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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海異 倪匡 8067 2018-03-14
李邦殊一口氣說下去,但那邊的聲音及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好,我來,我來!” 李邦殊長長吁了一口氣,放下了電話。當他轉過頭來時,溫谷可以看到他滿面皆是汗珠,和望向他的不信任的眼光。 原振俠忙道:“溫谷先生是我的好朋友,就像蘇耀東一樣,一件奇異的事,使我們成為好朋友。” 李邦殊的神情看來鬆弛了些,喃喃地道:“奇異的事,哼,奇異的事!” 溫谷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他們都可以聽出李邦殊自語的話中之意。他是在說,原振俠所謂“奇異的事”,其實不算什麼!當一個人這樣講的時候,那就表示,他有自認為更奇異的遭遇。 原振俠小心地問:“李先生,你的失踪──” 李邦殊立時道:“我沒有失踪!” 原振俠感到了一種被拒絕的尷尬,但是他卻沒有表示什麼,只是道:“等蘇先生來了,或者我們之間會更了解,你需要休息,我告辭了!”

李邦殊望著原振俠,一副欲語又止的樣子,而事實上,原振俠也不願離開。這是黃絹的船,黃絹在船上,他要是離開的話,不知道再有什麼藉口可以見黃絹。所以他道:“如果你要我們陪你的話──” 李邦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原振俠皺著眉,他不太喜歡行事不干脆,或是說話吞吐的人。這時,要不是他自己為了黃絹,而心神恍惚,早已表示不滿了。在原振俠皺眉時,紅頭髮的溫谷卻忍不住了,他用相當不客氣的語氣道:“如果你不想我們在這裡,也請告訴我們!” 李邦殊的反應相當奇特,他嘆了一聲,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著,現出十分疲倦的神色來,道:“隨便你們吧,我就算向你們講,你們也不懂……事實上……我也不懂,一點都不明白!”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現出了困惑之極的神情來。

原振俠也跟著嘆了一聲:“三個人不懂,總比一個人不懂好些!” 李邦殊直視著原振俠,從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來,他心中有極大的困擾,實在想找一個人傾吐一下。可是他卻又有著顧忌,不知道是對像不合,還是他覺得對原振俠和溫谷兩人,還不是十分了解,所以他終於未曾說出什麼來,只是又嘆了一聲,無目的地揮著手,有點像自言自語:“不可能的,真是不可能的事!” 溫谷的聲音聽來很低沉:“李先生,是不是你有了什麼特殊的遭遇?” 李邦殊陡然震動了一下,可是仍然沒有回答。溫谷笑了一下,道:“或許,你有興趣聽一下,近日來發生的另一些怪事。那些怪事,和海洋有關!” 李邦殊用一種十分驚訝的神情望著溫谷,他驚訝得如此之甚,以至口張得極大,隔了好一會,他才道:“你……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你……究竟想說什麼?”

李邦殊的反應這樣奇特,也頗出溫谷的意料之外。溫谷說及發生在海中的奇事,本來是另有目的的。他既然已負起保護李邦殊的責任,自然希望和他多相處在一起,所以才想藉敘述一些有吸引力的事,進一步和他交談。可是李邦殊在聽了之後,卻感到了明顯的震驚,難道這個深海科學家,和那幾樁奇異的失踪案,有著什麼聯繫? 溫谷只是這樣想了一下,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太多疑了。他道:“我只是想提及幾宗怪異的失踪案,你或許會有興趣。” 溫谷的話,實在十分普通,任何再好奇的人,聽了之後,至多追問那幾宗失踪案,怪異到什麼程度而已。可是李邦殊一聽之下,卻陡然變得面色灰白,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失聲道:“失踪?它們……它們……已經……已經開始了!”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李邦殊在說了“失踪”之後,接下來的那句話,是他用法文說出來的。原振俠和溫谷都能懂一點法文,所以這並不影響他們聽懂這句話。 正因為他們聽得懂,所以這句聽來十分普通的話,在他們的心中,造成了極度的困惑。因為法文中代名詞分得十分詳細,各有不同的代表意義。兩人聽得十分清楚,李邦殊用的是“它們”,不是“他們”或“她們”! 用中文來表達這些代名詞之間的差別,並不是很顯著,因為在中文之中,本來是沒有這些區別的,有這種區別,只不過是近幾十年來,西風東漸之後的事。但一般來說,還是有它一定的表達意義,“它們”所代表的,是指沒有生命的一些東西。 這就是令得溫谷和原振俠兩人困惑的原因。李邦殊說的那句話是:“它們已經開始了!”如果換上另外的代名詞,,也不會引起困惑。但它們既然是沒有生命的,怎麼會“開始”?開始了什麼?何以一提到奇異的失踪案,李邦殊就會講出這樣不可解的一句話來?

