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巫艷

第7章 第七章

巫艷 倪匡 8579 2018-03-14
他一面說,一面想掙扎著站起來,桑雅忙去扶他,阿財的個子雖然不大,但身子也相當沉重,桑雅去扶他時的時候,自己肩頭上的傷口,也牽動了一下,隱隱生痛。 他把在不斷流血的阿財半推半扶進了車廂,疾聲道:“你盡可能按著傷口,前面不遠處有屋子,我是醫生,會設法替你包紮。” 阿財幾乎哭了出來:“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為什麼有人要殺我,他們一定弄錯了。” 桑雅一面飛快駕著車,一面喝道:“少說話,按住傷口要緊。” 阿財語帶哭音:“捂不住,血……不聽話,一直……在湧出來……” 出事的地點離夕陽大道三十三號相當近,瑪仙也聽到了車子碰撞的聲音,她在考慮了一下之後,正好帶著那一雙巨犬走了出來,所以當桑雅的車子駛到門口時,她立時把門打開。

桑雅叫道:“有人受了傷,你扶他進去,我立即和醫院聯繫。” 他跳下車,把阿財拉出來,當他望向阿財之際,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阿財正以異樣之極的眼光盯著瑪仙,他從來也未見過一個人的眼光可以如此灼熱簡直像是兩團火一樣。 桑雅也不及細想,阿財出了車子之後,扶著車身,大口喘氣,自從他一見到瑪仙之以來,他就不知道什麼是流血,什麼是疼痛,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瑪仙,他跟踪桑雅醫生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他心中迷戀之極的少女的住址,如今竟然看到了自己迷戀的對象就在眼前這真的足以令他忘記一切。 而瑪仙在一看到了阿財的那種眼光之際,也立時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了。 瑪仙在一秒鐘之間,就知道了這個受傷的人就是那天在電梯中的另一個人,也就是在報上刊登啟事的那個人。

這時,桑雅奔向屋子,一面還在叫著:“扶他進來,我立刻叫救護車。” 瑪仙走近阿財,低聲問:“你就是那天在報上刊登啟事,要見我的那個人?” 當瑪仙走近阿財的時候,阿財險些昏了過去,他除了不住點頭之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瑪仙接著,陡然拉開了上衣的鈕扣,阿財就像要飄向天上一樣。 瑪仙還在繼續靠近他,阿財感到喉際如同塞進了一塊燒紅了的烙鐵一樣,汗水自他的全身各處湧出來,而尤其以他的臉上為甚,汗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只聽到那少女的聲音在他耳際響起:“我的樣子很難看,你不怕?” 阿財竟然陡地掙扎著叫了一句出來:“不怕,再難看也不怕!” 她迅速地解下頭臉上的白布,雙手轉過阿財的臉來,阿財的臉,一給瑪仙柔軟的手按下來之際,人已處於昏迷的邊沿,當他面對著瑪仙的臉時,他根本什麼也看不清,他只是嘶啞著聲音叫道:“不怕,你很好看,很____”

他說到這裡,更接近昏迷,在朦朧之中,他感到了肩頭傷口的疼痛,又感到有一股力量在肩頭吸吮著,他遲鈍的思緒只想到了一點,在傷口上吸,吸什麼呢?除了血外,還能吸到什麼? 而他當想到這一點之際,他已經昏過去了。 當桑雅醫生在黑暗的屋子中,找到了電話,召了救護車,再奔出來之際,他看到的是,阿財半扶在車子上,昏迷不醒,瑪仙背對著他,正在迅速地裹上頭臉上的白布。 桑雅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看到阿財的兩處傷口還在流血,他立時撕開了阿財的外衣,先把傷口包紮了起來。 等到救護車響著警號到時,瑪仙才道:“你陪他到醫院去吧。” 桑雅立時道:“你身上___” 瑪仙的聲音聽來十分自然:“我想扶他,沒有扶動,身上反倒沾滿了血。”

