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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幽靈艦隊 约翰·斯卡尔齐 13945 2018-03-14
特種部隊士兵的訓練為期兩週。加百列·布雷赫以一個問題開始了雅列所在班(正式名稱是第八訓練班)的訓練。 “你們和其他人類的區別何在?”他問,“知道答案的請舉手。” 全班在布雷赫面前大致排成半圓形,眾人沉默,最後還是雅列舉起了手。 “我們比其他人類更聰明、更強壯、更敏捷。”他回憶起了朱迪·居里的話。 “猜得不錯,”布雷赫答道,“但說錯了。我們被設計得比其他人類更強壯、更敏捷、更聰明,但這是我們的不同之處導致的結果。根本區別在於,在所有人類之中,只有我們生下來就有目標。這個目標很簡單,幫助人類在宇宙中求生。” 全班成員面面相覷,薩拉·鮑林舉起手:“有其他人幫助人類求生,我們在鳳凰星空間站和來這裡的路上見過他們。”

“但這不是他們生下來的目標,”布雷赫說,“你見到的那些人,那些真生人,生下來並沒有任何計劃。他們之所以出生,是因為生物本能要求人類製造後代,但生物本能並不考慮生下來以後的事情。真生人會活上好多年都完全不清楚自己打算幹什麼。據我所知,他們中間有些人一輩子也搞不明白。他們只是茫然混完一生,到死跌進墳墓。可悲,而且缺乏效率。” “你們這輩子會做很多事情,但茫然瞎混絕對不在其中,”布雷赫繼續道,“你們生下來就是為了保護人類,也是按照這個目標設計的。你們身上從基因開始的一切都體現出這個目標。所以你們才比其他人類更強壯、更敏捷、更聰明。”布雷赫朝雅列點點頭,“所以你們生下來就是成人,做好了快速、有效、高效投入戰鬥的準備。殖民防衛軍訓練真生人士兵需要三個月,我們不但只需要兩週,而且完成的內容還多得多。”

斯蒂芬·西博格舉起手,問:“真生人訓練為什麼要那麼久?” “我演示給你看,”布雷赫說,“今天是訓練第一天,你們知道怎麼立正和其他的基本軍姿嗎?”訓練班的所有人茫然地看著布雷赫。 “很好,”布雷赫說,“指南來了。” 雅列感覺到新信息湧入大腦。新知識雜亂無章地堆在意識裡,雅列感覺到腦伴把信息導入正確的地方,他現在對解壓的過程已經十分熟悉,新的知識展開枝杈與雅列已知的知識連接在一起。 雅列立刻明白了列隊操練的各種規程。不止如此,他的大腦還油然升起一種出乎意料的情緒,又被整個訓練班的融合思想擴大了許多倍。他們亂七八糟地在布雷赫面前或站或坐,甚至還有靠著兵營台階的——這麼做不對。失禮,可恥。三十秒後,他們立正站成了四乘四的整齊方陣。

布雷赫笑著說:“你們第一次就成功了,閱兵稍息。”全班改成稍息站姿,雙腳分開,手放在背後。 “很好,”布雷赫說,“稍息。”全班放鬆了上半身。 “真生人需要訓練多久才趕得上你們剛才的水平,我說了你們也不肯相信,”布雷赫說,“真生人需要操練,重複操練,一遍又一遍練習,才有可能做得對,他們學會的內容你們在一兩個週期內就能學會並吸收。” “真生人為什麼不這麼訓練?”艾倫·米利肯問。 “他們做不到,”布雷赫說,“他們的舊意識擋了路。光是學習如何使用腦伴就夠難為他們的了。我要是像剛才那樣給他們發送軍姿規程,他們的大腦根本無法處理。另外,他們無法融入集體,不能像你們——像所有特種部隊士兵那樣自動分享信息。他們不是為此設計的,不是為此而生的。”

“我們更優秀,但真生人士兵也存在啊。”斯蒂芬·西博格說。 “對,”布雷赫說,“特種部隊的數量還不到防衛軍戰鬥力的百分之一。” “我們如果這麼好,數量為什麼這麼少?”西博格問。 “因為真生人害怕我們。”布雷赫答道。 “什麼?”西博格問。 “他們對我們有戒心,”布雷赫說,“他們培育我們是為了保護人類,但他們懷疑我們還算不算人類。他們把我們設計成更優秀的士兵,但他們擔心設計有缺陷。因此他們認為我們是較低等的人類,分配給我們的任務是他們害怕會讓他們喪失人性的任務。他們製造我們的數量僅夠完成那些任務。他們不信任我們,因為他們不信任他們自己。” “愚蠢。”西博格說。 “諷刺。”薩拉·鮑林說。

“兩者都有,”布雷赫說,“理性不是人類的強項。” “難以理解他們為什麼那麼想。”雅列說。 “你說得對,”布雷赫看著雅列說,“你無意間倒是說中了特種部隊的種群弱點。真生人很難信任特種部隊,而特種部隊很難理解真生人。問題始終沒有解決。我已經十一歲了——”訝異的情緒在全班成員之間傳遞,他們無法想像那麼久遠的一段時間。 “我敢發誓我在大多數時候還是不理解真生人。他們的幽默感——狄拉克,我和你討論過的——只是最顯而易見的例子。因此,除了體能和心理訓練,特種部隊還需要接受一項特別訓練:真生人的歷史與文化。這樣在遇到真生人士兵時,也就能理解他們和他們是如何看待我們的了。” “聽著像是浪費時間,”西博格說,“真生人如果不信任我們,我們為什麼要保護他們?”

