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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艦隊

幽靈艦隊

约翰·斯卡尔齐

  • 科幻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67005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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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幽靈艦隊 约翰·斯卡尔齐 13151 2018-03-14
誰也沒注意到那塊岩石。 原因非常簡單,那塊岩石毫無特色,混在數百萬的岩石和冰塊之中,漂浮在某個已經沒有了彗星的空軌道上,再怎麼看都只是那顆彗星的一片殘骸。這塊岩石比有些碎片小,比有些碎片大,但就分佈標度而言,沒有任何特徵能將它與其他碎片區分開。儘管可能性小得可憐,但就算行星防禦網絡探測到了這塊岩石,粗略檢查也只會顯示出它的成分是矽酸鹽和些許金屬礦物。言下之意,一塊岩石,尺寸遠沒有大到能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害。 不過對於恰好攔住這塊岩石及其數千兄弟去路的這顆行星來說,這只是個學術假設而已,因為它並不擁有行星防禦網絡,倒是毫無例外地有個引力勢阱。那塊岩石和許多同胞就這麼掉了進去——它們將形成一場流星雨,這顆行星每公轉一圈與彗星軌道相交一次,每次都會有許多岩石和冰塊化為灰燼。岩石與空氣摩擦產生過多熱量,細小的彗星碎片在大氣層中燃燒,可惜沒有智慧生物站在這顆苦寒行星的表面,否則一抬頭就能看見美麗的滿天火雨。

絕大多數新產生的流星將在大氣層中氣化;它們凹凸不平的固態表面在熾熱的墜落過程中,變成細小顆粒構成的漫長尾跡。這些細小顆粒懸浮在大氣層中,以後會成為水滴的凝結核,被水滴的重量拖向地面,形成雨水(就這顆行星的自然條件而言,更有可能是雪花)。 但這塊岩石的質量卻佔了上風。風壓在石塊上撕開髮絲般的細縫,密度越來越大的大氣層使得石塊暴露出了結構上的缺陷和弱點,大氣層繼而發動猛烈的攻擊。碎塊剝落,火光一閃而逝,在空中燃盡。岩石穿越大氣層走到旅途盡頭,剩下的質量足以對行星表面造成衝擊,狠狠砸在一片被狂風掃淨了冰雪的石質平原上。 撞擊氣化了這塊岩石和不大不小的一片平原,製造出同樣不大不小的一個隕石坑。這片石質平原在行星表面之上和之下的綿延距離都頗為可觀,撞擊讓平原像鈴鐺似的響了起來,但諧波比大多數已知智慧生物的聽覺範圍都低了幾個八度。

大地顫抖。 行星表面之下的深處,終於有人注意到了那塊石頭。 “地震。”莎蘭盯著監視器說。 幾秒鐘後,又是一陣顫動。 “地震。”莎蘭說。 凱南隔著自己的監視器望向助手,問:“你打算震一次說一次?” “想讓你隨時知道發生了什麼。”莎蘭說。 “好意我心領了,”凱南說,“但真的沒必要震一次說一次。我是科學家,明白大地抖動說明我們在經歷地震。第一次宣布挺有用,但重複個五六次就單調了。” 又是一陣隆隆聲。 “地震,”莎蘭說,“第七次了。另外,你不是地質構造學家。你擅長的領域雖然多,但地震不在其中。”儘管莎蘭說話時還是老樣子板著臉,但諷刺意味卻不難察覺。 要是凱南沒有在和這位助手睡覺,他說不定會被激怒;可惜事實相反,他只好逼著自己寬宏大量地笑了笑,說:“我怎麼不記得你是構造地質學專家?”

