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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九章人類的瘋狂

3001太空漫遊 阿瑟·克拉克 3830 2018-03-14
普琳柯小姐 檔案夾——英迪拉 親愛的英迪拉——抱歉我連語音郵件都沒有寄給你——藉口當然一如往常,所以我也懶得說了。 回答你的問題——沒錯,我目前待在三大飯店里挺自在的,可是花在這裡的時間卻愈來愈少,不過我對自己輸送到套房裡的天空景緻很滿意。昨天晚上木衛一磁流管上有了一場精彩的表演——是一種木星(我是說太隗)和木衛二之間的放電。很像地球上的極光,不過壯觀多了。在我出生以前,電波天文學家就已經發現了這個現象。 既然說到古代——你知道狼神市有警長嗎?我認為他們崇尚拓荒精神有點走火入魔了。讓我想起爺爺常說的那些亞利桑那故事……我一定要講些給衛三人聽聽…… 有件事說起來可能有點蠢——我還不習慣待在鮑曼套房裡。我會忍不住一直回頭看……

我怎麼打發時間?跟在非洲塔時差不多。我跟本地的知識分子會晤,不過你可能會料想他們人數相當稀少(希望沒有人竊聽)。而且我也和教育系統(有真實的、也有虛擬的)互動,它似乎相當不錯,不過比你所贊同的要更技術導向一點。這也難免啦,在這麼一個陌生的環境裡…… 不過那讓我了解了為什麼有人要住在這裡。那是我在地球上難得看到的一種挑戰——某種使命感,你也可以這麼說。 的確,大部分衛三人在這兒出生,所以他們不認為有別的故鄉。雖然他們——通常——都太禮貌了,不會這麼說,但他們覺得“母星”愈來愈頹廢了。你們是嗎?如果真的如此,你們“地人”(本地人是這麼叫你們的)又打算怎麼辦呢?我見過的一班高中生希望能喚醒你們。他們甚至草擬了一份入侵地球的極機密計劃,可別說我沒有警告你們……

我去狼神市外面走了一趟,去所謂的“暗地”,永遠看不到太隗的地方。我們一行十個人——錢德勒、兩名哥力亞號船員和六個衛三人——進入“暗地”,追逐太陽,直到太陽落入地平線,所以那裡是真正的夜晚,真神奇——很像地球上極區的冬天,但天空卻是一片漆黑……讓我幾乎覺得自己是在太空裡。 我們順利看到所有的伽利略衛星,還看到木衛二“食”木衛一——對不起,是“掩”木衛一。當然啦,這趟旅行是算好時間的,所以我們才看得到…… 剛好也看到了太陽係幾顆比較小的行星,不過“地月雙星”還是最醒目的。我會不會想家?老實說,不會——不過我想念那裡的新朋友…… 我覺得抱歉的是——還沒有和泰德·可汗博士見面,雖然他已經留了好幾次話給我。我保證幾日內就會跟他見面——地球日,不是衛三日!

替我問候安德森和丹尼——你知道丹尼現在怎麼樣了嗎?是不是變回人了呢?隨信寄上我的愛…… 儲存 傳送 在普爾那個時代,姓名多少會透露出一個人的外表特徵,不過30世代之後,這已經不再準確。結果泰德·可汗博士竟然是位金發碧眼的北歐人,與其讓他在中亞草原上馳騁,不如把他擺在海盜船上還比較像回事。不過,他扮演這兩個角色都不會太成功,因為他還不到150厘米高。普爾忍不住來點業餘的精神分析:個子小的人通常都是力求表現的人——這點,由英迪拉所給的暗示來看,顯然對木衛三上惟一的哲學家是很好的描述。可汗也許需要這些特質,以便在這麼一個功能取向的社會裡求生存。 狼神市小得沒辦法容納令人自豪的大學校園——雖說有人相信通訊革命讓大學校園已成過去式,但這樣的奢華在別的世界依然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狼神市有一下更恰當而也同樣有數百年曆史的學院。這學院還有一小叢橄欖樹,除非你自己試著穿過樹叢,不然連柏拉圖都會信以為真。英迪拉說的那個“哲學系除了黑板之外什麼都不需要”的笑話,在這個世故的環境裡顯然不適用。

“這是針對七個人使用而設計的,”當他們在故意設計得令人不太舒適的椅子上坐下來時,可汗博士十分驕傲地說,“因為那是有效互動的最大人數。而且,如果你把蘇格拉底的靈魂也算進去,那就是斐多發表他著名演說時的人數……” “那個關於靈魂不朽的演講嗎?” 可汗博士驚訝的表情,讓普爾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畢業前修了一堂速成哲學——排課表的時候,有人覺得我們這些粗手粗腳的工程師應該受一點文化洗禮。” “聽到這種事真讓我高興,這樣會讓事情容易多了。你知道嗎,我還不敢相信我的運氣。你到這裡來,幾乎害我相信奇蹟了!我也想過要去地球見你——親愛的英迪拉有沒有告訴你我的——嗯——沉迷?” “沒有。”普爾不大老實地回答道。

可汗博士看來相當高興,顯然樂得找到一個新聽眾。 “你可能聽過別人稱我無神論者,不過那倒也不盡然。無神論是不可證明的,一點趣也沒有。無論多不可能,我們永遠都沒辦法確定上帝曾經存在,然而現在卻飛到了無限遠處,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像釋迦牟尼。我沒什麼立場評論這個主題,我的領域是在一般稱之為'宗教'的變態心理學。” “變態心理學?這樣評斷很極端。” “史有明證。假設你是外星智能生物,只關心可驗證的真理,你發現了某種物種,他們把自己分裂成上千——不對,到現在應該是好幾百萬的族群,有著各式各樣對宇宙源起及行為準則的信仰。雖然許多族群有相同的想法,甚至其中有99%的想法都重迭,但那剩下的1%,仍足以讓他們為了教條的枝微末節(對外人來說毫無道理可言)而互相殘殺。