剎那之間,艙中變得十分寂靜。好一會,才由李邦殊先打破沉默,他道:“說……說那幾宗……奇異的失踪案,一定會和……海……有關,是不是?” 當他在這樣講的時候,他的聲音甚至有著明顯的發顫,可知他的心情是多麼緊張。溫谷憑他多年來的工作經驗,立時可以直覺地感到,李邦殊的這種緊張,一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他也決定,一定要把那幾宗失踪案的經過,詳細講給李邦殊聽。 溫谷在開始敘述之前,先向原振俠望了一下,用眼色詢問原振俠,是不是要再聽一遍。因為他已和原振俠在見面之後,約略地提起過那幾件失踪案。 原振俠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緩緩向外走去。他不想在這個艙中多停留,儘管他沒有多大的勇氣,去親近黃絹,但是他還是想去接近她。

當他走出艙去之際,已經聽得溫谷在開始說:“首先,是四個人的失踪,地點是在花馬灣的一個水洞之中……” 原振俠來到了船舷上,望著岸上燦爛的燈火,阿拉莫那商場上,旋轉餐廳的藍色圓形霓虹燈,形成一個巨大奇異的光環,山頭上密集的燈光,看起來更令人目眩。 他怔怔地站著,直到他感到,在他的身後,站了一個人,他才陡然震動了一下。 他並沒有轉過身來,就可以肯定,在他身後的正是黃絹。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劇,在他因為喉頭髮乾而講不出話來之際,黃絹的聲音,已在他的背後響起:“你來,是偶然的?”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海風吹來,把黃絹的長發吹得拂向他的臉頰,有點癢。原振俠感到一陣心醉,他最後的一分自尊心潰退,他道:“不是偶然的。”

黃絹的聲音再度響起:“那麼,是為了──” 原振俠苦澀地回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想來見你,但是見了你之後又怎樣,我一點也不知道!” 原振俠聽到黃絹低低地嘆了一聲,也感到黃絹靠近了他。他自然而然反過手來,摟住了黃絹的細腰,低聲問:“你快樂嗎?” 黃絹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過了好一會,才以一種聽來十分空洞的聲音回答:“我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有快樂的人,我在追求,不斷地追求!” 原振俠把她摟得更緊一些:“你追求到的,都是實在的東西,而不是精神上的滿足!” 黃絹有點嘲弄似地笑了起來:“精神上的滿足?世上真有這樣的滿足?你有嗎?告訴我,就算我放棄現有的一切,讓你得到我,你就會有精神上的滿足了?”

