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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時砂之王 小川一水 4646 2018-03-14
“我帶著這條終將毀滅的時間枝上所有人類的期望命令你們:去送信,去勝利。各位,永別了。” 校官離開了艦船。總管知性體宣布:“諸位信使,早上好。我是卡蒂·薩克,是與各位一同旅行到時間盡頭的時間戰略知性體。從今往後就由我總管溯行軍大小事務,整合所有資源,給各位提供各種援助。接下來,請諸位封閉感官。本軍團很快就要開始時間溯行了。” 各艦艇、要塞、移動基地所配備的時間溯行驅動器逐一啟動。在電力徹底關閉、變成一片黑暗的艦船內部,奧威爾緊咬牙關,忍住叫喊的衝動。 你要我拯救什麼? 剎那間,奧威爾失去了意識,隨同時間軍向過去滑落。 嘭!嘭!大銅鑼發出低沉的聲音,一直傳入宮裡。 雲朵低垂,彷彿要觸到棟木一般。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悶熱得如同蒸籠。雖然茅葺的高殿正門大開,然而因為連一絲風都沒有,再加上侍立左右的奴婢散發出的氣息,只覺更加悶熱。

儘管大汗淋漓,彌與還是挺直了身子,正襟危坐地等待。 來自未來的男子。 未來世界有人類與怪物的大戰。為了一決勝負,兩方都踏上了通往過去世界的旅程。這番描述對於彌與而言,並沒有顯得太難理解。她也常有回到過去將一切重新來過的念頭。想法是相通的,雖說彌與完全想像不出該如何把這種想法變成現實。 那天晚上,彌與聽他講述自己本是在未來世界裡享受生活,因為那時那地的王之旨意,承擔起信使的職責,踏上了旅途。雖然那時他並沒說出口,但彌與也能察覺出他的心還是留在故鄉的。也許,他踏上的是一條不歸的旅程吧。回想起在志貴山時想要捨棄故國的情緒,彌與覺得,自己似乎也能略微理解他的心情。 但那種沉重的疲倦,似乎並非僅僅是去國離鄉造成的。儘管不知道他經歷了多長的旅程,但至少看上去不像是會為鄉愁所苦的男子。恐怕……他還抱有某種更加深邃的、無法消除的憂愁吧。

不過那天晚上彌與並沒有問及這一點。那天臨近天明時,她和王匆忙討論了後面的安排,約定重新舉行一次迎接儀式。以卑彌呼的身份迎入《使令》之王,需要相應的儀式——彌與如此一說,王當場點頭應允。不單如此,為了得到戲劇性的效果,王還親自提出了一個方案。 “不管我怎麼聲稱自己就是《使令》之王,出迎一方若是沒有歡迎的意思,還是不會輕易被接受吧。” “那是當然。” “所以,要讓大家主動接受我。” “怎麼做?” “其實眼下正好有個機會,卡蒂,是吧?” “嗯,根據信蜂的報告,時間似乎吻合。” 伶牙俐齒的大劍回答說,接下去開始和《使令》之王討論起細節。 自那一夜之後,整整十天,彌與假託要作與國事有關的占卜,故意舉行了一場沒有前例的儀式,做好了接受神諭的準備。

今天一早派出了接駕的隊伍。自那時候開始,彌與便一直坐在宮中等待。 庶民們紛紛聚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三百壯士的隊伍回來了。他們越過圍繞高殿的壕溝,穿過城柵,經過官奴們的小屋,來到宮室的前庭。彌與聽見馬的噴鼻聲和“退後!”之類士兵怒喝看熱鬧人群的聲音。 甘由明亮的大門走進來,他在距離彌與三步左右的地方拜倒,禀告道:“王已經迎到。彌馬升大人正在舉行迎接儀式。” “高日子根沒來嗎?” “伊支馬大人在督導士卒,說是不讓庶民驚擾神輿……” 聽到這話,彌與不禁稍微有些擔憂——難道說高日子根這廝在想什麼不遜之事? 伊支馬是邪馬台的最高官名。高日子根佔據此位,一手包攬世俗政事。相較於執行神事的彌馬升、通曉典法的彌馬獲支,伊支馬是高出一等的存在,等同於邪馬台實質上的王。雖然高日子根自己主動以彌與之弟自稱,但那隻是為了讓諸國追隨彌與的故作姿態而已。嵌他的本心來說,半點也沒有屈居彌與之下的想法。

