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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四章失憶

宿主 斯蒂芬妮·梅尔 5481 2018-03-14
“伊麗莎白?”我問道,“安?凱倫?你叫什麼名字?加油!我知道你記得。” 治療師依舊綿軟無力地躺在手術台上,已經過了很久了——有多久,我不確定。好幾個小時了吧。太陽高照,我卻還沒睡過覺。醫生已經爬到山外扯去了油布,耀眼的陽光從天花板上的小孔裡射進來,照在我皮膚上,有些燙。我移開了這個不知名的女人,免得她被曬到。 我輕撫她的臉頰,把她的頭髮從臉上撥開,她柔軟的褐色頭髮上束著白色頭繩。 “茱莉?布萊特妮?安吉拉?派翠西亞?接近了嗎?告訴我,求求你了!” 大家都在幾小時前離開了,除了醫生,他正在醫院最幽暗一角的小床上靜靜地打著瞌睡,有些人去埋葬那個我們失去的宿主身體了。一想到他疑惑的問題,想到他的臉突然鬆弛下來,我不寒而栗。

為什麼?他問我。 我多麼希望那個靈魂等我回答完,這樣我就可以設法向他解釋。他也許能夠理解我,畢竟,話說回來,有什麼比愛更重要呢?對靈魂而言,那難道不是一切事物的關鍵嗎?我的答案是愛。 也許,如果他等待得足夠長,他會看到愛的真相。如果他真能理解,我敢保證他會讓人類的身體活下來。 儘管,很可能這樣的要求對他而言有些荒謬。身體是他的身體,而不是分離的存在。他的自殺也僅僅是對他自己的,不是謀殺。只有一條生命被終止了,或許他是對的。 至少靈魂存活了,保存他的靈魂的冷凍箱上閃爍著暗紅色的燈光,就在她的冷凍箱邊上。除了不傷害他,我沒法向人類朋友要求更多的承諾。 “瑪麗?瑪格麗特?蘇珊?吉爾?”

雖然醫生睡著了,我一個人待著,但我可以感受到其他人留下的緊張氣息,依然瀰漫在空氣裡。 緊張的情緒延續著,因為麻醉劑消退了,這個女人還沒醒過來。她一動不動,依然在呼吸,心臟還在跳動,但任憑醫生想盡辦法喚醒她,她毫無反應。 太晚了嗎?她失去了自我?她已經不在了?就像那個男人一樣死了? 他們都死了?難道就只有一小部分人能被喚醒?像獵人的宿主蕾茜,像梅蘭妮那樣的反抗者?其他人都不在了嗎? 蕾茜是個另類?梅蘭妮能回來嗎?像她又或許那也是問題? 我沒有失去自我,我在這兒。但梅兒內心的聲音卻是遲疑的,她也在擔心。 是的,你在這兒,而且你會待在這兒,我保證。 我嘆了口氣,繼續努力,注定失敗的努力。

“我知道你有名字,”我對她說,“是叫麗貝卡?亞歷山德拉?奧莉維婭?也許是更簡單些的簡?吉恩?瓊?” 這總比什麼也不做好,我悶悶不樂地想。至少,我提供給他們一種幫助自己脫離困境的方法。即使幫不了其他人,我可以幫助有反抗意識的宿主。 看起來還遠遠不夠。 “你一點反應也不配合我,”我小聲說,我用雙手握住她的手,溫柔地摩擦,“如果你能努力一下,那該多好啊。我的朋友會很沮喪,他們需要些好消息,而且,凱爾還在外面即使不帶上你,疏散所有人也很困難。這裡是你的家,你知道,這些人是你的同胞。他們很善良,大部分人,你會喜歡他們的。” 她臉部的線條溫和,沒有知覺亮——橢圓形的臉蛋,五官端正。些,從靜止的臉上很難看出年齡。也毫無表情。雖然不引人注目,卻很漂四十五歲,或許更年輕些,又或許更老“他們需要你,”我繼續說道,現在近乎哀求,“你能幫助他們,你知道那麼多我從來不懂的東西。醫生很努力了,他值得你幫他,他是個好人。你當治療師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醫生那種對於他人健康的關註一定會感染你,我覺得你會喜歡醫生的。”

