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紅蝕

第18章 十五、騎士

紅蝕 墨熊 8727 2018-03-14
女孩子的反抗比預想中還要劇烈。 雖然同伴極力反對他這麼做,但僱傭兵還是硬把王清儀拖出了關押她的休息室,狠狠扔在地上。 “你要惹大麻煩了……”同伴端著步槍,一臉愁容:“少校會槍斃你的。” “她咬了我!”僱傭兵把手橫在對方面前:“這瘋丫頭咬了我!” “我會急救……你看我們還是先把她關起來吧。” “急救留給她用吧!”僱傭兵反手抽了王清儀一掌,女孩低沉地“嗯”了一聲,由於嘴巴被抹布塞住,痛苦的叫喊被堵在了喉嚨口發不出來。 “我得給她點顏色看看!”僱傭兵丟下步槍,跪到地上,擒住女孩的雙腕,將她的胳膊展向兩邊:“……啊,太瘦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弄起來都一樣吧。” “你不該這麼做,老兄,真的,少校他……他最反對……”

“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僱傭兵抬頭對同伴怒吼道:“可以閃到一邊去,等我辦完了事再去告發我。” 對方搖了搖頭,背過身去。 “小婊子,剛才不是挺烈的嗎?” 僱傭兵拍了拍王清儀的臉:“想跑是吧?等哥我爽完之後,讓你跑也跑不動啦。” 在掙扎中,王清儀突然注意到在僱傭兵的身後,還有一個人影躲在黑暗的角落裡,他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分明瞪大了眼睛瞧著這邊,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似的面無表情。 是林飛羽。 那討厭的僱傭兵正在身上到處亂摸,而他卻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欺負,絲毫沒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王清儀不禁又急又惱,朝林飛羽伸出手,發出“唔唔啊啊”的低吟。 “老實點!”僱傭兵又甩了她一嘴巴:“不亂動的話,我就溫柔些,不然一定捅爛你個小騷貨!”

話音剛落,林飛羽的手刀便至,僱傭兵被砍中脖子,一下沒了知覺,昏死過去。他的同伴倒是反應敏捷,猛地轉過身來,卻也被一槍托砸中面門,直挺挺的倒下了。 “你剛才一直在旁邊!為什麼!”剛一拿掉嘴裡的抹布,王清儀便大聲哭喊起來,倔強的眼神裡透著哀怨而不是感激:“為什麼不趕快來幫我!” “給我安靜!”林飛羽突然凶相畢露,伸手扯過少女的頭髮,用額頭頂住她的腦門:“聽好了,小丫頭,這是給你到處亂跑的懲罰!如果不是看你太小,我就會在一旁等著,直到他'捅完'之後再救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你……”女孩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連嘴唇都顫巍巍地抖著:“我……” 林飛羽用食指點了點她的下巴:“我希望你記住,永遠,永遠,永遠……永遠不要去做你能力範圍之外的事,尤其是當你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做的時候,聽懂了嗎?”

王清儀咬咬牙,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 “好了,沒事了,只要聽我的話,就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林飛羽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頭髮:“有受傷嗎?可以走嗎?” 少女稍稍調整了一下呼吸,過了好幾秒,才緩緩站起身: “沒關係……”她輕輕推開林飛羽,抹掉眼角的淚花:“我可以自己走。” 又是一個倔到讓人憐愛的女孩——林飛羽覺得,如果他遇到的每一個女孩子全部像阿斯朗或者王清儀這樣堅強,很多麻煩事就會迎刃而解,當然,也會額外生出許多麻煩事來。 “跟我來,”林飛羽一把抓過女孩的手腕:“我帶你去見父親。” “父親?”王清儀眉頭緊鎖:“誰的父親?” 林飛羽嘆了口氣:“還有誰的父親?” “莫非是我爸?”女孩恍然大悟:“他在這兒?他真在這兒?”