“愛好而已。”莎蘭答道。 凱南張嘴正要說話,地面忽然猛地撲向了他。他花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不是地面突起撲向他,而是他突然被掀翻在地。此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磚上,身邊是原本擺在工作台上的半數物件,高腳凳倒在右手邊一人遠的地方,還在不停搖動。 他望向莎蘭。莎蘭總算從監視器上挪開視線,部分原因是監視器掉在地上撞碎了,散落在摔倒的莎蘭身邊。 “怎麼回事?”凱南問。 “地震?”莎蘭帶著希望猜測道,實驗室又開始劇烈抖動,嚇得她尖叫起來。燈具和隔音板從天花板上掉落;凱南和莎蘭掙扎著爬進工作台底下,他們蜷縮起身體,周圍的一切都在向內坍塌。 震動不久停止。凱南藉著還沒熄滅的閃爍燈光環顧四周,發現整個實驗室差不多都落在了地上,大半個天花板和部分牆壁也包括在內。實驗室平時滿是工人和凱南的其他助手,但今天只有他和莎蘭半夜回來給測序工作收尾。團隊人員都回基地兵營了,多半在睡覺——好吧,現在應該醒了。

通往實驗室的走廊裡迴盪起淒厲的噪音。 “你聽見了?”莎蘭問。 凱南一點頭表示肯定。 “戰鬥崗位的警笛。” “我們被襲擊了?”莎蘭問,“還以為這個基地有護盾呢。” “確實有,”凱南答道,“好吧,曾經有。至少應該有。” “唔,不得不說,護得不錯。”莎蘭說。 凱南終於被惹火了,怒道:“沒有十全十美這回事,莎蘭。” “抱歉。”面對老闆突如其來的怒火,莎蘭連忙安撫他。凱南哼了一聲,從工作台底下爬出來,走向一個倒下的儲物櫃。 “過來幫幫我。”他對莎蘭說。兩人把儲物櫃轉到凱南能推開櫃門的角度,裡面是一柄小型射彈槍和一個彈夾。 “從哪兒搞來的?”莎蘭問。 “這是軍事基地啊,莎蘭,”凱南答道,“當然有武器。我有兩把槍。這兒一把,軍營一把。覺得碰到這種局面也許會有用。”

“咱們又不是軍人。”莎蘭說。 “記得問襲擊者咱們是不是軍人有啥區別,”凱南把槍遞給莎蘭,“拿著。” “別給我,”莎蘭說,“我不會用。你拿著吧。” “確定?”凱南問。 “確定,”莎蘭說,“我拿著的結果多半是打中自己的腿。” “好吧,”凱南說著把彈夾插進手槍,把槍揣進衣袋,“咱們去兵營。我們的人在那兒。要是出了事情,咱們應該和他們在一起。”莎蘭沒有出聲,點頭贊同,平時喜歡冷嘲熱諷的個性蕩然無存,她面色慘白,膽戰心驚。凱南飛快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走吧,莎蘭,”他說,“不會有事的。咱們先試著回兵營。” 兩人穿行於走廊的瓦礫之間,忽然聽見地下樓梯間的門隆隆滑開。凱南在塵埃和昏暗的光線中勉強辨認出兩個碩大的人影走進門,他轉身沿原路返回實驗室,莎蘭的想法和老闆相同,但動作更快,已經跑到了實驗室門口。離開這一層只能搭電梯,可電梯在樓梯間的另一頭。他們被困住了。凱南邊退邊拍拍衣袋,他對槍械的經驗並不比莎蘭更豐富,很難相信自己能擊中遠處的一個目標,更別說兩個了,而且兩個恐怕都是訓練有素的士兵。

“凱南主管。”一個人影說。 “什麼?”凱南不由自主地答道,馬上後悔這麼輕易暴露了自己。 “凱南主管,”人影又說,“我們是來救你的。你在這兒不安全。”人影走到一簇光線下,變成了亞滕·蘭特,基地的指揮官之一。凱南其實是根據證章和他甲殼上的家徽認出他的。亞滕·蘭特是艾尼沙人,凱南不得不有點羞愧地承認,儘管在基地待了這麼久,艾尼沙人在他看來還都是一模一樣。 “誰在襲擊我們?”凱南問,“他們是怎麼找到基地的?” “無法確定襲擊者的身份和襲擊原因。”亞滕·蘭特答道。 掛在他脖子上的小型儀器將口器發出的咔噠聲翻譯成凱南能聽懂的話。亞滕·蘭特不需要儀器就能聽懂凱南說的話,但需要儀器與凱南交談。 “轟擊來自行星軌道,目前只找到了敵方的登陸艦艇。”亞滕·蘭特走向凱南,凱南盡量按捺住閃避的衝動。儘管他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雙方也保持著良好的工作關係,但接近這個巨型昆蟲種族還是讓他提心吊膽。 “凱南主管,不能被他們發現你在這裡。我們必須在基地被攻破前轉移你。”