“這是我們生下來的目標——”布雷赫說。 “我又沒有要求被生下來。”西博格說。 “——而且你這麼想就和真生人一樣了,”布雷赫說,“我們也是人類。我們為人類而戰,也是為了我們自己而戰。沒有誰要求降生,但我們已經生下來了,而且還是人類。我們為我們自己而戰,如果我們不保衛人類,我們就和其他人類一樣死路一條。宇宙不會網開一面。” 西博格陷入沉默,但把惱怒廣播給了所有人。 “我們只能做這個嗎?”雅列問。 “什麼意思?”布雷赫說。 “我們為了打仗而生,”雅列說,“但我們還能干其他事情嗎?” “你有什麼建議?”布雷赫問。 “不知道,”雅列說,“可我只有一天大,知道得不夠多。”這話惹得大家發笑,布雷赫露出笑容。

“我們為此而生,但我們不是奴隸,”布雷赫說,“我們有服役期,十年,期滿後可以選擇退役,以真生人身份殖民。甚至有一個專為我們開闢的殖民地。有些特種部隊士兵去了那兒,有些選擇去其他殖民地加入真生人,但大部分人留在特種部隊裡。比方說,我。” “為什麼?”雅列問。 “這是我生下來的目標,”布雷赫重複道,“而且我很擅長。你們都很擅長,或者說沒多久就會變得很擅長。現在,開始訓練。” “我們做很多事情都比真生人快,”薩拉·鮑林說著舀起一大勺湯,“但我猜吃飯肯定不是其中之一,吃得太快會噎著。很好玩,但不是好事。” 分配給第八訓練班的兩張餐桌的其中一張,雅列坐在薩拉對面。艾倫·米利肯對真生人和特種部隊的訓練方式很好奇,發現真生人以排而非班為單位訓練,特種部隊訓練班與防衛軍訓練班的人數也不同。米利肯把他在這個題目上找到的資料發送給八班全體成員,加入所有人的信息庫。融合的另一項優勢自然體現,八班只要有一名成員學到什麼東西,其他成員也會知道。

雅列滋溜滋溜地喝著他的湯,他說:“我認為我們吃飯也比真生人快。” “怎麼說?”鮑林問。 雅列舀了一匙湯,“因為他們邊說話邊喝湯就會這樣。”他說,湯從嘴裡漏了出來。 鮑林摀住嘴,按下大笑。過了半秒鐘,她說:“糟糕。” “怎麼了?”雅列問。 鮑林左右看看,雅列環顧四周,發現整個食堂的人都在看他。雅列這才意識到他要是開口說話,所有人都能聽見。食堂裡只有他在吃飯時用嘴說了話。雅列忽然意識到最後一次聽見別人說話是和克勞德中尉道別。出聲說話很奇怪。 “抱歉。”他在公共頻道上說。大家繼續吃飯。 “出醜了吧。”桌尾的斯蒂芬·西博格對雅列說。 “開玩笑而已。”雅列說。 “'開玩笑而已',”西博格嘲弄地重複道,“白痴。”

“你很不友好。”雅列說。 “'你很不友好'。”西博格說。 “雅列就算是白痴,但至少還會自己說話。”鮑林說。 “餵,鮑林,閉嘴,”西博格說,“你插什麼嘴。” 雅列正要反擊,視野內忽然出現了一幅圖像。幾個矮小的畸形人類尖著嗓子爭論什麼。其中之一用鸚鵡學舌來嘲笑對方,和西博格剛才對雅列做的事情一模一樣。 “他們是什麼人?”西博格問,鮑林也滿臉困惑。 加百列·布雷赫的聲音躍入腦海。 “小孩,”他說,“尚未發育完全的人類。他們正在吵架。看見了嗎?他們吵架的方式和你們剛才一模一樣。” “是他挑起的。”西博格在食堂裡尋找布雷赫。布雷赫在遠處一張餐桌前,和其他軍官一起吃飯。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他們三個人。

“真生人之所以不信任我們,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深信我們是孩童,”布雷赫說,“擁有成年尺寸的軀體,但情感發育受挫的孩童。問題在於,他們是正確的。我們必須學會像成年人、像所有人類那樣控制情緒,而給我們的學習時間短得可怕。” “可是——”西博格說。 “安靜,”布雷赫說,“西博格,今天下午操練結束後你有個任務。你可以通過腦伴訪問鳳凰星的數據網絡。你的任務是研究禮節和如何解決人際衝突。盡量蒐集資料,在今晚十二點前與八班同伴分享。明白了嗎?” “明白了。”西博格說著責難地橫了雅列一眼,接著撲向他的食物。 “狄拉克,你也有個任務。讀《弗蘭肯斯坦》。看你能得到什麼感想。” “是,長官。”雅列說。 “還有,別再從嘴角滴湯了,”布雷赫說,“看著像智障。”布雷赫關閉了鏈接。 雅列望向鮑林,問:“你為什麼能全身而退?” 鮑林把湯匙伸進湯裡。 “我沒有亂玩食物,”她說著吞下一口湯,“而且也沒有表現得像小孩。”說完她朝雅列吐吐舌頭。 下午的訓練向八班介紹了他們的武器,MP-35A突擊步槍。