“要如何解釋這些非理性的行為?古羅馬詩人盧克萊修說得好,他說宗教是恐懼的副產品——對神秘且通常不友善的宇宙之反應。對人類的史前時期來說,這也許是一種必要之惡。但為何會比所需要的更邪惡呢?為什麼在已經不再必要的時候,仍會流傳下來呢? “我說邪惡——我沒誇張,因為恐懼導致殘酷。只要了解一點點宗教法庭的歷史,就會令自己恥為人類……史上最噁心的一本書就是《女巫的消滅》,幾個變態的傢伙寫的,描述由教廷授權甚至是鼓勵的刑囚——要從成千的無辜老太婆身上逼出'自白',然後再把她們活活燒死……教宗自己竟然還寫了一篇讚許的序言! “不過其他大部分的宗教——也有少數一些值得尊敬的例外——就像天主教一樣糟糕……即使是你的時代,小男孩還要被鎖著,鞭笞,直到他們記住狗屁倒灶的連篇鬼話,被剝奪童年和青年歲月,去當僧侶……

“也許整件事最令人困惑的一面,就是那些顯然是瘋子的傢伙,一個世紀又一個世紀地宣稱他們——只有他們自己而已!——接收到來自上帝的信息。如果所有的信息都一致,那就天下太平了;不過,各信息間當然都天差地遠,也無法阻止自命救世主的傢伙召集上百、有時甚至上百萬的信徒,去和彼此之間只有一點點不同,但同樣被誤導的其他教派拼命。” 普爾覺得該是挑戰泰德的時候了。 “你這麼一說,讓我想起小時候發生在我家鄉小鎮的一件事。有個聖人——加引號的——開了個店,宣稱他可以製造奇蹟,幾乎立刻就召集了一群信眾。而且,他的信徒既不愚蠢也並非文盲,通常還是來自最好的家庭。每個星期天早上,我都會看見一些高級的車子停在他的——呃——神殿旁邊。”

“那叫'拉斯普汀症候群',史上有幾百萬個這種例子,遍布每個國家。那種邪教,1000個里面大概會有一個可以流傳幾代。這個後來怎麼樣了?” “嗯,他的對手相當不高興,想盡辦法詆毀他。希望我還記得他的名字——他用了很長的一個印度名字,史哇米甚麼的。結果這傢伙其實是從阿拉巴馬來的。他的把戲之一是憑空變出聖物,然後交給崇拜者。無巧不巧,我們當地的猶太法師剛好是個業餘魔術師,還公開示範如何變那個把戲。不過一點用也沒有,信徒說聖人的魔法是真的,猶太法師就是妒忌他。 “我很遺憾這麼說,但有一陣子我媽對那個無賴挺認真的,那是在我爸跑掉之後沒多久,說不定那也有點關係。有次她還把我拖去聽他講道。我大概才十歲,卻覺得從來沒看過長得這麼討厭的人。他留了一把可以養好幾隻鳥的鬍子,搞不好真有鳥兒住在裡面哪!”

“聽起來像是典型的例子,這傢伙風光了多久?” “三四年吧。然後他急急忙忙離開鎮上;因為人家逮到他開青少年性派對。當然他說是在施行神秘的靈魂拯救術。你一定不相信——” “說來聽聽。” “就算都到那個時候了,還是有一堆笨蛋相信他:他們的神不會錯,所以他一定是被羅織的。” “羅織?” “抱歉,是指用假證據定罪。當其他方法都沒用的時候,警察有時候會用這種方法抓犯人。” “嗯。呃,你那位史哇米是十足的典型,我好失望。不過確實有助於證明我的論點——大部分的人類總是瘋狂的,至少有時候如此。” “旗桿鎮的這個例子,是一個不具代表性的抽樣。” “沒錯,不過我可以舉出上千個相同的例子,不只是你的世紀,而是各個時代。不管是多麼荒謬的事,都有人願意相信,通常還非常狂熱,寧願拼命捍衛,也不願放棄自己的錯誤觀念。對我來說,那是精神錯亂的極佳操作型定義。”

“你會認為有強烈宗教信仰的人都是瘋子嗎?” “就嚴格的技術層面來說,是的——如果他們真的都很虔誠,而不是偽君子。不過我估計,大概90%的人都很虛偽。” “我確定伯恩斯坦法師是真心的,他是我見過的人裡面神智最清楚、也是最好的人,這你又怎麼解釋呢?我見過惟一真正的天才,就是錢德拉博士,領導哈兒計劃的那位。有一次我進他的辦公室去找他,敲門時沒人響應,我還以為沒人在。 “他對著幾尊奇異的青銅小雕像祈禱,前面還供著鮮花。其中一尊看起來像大象……還有一尊不止兩隻手臂……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幸好他沒發現,我就躡手躡腳溜出去了。你會說他瘋了嗎?” “你舉的例子不好,天才通常都是瘋狂的!所以讓我們這樣說:他們不是瘋子,但心智受損,那是肇因於童年的製約。耶穌會士宣稱:'把一個小孩交給我六年,他將一生為我所有。'如果他們及時逮到少年錢德拉,他就會變成虔誠的天主教徒,而不是印度教徒了。” “可能吧。不過我很困惑,你為什麼急著要見我?恐怕我從來就沒對任何東西虔誠過。我跟這一切又有什麼關係?” 帶著明顯如釋重負的喜悅,可汗博士一五一十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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