“好吧。”凱南說。他示意莎蘭過來。 “她不行,”亞滕·蘭特說,“只有你。” 凱南停下腳步,說:“她是我的助手,我需要她。” 又一次轟擊震得基地顫動不已。凱南被摔在牆上,癱倒在地。他注意到亞滕·蘭特和另一名艾尼沙士兵都紋絲未動。 “主管,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亞滕·蘭特說。翻譯器的單調語氣給這句話增添了挖苦的味道。 凱南還想爭辯,但莎蘭輕輕抓住他的手臂。 “凱南,他說得對,”她說,“你必須離開。我們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尤其是你,如果你被發現,那就是一場災難。” “我不能撇下你啊。”凱南說。 “凱南,”莎蘭指著漠然旁觀的亞滕·蘭特說,“他是基地軍銜最高的長官之一。我們正在遭受襲擊。上頭不會因為區區小事派他來找你。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快走吧。我能找到辦法回兵營。我們在這兒已經住了不少時間,對吧?所以我記得怎麼回去。”

凱南盯著莎蘭看了足足一分鐘,指著亞滕·蘭特背後的艾尼沙士兵說:“你,護送她回兵營。” “我需要他在我身邊,主管。”亞滕·蘭特說。 “你一個人就能搞定我,”凱南說,“要是他不護送她,那就我自己去。” 亞滕·蘭特遮住翻譯器,示意士兵過來,他們湊得很近,咔噠咔噠地小聲交談——其實沒有必要,因為凱南完全不懂艾尼沙語。兩人隨即分開,士兵走過去站在莎蘭身邊。 “他會帶她回兵營,”亞滕·蘭特說,“你別再提要求了。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快跟我走,主管。”他伸出手,抓住凱南的胳膊,拉著他走向樓梯間的連通門。凱南扭頭張望,看見莎蘭害怕地抬頭打量巨大的艾尼沙士兵。亞滕·蘭特把他推進門,助手愛人最後的身影消失了。

“很痛啊。”凱南說。 “安靜。”亞滕·蘭特說,推著凱南上了樓梯。他們開始向上爬,艾尼沙人短得驚人但非常靈巧的後附肢恰好配合上了凱南的步伐。 “找你花的時間就夠長了,勸你走又耽擱了這麼久。你怎麼不在營房裡?” “我們正在做一些收尾工作,”凱南說,“反正也沒別的事情可做。現在去哪兒?” “向上,”亞滕·蘭特說,“去地下維修鐵道。” 凱南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亞滕·蘭特,儘管落後了幾級台階,但亞滕·蘭特還是幾乎和他一般高。 “那條鐵道通往水耕農場。”凱南說。凱南、莎蘭和團隊的其他成員有時會去基地廣闊的地下水耕農場欣賞綠葉——除非你格外喜歡體溫過低的感覺,否則這顆行星的地表可不怎麼招人喜歡。水耕農場是這兒最近似於大自然的地方。

“水耕農場是個天然洞窟,”亞滕·蘭特推著凱南繼續向前走,“底下是個封閉區域,有條地下河匯入地下湖。那兒隱藏著一個供你居住的小型生活艙。” “你怎麼沒告訴過我?”凱南說。 “沒想到有這個必要。”亞滕·蘭特說。 “得游過去嗎?”凱南問。 “有個小潛艇,”亞滕·蘭特說,“即使對你來說也很狹小,已經按照生活艙的位置設置好了路線。” “我要在那兒待多久?” “最好一秒鐘也別待,”亞滕·蘭特說,“否則就會是很長一段時間。還有兩段樓梯,主管。” 又爬了兩段樓梯,兩人停下腳步,凱南氣喘吁籲,亞滕·蘭特對著通訊器咔噠咔噠說話。戰鬥的聲音隔著石質地面和混凝土牆壁從幾層樓之上傳下來。 “敵人已經攻到基地,但被我們暫時攔在了地面,”亞滕·蘭特對凱南說,他放下通訊器,“敵人還沒有打到這一層。還是先讓你安全藏好吧。請跟緊我,主管,別落下。聽懂了嗎?” “聽懂了。”凱南說。 “那就出發。”亞滕·蘭特說。他收起頗為嚇人的武器,打開門,大踏步走進走廊。亞滕·蘭特繼續前進,凱南注意到艾尼沙人的後附肢從甲殼內多伸出了一個關節。這個構造類似於彈簧,讓艾尼沙人能在戰鬥時發揮出可怕的速度和敏捷性,凱南不由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各種爬行昆蟲。他按捺住反感和戰栗,跑步跟上,奔向這層另一頭的小地鐵站,走廊裡遍地瓦礫,他走得磕磕絆絆,怎麼也快不起來。 凱南喘著粗氣跑到小地鐵前,亞滕·蘭特正在檢查車頭的控制系統,地鐵的乘客車廂是敞篷的。亞滕·蘭特已經鬆開了車頭和車廂之間的連接裝置,他說:“叫你跟緊我的。” “咱倆中有個老人,再說我的腿也不會變成兩倍長,”凱南指著車頭說,“要我上去嗎?” “我們應該走路的。”亞滕·蘭特說,凱南聽得腿肚子已經開始抽筋了。 “但我認為你跑不完整段路,而且就快沒時間了。我們只能冒險開車,上去。”凱南滿懷感激地爬進車頭的乘客區——空間很大,因為是給兩個艾尼沙人準備的。亞滕·蘭特把小車頭開到最高速度,大約兩倍於艾尼沙人的躍步速度,在逼仄的隧道裡快得令人很不舒服。