這種武器通過腦伴認證與主人綁定,只有主人和另一名擁有腦伴的人類能開槍。這個特性大大降低了防衛軍士兵用武器互射的機率。特種部隊使用的MP-35A經過額外改造,以利用他們的融合能力;它有個顯著的優點是可以遙控射擊。特種部隊多年來利用這一點讓不少好奇心旺盛的外星人受到了致命驚嚇。 MP-35A不是普通的步槍。它可以按照使用者的判斷,發射子彈、散彈、榴彈和微型製導導彈,同時還能噴射火焰和離子束。各種彈藥都是在轉瞬之間由MP-35A從沉重的金屬納米機器人結塊中製造出來的。雅列不由琢磨起了步槍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腦伴忠誠地解壓了這種武器背後的原理,繼而解壓了普通物理學這個巨大而難以處理的數據包,但此刻的八班正身處射擊場。解壓得到的信息自然也轉發給了全班人員,所有人帶著程度不同的惱怒瞪著雅列。 “抱歉。”雅列說。 到漫長的下午結束時,雅列已經掌握了MP-35A繁多複雜的功能選項。雅列和新兵約書亞·萊德蒙集中精神研究MP可發射的各種子彈,評估優缺點,將結果轉發給全班成員。 正準備繼續研究另外幾個彈藥選項時,八班其他成員傳來這些選項的研究結果,雅列和萊德蒙體驗到了信息共享的好處。雅列不得不承認,儘管他和斯蒂芬·西博格關係不好,但若是想找人用火焰噴射器掩護他,西博格絕對是不二人選。回兵營的路上,雅列這麼告訴了西博格,西博格沒搭理他,反而開啟了與安德蕾·蓋爾曼的私人對話。 吃過飯,雅列在兵營外的台階上找個地方坐下。在腦伴的短暫指導之下(他格外小心,緩存了他的搜索歷史,以免早些時候數據溢出的悲劇重演),他登入鳳凰星的公共數據網絡,取得一份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雪萊的《弗蘭肯斯坦——當代普羅米修斯》,一八三一年的第三版。 八分鐘後,他讀完這本書,陷入震驚,憑直覺(正確地)知道了布雷赫為什麼要他讀這本書:他和八班——以及所有特種部隊士兵——都是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從屍體拼湊出並賦予生命的可憐怪物的精神後裔。雅列看到弗蘭肯斯坦在創造生命時有多麼自豪,在怪物得到生命後又有多麼恐懼和抗拒;看到怪物如何奪門而出,殺死博士的家人和朋友;看到最後造物者和造物如何被火葬堆吞沒——怪物和博士的命運彼此纏結。怪物和特種部隊的隱喻實在太明顯了。 但又有所不同。雅列思考著特種部隊的命運是否就是被真生人誤解和排斥,正如創造者對怪物那樣,忽然回想起他和克勞德中尉的短暫接觸。克勞德看起來既不害怕也不厭惡雅列,他向雅列伸出了手,而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卻拒絕對他創造出的怪物做出這個姿態。雅列又想到另一點,維克多·弗蘭肯斯坦固然是怪物的創造者,而他的創造者——瑪麗·雪萊——卻在字裡行間表達了對怪物的憐憫和同情。故事裡真正的人類比虛構的人類更加複雜,更傾向於怪物,而非怪物的創造者。 他對此足足思考了一分鐘。 雅列急切地搜索與文本相關的鏈接,很快發現了著名的一九三一年電影版,以十倍速貪婪地看完,卻收穫了大大的失望:一個可悲的蹣跚嘮叨鬼代替了雪萊筆下有說服力的怪物。雅列飛快瀏覽其他電影版本,得到的仍舊是失望。這些電影裡沒有他認同的那個怪物,哪怕完全忠實原著的幾個版本也一樣。弗蘭肯斯坦的怪物成了笑話。看到二十一世紀末,雅列放棄了尋找電影改編版。 雅列換個方向,搜尋其他造物的故事,很快認識了星期五、機·丹尼爾·奧利瓦、數據、HAL、機器人瑪利亞、阿童木、幾代終結者、錢納·福耳圖那、機器混球喬和其他各種擬真人、機器人、電腦、複製人、克隆人和基因工程產品——都和他一樣,是弗蘭肯斯坦的精神後裔。出於好奇,雅列從雪萊向前搜尋,又找到了皮格馬利翁、土偶、何蒙庫魯茲和發條機器人。 他看著書籍和影像資料裡的這些造物,他們往往可悲而缺乏幽默感到了危險的程度,因而成為憐憫的對象和喜劇段落的主體。他現在明白布雷赫為何對幽默感這個問題如此敏感。敏感代表著特種部隊受到了真生人的誤解——至少雅列是這麼想的,直到他開始搜索以特種部隊為主角的文學和娛樂影視作品。 完全沒有。殖民時代充滿了殖民防衛軍及其所經歷戰役和事件的娛樂作品——阿姆斯特朗戰役是格外受重視的題材——但沒有任何作品甚至暗示有特種部隊的存在;勉強算數的是一套羅摩殖民地出版的地攤小說,講述一群色欲熏心的超人士兵秘密部隊的冒險故事,他們征服虛構的外星種族靠的是激烈性愛,操得對方投降為止。