也就是說,王朝星在見到女兒被抓走的時候,並沒有與她相認——這確實是在自己被挾持時最合理的做法,但若沒有經過特殊的訓練……或者說“見過世面”,普通人也沒那麼容易做到。 “小聲點,”林飛羽打了一個“噓”的手勢:“你跟我走就是了。” “休息室……”女孩指著不遠處的拉門:“裡面還有其他人質。” “哦,好吧,我很欣賞你的國際主義精神,但我不是來救他們的。” 儘管依舊不是很信任眼前的長發男子,但此刻的王清儀也已經別無他選。 林飛羽爬下樓梯,用雙臂接住跳下來的女孩,然後屏息凝視,舉著步槍轉過坑道的一個彎角。也許是遺傳的關係,王清儀對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動方式相當駕輕就熟,她緊跟在身後,用手捏著林飛羽的衣角,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連呼吸聲都藏得很好。

沒有看到一個僱傭兵的影子,兩人很快便回到了關押王朝星的工具間前。 鐵門大開,其中卻空無一人,林飛羽強壓住心底的不安,里里外外地檢查了兩遍——不只是人質,連之前打暈的那個守衛都不見了踪影。 “你們父女啊……” 這該死的王朝星一家——林飛羽撓了撓後腦勺,覺得這對父女倆簡直是絕配——都是喜歡給人添麻煩的主兒。 “你,進去,”林飛羽指著黑洞洞的工具間道:“我來之前,絕對不要出來。” “你什麼意思?”王清儀突然臉色大變:“要把我一個人丟下?” “是這個意思,”林飛羽回頭冷冷地瞄了女孩一眼:“我馬上要去救你親爹,我不希望在把他帶回來之後,發現你又失踪了。” “救我爹?”少女捏緊了正在滲出手汗的雙拳,“……他人呢?在哪兒?”

“我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不會告訴你……”林飛羽拉了一下手裡G36的槍栓,“忘記我剛才說的話了嗎?永遠不要做你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 王清儀的臉上雖然寫滿了不甘與焦慮,卻也是無可奈何。剛才險些遭人侮辱的經歷驚心動魄,自己能力的渺小也不言而喻,仔細想來,林飛羽的話著實有些道理。 “躲在這裡面……”她走到工具間的鐵門前,朝里頭看了看,一股難聞的霉味兒撲面而來:“……安全嗎?” 她再轉過頭的時候,林飛羽已經不知去向,連一個腳步聲都沒有給女孩兒留下——紳士風度這種東西,對現在的林飛羽來說根本就是奢侈品。 他只能分秒必爭——樂觀地計算,帶走人質的傢伙最多離開了三四分鐘,這還不包括把人質一個一個從工具間裡揪出來的時間,也不包括救助同伴的時間。現在最大的危險是,對手已經知道了有人潛入礦井,必然會展開全方面的警戒,搜索每一個自己可能出現的角落——讓王清儀藏進工具間也正是出於此種考慮,就如老兵們經常口耳相傳的那句“真理”:“絕少有兩顆砲彈落在同一個坑里。”

莫利亞礦井的結構相對簡單,工具間前只有兩條路可以走,在使用排除法之後,選擇便只剩下了一個。林飛羽順著潛入時的原路返回,一邊快步移動,一邊尋找黑暗處躲藏,每前進一小段就停下來觀察幾秒,生怕遭遇對方設下的埋伏。 奇怪的是,僱傭兵既沒有增設崗哨,也沒有派出巡邏隊,整個礦井比剛才還要安靜,只有微微的嗡鳴聲依舊在身邊作伴,一直到能看到礦井入口的地方,都沒有見著半個人影。 忽然,他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密集而雜亂,從洞穴深處發出,順著陰冷的風撲面而來。 是人,而且是一大群人——這非常符合“僱傭兵帶著人質”的特徵,林飛羽調整了一下呼吸,順著窄軌鐵道向礦井深處走去。也許是因為幾天前才塌方過的關係,坑道裡明顯有些漏水,滴答滴答的節奏一直縈繞在耳畔,變成了整個環境中最響亮的聲音。

林飛羽所追隨的腳步聲逐漸近了,畢竟,監視著一群人質在這種狹窄昏暗的環境裡移動,速度再怎麼也快不起來。他很快就捉到了隊列的“尾巴”,那是兩名身穿黑色作戰服的戰士——不是那種普通僱傭兵的黑色套裝,顯得更有光澤,有點像潛水服的感覺。 其中的一個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突然轉過頭來,朝身後回望了幾秒。在朦朧黯淡的燈光下,他佩戴著夜視儀的臉顯得異常緊張——甚至可以說是在害怕。 他並沒有看到躲在一堆碎石後面的林飛羽,但林飛羽卻看清了他。這傢伙虎背熊腰,拿著一把AN94,戴著精緻的露趾皮手套,很顯然,他不是一般的僱傭兵,倒和昨天晚上夜襲陳揚的那支突擊隊有幾分相似——就是被林飛羽一口氣掃滅的那四個倒霉蛋。

