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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四章容忍

宿主 斯蒂芬妮·梅尔 7724 2018-03-14
沒錯,我身上的味道的確不那麼好聞。 我已經忘了我在這裡待了究竟有多少天了——一個多星期?還是兩個多星期? ——這些天我一直穿著我在沙漠裡跋涉時穿的那件衣服,汗水一次又一次濕透了這件衣服。汗水里的鹽分滲透進我的棉布襯衫裡,滲進了襯衫每個細微的褶皺裡。這件襯衫以前是淡黃色的,但是現在襯衫已經成了深紫色,和洞里地面的顏色一樣,到處都是很難看的斑斑點點。我的短髮裡滿是沙子,沙沙作響,我能感覺到頭髮都打結了,亂成一團,頭頂上還有一塊硬結,就像一隻鸚鵡的冠。最近我一直沒有看過我的臉,但是我可以想像出臉上有兩種紫色:一種是洞裡紫色的土壤,另一種是逐漸轉好的紫色淤傷。 所以,我明白傑布的意思——的確,我需要好好地洗一洗。還要換件衣服,不然洗了也好像白洗一樣。我的衣服要拿去曬乾了,傑布就給了我一些傑米的衣服,但是我不想因為衣服被我穿過之後,傑米為數不多的那點衣服就這樣被我毀了。謝天謝地,他總算沒有拿傑萊德的東西給我。最後,我拿了傑布的一件乾淨但是有點舊的法蘭絨襯衫,襯衫的袖子有點脫線了,我還拿了一條褪色的運動褲,褲子上因為有很多洞被剪短過。幾個月來,這條褲子一直沒人要。這些衣服隨意地搭在我的手臂上——此外,我手裡拿著一塊傑布稱是自製的仙人掌肥皂,肥皂相當大,表面上坑坑洼窪,味道實在不敢恭維——我跟著傑布來到了一個緊靠兩條河的房間。

這次也一樣,房間裡不止我們兩個。同樣,看到這樣的情況我失望難過。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是那個頭髮花白,扎著辮子的女人——正在把從較小的那條河中舀出來的水裝滿水桶。洗澡間里傳來開懷大笑以及潑水的聲音,聲音都非常響。 “得等會兒才能輪到我們。”傑布對我說。 他靠在牆上。我站在他身旁一動不動,儘管我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地下冒出的溫泉上,但是我還是感到有四雙眼睛一直在盯著我看,這使我渾身不自在。 等了一會兒,有三個女人從洗澡間裡出來了,頭髮上的水滴濕了襯衫背面——其中一個就是那個看上去像運動員,皮膚呈焦糖色的女人,另外一個是年輕的金發女子,我不記得我先前見過她,還有一個就是梅蘭妮的表親莎倫。一看見我,她們的笑聲戛然而止。

“下午好,女士們。”傑布打了個招呼,手碰了碰前額,就好像碰的是帽簷一樣。 “傑布。”那個有著焦糖色皮膚的女子生硬地回了一句。 莎倫和另外一個女孩就當沒看見我們。 “好了,小漫,”她們走了之後,傑布說,“輪到你了。” 我憂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進那個黑漆漆的房間。 我努力在想地形——我確定我離水邊只有幾英尺的距離。我先把鞋脫了,這樣我的腳指頭就能感覺到水了。 這裡實在太黑了,我記得這個水池黑黑的樣子——水面不透明,於是對於水面下究竟潛藏著什麼有了各種各樣的猜測——我在顫抖,但是我等待的時間越長,我在這裡待的時間就越長,所以,我把乾淨衣服放在鞋子旁邊,拿著味道難聞的肥皂,小心翼翼地摸到了池邊。

