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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異鄉異客 罗伯特·海因莱因 7343 2018-03-14
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馬戲團。旋轉木馬、棉花糖,全是老把戲,幫呆子跟他們的美元說拜拜。黃色笑話性教育稍做改動,以適應當地人對達爾文進化論的看法;“秀女郎”們穿上了當地法律指定的遮羞布;每晚最後一個節目是空中飛人高空跳台表演;“異人秀”裡沒有讀心師卻有個魔術師,沒有長鬍子的女士卻有個半男半女,沒有吞劍的卻有個吃火的,沒有文身男卻有位文身女(同時也是個耍蛇人),而且,在壓軸戲上她將“一絲不掛!……只剩下光溜溜、活生生的肌膚,描滿異國情調的圖案”! ——假如能在她脖子以下找到哪怕一平方英寸沒有文身的皮膚,任何呆子都可以贏得二十美元。 一直沒人來領賞。派文斯基夫人果真展示了“光溜溜、活生生的肌膚”——所謂肌膚既有她自己的,也有一部分屬於她那條名為“甜麵包”的大蟒蛇。蟒蛇佔據了所有戰略要地,就連當地的宗教同盟也挑不出什麼漏眼兒。她特意把表演場地設在一個帆布箱裡,裡頭有一打眼鏡蛇和一張凳子,她自己站在凳子上。據說這是為了加強保護——保護蟒蛇。

另外,那地方的照明燈光也不大好。 但派文斯基夫人並沒有吹牛。她丈夫死前一直在聖佩德羅經營文身工作室,生意清淡時他們就互相裝飾。最後,她脖子以下的畫作終於達到了完整無缺的地步,再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添磚加瓦了。她非常自豪,自己成了全世界裝飾得最完備的女人,而且這裝飾還出自全世界最偉大的藝術家之手。 (“全世界最偉大的藝術家”是她對自己丈夫的評價。) 帕特麗夏·派文斯基常跟騙子和罪人打交道,但她本人並沒有受什麼不良影響;她和丈夫是由弗斯特大主教本人親自領進教會的,無論身在何方,她總要去最近的新啟示禮拜堂參加活動。在演出的高潮部分,她很樂意去掉所有的遮掩,因為真正覆蓋帕特麗夏的是無比堅定的信念——她相信自己就是一塊繪滿宗教藝術的帆布,比任何博物館或是教堂中的藝術品更加偉大。當她和丈夫受教會啟發、看見光明時,她身上還有三平方英尺的空白;但到了喬治過世時,她已經變成了一幅系列畫,從天使環繞的搖籃到受上帝召喚升上天堂,弗斯特的一生盡收眼底。

表演的時候,這段聖史被遮蓋住了不少,實在讓人遺憾。但到各個教堂參加只對信徒開放的“快樂集會”時,只要牧羊人願意,她馬上可以盡情地展示;而牧羊人幾乎總是樂意讓她上台的。帕特麗夏不會佈道,不會唱歌,也從沒被聖靈附體、發出天音——但她卻是上帝之光的活生生的見證。 在“異人秀”裡,她倒數第一個出場,於是可以從容地收拾好賣剩下的照片,再溜到後面的帳篷裡,準備她的脫衣秀。在這段時間裡,在台上娛樂觀眾的是魔術師。 阿波羅博士把鋼製的圓環發給觀眾,邀請他們檢查,看每個圓環是不是都完整、結實;然後他要觀眾舉起圓環,讓它們兩兩相交。接著,他會用魔杖在每個交匯處輕輕一點——圓環連成了一條鍊子。他讓魔杖飄在空中,從助手手裡接過一碗雞蛋,用半打雞蛋變起了戲法。他的戲法沒能吸引多少眼球,更多的人盯著助手看。儘管她打扮得比大腿秀裡的姑娘們端莊些,但還是可以讓觀眾蠻有把握地猜測:她身上連一處文身也沒有。呆子們幾乎沒發現六個雞蛋巳經變成了五個,然後是四個……三個、兩個——最後,阿波羅博士拋來拋去的雞蛋只剩下一個。

“雞蛋一年比一年稀罕了。”他一面說,一面把最後那枚蛋往人堆裡一扔,然後轉過身去。雞蛋就這麼消失了,可大家卻幾乎沒注意到這一點。 阿波羅博士把一個小男孩叫到台上。 “孩子,我知道你腦子裡在轉什麼念頭。你在想,我根本不是個真正的魔法師。為這個,你贏了一塊錢。”他給了那孩子一個美元。錢不見了。 “哦,天哪!咱們還是再給你一次機會吧。拿好了?趕快離開這兒——你該回家睡覺了。”那孩子飛也似的跑出帳篷,手裡緊緊地捏著錢。魔術師皺起眉頭,“梅林夫人,咱們現在怎麼辦?” 他的助手低聲說了些什麼,他搖搖頭,“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吧?” 她又耳語了幾句;阿波羅博士長嘆一聲,“朋友們,梅林夫人想睡了。你們哪位先生願意幫幫忙?”