在估算了對方的數量和人質的位置之後,林飛羽覺得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合適。他悄悄地跟在隊列的後方,在坑道裡緩步前行。與之前的預想剛好相反,越往礦井深處走,照明就越是充足,在一些拐角和寬敞的地方,還擺上了大功率的鎂光燈,林飛羽認識這些燈具——考古隊經常用到它們,當然,也是某些專業文物販子的必備品。 強烈的光源會製造出大片“危險區”,這讓林飛羽的行動更加不便。恰在這時,人質隊伍通過了一個洞口,裡面出現了豁然開朗的空間——從堆放的工具和設備來看,這曾是礦井的一個主要挖掘點,在被掏空之後,又改建成了類似中轉站的地方。由另外幾個洞口延伸過來的鐵軌在此地交合匯成一股,順著林飛羽腳下的軌道通向礦井正門。可以想像,幾年前——也許就是幾天前,混雜著碎石和泥土的鐵礦石原石就在這裡集結,成車成車的被拉到礦井外面的篩礦廠中。

但是現在,此地已經不見任何熱火朝天的勞作場面,反而是像遺跡般靜謐肅穆,只有一些鼓點般沉悶的槍響不時自遠方傳來,零星稀疏,絲毫無法打破裡面安然的秩序。 林飛羽很快便發現了不同尋常之處——在這個開闊礦區的頂部,不知是人為開鑿還是天然形成,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破口,黯淡的陽光像梳子般穿過層層灰塵與水滴,照耀在整個空間之上。 一團紅光,或者確切的說——一大團紅色的粉塵在不遠處蒸騰搖曳,林飛羽心頭一緊,連忙向前急行了幾步,躲在一輛礦車後面。遺憾的是,僱傭兵和人質的身影剛好擋住了紅焰的底部,只能若隱若現地看到一些類似於玻璃的東西——它們泛著耀眼的紅光,篩過人群,在坑道壁上投下光怪陸離的影。 林飛羽決定找一個可以看清洞穴“全貌”的地方,而且這裡還真有這樣的地方——就在他的左手邊,一部升降機通向石壁高處的平台,從那裡不僅可以鳥瞰全場,還能確保每一個角落都在射擊的範圍之內。 他蹲下身子,迅速竄到升降機旁。這是一部電動的框體式升降機,啟動起來會發出劇烈的噪聲,顯然是不能使用了,他抬頭望了一眼平台——也不過就是五六米高,於是挎好步槍,順著升降機的鐵架爬了上去。 建造這個平台的本意,林飛羽完全想不明白——也許是為了調度礦車,方便指揮,也許是為了監視採掘進度,防止偷懶。 但不論之前是用來做什麼,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個混合著原始材質和高科技設備的詭異之地。棺材形狀的金屬密封箱橫七豎八的堆放在此,大部分已經打開,一張張精巧的折疊式試驗桌上,排著大大小小款式各異的科研器材——從最簡單的燒杯和試管架,到高中化學課中用過的離心儀,再到高倍電子顯微鏡、蜂巢式培養皿、筆記本電腦,除了那些林飛羽從來沒有見過,叫不出名字的器械外,這裡的一切完全可以組成一個現代化的生物實驗室。 在一開始的震撼之後,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東西,就不那麼讓人舒服了。 那應該是某種東西的屍體——猴子,或者猩猩,總之有點像人,但又不是人。它們被開膛破肚,或掛或躺,在小巧的手術台上擺出一個個奇怪而令人作嘔的姿勢。 有一隻在動!林飛羽心頭一顫,打了個激靈——有一隻胸腔已經被掏空的猴子,它的腦袋竟然還在動!一雙螢紅色的雙眼彷彿充滿了怨恨和殺意,在漫無目的地來回擺動中,與林飛羽四目交投,直看得他渾身發怵。 他連忙低下頭,把自己藏在兩摞金屬箱後面。 稍稍平靜了呼吸之後,他從箱體側面別過頭,由另一個角度向試驗台看去。三個通體白色防化服的人正在埋頭忙碌,有兩個守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前,撅著屁股,對屏幕指指點點,而另一位就站在“死猴子”旁邊的一個試驗台邊,右手端著一小截類似於試管的東西,而左手正在儀器上不停地操作——林飛羽看不出那是一台什麼儀器,總之有點像腫瘤醫院裡做核磁共振的玩意,只不過體積小了很多。 這個臨時搭建的試驗場與裴吉特島本身的經濟水平格格不入,顯然是出自僱傭兵之手——他們準備得相當充分,不僅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麼的,而且知道應該要怎麼做。