和洞外濕熱的天氣相比,這裡的水很清涼,感覺很舒服。這並沒有減少我的恐懼,但是我還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很久沒有這麼清涼了。我依然穿著髒衣服慢慢向水中走去,直到水沒過我的腰。我能感到溪流滑過腳踝流過石塊,還好,河水是流動的——否則,我身上很髒,弄髒了這條河,我心裡會很難過。 我慢慢在水中蹲了下來,直到肩膀以下的部分全部浸沒在水中。我用粗糙的肥皂把衣服抹了一遍,心想這可能是洗淨衣服最便利的方式吧,肥皂碰到皮膚就會有點疼。 我脫下滿是肥皂的衣服在水下用力地揉搓,然後一遍遍地清洗,直到沒有任何的汗味,沒有任何眼淚的痕跡,然後擰乾衣服,我把衣服放在地上,我想應該在鞋子旁邊。 肥皂擦在身上很疼,但是因為擦了肥皂我就能洗乾淨,所以這點疼還是可以忍受的。我渾身上下滿是泡沫,每寸皮膚都感覺到刺痛,我的頭皮像是被燙傷一樣。好像有傷的部位要比身體上其他部位更為敏感一些——那些傷一定還在。我很開心地把肥皂放回到了地上,像洗我的衣服一樣,我一遍又一遍地用水清洗著自己的身體。

奇怪的是,我既感到無比輕鬆,也感到有點遺憾。帶著這樣的感覺,我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水池。水很舒服,洗乾淨也很舒服,只是皮膚有刺痛感。可是,我受夠了黑暗,受夠了黑暗中的種種幻想。我摸索著找到了我的衣服,迅速套上,腳上的水還沒有擦乾就伸進了鞋子。我一手拿著濕衣服,用另一隻手小心地夾著肥皂。 當我走出去的時候,傑布大笑起來,他的目光停留在我小心謹慎地夾著的肥皂上。 “很疼,是嗎?我們正在試著解決這個問題。”他伸出手,手上搭著襯衫一角,我把肥皂放在襯衫上。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因為這裡不止我們兩個,有一排人在他後面排隊,一言不發——五個人,他們都從地裡回來。 伊恩排在第一個。 “你看上去好多了。”他對我說,但是我無法從他的語氣裡判斷出他對我洗澡是感到驚訝還是感到氣惱。

他抬起手臂,修長白哲的手指伸向我的脖頸。我趕忙閃開了,於是,他迅速將手放下。 “對不起。”他低聲說。 他為什麼道歉,是因為現在嚇著我,還是因為一開始要碰我的脖子?我無法想像他是在為要殺了我而道歉。他一定還想要我死,但是我不會去問的。 我走了,傑布跟在我的後面。 “所以,今天還不錯。”傑布說這話的時候我們正穿過黑暗的走廊。 “還不錯。”我喃喃地說道。畢竟,我還沒被殺,這總是好的。 “明天會更好的,”他向我保證,“我一直很喜歡種植——欣賞一粒粒看似枯死卻蘊涵著巨大的生命能量的小種子所帶來的奇蹟。這讓我感覺到,好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身上依然飽含著無盡的生命力量,即使最後變成了肥料也是好的。”傑布因為自己的這個玩笑而大笑了起來。

到了大花園,傑布拉著我的胳膊朝東邊走,而不是往西。 “別告訴我,你乾了這麼多活卻不餓,”他說,“我可沒有責任提供客房送餐服務,你就去大家一起用餐的地方吃飯吧。” 我痛苦地看著地面,但是還是任由他領著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好在食物與往常一樣,因為萬一奇蹟般地出現了里脊肉或是奇多的話,那我就什麼也吃不了。我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吞下我的食物——因為我的出現,這裡變得死一般的寂靜,我討厭在這樣的氛圍中發出哪怕是一點點聲響。廚房並不擁擠,只有十個人倚著長臬吃著硬硬的圓麵包,喝著淡淡的湯,但是我又一次讓所有的談話停止了。我不知道像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久。 答案是整整四天。 同樣,過了四天,我才明白傑佈在做什麼,他為什麼會從一個彬彬有禮的主人變成了壞脾氣的監工。