桑雅忙道:“醫院事完了之後___” 瑪仙的聲音,聽來簡直是令桑雅傷心的冷淡:“等我打電話給你。” 她說著,已帶著兩頭巨犬走進了鐵門,在救護車停下來的時候,桑雅目送她走進了漆黑的建築物,像是一個頭大無比的怪物將她吞噬了一樣。 阿財的傷勢並不是很重,但是由於是槍傷,自然驚動了警方人員,不但要向阿財錄取口供,連當時唯一在場的桑雅也不免被問一番,等到施手術取出子彈之後,動手術的醫生來到桑雅的身前:“怎麼一回事,你不但自己受傷,還送傷者來?” 桑雅苦笑:“大概是巧合吧!” 那醫生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麼,而躺在手術床上被推出來的阿財,麻醉藥的作用還沒有完全過去,可是他眼珠呆滯地轉動著。已經自喉際發出了一連串的聲音來。

這種聲音,在別人聽來,真相是難聽之極,但是他自己在模模糊糊之中聽來,卻是他有生以來,自己所發出的最快樂的聲音。 剛才施手術的時候,醫生替他打了麻藥,其實,不上麻藥,他也一定不會感到任何疼痛,他身上唯一的感覺,就是被一雙纖手按著的那種飄然,他記得起,自己並沒有看清楚那少女的樣子,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也依稀記得,肩頭上的傷勢好像曾給人吮吸過,當他記得那一點的時候,他心頭更是狂跳:是那少女用她的嘴吮吸嗎?真可惜那時自己已經快昏過去了,不然,等到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或許可以趁機親吻她! 他立時又幻想起親吻那少女的情景來,雖然這時在他的腦中閃過一絲念頭:那少女的嘴上一定沾滿了血,因為她的嘴吸吮過他的傷口,但是,他絕未會再想什麼,若是他有機會可以親吻那少女,管她嘴上沾滿了什麼!

原振俠被門鈴聲鬧醒的時候,睜開眼來,天色正是黎明時分,透過窗簾進屋子來的灰濛蒙的晨曦,映在他懷中的海棠的粉頰上,令得她頰上那層淡淡的紅暈,看來更是迷幻般的誘人。 原振俠動了一動,海棠也在這時睜開了眼來,他們相擁著熟睡,身體的每一部分都緊緊相貼著,而這時,誰都不想挪動分毫。 海棠又閉上了眼睛,門鈴聲還在繼續著,閉上眼的海棠,長長的睫毛在輕輕顫動,音樂門鈴聲不斷重複著貝多芬第五交響曲一開始的那幾個音符。 海棠幽幽地問:“命運之神習慣於每天一早就來叩門的?” 原振俠緊摟了海棠一下,令得他們的身體貼得更緊密一些,咕噥著:“管他是什麼神,我___” 他本來是想說他絕不會起身的,可是這時,門外已經傳來了急速的敲門聲,原振俠嘆了一聲,人生最美妙的時光之中,總是遭到橫來的破壞的!

他有點發狠地吻著海棠,才跳起來裹上了浴巾,出了臥室,一面應著,一面打開了門。 他已經決定,不論門外是什麼人,都非迎面痛罵一頓不可,然而,當他看到門外站著的是桑雅醫生,桑雅身上又滿是血漬之際,他張大了口,準備好罵人的話出不了口。 桑雅劈頭就責問:“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 原振俠向臥室的門指了一指,作了一個男人之間都可以互相明白的手勢,桑雅本已一腳跨了進來,立時“哦”的一聲縮了回去:“對不起,真對不起。”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你又受傷了?” 桑雅大是憤然:“不是我,是那隻癩蛤蟆!” 原振俠莫名其妙,桑雅又道:“一定是你告訴了他我已經找到瑪仙了,這癩蛤蟆竟然異想天開,跟從我的車子。”

原振俠當然知道他是在說什麼人了,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這樣的,想叫他死了這條心,誰知道___” 桑雅急急道:“好笑又奇怪的是,有一輛車子也跟著來,車中竟然有人向他射了兩槍,沒有射死他,算他命好!為了照顧他,我也沾了一身血,還被警員問了半天話。” 原振俠在剎那間,思緒又陷入了十分紊亂的情形之中,他隱約想起了兩件事,一件是:'桑雅和阿財,都在去見瑪仙的時候受了傷,這是巧合嗎? '另一件是:'誰會想到去射殺像阿財這樣的人物呢? '兩件事都像是有答案,又都像是沒有。 在原振俠發怔的時候,桑雅已退了出去,“對不起,打擾了你,等會再細說。” 桑雅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心中仍然十分氣憤,他一直不知道阿財的身份,直到警員向他問完了話,他準備離去時,才有醫院中的人走過來告訴他:“傷者完全醒過來了,一定要見你。”