“你的名字是莎拉?艾米莉?克里斯汀?” 我摩挲著她柔軟的臉頰,但沒有反應,於是我再次握住了她無力的手。我透過高高的天花板上的小孔,注視著藍色的天空,我的思緒游離了。 “我揣測著,如果凱爾永遠也不回來,他們會怎麼做。他們會藏多久?他們要去別處找個新家嗎?他們有這麼多人不太容易。我真希望能幫到他們,但即使我可以留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也許他們能繼續待在這兒用某種辦法,也許凱爾不會把事情搞砸。”我嚴肅地笑起來,想像著其中的概率。凱爾不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但是,他們需要我,直到這種情況得以緩解。也許,如果有搜尋的獵人,他們需要我那不會被懷疑的演出。這大概要花很長時間,這一點讓我覺得心裡很溫暖,比照在皮膚上的陽光還要溫暖。也讓我感激凱爾的魯莽和自私,要過多久我們才能確定自己安全了?

“我想像著天氣冷的時候,這裡會是個什麼樣,我記憶中不大有冷的時候。還有,如果下雨了,會怎麼樣?這裡總歸會下點雨的,不是嗎?天花板上這麼多小孔,一定會很濕吧。那麼,大家睡在哪裡呢?”我嘆了口氣,“也許我能找到答案,但還是不要打賭的好。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嗎?如果你醒過來,你就能知道答案。我真想知道,或許我會去問問伊恩。想像這裡發生的變化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我猜不會永遠是夏天的。” 她的手指在我掌中顫抖了一下。 這讓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的思緒已經從手術台上的這個人身上發散了出去,我開始陷於憂傷的情緒中,這種憂傷在這些天裡總是縈繞左右。 我低頭看著她,沒有動靜——我掌中的手依舊綿軟無力,她依然面無表情,大概是我想像出來的動作。

“我剛才說了什麼讓你感興趣的事情嗎?我都談了些什麼?”我看著她的臉,迅速回想,“是下雨嗎?是變化的意思嗎?變化?你前面有很多變化,不是嗎?但是,你得先醒過來。” 她的臉毫無表情,手一動不動。 “那麼說,你不在乎變化嘍。我不好責怪你,我也不喜歡有變化。你像我一樣嗎?你想讓夏天一直持續下去?” 如果我沒有這麼仔細地盯著她的臉,就不會看見她眼皮的輕微跳動。 “你喜歡夏天的H子,對吧?”我充滿希望地問道。 她的嘴唇抽動了一下。 “夏天?” 她的手顫抖起來。 “你的名字叫——夏天?夏天,多美的名字。” 她的手握成拳頭,嘴唇分開了。 “醒過來,夏天,我知道你做得到。夏天?聽我說,夏天。睜開眼睛,夏天。”

她的眼睛眨得很快。 “醫生!”我轉過頭呼喚,“醫生,醒醒!” “嗯?” “我覺得她快要醒過來了!”我又轉過頭看她,“加油,夏天。你能做到,我知道這很難。夏天,夏天,夏天,睜開眼睛。” 她的臉扭曲著——她很痛苦嗎? “給我止痛藥,醫生,快點!” 她緊握住我的手,睜開了眼睛。起初,她的眼睛沒有明確的目標,只是掃視了一圈明亮的山洞。對她而言,這裡是多麼奇怪、令人驚訝的地方啊! “你會痊癒的,夏天,你身體會好起來的。夏天,聽得見我嗎?” 她的視線回到我身上,瞳孔縮小了。她睜大眼睛,全神貫注地看我的臉。她從我身邊掙脫,在手術台上輾轉著企圖逃走,她的唇間突然發出低沉、沙啞的驚叫聲。

“不,不,不,”她喊叫著,“受不了了。” “醫生!” 他站在手術台的另一邊,就像剛才我們動手術時的那個位置。 “沒事了,小姐,”他安慰道,“這兒沒人會傷害你。” 她緊閉著眼睛,蜷縮進薄薄的床墊裡。 “我認為她的名字叫夏天。” 他朝我瞥了一眼,然後做了個鬼臉。 “你的眼睛,小漫。”他輕輕地說。 我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陽光照在我臉上。 “哦。”我鬆開了這個女人的手。 “求求你,不要了,”她央求道,“再也不要了。” “噓,”醫生低聲說道,“夏天?大家都叫我醫生。沒人會傷害你,你會好起來的。” 我從他們身邊悄悄走開,走進陰影裡。 “別那麼叫我!”她哭訴著,“那不是我的名字!是她的名字,是她的!別再叫這個名字了!”