也正因此,林飛羽更加確信在這些人背後站著一頭巨獸——一頭富可敵國、膽大包天的巨獸。老實說,如果不是阿斯朗的出現,林飛羽還真以為是美國人在背後使壞。 那兩個站在筆記本電腦前的科學家交頭接耳了幾句之後,朝這邊走了過來。林飛羽連忙縮回腦袋,抱緊手裡的G36步槍。兩人從面前經過,乘著升降機離開了平台,其間他們有說有笑,聊得熱火朝天,始終沒有註意到身後近在咫尺的林飛羽。 現在整個試驗場裡只剩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科學家,要拿下他,對林飛羽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卻突然看到了平台遠端的另外三人——他們站在石崖邊緣,之所以剛才沒有看到,恰是因為被那兩個已經離開的科學家給擋住了。 這三個人背對著自己,毫無防備,而且兩手空空,沒有武器——起碼沒有突擊步槍,按理說要放倒他們全部,也只需要多花幾秒鐘而已。 但為什麼?為什麼會如此緊張? 林飛羽明顯能感覺到自己“咚咚咚”的劇烈心跳,他努力平穩呼吸,卻發現根本就做不到。他自認為不是一個懦夫,但現在不知怎麼搞的,一股莫名的膽怯正順著經脈流遍全身,一個冥冥之中的陰冷聲音正在耳邊低聲竊語: “不要過去。” 或許是出於本能,也或許只是神經過敏,林飛羽預感到了面前那二十步之外的危險。即便是手裡握著武器——一把價值3500美元、自帶紅外瞄準鏡的G36C型突擊步槍,也沒有一丁點踏實的安全感,相反,林飛羽覺得如果現在冒然上前,很可能會死得不明不白。 這三個站著不動的傢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林飛羽講不上來,如果硬要說特點,那就只有從他們的穿著上找了。那是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的銀白色——披肩、斗篷、兜帽,這些看上去像是只有古裝戲中才能用到的服飾,都被霜雪般純淨耀眼的白色所覆蓋。這顯然不是僱傭兵應該有的行頭,坦率的說,林飛羽認為這根本就不是正常現代人類的打扮。 “騎士”——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單詞在林飛羽腦海中轉瞬即過,這不是什麼推理,只是單純的直覺:他們是“騎士”,這三個人,就是裴吉特島上一切災禍的根源——僱傭兵口中所謂的“騎士”。 從背影上看,中間那人身形魁梧高大,目測身高在一米八左右,肩寬體壯,玉樹臨風。而站在他兩旁的人雖然穿著相同,卻明顯嬌小上許多,那瘦弱纖細的樣子,就像是還沒成年的小孩子。 就在林飛羽盤算著要如何下手——或者說要從誰下手的時候,中間的大個子突然朝右邊偏了偏頭,似乎是對同伴低聲耳語了幾句,那小傢伙微微點了點頭,隨即一步向前走到平台邊緣,縱身躍下。 那可算是相當了不得的身手!平台的高度好歹也有個五六米,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敢毫不猶豫地往下跳——更何況他連準備動作也沒有,就這樣挺直了身子朝前輕輕一躍,顯然,如果不是頭腦有問題,這小子就一定是經過了訓練的“專業人士”。 不管他是何方神聖,對林飛羽來說,要處理的對象又少了一個。 機不可失!林飛羽攥緊了捏著槍把兒的雙手,喚醒全身上下的勇氣,突然衝出藏身的金屬箱,兩個大步衝到試驗台前的科學家身旁,他屏住呼吸,在對方側過臉朝自己看上第一眼的瞬間,用槍托砸中防化服的面罩。 沒來得及發出任何叫喚或者呻吟,這可憐的科學家便倒了下去,死豬般地癱軟在地,他手裡攥著的小試管也隨即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輕微的“砰”。林飛羽緊張地瞄了一眼不遠處的兩個白袍怪人,他們依舊背對著自己,壓根就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異狀。 林飛羽稍稍鬆了一口氣,彎腰從地上拾起那個食指大小的試管。 這是一個兩頭都被封好的玻璃容器,在透明的外殼之下,靜靜地躺著一小塊指甲蓋似的紅色水晶——或者是別的什麼礦石碎片,黯淡的殷紅色光芒讓整個容器微微發亮,看上去就像是一小截燈管。 