桑雅還在想,那一定是傷者想多謝自己的救護,誰知道當他來到阿財的床邊之際,阿財看來神采奕奕,大聲道:“你不必想了。” 桑雅摸不著頭腦:“不必想什麼?” 阿財道:“不必再想……再想……” 他不知道那少女的名字,結巴了幾下,才道:“不必再想她了,你知道我指的什麼人,原醫生說你在追求她,別想,她是我的!” 桑雅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你是什麼人?” 阿財有點氣餒,他是小人物,什麼人也不是,可是剛才好少女在他面前的一切行動,湧上了他的腦際,那又令得他勇氣百倍:“我叫魯旺財……是大明星魯大發的……經理人。” 桑雅只發出了幾下輕笑,轉身就走,他只當阿財是一個白痴! 阿財自然也看得出人家對他的輕視。在桑雅向外走去之際,他還在大叫著:“你聽著,你別以為做個醫生有什麼了不起,你不知道她給我看了什麼,她,她……還吸了我的血。”

瑪仙是不是吸過他的血,阿財其實也不能肯定,但這時,他卻以絕對肯定的語氣叫了出來,那是由於他在桑雅面前實在太自卑的原因,總想有一方面可以勝過對方,而那少女如果曾吸吮過他的鮮血,這自然是非比尋常的關係,足以驕人,足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他才高叫出來的。 桑雅聽了之後,陡然怔了一怔,想要轉身指責他,可是在那一霎那間,桑雅也想到了什麼,心中一動,沒有理會,繼續向外走去。 阿財看到這種情形,心中有無比快意:“她是我的!,她給我看她的臉,我本來可以親她……” 阿財繼續又說了一些什麼,桑雅並沒有聽到___聽到也沒有意義,因為那全是阿財一連串的幻想。 而阿財的話,畢竟令得桑雅十分生氣,所以他一回來,就非要把原振俠鬧醒不可。 等到原振俠開了門,桑雅明白了屋中的情形之後,他自然不便久留,心中仍不免生氣,一面走進電梯,一面還在悶哼:“她吸你的血?她又是不吸血殭屍___” 然而,他才自言自語了半句,又陡然怔住了,才一聽得阿財那樣說的時候,一個模糊的意念,這時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記起自己受傷之後的情形,瑪仙曾經靠近過他,又曾後退,有一個令他十分訝異的動作___她在後退之後曾用手摀著口,而當時,她滿頭滿臉全是血,是從他身上流出來的血。 桑雅甚至可以更清晰地記起來,當時,他陶醉於瑪仙的嬌軀偎依之際,肩頭傷口的痛楚,不是很覺得,但是好像有過一陣異樣的感覺。 吸血! 瑪仙在那時候,是利用緊靠著他肩頭的機會,在吸吮他的血?桑雅忽然間興起了這樣的念頭之後,他又不由自主地用力搖著頭,自己責備自己,太荒謬了,除了臉部畸形外,瑪仙自然一切正常,唔,心理上或許有點不平衡,但如果說她竟然嗜吸人血,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已經走進了電梯,可是按著制鈕,不讓門關上,因為他決定是不是要把自己的感覺立刻告訴原振俠,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嘆了一口氣,確定自己的想法是十分無稽的,是受了阿財的影響,何況原振俠的住所又有情人在,自然不方便去打擾他。 所以,桑雅醫生鬆開了手,電梯上升,他回到了他自己的住所之中。 而桑雅離去之後,原振俠轉過身來,看到臥室的門打開,海棠的身上也裹著一條毛巾,走了出來,海棠這時的嬌慵媚態十分動人,尤其當她撩臂去整理頭髮之際,背著晨光,令人目眩。 可是原振俠卻是哼了一聲:“我有一個朋友昨晚受了槍傷,是你的同伴幹的事吧!” 海棠低嘆了一聲:“原,在這樣的早上,一定要說這樣不愉快的話?” 海棠嘆了一聲,走進了臥室,在走進去之前,把她凌亂扔在外間的衣服,一件一件拾了起來,她的動作優美而誘人,原振俠忍不住過去,在她的後面緊緊地抱住了她。 