台下一片騷動,他不由得眨眨眼睛,“噢,用不了這麼多人!哪位服過役的?” 志願軍還是很多;阿波羅博士挑了兩個,“把帆布揭開,台子底下有張軍用小床——對,勞駕把它拿上台來支好。梅林夫人,請面向這邊。” 就在志願者支床的當兒,阿波羅博士比劃出各種手勢。 “睡吧……睡吧……你睡著了。朋友們,她已經被催眠了。為她準備床舖的兩位先生,可以請你們把她放到床上去嗎?當心點兒——”姑娘像屍體一樣渾身僵直,任人抬到床上。 “謝謝,先生們。”魔術師取回浮在空中的魔杖,指向舞台盡頭堆滿道具的桌子;一張床單飛了過來,“給她蓋上。遮住腦袋,女士睡覺的時候不該讓人盯著看。謝謝。你們可以下去了——很好!梅林夫人……能聽到我說話嗎?”

“是的,阿波羅博士。” “你睡得很沉。現在你覺得輕些了。你睡在雲上。你在飄浮——”床單覆蓋的人影升高了大約一英尺,“哦!也別輕得太過分了。” 一個小伙子低聲解釋道:“他們用床單蓋住她的時候,她已經從暗門出去了。床單底下現在只有一個空架子。到時候他把床單一掀,架子馬上跟著收起來,你啥也看不見。誰都能辦到。” 阿波羅博士沒理會。 “高些,梅林夫人。再高些。好——”床單下的身體停在舞台之上大約六英尺高的地方。 那年輕人又嘀咕道:“那兒有根你看不見的鐵桿子,就在床單垂下來挨到床的那個角上。” 阿波羅博士請志願者上來移開小床。 “梅林夫人睡在雲上,她不需要這東西了。”他面朝著空中的人形,似乎在側耳傾聽,“請大聲些。哦?她說她不想蓋著床單。”

(“架子就要收起來了。”) 魔術師抓住床單一扯,觀眾們幾乎沒注意到床單消失得無影無踪;他們只顧盯著離檯面六英尺的梅林夫人。剛才那小伙子的同伴轉過頭來,問那位精通舞台魔術的大行家:“鐵桿子在哪兒?” 小伙子回答道:“你得往他不想讓你看的地方看。他們專門調了燈光,讓它直射著你的眼睛。” 阿波羅博士道:“睡夠了,美麗的公主。把手給我。醒來!”他伸手一拉,幫她站起身來,然後扶她下到舞台上。 (“看見她落腳的地方沒有?桿子就在那兒。”那孩子滿意地加上一句,“不過是個小把戲。) 魔術師繼續說道:“現在,朋友們,請聽我們學富五車的泰摩申科教授說幾句——” 司儀接口道:“別走開!下面的表演已經獲得這個美好城市的大學聯合會和安全部審核通過,我們提供二十美元獎金,任何人只要能——”

沒人掙到壓軸大戲的獎金。此地的巡迴表演結束了,團員們紛紛開始打包。第二天一早的火車,住人的帳篷還得留幾個鐘頭,讓大家有個睡覺的地方,但負責拆裝帳篷的小伙子們已經動手拆起了演出的帳篷。 司儀兼班主兼經理剛才催著上完了節目,然後又從後門把呆子們趕了出去,現在他回到帳篷裡。 “別忙走,史密梯。”他遞給魔術師一個信封,又加上一句,“孩子,我真不願意告訴你這個——你和你老婆不能跟我們去帕度卡了。” “我知道。” “你瞧,我不是針對你——我得為整個演出考慮。我們打算僱別人。那一對兒的讀心術是第一流的,兩個人都還另有絕活。她會看骨相和手相,他能耍魔鬼球。你知道,我沒保證過整個演出季都用你們。”