接著,亞滕·蘭特轉過身,舉起武器,在背後的隧道中尋找目標。 “基地如果被攻破,我該怎麼辦?”凱南問。 “你在生活艙裡很安全。”亞滕·蘭特說。 “對,但如果基地被攻破,誰來救我呢?”凱南問,“我總不能一輩子待在生活艙裡吧?再說我也不知道怎麼出去。無論生活艙準備得多麼充分,給養遲早會耗盡。更別提空氣了。” “生活艙能分離出水中溶解的氧氣,”亞滕·蘭特說,“你不會窒息而死。” “太棒了,但還有餓死的問題呢?”凱南說。 “地下湖有個出口——”亞滕·蘭特只說到這裡,車頭就猛地一晃脫軌了。隧道坍塌的聲音淹沒了其他所有響動。凱南和亞滕·蘭特感到腳下一頓,接著便飛離了車廂,跌進煙霧騰騰的無邊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凱南發覺自己被亞滕·蘭特戳醒了。 “快醒來,主管。”亞滕·蘭特說。 “我看不見。”凱南說。亞滕·蘭特聞言打開武器上的照明燈。 “謝謝。”凱南說。 “你還好吧?”亞滕·蘭特問。 “我沒事,”凱南說,“但只要可能,我希望今天別再摔在地上了。”亞滕·蘭特咔噠兩聲表示同意,轉動光束,查看困住他們的崩塌落石。凱南爬起身,踩著碎石有點立足不穩。 亞滕·蘭特把光束轉回到凱南身上,說:“留在這裡,主管,比較安全。”光束落向鐵軌。 “也許還有電流。”光束再次轉開,照向新監獄的牆壁。不知出於偶然還是有人安排,轟擊使得鐵軌將凱南和亞滕·蘭特圍了起來,碎石壘成的牆壁上沒有任何缺口。凱南心想這下子窒息成了真正的問題。亞滕·蘭特繼續勘察周界,不時試著對通訊器說話,通訊器似乎不工作了。凱南坐下,盡量不深呼吸。 過了一段時間,已經放棄勘察、關燈休息的亞滕·蘭特忽然打開燈,把光束投向最接近基地的碎石牆壁。 “怎麼啦?”凱南問。 “安靜。”亞滕·蘭特說著走近碎石牆壁,像是在聽什麼。幾秒鐘過後,凱南也聽見了,有可能是說話聲,但不是本星球的人,也不帶善意。爆破聲隨即傳來。碎石牆壁另一邊的人決定要進來了。 亞滕·蘭特快步從碎石牆壁走向凱南,舉著武器,光束照得凱南什麼也看不見。 “非常抱歉,主管。”亞滕·蘭特說,這時凱南意識到亞滕·蘭特得到的安全護送命令恐怕到此為止了,他不假思索地一扭身,避開光束;原本射向身體中央的子彈打在胳膊上,帶著他轉了半圈,他再次摔在地上。凱南掙扎著跪起來,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面前,因為亞滕·蘭特的光束落在了他背上。 “等一等,”凱南對著影子說,“別從背後開槍。我知道你必須這麼做。但別從背後開槍。求你了。” 一陣沉默,其間點綴著爆破碎石的聲響。 “轉過來,主管。”亞滕·蘭特說。 凱南緩緩轉身,膝蓋碾著碎石,手放在上衣口袋裡——口袋像是銬住了他的手。亞滕·蘭特開始瞄準,不慌不忙地把槍口對準凱南的大腦。 “準備好了嗎,主管?”亞滕·蘭特說。 “好了。”凱南說完,在衣袋裡把槍口對著光束,向著亞滕·蘭特開火。 凱南的槍聲正好和碎石牆壁另一側的爆炸聲同時響起。亞滕·蘭特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打中了,直到鮮血淌出甲殼上的傷口。光束下的凱南幾乎看不清那道傷口,他只看見亞滕·蘭特低頭去看自己的傷口,盯著看了幾秒鐘,又抬頭望向凱南,一臉困惑。這時候凱南已經掏出了衣袋裡的槍,對著亞滕·蘭特連開三槍,在艾尼沙人身上將彈夾打空。亞滕·蘭特倚著前腿微微俯身,接著又向後移動了同等距離,各條腿以不同的角度張開,巨大的身軀落在地上。 “抱歉。”凱南對屍體說。 封閉空間內充滿塵土,碎石牆壁終於被炸開,光線灑了進來,武器上帶著照明燈的生物緊隨其後。其中之一看見凱南,吼了一聲,幾束燈光突然集中在他身上。凱南丟下槍,舉起沒受傷的胳膊投降,從亞滕·蘭特的屍體旁走開。要是入侵者決定給他開幾個窟窿,為了保命而殺死亞滕·蘭特就毫無意義了。一名入侵者穿過光束走向凱南,嘴裡用它自己的語言嘟囔著什麼,凱南終於看清了對方是什麼種族。 他受過的外星生物學教育起了作用,幫他細數這個物種的表型特性。左右對稱,兩足,因此有手臂和腿的肢體區分;膝蓋的彎曲方向與他不同;體型和正視圖與他相差無幾,這點不足為奇,因為無數所謂“智慧種族”都是左右對稱的雙足生物,而且體型和體重近乎相同。這正是宇宙這個角落的物種間屢有爭端的原因之一:可用的土地那麼少,有相同需求的物種卻那麼多。 那生物又朝他吼了一嗓子,凱南心想,這下看出區別來了,對方的軀幹更寬闊,有扁平的腹部,骨架和肌肉總體而言很不靈巧。雙腳如樹樁,雙手如木棍。性別差異明顯(要是沒記錯,面前這個是雌性)。