林飛羽立刻就聯想到了昨天晚上在裴吉特鎮上遇到的那隻“紅狗”——那東西背後馱著的紅色水晶簇,與手裡的這個小東西何其相似,只是體積和數量有所不同而已。他不是很情願地側過頭,瞥了瞥身邊手術台上的猴子——它四肢被綁住,胸腔被很整齊地對半剖開,用鋼釘固定在手術台兩側。 儘管內臟已經被掏清,肚子裡空無一物,但這隻猴子竟然沒有死。它嘴角流涎,搖頭晃腦,不時還發出“嘶嘶”低吼,更駭人的是那雙散發著血紅光澤的雙眼,兇殘地好像看人一眼就能將人生吞活剝。 在稍微靠近了一點之後,林飛羽終於發現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在猴子那已經空空如也的腹腔內側,密密麻麻地舖著無數細小的凸起物,就像是一層撒在皮肉上的細砂,而更為關鍵的在於——它們都是紅色。 林飛羽又仔細看了一遍手裡的試管,把它塞進上衣的口袋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陰鬱。雖然有些細節還搞不太清楚,但他已經對整個事件有了個基本的判斷——這裡在進行著某種變態的生物試驗,某種以林飛羽的見識也完全無法理解的試驗。在這個試驗當中,紅色水晶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它不只可以附著在生物體上,而且還可以讓死去的人和猴子復活——當然,是以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方式複活。毫無疑問,不論在哪個國家,這都是一種無法擺上檯面的活體試驗,且不說成果如何,光是過程就足夠令人髮指。 但為什麼會在裴吉特?為什麼是現在?這紅色的水晶到底又是什麼? 需要解答的問題依然像亂麻一樣錯綜複雜,而最簡單最可靠的辦法,就是直接去問“出題者”。林飛羽端平手裡的突擊步槍,緩緩向前挪步,直到距那兩個白袍怪人只有五米,並且確定他們依舊沒有察覺時,才壓低嗓音吼道: “兩位,請放下手裡的武器,你們遇上麻煩了。” 如若是平時,林飛羽的口氣裡一定會帶著嬉皮士似的輕鬆與調侃,但由於底氣不足,他的嗓音有些顫抖,聽上去反而像是驚慌失措時的囈語。 話音未落,那站在左邊的小個子立即轉過身來,張開雙臂,撐開斗篷和袖口,用身體護住高個兒的背,這個舉動讓本來就有些緊張的林飛羽驚訝不已——他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扣動扳機了! 從正面看過去,這個穿著白袍的怪人顯得更加嬌小,他被斗篷遮住了大半張臉孔,只露出尖瘦的下巴和明顯塗著唇彩的嘴角。纖細的手指、白皙的皮膚,再加上那白袍之下若隱若現的玲瓏體態,林飛羽愈發覺得,這小個子是一個女性——而且年紀不大。 “退下,米娜,”在最初幾秒的沉默之後,身材高大的傢伙終於緩緩開口:“他不會開槍的。” 聲音低沉沙啞,渾厚中帶著磁性,透出一股只屬於中年男人的滄桑與穩重。 究竟是什麼?這種莫名的心悸?林飛羽突然感覺到口乾舌燥,血脈賁張,胸膛裡彷彿有一腔岩漿就要隨著脈搏噴湧而出,以至於連端著G36步槍的雙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是恐懼,還是緊張?林飛羽說不清楚,他現在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就好像第一次親眼看見女人裸體的純情少男——這比喻也許有點怪異,但用來形容此時此刻的他卻非常貼切。 被稱為“米娜”的小個子朝側面移了兩步,退回到之前站立的位置,而發話的高個子男人也終於轉過身來,抬起同樣是被兜帽遮住的半張臉孔,面對正拿槍指著自己的林飛羽,不慌不亂,平聲靜氣: “如果我是你的話,最好先留意一下背後。” 林飛羽心頭一緊,他本能地覺得這不是在虛張聲勢,於是立即別過頭朝身後瞥了一眼—— 也就在這時,一隻銀白色的大口徑手槍頂住了林飛羽轉過來的側臉,而持槍者,正是剛才從平台上縱身躍下的第三個白袍怪人。 “把槍放下,”如銀鈴般清澈悅耳的輕柔女聲,卻暗藏著冰冷刺骨的殺氣:“……我不想傷害你。” 