我猜錯了名字。 我心中升起一種愧疚,梅兒反對道,這不是你的錯,夏天也是人類的名字。 “當然,”醫生向她承諾,“你的名字叫什麼?” “我我我不知道!”她嗚咽著,“發生了什麼?我是誰?別再讓我當別人了。” 她在手術台上輾轉反側。 “靜一靜,會沒事的,我保證。沒人會強迫你成為別人,你就是你,你會想起自己的名字,一切都會恢復原樣。” “你是誰?”她質問道,“她又是誰?她像像我以前的樣子,我看見了她的眼睛!” “我是醫生,我是人,就像你一樣。瞧!”他把臉伸進陽光裡,朝她眨了下眼睛,“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這兒有很多人。見到你,他們會很高興的。” 她又瑟縮起來:“人類!我害怕人類!”

“不,你不害怕,那個曾經在你身體裡的人害怕人類。她是個靈魂,記得嗎?再想想在那兒之前,她到來之前?那時,你是人類,現在你又成為人類了。” “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她對醫生說道,聲音驚慌失措。 “我知道,會恢復的。” “你是個醫生嗎?” “對。” “我隊前也是她以前也是,一個治療師,和醫生一樣。她叫夏·頌,我是誰?” “我們會找到答案的,我向你保證。” 我慢慢移動到出口處,楚蒂會是醫生的得力助手,或許海蒂也行,面相平和的人就可以。 “她不是人類!”那個女人迫不及待地悄悄告訴醫生,她的眼睛注意到了我的移動。 “她是朋友,別害怕,她幫助我把你帶回來的。” “夏·頌去哪兒了?她很害怕,這兒有人類” 我趁她不注意,溜出了門。 我聽見醫生在我身後回答她:“她要去一個新的星球,你記得她來這兒之前在哪裡嗎?” 我可以通過名字猜到她的回答。 “她來自蝙蝠星球?她會飛她會唱歌我記得但不是在那裡,我在哪兒?” 我急忙跑到大廳里為醫生尋找助手,我驚訝地看見前方巨大的洞穴裡有光線——驚訝是因為這裡這麼安靜。通常看見光線之前,你可以聽到說話聲。現在是正午,那間種著果蔬的大房間裡一定會有人在,哪怕是正好經過。 我走進燦爛的正午陽光裡,寬敞的土地上不見人影。 甜瓜藤蔓上新生的捲須是墨綠色的,顏色比滋養牠們的干枯土地還要深。土地太乾了——灌溉的水桶立在田邊,水管子沿著犁溝的紋路散落在地上,但沒有人來操作這簡陋的工具,它被離棄在田地的另一邊。 我紋絲不動地站著,想設法聽到些聲響。巨大的山洞裡一片寂靜,而這樣的寂靜是不祥的,大家都到哪兒去了? 他們已經撤離了嗎?拋棄了我?我的心中湧起一股恐懼和疼痛,但是,毫無疑問,他們一定不會不帶上醫生就撤離的,他們永遠也離不開醫生。我真想從長長的隧道裡跑回去,以確認醫生沒有一同消失。 他們也不會丟下我們離開的,傻瓜。傑萊德。傑米、伊恩都不會把我們丟在後面的。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讓我們檢查下廚房吧! 我小跑著穿過寂靜的走廊,寂靜仍在延續,我越發焦慮。也許這只是我的想像,還有我耳中怦怦作響的脈搏聲。當然,一定可以聽見什麼聲響的。如果我平靜下來,放慢呼吸,就能聽見說話聲。 但我跑到了廚房,那裡也是空的,沒有一個人。桌子上,殘留著吃了一半的午餐。最後一片軟麵包上塗著花生醬,還有蘋果和溫熱的汽水罐。 胃提醒我,我一整天沒吃什麼東西了,但我幾乎感覺不到飢餓引起的胃痙攣,這種恐慌的感覺更為劇烈。 如果如果我們來不及撤離,怎麼辦? 不!梅兒喘著氣說,不,我們會聽見些什麼的!有人會或者,會有他們一定還在這兒,在尋找我們。除非每個地方都檢查過了,否則他們不會放棄這裡的。所以。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除非他們現在在尋找我們。 