所以,他對彌與喚來的《使令》之王這種來歷不明的人肯定滿懷戒心,說不定會找機會試圖謀殺。 不對……彌與搖頭。這恐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至少在目前這個階段,高日子根應該還在觀望才對。無論如何,發出《使令》的是王。 支配得當的話,《使令》之王可以和卑彌呼一樣成為加強統治的工具,而且就算想要興風作浪,憑他一個人也玩不出什麼花樣,到時候再作處置也不遲——高日子根心中應該是這麼想的吧。他雖然冷酷,但也是個聰明人。 不過,那也是因為彌與一直以來都讓他認為自己對他言聽計從的緣故。 如果自己做出什麼與之前不同的行動……他會怎麼辦? 重新安靜下來的前庭處,傳來彌馬升的高亢聲音。這是邪馬台第二位的官職。小心謹慎的消瘦男子,此刻正在充當伊支馬的使節。他那種即便在平時也沒有什麼威嚴感的鳥一般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顫。

彌與聽著他的聲音,慢慢站起來。 “女王……” 奴婢們投來怪訝的目光。彌與抬腿要走的時候,奴婢們紛紛害怕地阻攔。 “不可外出。” “尊容會蒙污穢。” “甘!” 隨著彌與這一聲呼喝,少年依照事先的約定,迅速擋在彌與身後,拔劍對準想要追上來的奴婢。彌與瞥了恐懼的女人們一眼,迅速走出了宮門。 陰天裡前庭的光景映入眼簾。 排成隊列的三百餘人中間,《使令》之王盤腿坐在神輿上。即使從宮門處遠遠望去,也是威風凜凜的模樣。與之相對的是跪在泥土上的彌馬升和官奴們。對他們來說,恐怕並不認為迎接《使令》之王的儀式能有什麼意義。大概都在想“又不是魏國來使”吧。 被衛士們阻擋在前庭左右兩邊柵欄後面的庶民們交頭接耳。原本庶民禁止入宮,這次也是彌與借助神諭放進來的。他們一個個倒也不像毫無興趣,只是眼下正是農忙時節,更像要趕回田地去的模樣。

他們忽然發現了彌與,先是竊竊私語,然後紛紛顯出驚訝的神色。彌與故意擺出面無表情的神態。 “那是誰,宮裡的侍女嗎?” “蠢蛋,是卑彌呼女王!” 彌與此時的裝扮與行佔事時相同,披一件以茜草染了裙裾的白麻貫頭衣,胸口綴著光華奪目的銅鏡、勾玉及珍珠。銅棒上系櫁葉,手裡握著長長的,站在高殿突出的台上。由臉頰到胸口密布猶如蛇紋的青黑色文身,還有朱泥所繪的繩文塗滿全身。雖然奴婢們都說朱泥會被汗水沖掉,但彌與還是強迫她們給自己畫上。 邪馬台國的文身雖然普遍,但自己這一身還是會讓庶民大為驚訝——彌與充分算到了這一點。庶民沒有見過女王,也值得做出這番豪華的裝飾。 庶民們如同勁風掃過的蒿草一般紛紛伏倒在地。果然大有效果——彌與心中竊喜,臉上卻不露一絲痕跡,無言睥睨眾人。

這時候彌馬升的漫長致辭終於結束。不過因為彌與出現在他背後,他並沒有察覺。抬神輿的壯士們彷彿服從程序的木偶,把神輿放到地上。彌馬升上前一步,剛要開口—— “《使令》之王!” 彌與的叫聲在前庭迴盪。彌馬升愕然回頭。 “卑、卑彌呼殿下……” 彌與走下階梯,踏著泥水昂首向前。無視彌馬升的存在,自他身邊經過,來到神輿前面,將弊矛插到地上,深深拜伏在泥中。 “邪馬台卑彌呼恭迎《使令》之王。請王入宮。” 下了神輿的王微微點頭,向前跨了一步。彌與一抬頭,只見他長長的手臂身在自己面前。彌與不禁微一皺眉。事先倒是沒有說過不要太親密。那時候他問過有什麼忌諱的地方,當時自己只是回答說,不用在意細微的做法,顯出氣宇軒昂的模樣就可以了。現在看來是自己疏忽了。

無論如何,伸出的手也不能無視。彌與恭謹地伸手搭上,垂首避開王的臉,變換方向。接下來只要把他領去裡宮的高殿就行了。 就在此時,彌與註意到彌馬升像是吞了棍棒一樣直挺挺地站在一旁,他身邊又出現了一個壯年蓄須男子,戴著惹人注目的大耳環,靜靜肅立。 高日子根…… 他是從陳列左右的士兵之中徑直出來的吧。手扶佩劍,一副怒髮衝冠的表情。他明顯因為彌與的膽大妄為而震怒不已。 彌與搶先叫道:“謹言慎行,伊支馬!此乃《使令》之王,掌天地之理的王!” 彌馬升張皇失措伏倒在地,然而高日子根只是輕輕點頭,反而逼上兩步。彌與耳邊傳來王的低語:“我來說吧。” “不可。神音不可示與庶民。” 不然巫王也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來到眼前的高日子根,和彌與一樣拜伏於泥中,口中卻以眾人均能聽到的大聲呼道:“邪馬台伊支馬禀奏:我等斗膽,望王上念我邪馬台之官奴庶民崇奉女王卑彌呼,施恩賜還。” 來這一套……彌與心中不禁一沉。高日子根的藉口原來是這個。 《使令》之王與卑彌呼親善固然理所當然,但卑彌呼因為是邪馬台的女王,所以他請王不要置於身側,還是放還國中。 如果他是責備彌與的輕率,彌與自然可以托稱自己是為了傳達王之意旨,反過來斥責高日子根,但他此刻越過彌與,直接向王陳情,王不得不對之做出回應。當然,這一點本身有著不遜的嫌疑,可他的話是表明彌與的重要,無法斷然拒絕。 “伊支馬……” 彌與正要開口爭取一點時間的時候,王卻攔住了她。他回頭向彌與使了一個眼色,瀟灑地拔出背後的大劍。

