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武器浮生錄

第3章 序曲

武器浮生錄 伊恩·M·班克斯 6609 2018-03-14
“跟我說說,幸福是什麼?” “幸福嗎?幸福,就是在春光明媚的早上醒來,而前一天晚上痛快淋漓地和一個美若天仙、激情四射、殺人如麻的女刺客共度良宵。” “呸,你就不能想點兒別的?” 玻璃酒杯躺在他指間,猶如被困的活物,泛著光彩。杯中的液體和他的眼睛一個顏色,在他疲憊的目光中慵懶地蕩漾。液體表面反射著陽光,在他臉上映出一道道金色的脈絡。 他舉起杯一飲而盡,體會烈酒灌下喉管的感覺:輕微的刺痛,陽光似乎也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轉動酒杯,動作輕緩而流暢。他像是被粗糙的杯底和未經雕飾的、絲綢般順滑的杯身給迷住了。他迎著陽光舉起酒杯,瞇著眼睛。玻璃閃爍的光芒就像上百道小小的彩虹,兩串小氣泡在細瘦的杯腳中盤旋上升,雙螺旋線條在藍天下閃耀著金光。

他緩緩放下酒杯,瞇起眼睛俯視這座靜寂的城市。視線穿過無數房頂、尖塔和高樓,掃過一叢叢樹木——那是稀疏分佈在各處的灰濛蒙的公園,越過遠處曲折的城牆,望向城牆之外。萬里無雲的天空下,灰白色的莽原和煙青色的山峰在熾熱的空氣中微微閃光。 他的眼睛並未離開這景色,手臂猛地一揮,將酒杯扔過肩頭,扔進了身後涼爽的大廳。那杯子落入陰影中,碎裂了。 “你個狗雜種!”片刻之後,身後有人嘟囔,聲音含混不清,像蒙在什麼東西里。 “我還以為重型火砲開始轟炸了,差點兒嚇出屎來。難道你想讓這裡到處是臭大便???真該死!玻璃碴還掉我嘴裡了??唔??我流血了。”又過了一會兒。 “你聽見沒有?”那個含混的聲音提高了音量,“我可是在流血啊??你到底想怎麼樣?讓地板上滿是大便和高貴的鮮血嗎?”刮擦聲和碎玻璃碰撞聲響起,安靜了片刻,然後又是一句,“你個狗雜種!”

陽台上的年輕人不再俯瞰城市,他轉身走回大廳,步子不太穩當。大廳裡空曠而涼爽,馬賽克地板已歷經了上千年,後來上面加了一層透明的防刮擦層,以保護那些小瓷片。大廳中間有一張巨大的、精心雕刻的宴會桌,周圍擺放著一圈座椅。沿著牆壁散放著一些稍小的桌椅,還有低矮的五斗櫥和高大的櫥櫃,全部由同一種厚實的深色木料打製而成。 幾面牆上裝飾著壁畫,多為戰爭場面,雖然有些褪色,但依然精美威嚴;另一堵牆壁漆成了白色,很多古老的武器掛在上面,組成了一個壇城,長矛、戰刀、盾牌、寶劍、大戟、戰鎚、飛石和羽箭,有數百件之多。這些武器的利刃都凹凸不平,排成了一個大旋渦,就像爆炸後四處飛濺的殘片,但形狀對稱得令人難以置信。已被封死的壁爐上擺放著鏽跡斑斑的槍支,槍口威嚴地彼此相對。

牆面上還掛著一兩幅無聊的裝飾畫,幾張破舊的掛毯,不過仍有很多地方空無一物。大廳高處是鑲嵌著彩色玻璃的三角形窗戶,楔型光柱投在馬賽克地板和木質家具上。白色石牆頂部是紅色的支柱,托起縱跨整個大廳的黑色木樑,就像笨拙的手指撐起了一頂巨大的帳篷。 年輕人用腳把一張翻倒的古董椅子踢正,癱坐在上面。 “哪兒來的高貴鮮血?”他一隻手放在宴會桌上,另一隻手撫摸自己的頭皮,彷彿在梳理濃密的長發,其實他的光頭剃得閃閃發亮。 “嗯?”那個聲音問道,似乎是從年輕人身邊的大桌子下面傳來的。 “你何時跟那些上等人扯上關係了,你這老酒鬼?”年輕人攥起拳頭擦了擦眼睛,然後攤開手掌,揉了揉臉。 好半天都沒有回答。