“我知道,”魔術師說,“沒關係的,提姆。” “唔,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司儀有些遲疑,“史密梯,想听聽我的建議嗎?” “很願意。”魔術師的回答簡單明了。 “好。史密梯,你的把戲很不錯,但光懂把戲成不了魔術師。你的心思沒在這上頭。你的表現像那麼回事:不管閒事,從沒給別人的表演搗蛋,而且也樂意幫忙。可你不是個耍把戲的。你不明白,台下的呆瓜究竟為什麼是呆瓜。你沒這種感覺。真正的魔術師,單靠憑空變出個硬幣的小把戲,也能讓呆子看得目瞪口呆。你那個懸浮魔術——我從沒見過乾得這麼漂亮的,可呆子們就是不興奮。沒有心理上的吸引力。瞧我吧,我連硬幣也變不出。我不會多少表演——只懂得真正要緊的那一種。但我了解呆子。我知道他渴望的是什麼,儘管他自己都不一定明白。這才是表演的藝術,孩子。無論你是個政客還是個在講壇上說教的傳教士,或者魔術師,先弄明白呆瓜要的是啥,那以後,你的道具有一半都可以留在箱子裡了。”

“我相信你是對的。” “我知道我是對的。他要的是性、血和錢。我們不給他血——但我們讓他有所期待,期待吞火的或者扔飛刀的沒準兒會出岔子;我們不給他錢,但我們鼓勵他做他的發財夢,同時從他口袋裡掏出一點點;我們不給他性。可為什麼十個里頭七個都會為壓軸掏錢?為了看個光溜溜的女人。當然,他看不到,但我們還是能讓他高高興興地回家去。 “呆瓜還想要啥?他要神秘!這世界他媽的一點兒都不浪漫,可他卻願意把它看成個浪漫地方。那就是你的工作了……只不過你還沒學會該怎麼幹。見鬼,孩子,呆子知道你的把戲是假的……可他們希望自個兒能相信那是真的——這就該由你來幫幫忙。你缺的也正是這個。” “我怎麼才能學會呢,提姆?”