翻完土的第二天,我就在同一塊地裡播種,澆灌。這群人和昨天的那群人不同,我可以想像在這里活是輪流乾的。梅姬也在這一組裡,還有那個有著焦糖色皮膚的女子,但是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大多數時候,大家都是默默地干活,這種沉默讓人感覺不自然——感覺是在抗議我的出現。 明明還沒有輪到伊恩時,他也和我們一起幹活,這樣我感到有點不安。 我又得在廚房裡吃飯了。傑米也在,有了他,廚房裡不再是一片沉默。我知道他非常敏感,故意對廚房裡尷尬的寂靜視而不見,假裝這個廚房裡就只有傑布、我和他三個人。他滔滔不絕地講述今天在莎倫課上發生的事,因為上課時說了不該說的話有了點小麻煩,他抱怨莎倫為此交給他一些任務以示懲罰,傑布也裝模作樣地批評了他一下。他們做得很好,表現得很自然,我沒有表演能力。傑米問我今天怎麼樣,我能做的只有盯著我的食物看,咕噥了幾旬,每次都只有一個字,算是回答了。這好像讓他有點難過,但是他沒有逼我。

晚上則完全不同了——他一直讓我不停地說,直到最後我求他讓我上床睡覺。傑米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睡在傑萊德那一邊,堅持要我睡在他那半邊。這和梅蘭妮以前的回憶幾乎一模一樣,她也同意這樣的安排。 傑布也同意了:“這樣就省得我再去找保鏢了,把槍放在離自己近一點兒的地方,別忘了有槍。”傑布對傑米說。 我又一次提出了抗議,但是這兩個人根本不聽我的。所以傑米把槍放在身體的另一邊,我睡在他這一邊。我心裡很不安,晚上做的噩夢都和這把槍有關。 第三天,我來到廚房乾活。傑布教我怎麼樣捏麵團,怎麼樣把麵團捏成圓形,怎麼樣讓麵團發酵,過了一會兒,他又教我該怎樣在巨大的石爐的底部撥旺爐火,天很黑的時候就要將火撲滅。

下午三點左右,傑布離開。 “我再去拿點麵粉來。”他低聲說,一邊還玩著身上的皮帶,腰里別著槍。 在我們身旁捏麵團的三個女人一直沉默不語,沒有抬眼看一下傑布。我一直到胳膊肘上都是黏糊糊的面,但是我立刻把手上的面甩掉,想跟著傑布一起出去。 傑布咧嘴一笑,迅速地掃了一眼那三個沒有瞧我們一眼的女人們,對我搖了搖頭,隨即轉過身,我還沒有來得及將手上的麵團弄乾淨,他已經衝出了房間。 我愣在那裡,不能呼吸。我盯著她們看——一個是從浴室裡出來的金發女孩,另外一個,頭髮花白,扎著辮子的婦人,還有一個是眼瞼厚垂的母親——我等待她們意識到現在是殺我的好時機。傑布不在,槍也不在,我的雙手粘在了黏糊糊的麵團裡——沒有什麼可以阻止她們。

