫號上……時間可能不多了……我把裝備上的天線對准我想對準的地方……” 訊號中斷了好幾秒鐘,然後又變得清晰了,但是並不夠大聲。 “……把這個訊息傳回地球。錢氏太空船已在三個小時之前被毀了。我是唯一的生還者,正在使用我裝備上的發射機,但是我不知道射程夠不夠,不過這是我唯一的機會。請仔細地聽,在歐羅巴上有生命。複誦:在歐羅巴上有生命……” 信號再度微弱…… “……就在午夜過後不久,我們仍在持續打水,水箱也己幾乎半滿了。李博士和我出來檢查管路的絕緣性。錢氏太空船就停在距大運河邊緣約三十米遠處。吸水管從太空船直接伸到冰層下面。冰層太薄,不適合行走。警鈴響起……”

又是一陣沉默…… “……沒問題,五千瓦的閃電打在太空船上,就像是一棵聖誕樹那樣,在冰原上映得光彩奪目。李博士首先看到一條大而黑的東西由冰層深處冒升出來。起先我們還以為是一群魚,不是一條魚,因為——條魚沒有那麼大,然後它破冰而出…… “……就像一叢大而濕的海草沿地爬行。李博士很快地奔回船上拿了照相機,我則留在那裡仔細觀看,並利用無線電報告狀況。那東西移動得很慢,我可以輕易地趕上它。我太興奮了,我以為我知道它是哪裡生物,我以為是我在加州海邊看過的海草叢,但我徹底錯了。 “……我知道它有麻煩了。在溫度低於正常生存環境一百五十度的情況下,它是不太可能生存的;當這生物移動的時候,它也一點點地在結冰固化,它的身體一塊塊地像玻璃那樣一一碎裂,但它仍然向太空船的方向移動,一條黑色的浪波,隨時都在減緩速度。

“我很訝異我當時腦子竟然沒有轉過來,也無法想像它到底要做什麼…… “……它爬上太空船,所經之處瞬時形成一條水道。或許這會把寒冷隔開吧,就像白蟻它們造成的一道木屑為它們阻擋陽光。 “……太空船上結了上噸的冰,無線電天線首先折斷,接著我看到太空船著陸的基腳開始彎曲,所有的—切都進行得很慢,就像作夢一樣。 “直到整個太空船開始瓦解,我才了解那東西想要做什麼,但已太遲了。如果我們把那些燈關掉了,或許還可救上大家一命。 “後來太空船殼裂開倒向兩旁,形成一團像濃縮水氣一樣的雪霧,所有的燈都熄了,只有一個還亮著,懸在地面上幾尺高的一條線上前後晃動。 “它或許是一種趨光性的植物,它的生物週期是由透露冰層射進的陽光所驅動的,它也可能像飛蟻撲火那樣被光線所吸引。我們的燈光很可能是歐羅巴星球上最亮的光線了……

“我一下子無法想像這一連串的事是如何發生的,只記得當時光線照著我,我站在船體殘骸邊,四周全是剛形成的雪花。我可以清晰看到我跑過來的腳印。整個過程大概有一、兩分鐘…… “這個植物(我仍然認為它是植物)毫無生氣,我懷疑它是否在撞擊下受了傷,因為它有一大部分的枝幹(就像人的手臂那麼粗)都折斷了,就像斷枝。 “然後主幹又開始移動了,它離開了太空船的外殼,開始爬向我,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它對光敏感,因為我當時就站在上千瓦的燈光之下,這時燈光已經不再搖晃了。 “它就像一棵榆樹,或者是,一棵枝葉繁茂的白楊木,因為重力而向四周延伸並蔓延到地上。它在光線照射範圍的五米處開始把枝弄成一個圓,把我圍住。我想這是它的容忍極限了,也就是光線吸收與排斥的平衡點。在那之後的幾分鐘一切平靜,我懷疑它是否死了,凍成了固體。