“該死,要學你得靠自己。不過——唔,你把自己吹成'火星來客',這主意實在不怎麼樣。絕對不能塞給呆瓜一些連他都咽不下去的東西。他們見過火星來客,在照片上或者電視上。你跟他是有點像——可就算你們倆活像雙胞胎,呆子們也知道異人秀裡頭是見不到火星來客的。這就好像把個吞火的說成是'美國總統'一樣。呆瓜希望相信——可他不會任你侮辱他那點兒智力。就算是呆瓜,也總還是有點兒這樣那樣的腦子吧。” “我記下了。” “我說得太多了,司儀都有這毛病。你們這些年輕人不會有事吧?錢袋的情況如何?見鬼,我不該這麼幹——不過你們要不要藉筆錢什麼的?” “謝謝你,提姆。我們手頭不缺錢。” “好吧,萬事當心。再見,吉爾。”說完,他急匆匆離開了帳篷。 帕特麗夏·派文斯基從後門走進來,她已經穿上了袍子。 “怎麼回事?提姆把你們的節目給斃了。” “我們本來也準備要離開的,帕特。” “簡直把我氣死了,真恨不得甩手不干。” “別,帕特 ” “讓他沒有壓軸!他可以另外找人充場子……看他能不能另找一個不會被小丑搞砸的壓軸。” “帕特,提姆沒做錯什麼。我缺少表演的才能。” “唉……我會想你們的。哦,天哪!聽著,明早之前班子不會動身。來我的帳篷,咱們一起待會兒。” 吉爾道:“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帕特。你去我們那兒,找個又大又暖和的浴缸泡個澡如何?” “唔……那我就帶瓶酒。” “不用,”邁克反對道,“我知道你喝什麼,我們那兒有。” “好吧——你們住在皇家酒店,對吧?我得先去看看我的寶寶們,還得告訴甜麵包我要離開一會兒。我叫出租車去。半個鐘頭吧,大概。” 兩人上了車,邁克駕駛。這是個小鎮,沒有自動交通指引;邁克駕車以最高速度飛馳,不斷在車縫裡鑽來鑽去,而吉爾每次都是經過之後才發現那裡原來有個空隙。但邁克這麼幹卻毫不費力。吉爾正在學習;邁克所做的就是延展他的時間感,把一切都變成慢動作,讓拋雞蛋和快速穿過車流之類的事情易如反掌。她心想,幾個月之前,兩根鞋帶也能把這個人難倒——相比之下,眼前的事兒實在太讓人不敢相信了。 他們沒有交談;當意識處於不同的時間頻率時,交談很不方便。吉爾回想著他們正在遠離的那種生活,她將它喚到眼前珍愛它——既用火星的概念,也用英語。遇見邁克之前,她的一生都被時鐘的暴政所統治。小時候上學,大些時上難些的學校,長大以後又受醫院種種規章束縛,任何時候都必須循規蹈矩。 巡迴演出的生活則完全不同。一天裡只要擺出漂亮的姿勢站一會兒,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約束。究竟一日一餐還是一日六餐於邁克全無關係,家務隨她怎麼操持他都覺得挺好。他們有一頂屬於自己的帳篷;在許多小鎮上,他們從抵達到拔營一步也不離開營地。巡迴演出的日子裡,外界的紛擾被遠遠隔絕在外。 當然了,每個營地都擠滿了呆子——不過她已經學會了大家的看法;呆子不是人,他們只是一團團的泡泡,唯一的功用便是吐鈔票。 馬戲團是個快樂的大家庭。他們進入社會是為了讓邁克開闊眼界。一開始,日子並不好過,兩人不斷被認出來,有時簡直難以脫身。不單單是媒體,各色各樣的人似乎都覺得自己有權向邁克要這要那。 不久之後,邁克把自己的面部線條想成了比較成熟的樣子,還做了其他改動。再加上他們常常出現在大家以為火星客絕不會光顧的地方,這才終於避開了旁人的打擾。差不多就在那段時間,有一次吉爾打電話回家告訴哈肖新的郵政信箱,朱巴爾建議編個故事給他們打打掩護——幾天之後,吉爾就讀到一則消息,得知火星來客已經退隱到西藏的一座寺廟裡去了。 真正的退隱地點位於一個無名小鎮上的“漢克小食店”,吉爾做招待,邁克洗盤子。老闆沒盯著時,邁克洗盤子的速度相當驚人。他們乾了一個星期,然後繼續上路,有時工作,有時什麼也不干。只要邁克發現一家公共圖書館,他們就會時常光顧,幾乎每天都去——邁克原來還以為地球上的每本書朱巴爾的圖書室裡都有一本。等發現絕妙的真相後,他們在阿克倫城待了整整一個月——吉爾大部分時間都在逛街買東西,邁克抱著書本的時候完全算不上什麼旅伴。 迄今為止,“巴克斯特的表演集錦和快樂大聚會”是流浪中最好的部分。吉爾想起那次在——在哪個鎮上來著?表演“秀女郎”的姑娘們被拘留了。實在太不公平了。每次表演之前,他們都會事先跟當地人商量好:需不需要戴胸罩;照明燈光是強是暗,等等。可治安官還是不管不顧地把她們關了起來,而法官似乎也很樂意讓姑娘們嚐嚐牢飯的味道。營地關了門,大家都跑來參加聽證會,還有不少呆瓜淌著口水往裡湊,想瞟一眼那些“沒羞沒臊的女人”。邁克和吉爾也擠進了法庭的後排。 吉爾早就跟邁克三令五申,絕對不可以在可能被發現的地方乾任何出格的事兒。然而邁克靈悟到了一個關鍵點—— 治安官正作證指控她們“公然猥褻”——而且顯然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樂趣。突然之間,他和法官都被剝了個赤條條精光光。 吉爾和邁克趁亂溜了出去;所有被告也都跑了。