黃絹是野性的,她的話是那樣直接,那樣赤裸,令得原振俠根本無法招架。 顯然,她一看到原振俠,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 原振俠答不上來,真的。他這時感到空虛,但如果他得到了黃絹,他就會滿足了嗎?當然,會有一個時期精神上的滿足,但如果說從此之後,他就一直處於精神滿足的狀態之中,那麼他不但在騙別人,而且,也在騙自己! 所以,他答不上來。黃絹的笑聲就在他的耳際響起:“看,我不追求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這比較實際一些,是不是?” 原振俠不由自主,又嘆了一聲。黃絹的聲音變得溫柔和甜膩:“別太傷感,我很高興你來了。雖然這次會議,艱難和令人不愉快,但是你來了──” 黃絹並沒有再講下去,因為原振俠已轉過頭來,用他的唇,封住了她的唇。在那一剎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冰雪漫封的山洞之中,原振俠感到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他和黃絹。

可是,也就在這時,一個保鑣急促的聲音響起:“對不起,有緊急的電話,要溫谷先生聽!” 原振俠感到十分懊喪,黃絹吸了一口氣:“溫谷先生不在這裡!你難道看不見!” 那保鑣連聲道:“是!是!可是溫谷先生不肯聽電話,而……電話是白恩警官打來的,他快瘋了!” 黃絹冷冷地道:“把電話掛上,讓他去瘋好了!” 保鑣答應著,退了開去,黃絹和原振俠在極近的距離下對望著,互相可以看到對方眼睛中的閃光。然後,他們又緊緊地擁在一起。 白恩警官真的快瘋了! 先從他回到警局開始說起。他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了那一對來自緬因州的中年夫婦。 本來,到夏威夷來的人,幾乎每一個都是懷著十分輕鬆的心情來的,可是那一對中年夫婦卻是例外。他們焦急,傷心,眼中佈滿了紅絲和淚痕,因為他們的兒子,只剩下了一隻手!

只剩下一隻手,比什麼也沒有發現更槽。什麼也沒有發現,還可以有萬一的希望:只是失踪了。而剩下一隻手,那就使人絕對聯想到死亡,而且是充滿了痛楚的死亡,可怕得令人戰栗! 事實上,當白恩警官和這一對夫婦握手的時候,可以明顯地覺出,他們在顫抖著。 白恩請他們在辦公桌的對面坐下。那位看來十分普通的太太,取出了一大疊照片來,放在桌上,道:“這些全是東尼的照片,他是一個好孩子,強壯,令人心愛……” 她斷斷續續地,敘述著她失去了的兒子的優點,不禁又哭了起來。她的丈夫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同時用沙啞的聲音問:“警官,我始終不明白,只剩下了一隻手?那……是怎麼一回事?” 白恩嘆了一聲,用充滿了同情的聲音回答:“我們還沒有弄清楚,他可能是在海中,受到了來歷不明的襲擊。專家堅持那一帶並沒有鯊魚,可是事情卻發生了……海洋中會有許多神秘不可測的事發生……” 那位中年先生相當堅強:“既然這樣,我想我們可以承受打擊,那……隻手……” 他一提到自己兒子的手,聲音又不由自主在發顫。 白恩苦笑了一下:“你們……真的堅持要去看一看那……隻手?” 看一隻斷下來的手,而這隻手又是屬於自己親人的,而這個人又下落不明,兇多吉少,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所以白恩希望這對夫婦能在最後關頭,打消這個念頭。 可是那位太太卻一面哭,一面道:“讓我們看看,這是東尼唯一剩下的……” 白恩雖然鐵石心腸,但是聽了也不禁心酸。他忙道:“好,我陪你們去,唉!事情已經發生了,總不要太傷心才好!” 白恩知道自己的勸慰,對於一對喪失了兒子的夫婦來說,根本不起作用。但是他要是不說,他心中會更難過。 他站了起來,陪著那兩夫婦,離開了警局,到殮房去──那隻手,一直在殮房中冷藏著,是殮房中最奇異的“住客”。進了殮房,殮房的職員先退了出去,在退出去之前,還向白恩眨了眨眼睛,示意白恩也跟著他退出去。 