“嗯??從前,有位公主咬過我一口。” 年輕人抬頭看向房頂,輕哼一聲:“無憑無據!” 他再次起身走上陽台,從欄杆上取下一副雙筒望遠鏡,望向遠方。他發出不耐煩的“嘖嘖”聲,晃動身體,然後退回窗戶旁邊,倚著窗框,以保持望遠鏡的穩定。他不斷調節焦距,又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將望遠鏡擱回窗台,抱著胳膊倚著牆壁,向城市眺望。 在驕陽的烘烤下,棕色的屋頂和粗糙的山牆頂端好似麵包皮,灰塵就像麵粉。 隨後,有那麼一瞬間,記憶取代了眼前的景物。陽光燦爛的城市變成了灰色,進而一片昏黑。他想起了另外幾座城堡。 (從堡中向外望去,閱兵場上佈滿帳篷,窗框裡的玻璃在晃動。在冬宮的一座塔樓中,年輕的女孩蜷縮在椅子裡。如今物是人非,她已經死了。)天氣炎熱,他卻打了一個寒戰,努力擺脫了回憶。

“你呢?” 年輕人回頭看向大廳,反問:“我什麼?” “你有沒有跟那些??嗯??大人物,有過什麼關係?” 年輕人忽然嚴肅起來。 “我曾經??”他開口說,隨後又猶豫了,“我曾經認識一個人,她??可以說是一位公主吧。曾有一段時間,她的一部分,就在我的身體裡。” “再說一遍,你的什麼?” “她的一部分,在我身體裡,曾經。” 一陣沉默,然後對方客氣地問:“你是不是說反了?” 年輕人聳聳肩。 “反正是一段怪異的關係。” 他再次轉身遙望城市,尋找炊煙、人跡、飛禽走獸,或者隨便什麼活動的東西,但眼前的景色就像畫在幕布上的背景一樣。只有空氣在流動,光線微微閃爍。他暗想,假如真有一張舞台背景幕布,該用怎樣的方法才能製造出同樣的效果?他隨後又決定不再費這個腦筋。

“看到什麼了嗎?”桌子底下的人大聲問。 年輕人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伸進衣服裡揉胸口。他裡面穿著一件襯衣,軍裝外套沒系鈕扣。這件外套是將軍穿的,但他並不是將軍。 他再次離開窗戶,從一張靠牆的矮桌上拿起一個大水壺,高舉過頂,小心地往外倒水。他閉著眼,仰著臉,本想喝個痛快,但壺裡一滴水都沒有。年輕人嘆了口氣,盯著空水壺上的帆船圖飾看了一眼,輕輕將它放回原來的位置。 他搖搖頭轉過身,大廳裡有兩個巨大的壁爐,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其中一個。他努力爬上寬大的壁爐台,站在上面,細細打量那些掛在牆上的古老武器。那是一把口徑巨大的火槍,配有裝飾精美的槍托和開放的擊發系統。他想把火槍取下來,但它牢牢地附著在石牆上。一番嘗試之後,他放棄了,跳回地面,落地時踉蹌了一下。

“這回找到什麼了?”那個聲音滿懷希望地問。 年輕人離開壁爐,小心翼翼地走到大廳一角,那裡有一個細長的華麗壁櫃,頂上和周圍地板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絕大部分瓶子都是空的或者碎的,他找了好半天,發現了一個完整的酒瓶。他小心地坐在地上,借旁邊的椅子腿將瓶口磕開,一口灌下半瓶。喝得雖快,卻一滴都沒灑落,衣服和馬賽克地板都乾乾淨淨的。他咳嗽起來,酒沫飛濺,他放下瓶子,起身時一腳將它踢到了壁櫃底下。 他又走向大廳的另一個角落,那兒有一大堆衣服和槍支。他拿起一把槍,把纏在槍身上的布帶、衣袖和彈鏈解開,檢查一番,又將其丟下。他划拉開幾百個空彈匣,拿起另一支槍,檢查之後又丟在了一邊。之後他找到了另外兩把槍,將其中一支挎在身後,將另一支放在一個鋪著破布的箱子上。他繼續在那堆武器裡翻撿,停手的時候身上挎了三支槍,箱子上也鋪滿了各種各樣的小配件。他把箱子上的東西掃進一個油漬斑斑的結實背袋裡,又將背袋撂在地上。