感覺器官低劣,只有兩個小小的視覺和聽覺輸入口,不像凱南,繞頭一周都是視覺和聽覺帶。頭上是角蛋白細絲,而不是供散熱的皮膚褶皺。凱南不是第一次想道,就身體而言,演化可沒有特別優待這個種族。 演化只讓他們更有侵略性,更加危險,而且他媽的很難從星球表面剷除乾淨。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凱南面前的生物嘰里咕嚕地說著什麼,掏出一個模樣難看的短小物件。凱南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視覺輸入器官。 “操你媽的人類。”他說。 生物掄起手裡的東西砸向凱南,凱南一陣天旋地轉,各種顏色在眼前亂舞,他當天最後一次栽倒在地。 凱南被帶進房間,桌前的人類說:“記得我是誰嗎?”俘獲凱南的人給了他一把椅子,適應他那(對人類而言)向反方向彎曲的膝蓋。人類開口說話,桌上的揚聲器放出翻譯後的結果。桌上僅有的另一件東西是個注射器,裝滿了透明液體。 “你是打暈我的那個士兵。”凱南說。揚聲器沒有翻譯他的話,說明士兵在什麼地方還藏了一個翻譯裝置。 “說得對,”人類說,“我是簡·薩根中尉,”她指指高腳凳,“請坐。” 凱南坐了下去。 “沒必要打暈我的,”他說,“我會心甘情願跟你走。” “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理由要打暈你,”薩根說。她對凱南被亞滕·蘭特打傷的胳膊打個手勢,問:“胳膊怎麼樣了?” “感覺挺好。”凱南說。 “我們沒法完全修復它,”薩根說,“我們的醫學技術能迅速治愈我們受的傷,但你是勒雷伊人,不是人類。我們的醫療方式並不特別奏效。不過我們已經盡力了。” “謝謝。”凱南說。 “我猜打傷你的是我們發現和你在一起的艾尼沙人,”薩根說,“也就是被你打死的那位。” “對。”凱南說。 “我很好奇,你們怎麼會互相開槍?”薩根問。 “他要殺我,我不想死。”凱南說。 “這就引出了另一個問題,這位艾尼沙人為什麼要殺你?”薩根說。 “我是他的囚犯,”凱南說,“估計他收到的命令是不能讓我活著被俘,必要時就殺了我。” “你是他的囚犯,”薩根重複道,“但你卻有武器。” “我找到的。”凱南說。 “真的?”薩根說,“這個艾尼沙基地的保安措施太糟糕了。不像他們的風格。” “唉,人無完人嘛。”凱南說。 “我們在基地發現的其他勒雷伊人呢?”薩根問,“他們也是囚犯?” “是啊。”凱南心頭泛起對莎蘭和團隊其他成員的關切之情。 “你們都是怎麼成為艾尼沙人的囚犯的?”薩根問。 “我們搭勒雷伊飛船去一個殖民地替換當地的醫療隊,”凱南說,“艾尼沙人襲擊了我們的飛船。他們登船俘虜了我們,把我們送到這裡來。” “多久以前的事情?”薩根問。 “有段時間了,”凱南答道,“我也不確定具體多久。這兒按照艾尼沙人的時間作息,我不熟悉他們的時間單位。另外,這顆行星有自己的自轉週期,一天的時間很短,所以就更讓人糊塗了。再說我也不懂人類的計時方法,所以我沒法精確描述。” “我們的情報機關沒有過去一年內——也就是你們的三分之二個赫克德內——艾尼沙人襲擊勒雷伊飛船的記錄。”薩根說的赫克德是個勒雷伊詞,指母星環繞其恆星一周所需的時間。 “也許貴情報機關沒你想像的那麼高明唄。”凱南說。 “有可能,”薩根答道,“不過,考慮到艾尼沙和勒雷伊從外交上說還處於交戰狀態,因此飛船遭襲肯定會引起注意才對。比這更小的糾葛都惹得雙方打過仗。” “我不知道的事情怎麼告訴你?”凱南說,“我們被帶下飛船,送進基地。基地外面在這段時間內發生了什麼或者沒發生什麼,我知道的恐怕並不多。” “你們被關押在基地裡?”薩根問。 “是的。”凱南答道。 “我們搜查了整個基地,只找到一個很小的拘押區,”薩根說,“沒有證據表明你們被關了起來。” 凱南以勒雷伊人的方式沮喪一笑。 “如果你見過基地,那無疑也見過了這顆行星的表面,”他說,“如果有誰企圖逃跑,走不了多遠就會被凍死。再說能往哪兒逃呢?” “你怎麼知道?”薩根說。 “艾尼沙人說的,”凱南答道,“我的團隊成員並不打算用遠足驗證這個論斷。” “那麼你並不了解這顆星球嘍?”薩根說。 “只知道有時候很冷,有時候非常冷,”凱南說,“我對這顆星球的了解僅限於此。” “你是醫生。”薩根說。 “我不明白這個詞,”凱南指了指揚聲器,“你的機器不夠聰明,沒找到我們語言裡的對等詞。” “你是醫學專家,你從事醫療活動。”薩根說。 “對,”凱南說,“我專門研究遺傳學,所以我的團隊和我才上了那艘飛船。我們的一個殖民地發生瘟疫,疾病影響的是基因定序和細胞分裂。