雅列此時對性的理解僅限於生殖意義,忍不住懷疑為何會有人覺得這是征服敵人的有效手段。他估計自己遺漏了關於性的某些重要信息,決定記下來,以後請教布雷赫。 然而,謎團仍舊存在,從殖民地產出的小說中,為何找不到特種部隊的存在? 換一天晚上再探索吧。雅列急著要與全班分享他的研究結果。他取出緩存裡的成果,公佈給其他人。這時他意識到正在分享結果的不止他一個人,布雷赫給八班的大多數人佈置了作業,這些結果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腦海。其中有西博格的禮節和衝突心理學(雅列能感覺到西博格邊看資料邊翻白眼),有布萊恩·邁克爾遜的殖民防衛軍重要戰役記事,有新兵傑瑞·湯川的動畫片,有薩拉·鮑林的人類生理學。雅列決定下次見到她要開開玩笑,因為早些時候她還對雅列被佈置了作業表達了同情呢。腦伴忠實地解壓隊友學到的各種知識。雅列靠在台階上,望著夕陽,信息自動分岔、展開。 新知識全部解壓完畢,鳳凰星的太陽已經落山。他坐在照亮兵營的一汪燈光中,望著鳳凰星的昆蟲同等物繞著燈光嗡嗡亂飛。一隻膽大包天的小蟲落在雅列的胳膊上,把針狀長喙插進雅列的身體,吸食他的體液。幾秒鐘後,小蟲死了。雅列的智能血裡有納米機器人,得到腦伴的提醒,在小蟲體內自焚,用所攜帶的氧氣當助燃劑。可憐的小東西從內到外被燒焦,幾縷幾乎看不見的青煙從它的屍體裊裊升出。雅列心想不知是誰設計了腦伴和智能血的防衛反應程序,那傢伙肯定有厭惡生命的問題。 也許真生人害怕我們是正確的,雅列心想。 雅列聽見隊友在軍營裡爭論今晚學到的知識,西博格認為弗蘭肯斯坦的怪物是個討厭鬼。雅列衝進室內,去維護怪物的尊嚴。 第一周的上午和下午,八班學習戰鬥、防禦和殺戮。晚上他們學習其他知識,雅列對其中一些是否有價值表示懷疑。 第二天傍晚,安德蕾·蓋爾曼將“髒話”的概念介紹給了八班,她在中午注意到這個話題,在晚餐前與大家分享。吃飯的時候,八班狂熱地彼此呼喊“操他媽的拿一下鹽,你他媽的屎袋子”,直到布雷赫叫他們“少他媽的放屁了,雞巴孫子,因為說多了就他媽沒意思了”眾人讚同布雷赫的觀點,直到蓋爾曼教全班怎麼用阿拉伯語罵人。 第三天,八班成員請求進入食堂廚房,使用烤箱和一些特定物品,他們得到了許可。第二天早晨,卡森營地的其他訓練班都分到了足夠每個新兵(以及教官)吃的糖屑曲奇。 第四天,八班成員嘗試互相說他們在鳳凰星數據網絡上找到的笑話,大部分笑話未能奏效。腦伴一解壓笑話的語境,笑話就不再好笑。只有薩拉·鮑林從頭笑到尾,最後的結論是她之所以笑,是因為她認為他們大部分人不會說笑話這件事很好笑。其他人都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這又逗得鮑林笑得從床上掉了下來。 大家同意這個很好笑。 而且雙關語也恰到好處。 第五天下午是一堂信息課,講述人類殖民地開闢和殖民地與其他智能種族的關係(簡而言之,始終糟糕),八班挑剔地評價了殖民地時代之前有關星際戰爭的幻想小說和影視作品,結論頗為一致:除了結尾都不錯,八班覺得那結尾廉價又扯淡;動作場面很好,但需要大量解壓哲學概念,他們更喜歡電影版,儘管大家覺得電影版傻兮兮的;《千年戰爭》讓八班的大多數人哀傷得難以表達,因為小說裡的戰爭那麼漫長,而這些人出生才一個星期;看完《星球大戰》,每個人都想要光劍,可鬱悶的是相應技術並不存在;大家都同意伊沃克人都該死掉。 兩部經典作品震住了他們。讓大家心情愉快,書裡的士兵和他們一樣,只是個頭較小而已。主角甚至也是為了和外星種族作戰而培育的。第二天,八班成員打招呼都成了“嚯,安德”直到布雷赫叫他們閉嘴,集中精神。 另一部是《查理返鄉》,殖民時代開始前的最後幾本書之一,也是最後幾本對宇宙有著虛假幻想的書之一。這個宇宙裡的外星種族用懷抱而非武器歡迎人類。這本書後來改編成電影,但這時候它已經不是科幻而是奇幻了,而且還是特別苦澀的那種奇幻。票房慘敗。八班成員被這本書和這部電影俘虜了,被這個永遠不可能存在的宇宙迷住了,這個宇宙裡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因為不需要他們。 