隨後,他將大劍交給彌與。 彌與一握住這把重劍的劍柄,大劍便放出猶如旭日—般的絢爛光芒,以不辨男女的朗聲高喝道:“奉告邪馬台女王卑彌呼,汝等固有種種原委,然大災將至,此時正需摒棄前嫌,戮力同心,斷不可妄自猜忌。” 伊支馬驚愕地張開兩片薄薄的嘴唇。也虧得是他才有這般膽量,其他人根本連頭也不敢抬,盡皆平伏在地。彌與自己也是吃驚不小,不過還有餘力偷眼去看隱藏在光芒中的王的表情。他似乎是在苦笑。 光芒尚未消失,宮殿入口處忽然喧鬧起來。只聽傳來一聲馬嘶,一名士兵飛奔而入,卻像是被前庭的光景震懾,停下了腳步。 眼光銳利的彌與看見這一幕,指示兵長過去。兵長聽士兵說了一會兒,折返回來,一臉驚愕地向高日子根禀報了什麼。 高日子根的臉色也變了。 “柘植關?……!” “有戰事?” 彌與這一聲讓高日子根回過神來。他立刻換上一副冷靜的表情點頭道:“據說東方狗奴國的兵馬平民全舉而至,動靜非同小可。” “王所來正為此事。” 大劍的光芒恰好在這一刻消失,只剩下彌與的聲音響徹各個角落。 在場諸人的臉上都現出無比驚懼的神色。彌與雖然事先已經從王的大劍處聽說了消息,但對於居然能把這一時刻預料得分毫不差的大劍之神力,也只有心中嘆服的份兒。 高日子根皺起眉頭,似乎懷疑其中有詐。彌與小心隱藏起快要洩露出的笑容。勝券在握,不必另生枝節。 “備戰。” 丟下短短的這一句,彌與牽起王的手,走進裡宮的高殿。隨著這一聲猶如解咒—般的命令,喧嘩四起,高日子根怒吼著呼喚兵長集合。 發兵之際,由《使令》之王親率人馬,卑彌呼從旁輔助,此為最善之策。 讓彌與意外的是,提出如此建議的竟是高日子根。難道他認可王的權威了?卑彌呼吃驚不小,但實情似乎可疑。 “伊支馬大人任命隼人鷹早矢為軍司。兵長似乎也都是伊支馬大人的同族。” 偷聽到官奴對話的甘如此告訴彌與。隼人是與邪馬台結盟的球磨襲國士兵,因其剛勇忠誠,擔任伊支馬的衛士。讓隼人鷹早矢任軍司,分明表示高日子根絲毫沒有打算將實權轉給《使令》之王。 而且,王指出,自己和卑彌呼都不在宮中,留守的伊支馬便可以便宜行事了。 雖然有此原委,不過彌與還是接受了高日子根的建議。五天后,五千士兵集結完畢,彌與隨王乘輿出發。目的地伊賀,自纏向去東北二百五十里,預計要走三天。 和預計的一樣,雖然表面上是讓彌與輔佐《使令》之王,實際上她的輿輦被安置在中軍,與擔任先鋒的王非但連面都見不到,就連傳令的往來都被拒絕。不過,彌與從王那裡得到一枚小小的勾玉,通過它,可以同相距兩裡的王直接對活。 “高日子根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自古以來,留守的臣子都會企圖取代君主登上王位,不過眼下還不至於發展到那—程度。他現在大概也就是繼續鞏固自己的勢力,期待我們此次出行遭遇什麼變故吧。” “不要說這種嚇人的話。” 在掛著竹簾的輿輦中,彌與不禁打了個冷戰,耳邊傳來快活的笑聲:“哈哈,就靠甘了。這孩子很有前途。” 甘的懷中收著王給他的銳利短刀,在抬輿輦的們後面走。 彌與甩開不吉的念頭說:“尊上還要多加小心。周圍的隼人一個個都心狠手辣,趁人不備能把心肝從背後挖出來。” “我的心可沒那麼容易挖出來。” 王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隨即又說,比起隼人,他更擔心此戰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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