海棠並沒有避開,也沒有掙扎,只是當原振俠抱住她的時候,停止了動作,原振俠又嘆了一聲,把自己的臉在海棠的背上貼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在成年男女之間,有許多事是根本不必通過語言來表達的,甚至不必經過眼神的傳處,只要是身體的一下小小的接觸,就可以知道對方的心願,是熾熱還是冰冷。 原振俠知道自己破壞了一個美麗的早晨,可是他卻並不後悔,因為他說了他必須說的話,而且,就算不說,在有了一個美麗的早晨之後,又怎麼樣呢?還能有一個美麗的上午、中午和黃昏嗎? 海棠默默走進臥室,不一會,穿好了衣服,又默然走了出來,一直到門口,才道:“相信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快樂。” 原振俠有點急急忙忙地道:“我也是!” 海棠發出了一個令人心醉的淡然的笑聲:“所不同的是,你是我快樂的全部,而我,只不過是你快樂的一部分。” 原振俠張大了口,在那一霎那,他想說的話是:“讓你變成我快樂的全部吧!” 可是他明白這種話,講也等於不講,所以就用一聲長嘆代替了言語。 海棠並沒有再轉過頭來,已經伸手推開了門。 原振俠陡然:“請你們放過瑪仙,她是一個十分可憐、值得同情的少女,而且,也不是陶啟泉的私生女,她看來十分神秘,是由於她的頭骨畸形,使她臉容如鬼怪,根本見不得人之故!” 海棠靜靜地聽他講完,才道:“謝謝你,我們會另尋途徑接觸陶啟泉的,再見。” 原振俠也在茫然道:“再見。” 這時,早晨的陽光恰好射進來,海棠在走出門的一霎間,秀發揚起,在陽光下閃耀起一片燦爛,然後,門關上,她離去了。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每次,黃娟也好,海棠也好,離去時,都令他感到無比的悵惘。 但是,那又是他絕對無法留得住的,除了悵惘之外,他似乎也不能再做什麼了。 當他來到醫院之後,才知道受了槍傷的阿財堅持要轉到這家醫院來,並且吵著要見他,吵了幾十次了,原振俠有點心煩意亂,推開病房門時,他的動作甚至是十分粗魯的,阿財一見原振俠,立即坐起身來,揮動沒有受傷的手臂,興奮莫名地向原振俠絮絮叨叨地敘述著昨晚發生的一切事。 原振俠有點心不在焉地聽著,他不能克制地又陷入了那種對瑪仙思念的情緒之中。他在意念之中,把海棠的酥胸與之相比,海棠的一切,自然都是美麗之極,引人思念的,可是為什麼,這時竟然壓不住對瑪仙的思念,而且,海棠整個人,昨夜全在他緊緊的擁抱之中,為什麼對瑪仙的思念會這樣地不可遏制呢? 當阿財說到瑪仙讓他看臉時,原振俠粗聲道:“看到她的臉了?沒把你嚇著?” 阿財並沒有註意到原振俠的臉色十分難看,他仍然興致勃勃:“沒有啊,我沒有看清楚,反正我……” 接下來,又是一連串聽來肉麻非凡的話,原振俠自己精神恍惚,也沒有聽進去,直到阿財說到瑪仙竟然吮吸他的傷口之際,原振俠陡然吃了一驚:“你說什麼?說得詳細一點。” 阿財道:“她……好像在吮……吸我的傷口……我真是這樣感到……真的!” 當他在聽桑雅敘述的時候,他就有一種十分詭異之感,可是卻找不出原因來,只是心中列出了一些因素:血___瑪仙___巫術。 他無法將那些因素組織成為一件事,而這時,他在震動之後,陡地又添入了一個因素,整件事,就可以組織起來了! 添入的因素是:吸血! 吸血!瑪仙吸血,這一定是巫術行為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個十分重要的部分,這一定是大巫師要她做的事,就是大巫師所說她如果做不到,巫術也不會發生作用的事,是她隱瞞了沒有對桑雅說的事! 雖然解開了個啞迷,可是原振俠的思緒更亂了,吸血和巫術在一起,倒並不是令人吃驚的事,問題是吸血這種令人一想起就發怵的行為,總是和害人與被害聯結在一起的。 如今,至少已經有了兩個被害人:“桑雅和阿財。” 在被瑪仙吸了他們的血以後,他們兩人會有什麼害處?或者說,詭異的巫術會在他們的身上引起什麼樣的變化? 