第六天,雅列和八班的其他人終於明白了性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七天是第六天導致的直接結果,他們休息。 第七天深夜,鮑林和雅列躺在鮑林的床上,親密但沒有在做愛。 “有沒有價值另當別論,”鮑林對雅列說,她指的是他們學到的那些知識,“這些東西也許本身並沒有用處,但能讓我們更加親密。” “我們已經更加親密了。”雅列附和道。 “不只是這個,”鮑林往雅列身上貼了貼,接著鬆開,“作為人類、作為一個集體更加親密。你說的那些東西都傻乎乎的,但在教導我們如何成為人類。” 現在輪到雅列往鮑林身上貼了,他趴在她的胸口說:“我喜歡當人類。” “我也喜歡你當人類。”鮑林說著笑出了聲。 “你們倆太操蛋了,”西博格說,“安靜點,我要睡覺。” “抱怨鬼。”鮑林說。她低頭看雅列有沒有話要說,但雅列已經睡著了。她輕輕親吻雅列的頭頂,也睡了過去。 “第一周,你們已經把身體訓練到了真生人士兵的水平,”布雷赫說,“現在該教你們做一些只有你們才做得到的事情了。” 八班站在漫長的障礙訓練跑道起點處。 “我們已經跑過這條跑道了。”路加·古爾斯特蘭德說。 “觀察力不錯嘛,古爾斯特蘭德,”布雷赫說,“為了獎勵,今天你第一個跑。你留在這兒,其餘人在跑道上散開,間距盡量平均。” 八班成員沿著跑道站成一條直線,布雷赫扭頭問古爾斯特蘭德:“看見跑道了?” “看見了。”古爾斯特蘭德答道。 “你覺得能閉著眼睛跑完嗎?” “不行,”古爾斯特蘭德答道,“我記不住所有陳設,說不定會絆倒摔死。” “大家都同意嗎?”布雷赫問。眾人散發出贊同的情緒。 “但是,今天在解散之前,諸位都將閉著眼睛跑完這條跑道。因為你們有這個能力,你們融入了隊友集體。” 全班人員表達出程度各自不同的懷疑。 “我們利用融合交談和分享信息,”布萊恩·邁克爾遜答道,“和跑步完全是兩碼事。” “不,不是兩碼事,”布雷赫說,“上週的夜間任務不是懲罰和浪費時間。你們已經知道了,通過腦伴和出生前的調整,你們可以自行快速學習。儘管你們沒有意識到,但上週你們已經學會瞭如何在彼此之間分析和吸收海量信息。那些信息和障礙訓練並無區別。注意。” 雅列和八班的其他成員同時倒吸一口氣。他不但能在腦海裡感覺到加百列·布雷赫的存在,布雷赫的肉身感知和個人處境也疊加在了雅列自己的意識之上。 “用我的眼睛看。”布雷赫說。雅列把注意力集中在這條指令上,視野忽然從他本人的視角切換成了布雷赫的,這讓他一陣天旋地轉。布雷赫左右轉動,雅列看見了正在望著布雷赫的自己。布雷赫關掉了他分享的視角。 “越練越熟,”布雷赫說,“從現在開始,你們每次實戰演練都要這麼做。融合使得你們擁有全宇宙獨一無二的情境知覺。所有智慧種族在交戰中都會盡量分享信息,連真生人士兵在打仗時都會保留一個腦伴頻道常開,但只有特種部隊擁有這種層級的分享和戰術知覺。這是我們行動和戰鬥的核心。 “如我所說,上週你們已經學到了真生人的基本作戰技法,也就是如何以個人身份參與戰鬥。現在你們要學習特種部隊的作戰技法,也就是如何與集體融合參與戰鬥。你們將學會分享和信任同伴分享的信息。這不但能救你的命,還能救戰友的命。這將是訓練課程中最難也是最重要的內容。所以務必注意。” 布雷赫轉向古爾斯特蘭德:“現在,閉上眼睛。” 古爾斯特蘭德猶豫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一直閉著眼睛。” “你必須信任戰友。”布雷赫答道。 “戰友我當然信任,”古爾斯特蘭德說,“我只是不相信自己。”眾人紛紛表示贊同。 “這也是訓練的一部分,”布雷赫說,“出發。” 古爾斯特蘭德閉上眼睛,邁出第一步。雅列站在跑道半程的位置上,看見站在最前面的傑瑞·湯川微微俯身,像是要縮短他和古爾斯特蘭德兩人意識之間的物理距離。古爾斯特蘭德穿越跑道的速度很慢,但步子越來越穩當。快到雅列這裡時,古爾斯特蘭德跳下懸在爛泥上方的木樑,臉上露出微笑。他已經相信了自己。 雅列感覺到古爾斯特蘭德向他請求開放視角。雅列對他開放全部感官,順便送去鼓勵和肯定的情緒。他感覺到古爾斯特蘭德收到情緒,隨即傳來感謝。古爾斯特蘭德抓住雅列身旁的繩索,把注意力放在攀爬牆壁上。古爾斯特蘭德爬到頂端,他感覺到古爾斯特蘭德滿懷信心地轉向下一名戰友。快到頭的時候,古爾斯特蘭德已經接近全速前進。 “很好,”布雷赫說,“古爾斯特蘭德,接替最後一個人,其他人向前走一個位置。湯川,輪到你了。” 又有兩個人跑完,這時不但是隊員與正在跑的戰友分享視角,正在跑的戰友也把視角分享給其他人,讓大家對接下來會遇到什麼做好準備。