上頭派我們前去調查,希望能找到治療手段。要是你們已經搜查過基地,就肯定見到了我們的設備。抓我們的艾尼沙人足夠仁慈,給了我們地方搭建實驗室。”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薩根問。 “也許認為讓我們忙著研究我們的項目比較方便管理吧,”凱南說,“如果真是這樣,倒是挺有效,因為我們盡責保守秘密,努力不惹麻煩。” “但你偷武器是個例外。”薩根說。 “我得手有段時間了,顯然沒有引起懷疑。”凱南說。 “你使用的武器是為勒雷伊人設計的,”薩根說,“這是個艾尼沙軍事基地,多奇怪啊。” “肯定是他們登船時繳獲的,”凱南說,“你要是去搜查基地,肯定還能找到很多勒雷伊人設計的其他物品。” “我總結一下,”薩根說,“你和你的醫療小隊在不確定的一段時間之前被艾尼沙人俘虜後帶到這裡來,你們被關押在這裡,與自己人失去聯繫。你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艾尼沙人打算怎麼對付你們。” “正是如此,”凱南說,“除此之外,我認為他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在這裡,因此基地遭受襲擊後,一名艾尼沙人試圖殺死我。” “這倒是真的,”薩根說,“很抱歉,你比你們其他人運氣更好。” “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凱南說。 “我們只找到你這麼一個活著的勒雷伊人,”薩根說,“其餘的都被艾尼沙人槍殺了。大多數死在看似營房的地方。找到另一個的地方不遠處估計就是你的實驗室,因為那兒有很多勒雷伊科技的設備。” 凱南一陣難受,說:“你撒謊。” “很遺憾,並沒有。”薩根答道。 “是你們人類殺了他們。”凱南怒道。 “艾尼沙人既然試圖殺你,”薩根說,“為什麼不殺你們團隊的其他成員?” “我不相信你。”凱南說。 “我能理解,”薩根說,“但事實如此。” 凱南坐在那兒,哀悼逝去的同胞。薩根沒有打擾他。 “好吧,”凱南最終開口,“說吧,你要我交待什麼。” “首先,凱南主管,”薩根說,“實話。” 凱南隔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是人類第一次對他直呼其名——還有頭銜。他說:“我說的就是實話啊。” “狗屁。”薩根說。 凱南再次指著揚聲器說:“翻譯不完整。” “你是凱南·蘇恩·蘇主管,”薩根說,“你受過醫學訓練這一點倒是不假,兩個主要研究領域分別是外星生物學和半有機神經網絡防禦系統,要我說,這兩個研究領域能結合得很好。” 凱南一言不發。薩根繼續道:“吶,凱南主管,我先介紹一下我們知道的情況。十五個月前,勒雷伊和艾尼沙還在打那場斷斷續續打了三十年的戰爭,我們當然很支持你們打仗,因為這樣你們就不會來招惹我們了。” “也不盡然,”凱南說,“別忘了珊瑚星戰役。” “啊,確實,”薩根說,“我參加了,險些送命。” “我有個弟弟死在那兒,”凱南說,“最小的弟弟。你們說不定見過。” “也許,”薩根說,“十五個月前,勒雷伊和艾尼沙還是敵人。接著忽然就不是了,具體為什麼?我們的情報機關搞不清楚。” “我們已經探討過貴情報機關的短處了,”凱南說,“經常有種族停止交戰。珊瑚星戰役之後,我們和你們也不再打仗了。” “你我停止打仗是因為我們擊敗了你們,你們撤退了,而我們開始重建珊瑚星,”薩根說,“這就是重點。我們有理由停止打仗,至少暫時休戰,但你們和艾尼沙卻沒有原因。因此我們很擔心。 “三個月前,我們在這顆行星上空的間諜衛星注意到一點,儘管這裡據稱無人定居,但忽然來了很多艾尼沙人和勒雷伊人的飛船。這顆行星既不歸艾尼沙也不歸勒雷伊所有,而是奧賓人的領土,事情就變得更有意思了。主管,你要知道,奧賓人不和其他種族混居,也足夠強大,艾尼沙和勒雷伊都不敢貿然涉足他們的領土。 “於是我們在行星上空放置了一顆更先進的間諜衛星,尋找有人定居的跡象,但一無所獲。身為一名防禦專家,主管先生,能大膽猜測一下原因嗎?” “我猜是基地有護盾。”凱南說。 “確實如此,”薩根說,“而且事實證明,採用的就是你專門研究的那種防禦系統。當然啦,我們當時並不清楚,但現在知道了。” “基地如果有護盾,那怎麼會被你們發現呢?”凱南問,“好奇而已,職業病。” “扔石塊。”薩根答道。 “什麼?” “石塊,”薩根說,“一個月前,我們在行星表面撒了幾十個地震探測器,設置用來分析返回的信號,確定地下是否有人工建築。