當原振俠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自然而然盯著阿財看,看起來,阿財並沒有什麼變化,而阿財反倒發覺了原振俠的目光十分異樣,他吞了一口口水:“原醫生……我怎麼了!……你為什麼這樣看我?”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你有沒有覺得……什麼不舒服?” 阿財道:“沒有啊,我高興得很,從來也沒有這樣高興過!”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當他肯定了瑪仙的這種怪異與巫術有關之後,他對於桑雅和阿財兩人,會在巫術的影響之下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實在不敢樂觀!現在沒有變化,那隻是暫時還未曾發作而已,令得原振俠心緒繚亂的是,這種吸血的巫術行為,會對被吸者形成什麼樣的害處,他一無所知,甚至無以猜測!達伊安大巫師自然知道,但一來找他不容易,二來他也未必肯說,那麼,剩下來的只有一個法子:“問瑪仙!” 原振俠本來要竭力遏制著自己的腦際所產生的那種洶湧澎湃的思念,才能免強自己不去和瑪仙見面,但是如今,事態的發展,令得他非和瑪仙見面不可了,他不但要去問明白她為什麼要吸血,對桑雅和阿財會有什麼可怕的害處,還要弄明白她是不是還曾吸過別人的血,更要她停止這種吸血的可怕行為。 找瑪仙見面是無可避免的了。 當原振俠一有了這樣的決定之後,一方面心緒繚亂,一方面又感到輕鬆和興奮,像是早知道想去做的一件事,但由於種種的顧忌而做不成,這時終於順理成章,非做不可一樣的輕鬆。 阿財還在喋喋不地說著,可是原振俠不再聽,自顧自衝了出去,令得阿財大失所望,只好喃喃自語:“她不知道會不會到醫院來看我?” 當阿財在這樣想的時候,桑雅正在不斷撥電話。 桑雅醫生的電話,自然是撥到夕陽大道三十三號去的,可是他撥了又撥,鈴聲響著,卻一直沒有人接聽,他無可奈何地放下電話,突然覺得左肩上的傷口一陣陣奇癢穿心,他用力按著,拍打著,稍為癢停止了一些,可是不多久又癢了起來。 他拉開了上衣,傷口在縫針之後,敷了藥,貼著紗布,由於那種不尋常的奇癢,他實在無法忍受,令得他明知不應該,也要拉開紗布來看看。 就在揭開紗布的一霎間,原振俠走了進來。 由於同是一所醫院中的醫生,原振俠進來,自然不必經過護士的通報,而又恰好原振俠心情十分亂,也不知道如何將自己想到的事情對桑雅說才好,所以他連門都忘了敲就進來了。 所以當桑雅揭起紗布,向著發癢的肩頭看去的時候,原振俠好恰好同時看到了他肩頭的情形,所以,兩人的驚呼是同時發出來的。 兩人所發出的驚呼聲,是真正的驚呼聲,立時驚動了外面的兩個護士,桑雅立時用上衣掩住了肩頭,原振俠不敢轉過身去,因為他知道自己這時的臉色,一定難看之極。 原振俠用他全部的鎮定力,才能使他自己的聲音不發顫,他背對著兩個進來的護士說:“沒有事,你們出去,把門關上,我和桑雅醫生有事商談。” 從他這幾句話出口,到聽到關門聲,在感覺上,幾乎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事實上,那兩個護士是一聽得他那樣說,立時退出去把門關上的,但原振俠幾乎已到了不能支持的極限,一聽到了關門聲,他身子像不由自主地發起顫來,這時,也在發顫的桑雅轉過頭向他望來,臉上一陣青,一陣黃,雙眼之中,充滿了恐懼的神色。 原振俠知道,自己的臉色不會好到哪裡去,他們兩人互相看著,大口喘著氣,然後,首先是桑雅十分嘶啞的聲音:“你……看到了?” 原振俠的頭還有點僵硬,但是他總算努力地點了點頭,回答了桑雅的問題。 他決定和瑪仙會面之前來找桑雅,目的是想向桑雅說一說自己相想到的事,和問一問桑雅,覺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之處,但是,現在根本不必問,因為剛才一推門進來時,他已經看到了。 