馬戲團收起帳篷,去了一個更誠實的小鎮。沒人把這個奇蹟跟邁克聯繫在一起。 治安官的表情會成為吉爾這輩子最珍貴的回憶之一。她開始在心裡跟邁克交談,想說說那個土里土氣的治安官的樣子有多好笑。問題是火星人沒有好笑這個概念,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心靈感應,聯繫還在不斷增強——但感應時只能用火星語交流。 (“什麼事,吉爾?)他的意識回答道。 (“以後再說吧。) 他們靠近旅館,邁克放慢了速度,她感到他的意識也放慢了速度。吉爾更喜歡在營地宿營,只有一件事不方便:那兒沒浴缸。 淋浴當然也挺好,可什麼也比不上一大缸熱水,爬進去泡個夠!所以他們有時會住進旅館,再租輛車。由於早年的訓練,邁克不像吉爾那樣厭惡骯髒。他現在跟吉爾一樣乾淨,但這只是因為她對他進行了再訓練。他不必清洗也能讓自己保持一塵不染,同樣的,一旦知道吉爾喜歡他留什麼髮型,他就再也不需要理髮師了。但有一點一直沒變:邁克一如既往地喜歡浸泡在生命之水中。 “皇家酒店”又老又破,不過“蜜月套房”裡的浴缸卻很大。他們一進門,吉爾就直奔浴缸,開始放水——並且毫不吃驚地發現自己已經一絲不掛,準備好泡澡了。親愛的邁克!他知道她喜歡購物;還強迫她縱容自己這個小惡習——只要發現任何衣服不再討她喜歡,他就把它們送進虛空。吉爾只好警告他,太多新衣服在團裡太打眼,不然的話,他準會天天這麼幹。 “謝謝,親愛的!”她大聲喊道,“咱們進去吧。” 他要么是已經脫了衣服,要么就是把衣服變沒了——應該是前者;邁克不覺得買衣服有什麼意思。除了防寒保暖之外,邁克看不出乾嗎要穿衣服,而他偏偏又冷熱不懼。他們面對面坐進浴缸,她捧起一捧水,嘴唇輕觸,然後獻給邁克。儀式並非必須,但吉爾喜歡這樣。它提醒著他倆彼此的關係——當然,事實上任何提醒都毫無必要,從現在直到永遠。 然後她說:“我剛才想起了那個討厭的治安官,他一絲不掛的樣子真好笑。” “他的樣子好笑嗎?” “哦,絕對是的。” “解釋一下,他為什麼好笑。我沒看出笑話來。” “唔……恐怕我沒法解釋。那不是笑話,不像雙關語之類的可以解釋。” “我沒靈悟到他好笑,”邁克說,“在那兩個人——法官和治安官——身上,我靈悟到了錯誤。我本來會把他們送走,但我知道你會不高興,所以才沒那麼幹。” “親愛的邁克,”她摸摸他的臉頰,“好邁克。你那時的做法更好。他們跟咱們一樣,絕對忘不了當時的羞辱。五十年之內,那地方都不會再有人因為猥褻暴露被逮捕了。咱們談點別的吧。我一直想告訴你,取消我們的表演,我覺得很遺憾。寫台詞我已經盡了全力,可我跟你一樣,也不是當演員的料。” “是我的錯,吉爾。提姆說得對,我沒能靈悟呆瓜。但和馬戲團—起巡迴演出對我很有幫助……我對呆瓜的理解一天比一天更深了。” “你不能再管他們叫呆瓜和呆子,因為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他們只是普通人,不是什麼'呆瓜'。” “我靈悟到他們是呆瓜。” “沒錯,親愛的,但這太不禮貌。” “我會記住的。” “你決定好我們要去哪兒了嗎?” “沒有。時候到了,我就會知道。” 千真萬確,邁克總是知道。那個晚上,他從溫順聽話變成了指揮若定,力量和信心不斷增長。曾幾何時,那個男孩連讓煙灰缸飄在空中都感到疲憊,現在他不僅可以讓她浮起,還能同時干別的事,而且無論你需要多大的力氣,他都使得出來。她記得有一次營地滿是泥濘,一輛卡車陷進泥裡。二十個壯漢又推又拽——然後邁克也拿肩膀去扛;陷在泥裡的後輪於是抬了起來。邁克已經老練多了,他沒讓任何人起疑心。 過去他以為沒有靈悟到“錯誤”就不能讓東西消失,但現在他靈悟了:這一條只適用於活生生的、能靈悟的東西——她的衣服並不一定有什麼“錯誤”。這條規則是為巢仔制定的;成年人可以按自己的靈悟自由行事。 不知道他的下一個變化會是什麼?不過,邁克善良又睿智,所以她並不擔心。 “邁克,要是朵卡絲、安妮和米麗安也在浴缸裡有多好!還有朱巴爾父親和小伙子們,還有——哦,咱們的全家人!” “得換個大點的浴缸。” “擠點有什麼?我們什麼時候再回家看看,邁克?” “我靈悟時候就快到了。” “火星的'快'還是地球的'快'?算了,寶貝兒,直到等待完成為止,對吧。這倒讓我想起件事兒,帕特姑媽就快來了——地球的'快'。幫我洗澡?” 她站起身;香皂從盒子裡升起,在她渾身上下游過,然後重新回到盒子裡,吉爾身上的一層香皂也全變成了泡泡。 “噢噢噢!你胳肢我。” “沖水?” “我泡一下就行。”她鑽進水里扑騰幾下,然後站起身來,“時間剛剛好。” 有人在敲門。 “親愛的,你們方便嗎?” “來了,帕特!”吉爾高喊著踏出浴缸,又對邁克道,“幫我擦擦?” 她立刻變乾了,連濕腳印也沒留下。 “親愛的,你會記得穿衣服吧?帕特是位女士——而且和我不一樣。” “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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