但是這些女人依然在揉麵,捏面,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可怕的事實。儘管很長,但是令人窒息的時刻終於過去了,我又開始揉麵了。比起我不斷地工作來說,靜靜地站在那裡可能更快提醒她們現在她們完全可以把我給殺了。 傑布永遠地消失了。也許他本來的意思是他必須要去碾磨更多的麵粉,似乎只有這個理由才能說明他為什麼一直不出現。 “你真夠久的。”傑布回來的時候,那個頭髮花白,扎著辮子的女人對他說,所以我知道不止我一個認為他離開了很久。 傑布把一大袋麵粉放到了地上,發出重重的響聲。 “這袋麵粉很重,楚蒂,你試試看把這袋麵粉扛過來。” 楚蒂哼了一聲:“我想你扛了這一路一定休息了很多次。” 傑布咧嘴笑了笑:“那是當然。” 剛才我的心一直和小鳥的心一樣咚咚地直跳,現在心跳的節奏沒有那麼狂亂了。 第二天,我們去有稻田的房間擦鏡子。傑佈告訴我,因為濕氣和灰塵會讓鏡子變得灰濛蒙的,這樣,鏡子裡反射出來的光會比較暗淡,無法給植物生長提供充足的光線,所以他們定期來這裡擦鏡子。又是伊恩,他還是和我們一起幹活,他爬上了搖搖欲墜的木梯子,而傑布和我則在下面幫他扶穩梯子。因為伊恩很重,自製的梯子平衡性很差,所以要扶穩還真不容易。一天下來,我的手臂又酸又痛。 直到我們幹完活,向廚房走去,才發現傑布平時一直隨身帶著的槍套裡沒有槍。 我大聲地喘著氣,像是受驚的小馬一樣,腿僵在那裡動彈不得,蹣跚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怎麼了,小漫?”傑布問我,一臉茫然。 如果不是伊恩在旁邊,如果不是他那雙充滿生氣的藍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奇怪的行為的話,我會回答的。 所以,我只是睜大眼睛看著傑布,流露出不信任和責備的眼神,搖搖頭,叉開始在他旁邊慢慢地走著。傑布輕輕地笑了。 “怎麼了?”伊恩小聲問傑布,好像不讓我聽見似的。 “不知道。”傑布回答說,他撒謊的樣子只有人類能做到,表情平和,一臉無辜。 他真是會撒謊。我開始懷疑,他今天落下槍,昨天把我一個留下,強迫我與其他人在一起是不是都是為了要殺我,但又不想自己動手。那麼我曾記得的友誼呢?是不是也是一個謊言? 這是我第四天在廚房裡吃飯了。 傑布、伊恩和我走進那間狹長悶熱的房間——一群人在低聲地聊著白天發生的事——什麼也沒有發生。 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突然的沉寂,沒有人停下來拿著匕首對著我,似乎沒人注意到我們。 傑布帶我找到了一張空的桌子,然後拿來足夠三個人吃的麵包。伊恩坐在我旁邊,懶洋洋地靠著桌子,隨意地轉向他另外一邊的女孩,就是那個金發女孩——伊恩叫她佩姬。 “你怎麼樣啊?安迪走了之後,你是怎麼堅持下來的啊?”伊恩問那女孩。 “如果不是那麼擔心的話,我還不錯。”那女孩咬著嘴唇,回答了伊恩的問題。 “他很快就會回來了,”伊恩安慰她說,“傑萊德總會把所有人都帶回家的,他有這種天才般的能力。自從他出現以後,我們從來沒遇到過什麼意外,也沒有出什麼問題,安迪會平安的。” 伊恩提到了傑萊德,我的興趣來了——還有梅蘭妮,這些天來一直像是被催了眠一樣,這會兒也來勁了——但是,伊恩沒有說別的。他只是拍拍佩姬的肩膀,然後轉過身從傑布手裡接過食物。 傑布坐在我身旁,環視了一下房間,臉上顯露出滿意的表情。我也四處張望,想看看他在看什麼。平時我不在這裡,房間裡一定是這種氛圍。只有今天,我似乎才沒有打擾他們。他們,一定已經不想再因為我而打擾他們的生活。 “事情在逐漸平息。”伊恩向杰布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他們知道他們該怎麼做,這裡的人都是有理性的。” 我暗自皺眉。 “沒錯,那是在此刻,”伊恩大笑著說,“我哥哥不在這裡。” “你說得對。”傑布表示同意。 我覺得有趣,伊恩也會把自己算作是有理性的那類人。他注意到傑布沒有帶槍嗎?我真的很好奇,但是我不能冒險指出來,萬一伊恩真的沒有註意到呢。 飯還像剛開始那樣吃著,我的好奇心很顯然已經退去。 用餐完畢,傑布說我應該休息一下。他一直把我送到房間的門口,又當了一回紳士。 “午安,小漫。”他說著,又用手指輕碰了他想像中的禮帽。 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傑布,等一下。” “什麼事?” “傑布”我猶豫不決,想找種禮貌的表達方式,“我好吧,也許這種想法有點愚蠢,但是,我猜想我們是朋友。” 我仔細地看著他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以判斷他是否對我說謊。他看上去很和善,但是我怎麼知道撒謊的人會說什麼呢? “我們當然是朋友,小漫。” “那麼你為什麼要殺我?” 他的眉頭緊蹙,很是驚訝:“親愛的,現在你為什麼有這種想法?” 我將事實一一擺了出來:“你今天沒有帶槍,而且昨天你把我一個人留在廚房裡。” 傑布笑了:“我以為你討厭那把槍呢。” 我在等他回答。 “小漫,如果我想你死,你不可能活過第一天。” “我知道,”我喃喃地說,開始覺得有些尷尬,但不知道為什麼,“所以這一切都讓我感到迷惑不解。” 傑布放聲大笑:“小漫,我不會要你的命的!孩子,這是重點。我一直想讓他們習慣看見你在這裡進進出出,讓他們接受現實,這就像是煮青蛙。” 聽到這奇怪的比喻,我有點茫然。 傑布解釋說:“如果你把青蛙扔到滾燙的熱水里,青蛙會立即跳出來,但是如果你先把青蛙放在溫水里,然後慢慢加熱,青蛙直到後來才會明白怎麼回事。結果是青蛙被煮熟了,只是慢火攻勢罷了。” 我想了一秒鐘——我想起今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那些人對我的反應,他們當我不存在。在傑布的努力下,他們已經習慣於我的出現。明白這一點,我感到有希望了,這多少有點奇怪。希望對我目前的狀況是多麼愚蠢的一個字眼,但是希望還是漸漸地滲入了我的心裡,讓我的心情變得比以前更明亮了。 “傑布?” “怎麼了?” “我是那隻青蛙還是那鍋水?” 他大笑起來:“這個就留給你自己去思考吧,自省對靈魂有好處。”他轉身離去,又一次開懷大笑,這次笑得比前一次更大聲。 “沒有什麼雙關在裡面。” “等等,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當然,畢竟我也問過你問題,你當然也可以問我問題了。” “傑布,為什麼你會是我的朋友?” 他嘟起嘴,停了一秒鐘,考慮該如何回答我。 “你知道,我的好奇心很重,”他開始回答我,我點點頭,“那麼,我已經觀察過許多靈魂,但是我從來沒有和他們說過話。我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問,這些問題越積越多另外,我一直認為如果一個人真的想和別人做朋友的話,他可以和任何人做朋友。我喜歡去證實我的理論。瞧,現在你來了,你也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人之一。有一個靈魂做朋友真的很有趣,這讓我感到自己因此而變得極其不尋常。” 他向我眨眨眼睛,鞠了個躬,離開了。 正是因為我現在知曉了傑布的計劃,所以他進一步推動他的計劃時,事情並沒有變得更加容易。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帶槍了。我不知道槍在哪裡,但是至少傑米不用再和槍一起人眠了,這樣我對他心存感激。和傑米在一起,我們沒有什麼保護了,這讓我有一點點緊張,但是,我確定沒有了槍傑米的危險會少一些。他不存在危險性,沒有人會去傷害他的。另外,沒有人再來找我了。 