又一個人跑完,隊員開始和行列中的下一名隊員分享視角,好讓他們更好地幫助場上戰友切換視角。到雅列上跑道的時候,全班已經完全融合了所有人的視角,開始練習如何一邊不中斷自身視角,一邊快速分析下一個人的視角並撿取相關信息。感覺就像通神——身處兩地。 雅列在古怪的群體意識陪伴下跑得興高采烈,直到爛泥上的木樑為止——借用的視角忽然從腳下轉開,雅列踩了個空,直挺挺地摔進爛泥。 “抱歉。”斯蒂芬·西博格過了幾秒鐘說。雅列睜開眼睛,爬出爛泥。 “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分神了。” “放屁,”艾倫·米利肯私下對雅列說,“我是他的下一站,就看著他呢。他才沒被咬。” 布雷赫插了進來:“西博格,戰場上要是因為蟲咬這種事害死戰友,你會很不幸地掉出氣閘的,記住這一點。狄拉克,快跑。” 雅列閉上眼睛,邁開步子。 “西博格為啥總跟我過不去?”雅列問鮑林。兩人正在練習匕首格鬥。八班成員完全打開融合知覺,捉對廝殺五分鐘。敵手百分之百了解你的內心活動情況,這是額外的有趣挑戰。 “真不知道?”鮑林說,左手鬆垮垮地握刀,慢慢兜圈,“兩點。第一,他是混球;第二,他喜歡我。” 雅列停下兜圈的腳步。 “什麼?”他說。鮑林凶狠地撲上來,朝右虛晃半步,左手自下而上劃向雅列的脖子。雅列踉蹌退向右後方,躲開這一刀;鮑林把刀換到右手,向下劈刺,只差一厘米錯過雅列的大腿。雅列站直,擺出防衛姿勢。 “你引我分神。”他說,繼續兜圈。 “是你自己分神的,”鮑林說,“我只是趁機利用而已。” “不砍斷一條大動脈你是不會開心的對吧?”雅列說。 “要我開心?閉上嘴,好好用匕首來殺我就是了。”鮑林答道。 “我說——”雅列猛地向後傾斜,他在鮑林出擊前的最後一瞬間感覺到了鮑林的意圖。沒等鮑林縮回去,雅列重新站直,鑽進鮑林的臂展範圍之內,舉起右手,想用刀尖輕觸鮑林的胸腔。沒等刀尖擊中目標,鮑林突然挺起腦袋,撞在雅列的下巴底部。雅列的兩排牙齒咔噠碰撞,視野一片雪白。鮑林抓住雅列失神的瞬間,抽身一記掃堂腿,雅列平展展地摔在地上。等雅列恢復神智,鮑林已經用雙腿壓住他的胳膊,匕首搭在他的頸動脈上。 “我說,”鮑林學著雅列剛才的話說,“這要是真的格鬥,我已經割斷了你的四根大動脈,撲向下一個目標了。”鮑林收起匕首,鬆開壓住雅列雙臂的膝蓋。 “還好這不是真的格鬥,”雅列撐起身子,“至於西博格——” 鮑林一拳打在雅列的鼻子上,他的腦袋向後仰去。片刻之後,鮑林的匕首又壓在了他的喉嚨上,雙腿壓住他的兩臂。 “搞什麼?”雅列說。 “五分鐘沒到,”鮑林說,“還得繼續打。” “可你——”雅列說。鮑林揮刀刺進他的脖子,智能血噴湧而出。雅列痛呼出聲。 “別跟我'可你——'”鮑林說,“雅列,我喜歡你,但我注意到你不夠專注。我們是朋友,我知道你認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邊格鬥邊聊天。但我向你保證,下次你再像剛才那樣露出破綻,我就割斷你的喉嚨。智能血多半能救你一命,也會讓你記住即使是朋友,我也可能重傷你。我太喜歡你了,所以不希望你在真正的戰鬥中因為分心而死。戰場上的敵人可不會停下來陪你聊天。” “戰場上你會照顧我的。”雅列說。 “你知道我會的,”鮑林說,“但融合不是萬能的,雅列,你自己也必須當心。” 布雷赫說五分鐘到了。鮑林看著雅列起身。 “我是認真的,雅列,”鮑林把他拽了起來,“下次多留神,免得挨我的刀子。” “我明白,”雅列說著摸摸鼻子,“或者吃你的拳頭。” “沒錯,”鮑林說著微笑道,“這方面我不挑剔。” “所以,你說西博格喜歡你只是要我分神?”雅列說。 “嘿嘿,不,”鮑林說,“那完全是真的。” “哦。”雅列說。 鮑林笑出了聲,說:“你看,又分神了不是?” 薩拉·鮑林是第一批中彈的,她和安德蕾·蓋爾曼在偵察一個小山谷時遭到伏擊。鮑林被擊中了頭部和頸部,立刻身亡;蓋爾曼拼死辨別出槍手的位置,緊接著也被三顆子彈擊中胸部和腹部撂倒。兩人與隊友的融合瞬間崩潰,感覺就像從全班的集體意識裡被生生拽走。又有幾個人陸續倒下,八班的戰鬥力大打折扣,剩下的隊員亂作一團。 八班這場戰爭遊戲打得非常糟糕。 傑瑞·湯川腿部中彈,問題變得愈加嚴峻。他身上的訓練服記下這一“槍”,凍結了這條腿的行動能力。湯川的步子邁到一半,就這麼倒下,掙扎著爬到一塊大石頭背後,凱瑟琳·伯克利幾秒鐘前先躲到了這裡。 “你應該用壓制火力掩護我的。”湯川責備道。 “我掩護你了,”伯克利說,“還用你說?但我只有一個人,他們有五個人。你行你來。” 十三班的五名隊員將湯川和伯克利困在石塊背後,他們再次舉槍齊射。十三班隊員感覺到了模擬的訓練步槍後坐力,腦伴在視覺和聽覺方面模擬子彈飛向山谷盡頭的死角。湯川和伯克利的腦伴相應地模擬部分子彈打爛石塊,其他子彈嗖嗖飛過。子彈當然不是真的,但就模擬物來說,已經足夠真實了。 “我們需要幫助。”湯川對指揮這次練習的斯蒂芬·西博格說。 “收到。”西博格說,扭頭望向雅列,雅列是他剩下的唯一幫手,默默地站在旁邊看著他。八班還剩下四名站得住的士兵(對湯川,這只是個比喻),十三班卻有七名隊員在森林中穿梭。機會不大。 “別總那麼看著我,”西博格說,“又不是我的錯。” “我沒這麼說。”雅列說。 “你肯定在這麼想。”西博格說。 “我也沒這麼想,”雅列說,“我在復查數據。” “什麼數據?”西博格問。 “十三班的行動和思維模式,”雅列說,“根據八班陣亡隊員傳來的數據,我想看有沒有咱們用得上的信息。” “能快點嗎?”湯川說,“這兒的情況非常不妙。” 雅列望向西博格,西博格嘆息道:“好吧,我洗耳恭聽。你有什麼看法?” “你會認為我發瘋了的,”雅列說,“但我注意到了一點,我們和他們都極少注意上方。” 西博格抬頭望向茂密的森林,陽光穿過地球樹木和鳳凰星植物織成的頂棚,鳳凰星植物粗大的竹狀樹幹伸展出令人嘆為觀止的枝杈。兩類物種在基因上並無競爭關係,來自不同行星,所以生性相剋。兩者要搶奪陽光,都盡可能地向高空爬升,分出濃密的枝杈,為樹葉和樹葉的等同物提供光合作用的戰場。 “我們不注意上方是因為上面只有樹木。”西博格說。 雅列看著他,在腦袋裡讀秒。讀到七,西博格說:“噢。” “噢。”雅列附和道,他調出地圖,“我們在這裡,湯川和伯克利在這裡。兩者之間都是樹木。” “你認為我們可以一路從樹上過去。”西博格說。 “這個不是問題,”雅列說,“問題是我們能不能及時救出湯川和伯克利,同時不發出聲音,免得害死自己。” 雅列很快發現在樹上穿行屬於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事情。上路才兩分鐘,他和西博格就兩次險些墜地,在枝杈間移動需要的協調能力超乎想像。鳳凰星植物的枝杈不如預想中那麼能承重,地球樹木的枯枝數量多得驚人。他們的行進不但慢,而且吵鬧。 東方傳來颯颯聲,雅列和西博格分別抱住樹幹,不敢動彈。三十米開外,雅列的六米之下,十三班的兩名隊員走出灌木叢。他們非常警覺,正在用眼睛和耳朵搜尋獵物,但沒有向上看。 雅列從眼角看見西博格緩緩舉起MP。 “等一等,”雅列說,“我們還在他們的余光視野內,等完全背對我們再動手。”兩名士兵緩緩前行,來到了雅列和西博格的前方。西博格對雅列點點頭。兩人悄悄取下MP,盡可能端穩,瞄準對方後背。西博格命令開火,子彈以點射飛出。對方身體一挺,中彈倒地。 “其他人壓制住了湯川和伯克利,”西博格說,“咱們快走。”他拔腿就跑。西博格的主動性逗樂了雅列,這傢伙剛才還那麼鬱悶,此刻突然有精神了。 十分鐘後,湯川和伯克利的彈藥即將耗盡,雅列和西博格看見了十三班的剩餘隊員。左手邊八米以下,兩名士兵躲在一棵倒伏的大樹背後;右手邊三十米開外,另外兩名士兵躲在一堆石塊背後。這四個人讓湯川和伯克利無暇他顧,第五名士兵偷偷摸摸從側麵包抄,但他們都背對著雅列和西博格。 “我收拾樹後的兩個,你收拾石塊背後的兩個,”西博格說,“我通知伯克利有人偷襲,但叫她在我們動手前按兵不動。沒必要過早暴露。”雅列點點頭。西博格恢復自信,策劃能力也越來越強。雅列把這部分資料儲存起來,留待以後思考。他變換姿勢,背靠樹幹,用左腳勾住下方的枝杈,更好地支撐身體。 西博格爬向下方的枝杈,想避開遮擋瞄準視線的一根枝條,卻不料落腳處是一段枯枝,枯枝咔擦一聲斷裂,掉下去發出了難以忍耐的響動。西博格失去平衡,拼命去抓更下方的枝杈,MP失手而飛。地上的四名士兵扭頭張望,看見他無可奈何地吊在半空中,紛紛舉起武器。 “媽的。”西博格抬頭望向雅列。 雅列瞄準石塊背後的士兵先是一輪掃射,一人抽搐倒下,另一人爬到了石塊的另一邊。雅列轉身掃射大樹背後的士兵,雖說沒能擊中目標,但對方被他壓制住了一瞬間,他抓住機會,把MP調到製導導彈模式,朝兩名士兵之間的位置射出一發。模擬的導彈爆出無數虛擬彈片。兩人倒下。雅列再轉身,恰好對上正在石塊背後瞄準的士兵。