白恩知道那職員是好意,傷心的父母,看到了自己兒子的一隻手之後,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是可想而知的。那實在不是令人愉快的場面,當然是不要在場的好。 所以,白恩一拉開了冷藏屍體的長櫃之後,就自然而然後退了兩步。 那隻上面滿是冰花的手,就在冷藏櫃中間。供整個屍體冷藏用的櫃子之中,只有孤零零的一隻手,看來更是陰森怪異莫名。 白恩看到中年先生的手劇烈地發抖,拂去那隻手上的冰花,想把那隻手看得更清楚之際,他像是逃走一樣,退出了冷藏間,關上了門。 當他關上門之際,他還聽得那中年婦人在尖聲叫著:“東尼!這是東尼的手,是他的……手……” 接著,便是一陣令人心碎的啜泣聲。 白恩背靠門站著,不由自主喘著氣,殮房職員就在他的對面,問他道:“這個'住客'什麼時候可以弄走?我總覺得實在太怪,怪得叫人極不舒服。三十年了,將近,在我的殮房工作之中,從來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怪事──只有一隻手!” 白恩苦笑道:“快了,他們已認出了那是他們儿子的手,他們有權把它帶回去。” 就在這時,在冷藏間中,傳出了兩下呼叫聲,由於冷藏間的門相當厚,所以聽不很真切。白恩嘆了一聲:“傷心欲絕的父母,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們才好!” 殮房職員道:“讓他們嚎哭一陣,我看更好。” “嚎哭”聲斷續又傳出了一會,大約持續了幾分鐘,接著,就靜了下來。 白恩仍然在門外等著,點燃了一支煙,吸著。等到他彈出煙蒂之際,他才想到,那一對夫婦在冷藏間中的時間太久了。他不願面對傷心的父母,但是也非得請他們離去不可了! 白恩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轉過身,推開了冷藏間的門。門才一推開,他和那職員兩個人都呆住了! 冷藏櫃還打開著,那一對中年夫婦,卻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白恩一看到這種情形,第一個念頭是:兩個人傷心得昏過去了! 他大踏步向內走去,才走出三、四步,他就覺得不妙了。他在身後,跟著他進來的那職員,發出了一下可怕之極的吸氣聲來,而白恩也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由自主,在簌簌發著抖! 首先令得一個經驗豐富的警官,感到如此震驚的是,那一對夫婦臉上那種驚駭欲絕的神情。這種神情僵凝著,那表示他們不是昏了過去,而是死了! 白恩一面發著抖,一面向前奔去。當他到冷藏櫃的旁邊,伸手去探倒在地上的兩個人的鼻息時,他更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那時,殮房職員也叫了起來:“天!他們已經死了,是被扼死的!” 令得白恩發出驚呼聲的,也正是這一點──那一對夫婦,一看就可以看得出,是被人扼死的。因為在他們的頸際,都有著明顯的瘀紫的扼痕! 那職員的身子發著抖,聲音發著抖。白恩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俯下身去,肯定了那一對中年夫婦,已經沒有了鼻息之後,他只感到全身僵硬,幾乎再難直起身子來。 那職員又以發抖的聲音叫了起來:“手,手,那隻手!” 他一面叫,一面急速地喘著氣,那令得他的聲音聽來更是可怖。白恩想責斥他幾句,可是喉嚨髮乾,想罵也罵不出來,他要勉力掙扎著,才啞著聲音道:“你鬼叫些什麼?什麼事?” 當他這樣講的時候,他勉力抬起僵硬的脖子來,望向那個職員。那職員的臉色,幾乎是青黑色的,身子仍在劇烈發著抖,指著冷藏櫃的中間。 白恩循他的視線看去,看到那隻手,仍然在冷藏櫃的中間,看來沒有什麼異樣。只是本來結滿在手上的冰花,都已融化了。 那職員還在不能控制地叫著:“那手……剛才我看到它在動,我發誓,我看到它在動!” 白恩在那一剎間,真有忍無可忍之感!他發出了一下沒有意義的吼叫聲,一躍而起,陡然一揮手,摑向那個還在大叫著的職員的臉上。 