從兜帽中露出的金黃色捲髮,一直披到高高隆起的胸口,這個手持沙漠之鷹的女孩顯然比“米娜”更接近於“女人”——前凸後翹,動作優雅,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兒。 林飛羽很清楚,如果自己在這裡拼命,只會死得毫無意義。他慢慢鬆開拿著G36的手,任由步槍掉落在地,然後舉起雙臂,做出“投降”的動作。與幾個小時前在納達少校面前的“投降”不同,這次是真的一籌莫展了。 一點也不遺憾——他顯然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先說身後的這個女孩,她跳下平台,繞了一大圈再爬回來,最後把自己繳械,整個過程不過兩三分鐘,而且身手輕巧到竟然連林飛羽都沒有絲毫察覺。當然,最讓林飛羽驚嘆的是中間那個高個兒,他一早就發現了自己,卻始終不動聲色,只是命令女孩跳下平台,玩了一個漂亮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連林飛羽自己都不相信,他竟然被生擒了,而且連對手是誰都還沒搞清楚。這看似令人哭笑不得的場景,卻讓林飛羽心悅誠服,他想起納達少校的那句話——“一個你真的惹不起的人”,現在看來,並不是在故弄玄虛。 “好了,嘉琳,你表現得很好,現在退下……”隨著高個兒男人輕聲的命令,林飛羽身後的女孩放下手中的沙漠之鷹,向後一步小跳。 “這裡有米娜保護我已經足夠,”男人揮了揮手:“嘉琳,你去安排好'索菲亞'的撤離,然後代她指揮剩下的佣兵。” “遵命,我的主人,”女孩畢恭畢敬地欠了欠身:“'神意如是'。” 林飛羽眼皮輕跳,情不自禁地重複了一遍女孩最後的那句話:“God wills it”——他絕對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句呼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可怕的沉寂包圍著林飛羽,他不知道為什麼面前的這個白袍男人一語不發,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更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在這種情形下感到畏懼——感到由內而外、發自肺腑的畏懼。 “約伯記第十四章第五節……”白袍男子向前踱了一步,用自語似的口吻輕聲念叨起來:“'人的日子既然限定,他的月數便在你那裡,你也派定他的界限,使他不能越過。'” 是中文,而且是異常流利的中文,彷彿就是在故意說給林飛羽聽。 這聲音談不上抑揚頓挫,卻鏗鏘有力,中氣十足。相對於那喃喃自語的聖經節選,林飛羽更在意眼前這怪人談吐的方式——桀驁、優雅,玩世不恭的灑脫與濃重的滄桑交糅在一起,彷彿看透了塵世的一切而了無牽掛,又彷佛正被什麼重要的人所羈絆而心事重重。 “是……你?”林飛羽瞪大雙眼,把不加掩飾的驚訝寫在了臉上。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失態——在林飛羽24年的人生中,只認識一個擁有這般嗓音的人。 他曾救過自己的命——而且還是好幾次,也曾試圖殺掉過林飛羽——而且險些成功,他既是恩師,也是死敵,既情同手足,也不共戴天,他是一個被重金懸賞的惡棍,是國家安全保衛局歷史上最絢麗的傳奇和最可怕的失敗,是讓許多人咬牙切齒地咒罵著的魔鬼。 “命由天定,它是上帝在創造每一個人之前,就套牢在他們頭上的枷鎖。”白袍男子慢慢抬起雙手,撫住兜帽的沿邊,“英語中沒有'緣分'這個詞,如果有,那也一定是為了慨嘆命運的神奇……正好像你當時遇到了我,正好像我今天遇到了你——” 他很乾脆地一把擄下兜帽,露出一張棱角分明、不修邊幅的面龐。黑色的瞳孔,黑色的髮梢,微黃的皮膚,這是一個東方人的典型樣貌,仔細看過去的話,雖說稱不上是個美男子,卻也是英氣逼人,瀟灑倜儻。 “林飛羽啊……”他淡淡地笑了起來,“好久不見了。” “冷……”林飛羽幾乎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冷冰?” 他表情痛苦,如鯁在喉: “這……這怎麼可能?”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