她剛扣動扳機,雅列就射出了一枚制導導彈。雅列感覺到肋部一緊,訓練服收縮,勒得他生疼。他繼續調整MP。他中彈了,但既然沒有摔下去,就說明他還活著。 實戰演習!腎上腺素湧遍全身,雅列覺得他都要尿褲子了。 “拉我一把。”西博格說著伸出左手,讓雅列把他拽上去。第五名士兵正好繞過來,一槍擊中他的右肩。訓練服凍結了西博格的這條胳膊,他鬆開枝杈。雅列趕在西博格的墜勢難以阻擋前抓住了他的左手。雅列的左腿仍舊勾著那根樹枝,被額外的重量壓得疼痛不已。 地面上,那名士兵開始瞄準。不管是不是虛擬子彈,雅列知道要是被擊中,訓練服凍結身體,他不但會鬆開西博格,自己多半也會掉下去。雅列用右手摸出戰鬥匕首,扔了出去。匕首插進那名士兵的左大腿,士兵倒在地上,邊慘叫邊試著拔出匕首,卻被伯克利從背後摸上來,一槍奪去了他的行動能力。 “這一場八班獲勝,”雅列聽見布雷赫說,“我現在鬆開被凍結諸位的訓練服。下一輪三十分鐘後開始。”雅列右邊側肋的壓力陡然消失,西博格凍結的訓練服也鬆開了。雅列把西博格拽上去,兩人小心翼翼地爬回地面,撿起各自的武器。 十三班被凍結的隊員在等他們,從還在地上呻吟的隊友身邊衝過來,其中之一對著雅列的面門大喊:“狗娘養的,你朝查理扔飛刀。你難道想殺人嗎?這他媽的還是不是戰爭遊戲?” 西博格插進雅列和那名士兵之間,說:“傻逼,這話留給你的朋友吧。他要是擊中我們,我會從八米高處摔下去,根本沒法控制姿勢。他瞄準的時候怎麼不關心我的死活?雅列的飛刀救了我一命。你的朋友也死不了。所以去他媽的,也去你媽的。” 西博格和那名士兵大眼瞪小眼對峙幾分鐘,最後那名士兵扭頭朝地上啐了一口,回去找隊友了。 “謝謝。”雅列對西博格說。 西博格看看雅列,看看湯川和伯克利,最後說:“咱們走,還有一場呢。”他跺著腳走開,三個人跟上。 回程的路上,西博格放慢腳步,到雅列身邊說:“爬樹是個好主意。另外,還好你抓住我,沒讓我掉下去。謝謝。” “不客氣。”雅列說。 “但我還是不太喜歡你,”西博格說,“但我以後不再找你茬了。” “我覺得這是個好開始。”雅列答道。 西博格點點頭,重新走到前面,剩下的一路上,他都很安靜。 雅列和前八班的其他隊員走進交通艇,他們要去鳳凰星空間站執行第一次任務,迎面聽見克勞德中尉說:“哎呀呀,瞧瞧這是誰?莫不是我的雅列哥們儿?” “哈囉,克勞德中尉,”雅列說,“很高興能再見。” “叫我戴夫,”克勞德說,“看來你結束訓練了。媽的,真希望我的訓練也能兩週結束。” “但我們學得很不少。”雅列說。 “這點我完全不懷疑,”克勞德說,“那麼,狄拉克二等兵,你去哪艘船?去哪兒?” “我被派往風箏號,”雅列答道,“還有我的兩個朋友,薩拉·鮑林和斯蒂芬·西博格。”雅列指了指已經落座的鮑林,西博格還沒有登船。 “我見過風箏號,”克勞德說,“新船,漂亮的線條。不過當然沒上去過。你們特種部隊總是神神秘秘的。” “大家都這麼說。”雅列說。安德蕾·蓋爾曼登上交通艇,撞了雅列一下。她發來抱歉的情緒,雅列望過去,微微一笑。 “看起來今天要滿載,”克勞德說,“你要是願意,可以繼續坐副駕駛的位置。” “謝啦,”雅列望向鮑林,“我想這次還是和朋友坐在一起吧。” 克萊頓望向鮑林,說:“完全可以理解。不過別忘了,你還欠我幾個新笑話。希望訓練的時候,上頭給了你培養幽默感的機會。” 雅列猶豫了一小會兒,回想起他和加百列·布雷赫的第一次對話,他問:“克勞德中尉,你讀過《弗蘭肯斯坦》嗎?” “沒有,”克勞德說,“但我知道故事,沒多久前才看過最新的電影版。怪物會說話,據說這樣更接近原著。” “你有什麼感想?”雅列說。 “還湊合,”克勞德說,“表演有點過火。我很同情怪物,弗蘭肯斯坦博士是個王八蛋。為什麼問這個?” “好奇而已,”雅列說著朝快滿員的座艙點點頭,“我們都讀過這本書,讓我們有很多想法。” “啊哈,”克勞德說,“我明白了。雅列,請允許我跟你分享一下我的人生觀。簡而言之,只有五個字:我喜歡好人。你看著像個好人。難說這一點是不是對所有人都很重要,但對我很重要。” “謝謝誇獎,”雅列說,“我的人生觀似乎也差不多。” “那就好,咱們應該能處得來,”克勞德說,“現在我要問的是,有新笑話嗎?” “好像有幾個。”雅列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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