我轉過身,面向房門,視線穿過陰影。 我必須去提醒醫生,如果我們是最後兩個人了,我們必須離開這兒。 不!他們不可能已經走了!傑米,傑萊德他們的容貌如此清晰,彷彿被鐫刻在我的眼皮底下。 還有伊恩的容貌,我在她的記憶中加上了自己心中的影像。傑布、楚蒂、莉麗、希斯、杰弗裡。我們會找到他們的,我發誓,我們會一個個查到他們的下落。然後把他們救回來!我不能讓他們奪走我的家人! 如果我在這裡還有些什麼疑惑的話,這一刻消解了所有的疑惑。我所有活過的生命裡,從未感受到如此強烈的情感,我緊緊咬著牙,牙齒咔咔作響。 後來,嘈雜的聲響、模糊不清的說話聲,迴盪在大廳裡,傳到我耳邊,我屏息聆聽。那是我一直憂心忡忡、豎著耳朵想听的聲音,我靜靜地靠到牆壁上,把身子貼在那裡的陰影中,聆聽著。 那個大花園。你可以聽見它那裡的迴聲。 聽起來像是一大群人。 是的,不過。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 我們的人還是他們的人。她修正道。 我貼著最昏暗的影子,朝大廳方向爬過去。現在,說話聲我們聽得更清楚了,還有些熟悉的聲音。那意味著什麼?訓練有素的獵人進行植入手術要花多少時間? 就在那時,我到達那個巨大的山洞洞口時,聲音變得越發清晰了,我如釋重負——因為他們嘈雜的說話聲和我第一天來這兒時一模一樣,凶神惡煞。 一定是人類的聲音。 想必凱爾回來了。 我急匆匆地跑到明亮的陽光裡想一看究竟,寬慰的心情中夾雜著痛苦。寬慰是因為我的人類朋友安然無恙,痛苦是因為如果凱爾已經平安歸來,那麼他們還是需要你的,小漫。他們更需要你。遠勝於需要我。 我相信。我總是可以找到些藉口的。梅兒。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理由。 那麼留下吧。 和你一起,你當我的囚犯? 我們察覺到山洞裡的騷亂,便停止了爭論。 凱爾已經回來了——他最容易辨認,人群中最高的、唯一臉朝向我的那個。他被眾人按在遠處的牆壁上。儘管他引發了這憤怒的喧囂,他自己卻沒有發出聲音,臉上一副息事求和的表情。他伸出手臂放在身體兩側,手心向後,彷彿後面有什麼想極力保護的東西。 “靜一靜,好吧?”他深沉的嗓音壓過嘈雜之聲,“向後退,傑萊德,你嚇到她了!” 他的手肘後面露出一縷黑髮——一張陌生的臉孔,黑色眼睛驚恐地瞪著,目光偷偷地掃視著人群。 傑萊德離凱爾最近,我可以看到他漲紅了脖子。傑米抓住傑萊德的一隻手臂,制止了他。伊恩在他的另一邊,他雙手交叉在胸前,肩膀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他們後面,除了醫生和傑布,其他人怒氣沖沖地聚在一起。他們蜂擁到傑萊德和伊恩身後,向凱爾大聲問斥。 “你在想些什麼?” “膽子真夠大的!” “你又為什麼回來呢?” 傑布待在後面的角落裡,只是觀望著。 莎倫漂亮的頭髮吸引了我的視線,我驚訝地看見她和梅姬一起,就站在人群中央。自從醫生和我治好了傑米,她們兩個就很少參與這裡的公共生活,從來不出現在人群中間。 這是種抗議,梅兒猜測,她們不習慣幸福的生活。但她們歡迎憤怒的情緒。 我想她大概是對的,真叫人心神不寧。 我聽見一個尖銳的嗓音惱怒地拋出些問題,我才意識到蕾茜也是人群中的一員。 “小漫?”凱爾的聲音再次壓過喧囂,我抬起頭,看見他深邃的藍眼睛注視著我,“你在哪兒啊!可以請你過來,幫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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