根據經驗,位於地下的秘密基地更容易設置護盾。我們依靠行星的自然地震活動縮小調查區域,然後向感興趣的區域扔石塊。今天我們在攻擊前扔了幾塊,獲取基地的確切聲波圖像。石塊之所以好,是因為看起來很像天然流星,不會驚動任何人。再說護盾沒法防止地震波成像。大部分種族忙著開發抵禦光學和高能電磁掃描的護盾,卻忘了聲波也很危險。這就是高科技的缺陷:總是忽視低等級技術的有效性。比方說,扔石塊。” “還是讓人類互相砸石塊吧。”凱南說。 薩根聳聳肩。 “我們不介意敵手帶槍參加刀戰,”她說,“反而更方便我們挖心——或者其他負責輸送血液的器官。你們的過度自信便宜了我們。結果如你所見,因為你在我們手上了。但是,主管先生,我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艾尼沙和勒雷伊合作已經足夠令人困惑,艾尼沙和勒雷伊加奧賓?這不止讓人困惑,而是很有意思。” “我根本不清楚這顆行星歸誰所有。”凱南說。 “更有意思的是你本人,凱南主管,”薩根沒有搭理凱南,“趁你失去知覺,我們對你做的基因掃描證明了你的身份,然後調取飛船上的記錄,了解了你的個人歷史。我們知道你在外星生物學領域內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人類。你在勒雷伊很可能是人類遺傳學的頭號權威。我們還知道你特別感興趣的是人類大腦的工作機理。” “那是我在神經網絡方面的關注點之一,”凱南說,“和你說的不一樣,我並不特別對人類大腦感興趣。所有大腦都有其有趣之處。” “隨便你怎麼說,”薩根說,“但不管你在這兒研究什麼,都重要得足夠讓艾尼沙人寧可殺了你和你的團隊,也不願意見到你們落入人類之手。” “我說過了,”凱南說,“我們是他們的囚犯。” 薩根翻個白眼,說:“咱們就繼續互相裝傻吧,凱南主管。” 凱南俯身向前,隔著桌子湊近薩根,問:“你是哪一種人類?” “什麼意思?”薩根說。 “我們知道有三種人類,”凱南說著豎起手指——比人類手指長得多,關節也多好幾個——數著不同之處。 “有未經改造的人類,各行星上的殖民者。他們的體型、身材和膚色各不相同——表現出良好的基因多樣性。第二種是士兵階層內的大部分成員,體型和身材仍舊有所不同,但區別要小得多,而且都是一個膚色——綠色。我們知道這些士兵使用的不是原裝軀體,意識從貴種族年邁成員的軀體裡被轉移進了更強壯和健康的新軀體。新軀體經過了大量基因改造,改造得甚至不能生育,無論是在成員之間還是與未經改造的人類。但他們仍舊被認為是人類,尤其是從腦組織的角度來說。 “但第三類,”凱南說著靠了回去,“薩根中尉,我們聽說了一些故事。” “聽說了什麼?”薩根問。 “聽說他們由死者創造而來,”凱南說,“聽說是把死者的人類遺傳物質與其他物種的基因混合再混合,就是想看看能製造出什麼東西。聽說他們之中有些成員雖然認為自己是人類,其實根本不像。聽說他們生下來就是成年,擁有技能,但沒有記憶。不但沒有記憶,也沒有自我。沒有道德感。沒有約束。沒有——”他頓了頓,像是在尋找合適的字眼。 “用你們的話說,”他最後說,“沒有人性。在成年軀體裡的兒童戰士。可憎的怪物。殖民地聯盟的工具,用來執行某些任務,這些任務他們不能或不願交給擁有人生經驗和道德自我的士兵,或信仰神靈以至擔心遭受報應的士兵。” “一位科學家居然會關心靈魂,”薩根說,“這有違實用主義。” “我是科學家,但我也是勒雷伊人,”凱南說,“我知道我有靈魂,而且我很注意它。薩根中尉,你有靈魂嗎?” “據我所知,凱南主管,沒有,”薩根說,“靈魂難以量化。” “那麼你是第三種人類了。”凱南說。 “沒錯。”薩根說。 “用死者的血肉構造而來。”凱南說。 “用她的基因,”薩根說,“不是血肉。” “基因構造血肉,中尉。基因夢見血肉,靈魂棲息之所。”凱南說。 “現在你又是詩人了。”薩根說。 “引用而已,”凱南說,“一位勒雷伊哲學家說的,他也是科學家。可惜你不知道。能問一下你幾歲嗎?” “七歲,快八歲了,”薩根說,“約合四個半赫克德。” “這麼年輕,”凱南說,“像你這麼大的勒雷伊人多半還沒上學。中尉,我比你大十多倍。” “但你卻成了我的俘虜。”薩根說。 “確實,”凱南贊同道。 “真希望能換個別的環境見面,中尉,我很願意研究一下你。” “這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薩根說,“從你所謂'研究'的意思來說,道謝好像不太適合。” “可以讓你一直活著的。”凱南說。 “哦,好極了,”薩根說,“不過你似乎要如願以償了,雖然方式有所不同。