“然後,我看到大枝幹上開始冒出許多小枝幹,就好像看開花的慢動作影片。實際上我認為它們就是花,每一朵都有人頭那麼大。 “精緻、美麗的花朵開始綻放,都是些我從來沒有看過的顏色,在沒有光線的環境下,這些顏色根本就不存在,是那令我們致命的光線把這些顏色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花朵開出後在空中搖擺……我走向那個把我團團圍住的有生命的牆,這樣才可以看得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直到那個時候,而且這一生也只有在那個時候才讓我對這個生物感到恐懼,我相信即使它有知覺也不會有惡意的。 “這些大型花朵依開放的程度而有大小不同,它們讓我想起蝴蝶由蛹中脫殼而出,彎曲的翼膀仍柔弱無力的樣子,我也越來越明白真相了。 “雖然它們長出了花,但仍然是凍在那裡,花一成形就凋謝了,然後,一個接一個地開,再由母幹上一個一個地凋落了下來,一下子它們就像受因在地上的魚一樣滿地都是。最後我終於弄清楚了它們究竟是何物了,這些薄如紙的東西不是花辨,而是魚鰭,或類似的東西。它屬於會游泳生物的幼蟲期;這種生物的生命期可能大部分都著床於海床上,然後讓它們的子孫不斷地找尋新的生活領域,就像是地球海洋中的珊瑚那樣。 “我跪下來以便仔細觀察其中一個小生物。現在它美麗的顏色已漸漸變成淡褐色,有些花瓣鰭已經折斷,因為被凍硬了,所以就變得很易碎裂;但是它還是可以緩慢地移動,當我靠近它時,它會想要躲開我,我奇怪它如何感覺到我在向它靠近? “後來我注意到了雄蕊(這是我對它的稱呼),在雄蕊的頂端有許多亮藍色的斑點,它們看起來就像是小小的星狀藍寶石(或者說這些雄蕊像是一塊白色干貝上的許多藍眼睛),它們能夠察覺光線的存在,但是無法像眼睛一樣看見真實的影像。當我望向它時,晶瑩剔透的藍色就開始變暗淡,似有生命的藍寶石馬上變成了普通石頭…… “佛博士,或任何正在聆聽我說話的人,我的時間已不多了,木星很快就會擋住我的一切信號,幸好我的報告也差不多快結束了。 “我知道自己下一步要怎麼做。那條接著千瓦燈的電線快垂到地面了。我用力拉了幾下,燈光就像煙火般地一閃即逝了。 “我想是不是已經太遲了。有幾分鐘的時間什麼事都沒發生。所以我走向圍在我四周的牆並且敲擊它。 “慢慢地,這個生物開始解開纏繞在一起的自己——後退回到運河中去。那裡有充分的光線,所以我可以看清楚每一件事情。木星的另外兩個衛星格尼米德與卡里斯多高掛在空中,木星如新月般懸在天上,在夜空邊緣有一大片極光,我不需要再使用我頭罩上的燈了。 “我跟著這個生物看著它回到水中,當它慢下來時我就敲敲它,給它點鼓勵,同時感覺到冰塊在我腳下壓碎的感覺……當它接近運河時,它似乎獲得了力量與能源,好像它知道它已經接近老家了。我在想它是否能夠生存下去,會不會再萌芽發育呢? “它消失在地表上了,只留下一些已死掉的殘骸在異鄉。暴露在外的活水冒了幾分鐘的氣泡,一直到—塊浮冰將缺口封住為止。隨後,我步行回到太空船邊,看看是否有生還者,我不想再談這點了。 “佛博士,我現在只有兩個請求:第一,當有人要把此生物分類時,我希望他們用我的名字來稱呼它;第二,當下一艘太空船再來時,請要求他們把我們的屍骨運回中國。 “數分鐘之後,木星就會切斷我的通訊,我希望我能知道是否有人接到我的信號。無論如何,當我們的通訊再度接上時我會再重複這一個訊息,如果我的太空衣維生系統能維持那麼久的話。 “這是陳教授在歐羅巴上發話,報告錢氏太空船已被毀。我們在大運河邊著陸,並在冰層邊緣裝設吸水裝置……” 信號忽然中止,忽然又好了一下,最後被雜音完全掩蓋至消失。再也沒有陳教授的消息傳來,但是卻已經打動了宗·勞倫爵士探測太空的雄心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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