或許是由於,這時冷藏庫中的氣氛太詭異可怖了,在那樣的氣氛中,容易使人產生一種近乎瘋狂的情緒,所以白恩下手十分重,那職員的半邊臉上,立時紅腫了起來。可是他還是急速喘著氣,指著那隻手,一點也不在乎才挨了一個耳光。 他一面指著那隻手,一面張大口。白恩不等他發聲,就喝道:“別再說鬼話!” 那職員的手發著顫,眼珠轉動著,問:“這兩個人……是誰扼死的?” 白恩整個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樣。 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冷藏庫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對中年夫婦,互相扼死了對方,但那又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那麼,又是誰令得他們被扼致死的呢? 白恩真的無法控制自己,他像是瘋了一樣,陡然大叫了起來:“有人躲在這裡,兇手躲在這裡!” 他一面叫著,一面像是一陣旋風一樣,在冷藏庫中亂闖亂竄,推倒一切可以推倒的東西,拉開所有可以拉開的冷藏櫃,要把他想像中,藏在冷藏庫中的兇手找出來。 大多數的冷藏櫃中全是空的,也有幾個,裡面有著屍體,全是冰凍得皮膚上起了冰花的屍體。 由於他們兩人的叫嚷,和白恩所弄出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外面工作的幾個殮房職員,也走了進來。他們看到了冷藏庫中的情形之後,個個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那職員望著發了瘋似的白恩,陡然叫了起來:“這裡沒有人,有的也只是死人,死人是不會殺人的!” 白恩陡然停了下來,雖然他感到全身冰冷,但是在他的額上,卻有著豆大的汗珠,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在叫:“死人不會殺人,一隻手更不會!” 那職員望了一眼那隻手,又望著躺在地上的兩個人頸際的扼痕,喃喃地說了一句話。白恩發出一聲怒吼,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前,厲聲道:“你想說什麼?你敢說出來,我就把你扼死!” 那職員忙道:“沒有,我沒有想說什麼!” 旁邊的人看白恩的樣子實在太兇惡了,一起上來,把他拉了開去。 溫谷終於和白恩見面,那是白恩離開了殮房之後,直接來到了遊艇上找到了他的。 法醫來到殮房,初步檢查證明,那一對中年夫婦是死於窒息──那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他們頸上的瘀痕,已可以說明一切。 法醫還說了一句話:“兇手的手勁極大,大到了異乎尋常的地步,男死者的喉骨有明顯破裂的跡象!” 當法醫這樣講的時候,殮房的冷藏庫內外,已經全是警方的有關人員,連最高層人士都來了。人人都被眼前那種怪異莫名的事所震懾,沒有人出聲,所以法醫的話,雖然聲音並不高,但還是令得人人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當時冷藏庫中,只有那一對中年夫婦,白恩和那職員都是在外面,就在門外。他們互相可以證明對方不是兇手,那麼,這對中年夫婦是怎麼死的,兇手是什麼人? 白恩顯得十分沮喪,雙手抱著頭,坐在一角上,一動也不動。在這時候,他想到的是溫谷,他覺得一連串發生的事,非但不是他的能力所可以處理,而且,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他知道溫谷的資歷,這種事,或許只有溫谷這種夠資格的人,才能了解。 所以,他只是要他的一個手下,打電話去找溫谷。 可是在遊艇上的溫谷,卻正在和李邦殊詳細講述那幾件失踪案,不想受打擾,不接聽電話。 所以,白恩在離開了殮房之後,就直接來到了海邊。一路上,有四輛警車鳴號追他,一直追到海邊,知道了駕車人是白恩警官,才滿腹疑惑地離去。 