傑布開始讓我幹些跑腿的活。他餓的時候,讓我跑到廚房裡去幫他拿個小圓麵包。地裡的某塊地方乾了,他讓我去拿一桶水來。他讓我把傑米從課堂上拉出來,說是傑布必須和他談一談。菠菜發芽了嗎?去看看。我是否還記得怎麼樣走到南面的洞穴呢?傑布要給醫生捎個口信。 每次我不得不完成這些簡單的指令的時候,我都會害怕得直冒冷汗。我盡量避免引起別人的注意,盡可能地快步走過而不是跑過大的房間和黑暗的過道。我盡量貼著牆,低垂著眼睛。有時候,也會像過去一樣,人們因為我的路過而中斷彼此的談話,但是,大多數時候,他們沒有留意到我。只有一次,我真切感到了死亡的危險。那次,我去找傑米,打斷了莎倫的課。莎倫看著我,似乎接下來就會攻擊我,但是,在我用很小的聲音艱難地說出我的要求之後,她還是點頭同意傑米跟我走。只剩下傑米和我兩個人的時候,傑米拉起我顫抖的手,安慰我說,任何人打斷莎倫的課,她都會報以同樣的眼神。 最糟糕的是我去找醫生的那次,伊恩堅持要為我帶路。我想,我本來可以拒絕的,但是傑布認為沒問題,這說明杰布相信伊恩不會殺了我。我很不願意去試驗那個理論,但是,這場試驗似乎是避免不了的。如果傑布信錯了伊恩,那麼伊恩很快就能找到機會下手,所以我跟著伊恩穿過南面狹長黑暗的通道,這就好像是一場生死考驗。 前半部分順利完成,醫生得到口信,看見伊恩和我一起來,他似乎一點也不感到驚訝。也許是我自己的想像,但是認為他們意味深長地交換了眼色。 我還以為他們當時就要把我綁起來,放到醫生的手術床上。待在這些房間裡,我依然有想吐的感覺。 但是醫生只是謝謝我,就送我出去了,他好像很忙。我不能確定他在做什麼——幾本書攤開,一堆堆的文件,可是上面好像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草圖。 在回來的路上,好奇超過了恐懼。 “伊恩?”我問道,第一次說出這個名字還是覺得有點困難。 “怎麼了?”聽上去,他很驚訝我會和他說話。 “你為什麼到現在還不殺了我?” 他哼了一聲:“那樣太直接了。” “你知道,你可以殺了我的。傑布可能會生氣,但是我認為他不會殺了你的。”我的話脫口而出,我在說什麼?聽上去,好像我在說服他殺了我。 “我知道。”他說,語氣裡有些揚揚得意。 好一會兒,走道裡非常安靜,只聽見我們的腳步聲在通道裡迴響,很是低沉。 “這似乎不公平,”伊恩終於開口說話了,“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不明白怎麼會殺了你就能讓一切重新走回正軌暱,這就好像因為將軍的戰爭罪而把他手下的士兵殺了一樣。現在,我沒有接受傑布那些瘋子理論——當然,相信的話,會很好,但是,希望往往會落空。不管他是對是錯,你好像並不會傷害我們。我必須承認,你是真的很喜歡傑米,這看上去有點奇怪。不管怎樣,只要你不給我們帶來危險,似乎殺了你是很殘忍的,這裡再多一個不合適的人又怎麼樣呢?” 不合適的人,這個詞我暗自思量了許久。這也許是我聽到的對我最恰如其分的描述,以前我又適應過哪些地方呢? 真奇怪,伊恩和其他的人在他們的內心竟然有這麼溫柔的情感,我沒有想到他對殘忍也很反感。 我在思考這一切的時候,伊恩在一旁默默地等待。 “如果你不想殺了我,那麼你今天為什麼要和我一起來?”我問他。 在回答我的問題之前,他又停頓了一下。 “我不確定”他在猶豫,“傑布說事情已經慢慢淡下來了,但是我不相信。還是會有些人不管怎樣,醫生和我都盡力看著你,以防萬一。讓你走南面的那條通道對我來說是想碰碰運氣,但是,這里杰布做得最絕——他極度冒險。” “你你和醫生想要保護我?” “世界太奇怪了,不是嗎?” 停了好幾秒鐘,我才開口。 “最奇怪的世界。”我最終也同意這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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