你現在應該明白自己的囚犯身份了吧,不過這次是真的,而且這輩子都只能當囚犯了。” “你開始說那些我們政府或許感興趣的事情時我就猜到了,”凱南說,“例如扔石塊云云。看來你是打算處決我嘍?” “我們人類很講求實際,凱南主管,”薩根說,“你擁有我們很感興趣的知識,如果願意配合,沒理由不讓你繼續研究人類的基因和大腦。不過是為了我們,而非勒雷伊人。” “但我必須背叛我的人民。”凱南說。 “正是如此。”薩根承認道。 “那我還是寧可死掉算了。”凱南說。 “恕我直言,主管先生,你要是真這麼想,大概就不會幹掉想殺死你的艾尼沙人了,”薩根說,“我認為你想活下去。” “也許吧,”凱南說,“但不管你猜得對不對,孩子,我現在都跟你沒什麼可說的了。我的自由意志願意透露的內容已經說完了。” 薩根對凱南微笑道:“主管先生,你知道人類和勒雷伊人有什麼共同之處嗎?” “我們有不少共同之處,”凱南答道,“隨你挑。” “基因,”薩根說,“人類和勒雷伊人的基因序列大不相同,這點不必多講,但從宏觀層面說,我們頗為相似,特別是我們都各繼承雙親的一組基因。雙親性交繁殖。” “有性繁殖物種的性繁殖過程都很標準,”凱南說,“有些物種是三親甚至四親繁殖,但為數極少,因為效率太低。” “毫無疑問,”薩根說,“主管先生,聽說過弗洛尼希綜合徵嗎?” “勒雷伊人罕見的一種基因疾病,”凱南答道,“非常罕見。” “據我所知,這種疾病起因於兩個並無關聯的基因組的缺陷,”薩根說,“一個基因組調節神經細胞發育,尤其是細胞周圍的電絕緣神經鞘。第二個基因組調節的勒雷伊人器官能產生類似於人類淋巴的物質。這種物質的作用部分與淋巴相同,部分不同。人類淋巴擁有一定的導電能力,但勒雷伊人的這種物質是電絕緣的。就我們對勒雷伊人生理學的了解而言,你們淋巴的電絕緣性質沒有特別的好處或壞處,就像人類淋巴的導電特性既不加分也不減分一樣——只是生來如此。” “是的。”凱南說。 “可是,對於不幸擁有兩個神經發育基因缺陷的勒雷伊人來說,電絕緣性卻非常有益,”薩根說,“這種液體充滿勒雷伊人的細胞間隙,神經細胞也不例外,它確保神經的電信號不偏離正軌。勒雷伊人淋巴的有趣之處在於,它的成分由荷爾蒙控制,荷爾蒙信號只要有個微小變化就能讓它從絕緣變得能導電。還是那句老話,對於大部分勒雷伊人來說,這一點不好也不壞。但假如有個勒雷伊人的神經細胞由於基因缺陷裸露在外——” “假如神經電信號洩露進入他的身體,結果將導致癲癇和驚厥,繼而死亡。”凱南說,“之所以非常罕見,就因為這是致命的。因基因缺陷而發生淋巴導電和神經裸露的個體總是死於妊娠期,細胞剛開始分化,綜合徵就開始現形。” “但也有成年人弗洛尼希綜合徵發作,”薩根說,“基因編碼在稍晚時候——成年早期——改變荷爾蒙信號。足以讓個體繁殖後代,將基因傳遞下去。但另外一方面,要表達就得兩組基因均有缺陷。” “沒錯,那是當然,”凱南說,“這就是弗洛尼希綜合徵如此罕見的第二個原因,單一個體很難同時擁有兩組帶缺陷的神經基因和兩組在成年後導致淋巴器官內荷爾蒙變化的基因。你到底想說什麼?” “主管先生,你登船後我們取了樣本,證明你的基因會導致神經缺陷。”薩根說。 “但我沒有荷爾蒙變化的基因缺陷,”凱南說,“否則我早就死了。弗洛尼希綜合徵在成年早期發病。” “此話不假,”薩根說,“但殺滅勒雷伊人淋巴器官內的特定細胞束就能誘發荷爾蒙變化。殺滅足夠多分泌必要荷爾蒙的細胞束,器官仍然能產生淋巴液,只是特性有所不同。對你來說,是致命的特性。化學手段可以做到這一點。” 凱南的視線落在始終擺在桌上的注射器上:“這大概就是有此功能的化學藥品吧。” “那是解毒劑。”薩根說。 簡·薩根發現凱南·蘇恩·蘇主管自有其值得敬佩之處,他沒有輕易崩潰。器官漸漸用新淋巴取代舊物質,液體成分發生變化,導電淋巴濃度逐步提高,全身各處神經隨意失效,身體抽搐痙攣,整個身體的導電性每一分鐘都在提高,他忍受了好幾個鐘頭的痛苦。要是他沒在最後一刻讓步,恐怕想說話也說不出口了。 但他畢竟是垮掉了,哀求給他解毒劑。他終究還是想活命。薩根親自為他注射解毒劑(事實上並不是解毒劑,因為死去的細胞束無法復活,他在餘生中必須每日註射這東西)。解毒劑流遍凱南的全身,而薩根獲悉有一場針對人類的戰爭正在醞釀之中,也知道了征服和撲滅所有人類的路線圖。這場滅族屠殺計劃周詳,基於前所未有的三種族通力合作。 以及,一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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