“不會吧!”他說。 這時傳來一陣低沉的轟鳴,不知來自哪裡,也不知發自何物。它不像來自空中,而更像是從地底下傳來的。桌子下的人含糊地說了些什麼。 年輕人走到窗前,將槍放到地板上。 他在那里站了片刻,向外觀望。 “嘿,”桌子底下的人又開口了,“你能扶我起來嗎?我在桌子底下呢。” “卡利斯,你在桌子底下乾嗎?”年輕人問道,跪下來檢查槍支。他敲敲指示器,轉轉刻度盤,調整槍支的設置,瞇起眼睛檢查準星。 “哦,反正這事兒那事兒的,你懂的。” 年輕人笑了。他穿過大廳走到桌邊,伸手拖出一個大塊頭的紅臉男人。男人穿著一件大了一號的陸軍元帥外套,灰髮剪得很短,臉上裝了一隻義眼。大塊頭被扶起來,勉強站穩了腳步,他慢騰騰地從衣服上撣掉一兩片碎玻璃,又慢慢地點了點頭,算是對年輕人表示感謝。

“話說,現在什麼時候了?”他問。 “什麼?你在嘟噥什麼?” “我問時間,現在是什麼時間?” “白天。” “哈!”大塊頭點點頭,一臉得意,“我就知道是白天。”他看著年輕人走回窗戶邊收拾槍支,然後從大桌子邊挪開,好一會兒才走到另一張桌子旁,就是放著帆船圖飾大水壺的那張。 他搖搖晃晃地舉起水壺,將水壺在頭頂反轉,眨著眼睛,張嘴接著,還時不時用手擦臉、整理衣領。 “啊,”他說,“現在感覺好多了。” “你醉了。”年輕人整理著槍支,頭也不抬地說。 老傢伙琢磨了一會兒。 “你是在批評我嗎?我不吃這一套。”大塊頭氣派地答道,還敲了敲義眼,眼皮眨了幾下。他盡可能小心地轉身,面向那幅繪有海戰場面的壁畫,接著用義眼瞄準畫中最大的那艘戰船,微微咬緊下頜。