白恩到了海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午夜的海邊,空氣十分清新,但是白恩心口的那股悶塞感,卻一點也未見消散。 他下車,才走出了兩步,就有兩個人迎了上來。白恩連看也不向他們看一眼,指著停在離岸不遠的遊艇:“溫谷先生還在船上?我要去看他!” 那兩人中的一個道:“船上的人看來全都睡了,你還是──” 白恩陡然吼叫了起來:“我現在就要見他!” 那兩個人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取出無線電對講機來,講了幾句,一艘小汽艇很快駛過來。白恩一躍而上,他的動作十分魯莽,令那艘小汽艇左右劇烈晃動,幾乎翻覆。駕艇的人咕噥著罵了一聲,駛向遊艇。 白恩攀上游艇之際,已經盡他可能地大聲叫了起來:“溫谷,你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本來已很靜的遊艇上,因為他的叫嚷而起了一陣騷動。 在遊艇上,到處都有燈光亮起來,有人走出來。只有主艙中,還是黑沉沉的。 在主艙柔軟的大圓床上,黃絹和原振俠也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原振俠略動了一下,耳際就響起了黃絹柔膩的聲音:“他來找溫谷,沒我們的事,我們的事是──” 黃絹並沒有再說下去,她和原振俠,用行動來表示他們之間的事是什麼。外面還有一些聲音傳來,可是原振俠完全聽不清楚那是什麼聲音,除了緊貼著他的黃絹之外,他幾乎已失去了對外界一切事物的反應,而他更有如同墜入幻境的感覺。 外面的聲音好像漸漸靜了下來,原振俠也不去留意。這時對原振俠來說,黃絹細細的喘息聲,比天崩地裂的八級地震,更能令他感到震栗! 白恩上船之後,由水手帶著他,到了溫谷和李邦殊所在的那個船艙之中。白恩幾乎是直衝進去的,溫谷和李邦殊都以厭惡的神氣望著他。 白恩喘著氣,揮著手,講不出話來。溫谷輕輕一推他,就推得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溫谷道:“我正在向李先生講那幾件失踪案!” 白恩揮著手:“那不算什麼!” 李邦殊“哦”地一聲:“又有了新的,人突然消失的事情?” 白恩雖然在極度的慌亂之中,但是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警務人員,他立時聽出,李邦殊的用詞十分不尋常,他不用“失踪”,而用了“消失”。 白恩又大口喘了幾口氣:“不是,那……隻手的父母,不,我的意思是,那失踪男孩的父母,突然死在殮房的冷藏庫之中!” 溫谷的反應十分正常:“受不了刺激,心髒病猝發?” 白恩嘆了一聲,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必氣急敗壞到這裡來了。他有氣無力地道:“不,是被人扼死的,喉骨都破裂了!” 溫谷和李邦殊都震動了一下,李邦殊的震動更甚,他張大了口,想講什麼,但是又沒有出聲。溫谷的驚訝,則來自他多年來接觸怪異事件的經歷。 溫谷遞了一杯酒給白恩,白恩一口喝乾,才把發生在殮房中的事,講了一遍。 溫谷和李邦殊兩人都不出聲,李邦殊把毯子緊裹著身子。白恩喘著氣:“我知道那職員想說什麼,可是太荒誕了,我不准他說出來!” 溫谷的神態,看來十分小心翼翼,試探著道:“那職員是想說……想說……” 他重複了好幾次,可是,卻也沒有能把話講完。李邦殊在這時,突然插了一句口:“他想說,那一對夫婦,是被那隻手扼死的!” 雖然溫谷和白恩,早已在心中不止一次地想到過這句話,但是聽得有人講出了這樣的話來,還是感到一股異樣的寒意! 那隻手扼死了人!那職員在衝進冷藏庫之際,甚至看到了那隻手在動!但是,一隻手扼死了兩個人,這無論如何是不可想像的事!雖然在恐怖電影中,一直有“手來復仇”這樣的場面──一隻手在彈琴,把人引來,然後就是一隻手,扼死了要殺的人,但是那終究只是電影中的情節。何況,如今兩個死者,是那隻手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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