原振俠看到的是,桑雅左肩的傷口大得超乎想像之外,大約是直徑十五公分的不規則的一團,在那一團的範圍中,紗布一揭開來,看到的是在那一團傷口之上,全佈滿了新肉的那種肉紅色的瘤塊。 作為醫生,單是看到了這種瘤塊,是不應該感到害怕的,這種被稱為肌肉纖維瘤的病變,本來就是醫生經驗之中的事,但恐怖的是,即使在一看之間,就已經可以看到那些恐怖的瘤塊正在迅速變大,像是它們本身有生命一樣,在互相擁擠著,膨脹著變大,而且在瘤塊之間的隙縫之中,還有如同血漿一樣濃稠的液體,正在不斷地擴散,那種情形,就算單獨看到,也足以令人戰怵不已,何況是在人的身體上出現! 桑雅是在一下驚呼之後立即拉上了外衣的,他和原振俠兩人都沒有勇氣再去多看一眼,這時,桑雅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哭音:“它們……它們現在變得怎樣了?” 原振俠感到喉際髮乾:“那……總得看了才知道。” 其實,不必再揭開衣服來看,也可以知道事情十分之不妙了。 薄薄的一層上面,可以掩遮視線,但是卻遮不住發生著的變化,那些恐怖的肉瘤一定還在繼續長大,因為衣服的覆蓋之下,像是有許多小鼠在攢動一樣,而且漸漸地把衣服頂了起來,愈頂愈高。 桑雅的聲音變得如同狼嚎:“發生了什麼事,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原振俠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到了他的身前,桑雅立時雙手緊握住了原振俠的手背。 原振俠沉聲道:“鎮定一些,我想,那是由於巫術的作用。” 桑雅尖聲叫了起來:“巫術!巫術!” 他連叫了兩聲,然後,發出了神經質的尖叫聲。 原振俠用力搖了一下他的身子,疾聲道:“先別笑,看情形壞到了什麼程度。” 桑雅止住了笑聲,用力咬著牙,望定了原振俠,原振俠用十分堅定的眼神給他以精神上的支持,然後,揭開了他的外衣。 肩頭上的那些肉瘤已經停止了膨脹,可是范圍卻比剛才更大了些,肉瘤疊著肉瘤,全是那種新肉的紅色,看了令人發怵的那種顏色,大小如葡萄,形狀是爛糟糟的難以形容的一堆。 兩個人的視線在那團肉瘤上停留著,都屏住了呼吸,原振俠拿起一隻鉗子來,夾住了一團棉花,在肉瘤上輕輕按著,問:“你覺得怎麼樣?” 桑雅聲音苦澀:“剛才很癢,現在……什麼感覺也沒有,這……巫術!” 原振俠用力地點頭:“剛才還可以說只是我的猜想,現在已完全可經肯定,你不覺得這……團肉瘤,曾在什麼地方見過?” 桑雅一聽,如同遭到電擊一樣,陡地震動了一下,失聲道:“瑪仙的頭臉上!” 瑪仙的頭臉上,就是長滿了這種肉瘤的,所以才令得她看起來如同鬼怪。 而如今,桑雅的肩頭也長出了這樣的肉瘤來,肌肉纖維是不會傳染的,是不是瑪仙在吸過了桑雅的鮮血之後,再加上巫術的力量,會使肉瘤轉移! 達伊安大巫師會施術把古托身上的“血咒”轉移到一株大樹之上,這種轉移,是不是他的拿手本領。 原振俠思緒極亂,他只是想到什麼,便把什麼講了出來,桑雅是身經其事的,自然聽得明白,等到原振俠的話告一段落之際,他籲了一口氣,語調不但平靜,而且還十分興奮:“如果是這樣,那太好了,瑪仙頭臉上的肉瘤轉移到了我的肩頭上,那麼,這些可怕的……東西,應該在那頭臉上消失了!” 原振俠緩緩道:“未能證實,但應該如此。” 桑雅拿起電話來,又撥著號碼,但還是沒有人接聽,他放下了電話:“我這就去找她。” 桑雅怔了一怔,伸手在自己的頭上,瞪著原振俠說:“我的樣子沒有變化吧!” 原振俠冷冷地道:“剛才你那麼高興,現在為什麼又害怕起來了?” 桑雅緩緩放下手來:“你錯了,我一點也不害怕,她的畸形,如果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來,我會十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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