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一定會找我。我相信你。”Eatertainment的店長笑道。
約會地點當然不是Eatertainment,而是另一家天照常去的餐廳,採光很好,可以看到萬里無雲的漂亮天幕,湛藍得如把一片寧靜的海掛到天上。
天照安然回到家後,第一時間致電答謝他。當然他還是忙得不得了,兩人匆匆講了幾句就掛線,約了幾天后見面。期間天照應付了警察廳的好幾次詢問,又向模特公司解釋了一個下午,獲得對方的安慰和諒解。她本來想放一個月的假,沒想到如今名氣突然暴增,很多客戶指名要她。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能不能更上一層樓,就是看你會不會把握。”
經紀人公司里特地派了個人暫時照料她。
天照決定乘勢而上,接了很多工作,拍了很多封面照,鋒頭一時無兩。
據說,有電視劇想找她客串一個小角色。經紀人公司正為她爭取最好的條件。
忙有忙的好。那個機械人下落不明,很有可能遇上不測。她需要工作來撫平傷痕——想不到裡那些人常說的話,如今她也要拿來套在自己身上。
她要兩個星期後才爭取到一點私人時間。
店長當然願意等待。
餐廳裡。
“我怎能不找你?沒有你報警,我可能早就死掉了。”天照懷著前所未有的感恩心情。
“沒這麼誇張吧!不過,我也不能不找你。第二天我放假,打電話找不到你,於是便想直接去你家找你。”
“你不怕我不在家?”
“沒關係,我就是想看看你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想像你的生活是怎樣的。沒想到你家的玻璃窗破了,於是直接上門,發現你家大門沒鎖,裡面一片混亂,看得出是發生過打鬥。於是我馬上報警。”
“幸虧有你。我的鄰居對這種事居然很莫名其妙地坐視不理,簡直冷漠到近乎冷血。我要快點搬家。”天照沒說的是,如果敵人有心找她,其實她怎麼逃也沒用,不過,她對現在的小區已感到厭惡。
“警察廳是怎樣找到你的?”
“聽他們說,他們收到線報。”
“線報?”
“警方說,有些黑幫的本性並不壞。也許有人覺得我跟他的女兒、姐姐妹妹或者女友長得很像,於心不忍,事後悄悄報警。”
“居然有這種人?”他有點吃驚。
“有些人本來善良,只是被迫走上歪途,但始終無法放棄善良的本性。我不知道他是誰,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但我深深感謝他,希望他不會因此受罪,更希望他有一天迷途知返,做回堂堂正正的人。”
“很感人啊。”店長呷了一口茶,“他們為什麼會抓你?”
她聳肩。
警察廳也這樣問過她,她表示不知道,怎能老實作答?警察廳在他們身上搜出她的照片,懷疑兩人是迷戀她美色的痴漢。她表示很害怕。
她覺得抓她的人寧願承認自己是癡漢,這罪名不只比較輕微,也不會出賣他們的組織。那後果可能很慘烈。
總之,警察廳和那兩人怎樣自圓其說是他們的事,她只想盡快抽身而出。
店長似乎察覺到她眼裡的陰霾,不好意思追問下去,隔了一陣才再開口:
“你的機械人呢?”
“找不到。”天照黯然道。
“真可惜,你好喜歡那機械人呢。不過——”店長語帶靦腆道:“不過,你找到了我。”
天啊,真是老套的對白。換了是平時,天照也許會恥笑他,但如今她覺得這話真是舒服又溫暖。
“對,我也找到了你。”天照終於再展笑顏:“人生真是難以預料。”
兩人接下來又天南地北聊了很多,輕鬆愉快度過了一個下午,她拿起賬單,準備起身結賬時,他煞有介事道:“不好意思,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是什麼?”天照的心突然砰砰亂跳,她有預感他想做什麼。
“這個……我……不知怎麼說……很複雜……很難三言兩語……”
他結結巴巴幾分鐘繞了好幾圈也說不出一個完整句子,天照很想為他解圍。這情況她碰過幾次,只覺得對方很無聊很輕佻,但這次她覺得對方很認真,也很有趣,她想仔細看看他怎樣接下去。
“我……我覺得……你是很好的女孩子,很有愛心,也很念舊……”
天照期待他怎樣接下去時,竟發現他語塞。
“我……我……”他始終無法繼續下去。
“你是想說你喜歡我嗎?”天照終於忍不住出手。
他慢慢點頭,笑容很尷尬。
一個連告白也做不好的男人,到底能不能夠做出大事?天照很懷疑。不過,她自己就做過一些很轟動的大事,有個平凡的男人為伴,生活也許會變得比較踏實,也好讓她揮別過去,逐漸脫離那個不見得光的自己。
“我知道……我賺不到大錢,還花了很多錢去買模型……不過,我很喜歡你,我……會對你比我的模型好……我會好好愛護你的。”天照覺得他的語氣像念結婚誓詞。
“其實打從你去年七月第一次來Eatertainment時,我已經留意你了。那天你戴了副大得很誇張的太陽眼鏡,坐在窗邊的位置,一個人靜靜地吃沙拉。”
這句話出乎她意料之外,如今換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沒錯,日子完全沒錯,而且位置也正確,她隱約還記得當時的情境。
沒想到自以為孤單一人時,竟然有個人在默默守護自己,而且不是空談。
他的行動不只是報警,還包括之前那最重要的一步,去找她。
他守護她,一如她守護寧志健。她失敗了,他卻成功了。現在如他所說,她雖然失去他,卻又得到另一個他。
她很感激他,不過,很抱歉,她無法愛上他。感激跟愛,是兩回事,如果她答應跟他在一起,只不過當他是替身。不但對他不公平,長久下去,只會更深地傷害對方。
可是,她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講清楚,才能不傷害這個愛慕她的男人。
向心上人示愛,並不容易;拒絕愛你的人,只會更難。
男人突然執起天照放在桌上的手,跟她一樣,良久,無法好好再說出一句話來。
她沒有把手縮回去,也沒有察覺到,外面有個戴墨鏡的女人隔著玻璃,慢慢經過他們身邊,焦點從天照的臉,慢慢轉移到那兩隻在緊握的手。
女人遠去,沒有回頭,兩行淚水自那墨鏡背後滑了下來。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