他腦袋後仰,輕輕咳嗽。嗖的一聲,來了一次小型爆炸,在距離壁畫上那艘戰艦三米遠的地方,一個落地大花瓶被炸得粉碎,塵土飛揚。 卡利斯失落地搖了搖頭,敲了敲那隻義眼。 “沒錯,”他說,“看來我真的醉了。” 年輕人抱起選好的槍支,轉身看向老傢伙。 “你要是兩隻眼睛都完好無損,現在就該看見重影了。給你,接著。” 說著他將一把槍丟給老傢伙。卡利斯剛伸出一隻手去接,槍已砸在他背後的牆上,哐啷一聲掉落在地。 卡利斯眨眨眼,說:“我覺得,還是桌子底下更適合我。” 年輕人走過來撿起槍,又檢查了一遍,然後交給卡利斯。他讓老傢伙用胳膊抱緊火槍,然後將他拽到那堆衣服和槍支前面。 卡利斯的個頭比年輕人高,他一真一假兩隻眼睛(義眼其實是一把微型手槍)向下盯著年輕人。年輕人從武器堆裡找出幾條彈鏈掛在老傢伙肩上,他覺得卡利斯的眼神很好笑,於是扮了一個鬼臉,從老傢伙的陸軍元帥制服口袋裡拿出一副像是(其實就是)裝甲眼罩似的東西,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眼罩戴在卡利斯的灰色平頭上。 “天吶!”卡利斯倒吸一口涼氣,“現在我完全瞎了!” 年輕人趕緊調整眼罩的位置。 “抱歉,戴反了。” “現在好多了,”老傢伙挺直了腰板,深呼吸,“那些狗雜種在哪兒?”他的聲音依舊含糊,聽著讓人想清自己的喉嚨。 “我看不到他們,大概還在外面。昨天下了一場雨,現在能見度不錯。”年輕人又往卡利斯懷裡塞了一把槍。 “狗雜種。” “說得好,卡利斯。”幾個彈藥匣又塞進老傢伙懷裡。 “噁心的狗雜種。” “沒錯,卡利斯。” “狗雜??嗯,我還是再喝兩盅比較好。”卡利斯又搖晃起來。他低頭看著懷裡的槍,似乎在苦苦思索,這些槍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年輕人彎腰拿起更多的槍支,但隨後改變了主意,因為背後傳來了咣當倒地的聲音。 “真倒霉!”卡利斯倒在地上咕噥。 年輕人走向那個藏酒的壁櫃,把能找到的所有未開封的酒瓶都拿上,然後回到原處。他看到卡利斯被埋在一大堆槍支、箱子、彈鍊和宴會椅殘骸下面,正平靜地打鼾。他把老傢伙身上那堆垃圾清理了一下,然後解開他大號陸軍元帥制服上的幾顆鈕扣,把酒瓶塞在外套和襯衫之間。 卡利斯睜開眼睛,默默看了一會兒,又問:“你剛才說現在是什麼時間來著?” 年輕人把半數鈕扣重新扣上,說:“我想,現在是離開的時間。” “嗯,也好。我相信你,扎卡維。”卡利斯又閉上了眼睛。 被卡利斯喚作“扎卡維”的年輕人快步走到宴會桌的一頭,那一頭的桌布要相對乾淨一些。那裡有一把巨大的、威猛的槍。他拿起槍,回到那個同樣巨大卻毫不威猛的、正打呼嚕的同伴身邊。他抓住卡利斯的衣領,倒退著把他拖向大廳盡頭,門在那兒。他半路上停下,拿起之前準備好的那袋武器,背到一側肩頭。 年輕人已經把卡利斯拖過了半個大廳,這時老傢伙醒了過來。他用那隻完好的眼睛,盯著扎卡維模糊的、上下顛倒的身影。 “餵!” “什麼事,卡利斯?”他又用力把卡利斯向前拖了幾米。 卡利斯環顧安靜的白色大廳,看到周圍的一切都向腳後滑去。 “你還是覺得,他們會轟炸這個地方嗎?” “嗯。” 灰髮男人搖頭。 “不會!”他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肯定不會!”他搖搖頭又說了一遍,“永遠都不會!” “我感覺就快了。”年輕人一邊低語,一邊警惕地看向四周。 但是,他們來到大廳門口時,四處還是寂靜一片,於是他踢開了門。通往後殿和院子的樓梯是由翠綠色的大理石砌成的,上面鑲嵌著瑪瑙。他沿著樓梯慢慢向下走,武器和酒瓶撞得叮噹亂響,槍支在台階上顛簸。他拖著卡利斯一級一級向下,大塊頭的腳後跟被磕得夠戧。 老傢伙每下一級台階都呻吟一聲,有一次還嘟囔說:“別這麼粗暴嘛,小妞兒。”聽到這句,年輕人停下來抬頭一瞧,卡利斯又打起鼾,嘴角還拖著涎水。年輕人搖了搖頭,繼續向前。 下到第三段樓梯時,扎卡維在平台上停下來,喝了點兒酒,讓卡利斯在地上繼續打鼾。喝了兩口,他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能繼續下樓了。卡利斯還在舔嘴唇,扎卡維剛抓住老傢伙的衣領,就听到一陣越來越大、越來越低沉的呼嘯聲。他撲倒在地,拽過卡利斯半個身子遮住自己。 砲彈的落點很近,高處的窗戶紛紛碎裂,有些石膏也震落了下來,它們在一束束楔形的陽光中悠然下落,灑滿台階。 “卡利斯!”他抓起老傢伙的衣領,倒退著跳下台階。 “卡利斯!”他扯著嗓子大喊,拖著他走到了平台邊緣,險些摔倒。 “卡利斯!你這個貪睡的老傢伙!快醒醒!” 砲彈又一次從空中墜落,呼嘯聲刺破了空氣,爆炸的威力搖撼了整座宮殿。他們頭頂的一扇窗戶被炸得飛進大廳內側,碎玻璃和碎石膏雨點一樣落入樓梯井。扎卡維彎腰前進,手裡還拖著卡利斯。他踉踉蹌蹌,一邊咒罵一邊跑下另一段樓梯。 “卡利斯!”他吼道,跌跌撞撞地走過空空的凹室和田園風格的壁畫。 “你的老屁股都要炸爛了,卡利斯,快醒醒!” 他又跑下一段樓梯,到了平台上,剩餘的酒瓶猛烈地相互撞擊,那把巨槍劃破了不少裝飾板。這時又傳來一聲砲彈墜落的尖嘯。一時間天旋地轉,腳下的台階跳了起來,玻璃窗在頭頂碎裂,塵土飛揚,周圍一片灰白。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發現卡利斯直挺挺坐在地上,正在清理身上的石灰塊,不時揉揉那隻完好的眼睛。又一顆砲彈爆炸,這次的距離要遠得多。 卡利斯一臉慘相,他在飛揚的塵土中揮著一隻手說:“這不是霧,那也不是雷聲,對嗎?” “對!”他喊道,已經起身躍下台階。 卡利斯咳嗽著,搖搖晃晃跟在他背後。 他們來到院子裡時,轟炸的密度更大了。剛跑出宮門,一顆砲彈就落在他左邊不遠處。他跳進半履帶車,試著將它發動起來。這時砲彈已經把皇宮正殿的房頂炸飛了。板岩和瓷磚紛紛砸向庭院,落地時碎裂成無數小塊,騰起陣陣煙雲。他用一隻手護著頭,在副駕駛位摸索頭盔。這時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在這輛敞篷車的引擎蓋上砸出一片觸目驚心的凹痕,然後彈到一邊,又是一片塵土飛揚。 “真他媽倒霉!”他咒罵著,終於找到了頭盔,趕緊扣在腦袋上。 “討厭的狗??”卡利斯沒罵完就絆倒在塵煙裡,他差一點就夠著半履帶車了。他咒罵著起身鑽進了車裡。又有砲彈來襲,飛進了左側的房子裡。 爆炸揚起的塵土遮蔽了建築的輪廓,但一束楔形的陽光還是穿過混亂的庭院照射過來,勾勒出宮殿的影子。 “我以為他們會炸國會大廈。”卡利斯平靜地說,看向院子遠處,一輛卡車正在那兒熊熊燃燒。 “現在知道了,他們沒炸那兒!”年輕人一拳砸在啟動儀上,對著它怒吼。 “你贏了。”卡利斯嘆了一口氣,看上去有些困惑,“我們那次說賭什麼來著?” “誰還在乎那個?”扎卡維怒吼道,腳踢到了儀錶盤下面的某個位置,半履帶車的發動機不情願地甦醒了過來。 卡利斯搖頭甩下頭髮裡的瓷磚碎屑,他的同伴扣緊了頭盔,將另一個頭盔交給他。卡利斯如釋重負,接過頭盔就開始對著自己的臉搧風,頭盔輕輕拍著心口,好像在給他加油。 然後他伸開一隻手,看著上面溫暖的紅色液體,難以置信。 發動機熄火了。卡利斯聽到同伴正大聲咒罵,猛砸啟動儀。在砲彈的呼嘯聲中,發動機有一搭沒一搭地響著。 卡利斯低頭看著自己身下的座椅,周圍又傳來雷鳴一般的爆炸聲,然後是滾滾灰煙,半履帶車也顫動起來。 卡利斯的座椅已經被染成了一片殷紅。 “醫務兵!”他扯著喉嚨大叫起來。 “又怎麼了?” “醫務兵!”卡利斯的喊叫蓋過了又一聲爆炸。他伸出被染紅的手掌,顫聲說:“扎卡維,我中彈了!”他那隻完好的眼睛裡全是恐懼,手也在發抖。 年輕人惱怒無比,把老傢伙的手掌拍到一邊。 “那是葡萄酒!白痴!”他探身過來,從卡利斯的上衣裡拽出一瓶葡萄酒,扔到他腿上。 卡利斯低頭一瞧,又驚又喜。 “哦,原來如此。”他檢查自己外套內裡,小心翼翼地將幾片碎玻璃撿了出來。 “我還奇怪呢,怎麼突然不覺得衣服肥了。”他喃喃道。 發動機突然開動,搖撼的大地和亂舞的飛塵終於把它激怒了。花園裡的爆炸將棕色的泥土末和雕像碎片拋過圍牆,撒到院子裡,他們周圍到處是撞擊聲和碎裂聲。 他一直在與變速桿作鬥爭,直到驅動裝置突然嚙合,車子險些把他們兩個甩出去。他們衝出院子,駛上了外面塵土飛揚的道路。幾秒之後,大殿轟然倒塌,它被重型火砲擊中了十餘次,已經千瘡百孔,難以支撐。大殿倒向庭院,庭院和附近區域到處是斷裂的木材、翻滾的石塊,更多的塵土波浪一般溢向四處。 卡利斯撓了撓腦袋,對著盛了自己暈車嘔吐物的頭盔不停嘟囔。 “一群狗雜種!”他罵道。 “說得好,卡利斯。” “噁心的狗雜種。” “沒錯,卡利斯。” 半履帶車轉過一個彎,疾馳而去。前方是一片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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