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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玻璃樓的槍聲

分歧者 维罗尼卡·罗斯 6936 2018-03-14
博學派和無畏派的武裝力量都聚集在城市中的無私派區域,因此我們只要逃離無私派區域,就不太可能會遭遇困難。 至於誰和我一起去無畏派基地,還真由不得我。迦勒是不二人選,因為他最清楚博學派的計劃。儘管我提出抗議,馬庫斯還是堅持要一起去,因為他很擅長電腦。而我父親則表現得像一開始就把他算進去的一樣。 我看著其餘人逃往相反的方向——前往安全之處,前往友好派。看了一小會兒,我轉身前往城市中心,前往戰場。我們站在火車軌道旁邊,它會帶我們駛向危險之地。 “現在幾點了?”我問迦勒。 他看了下表:“三點十二。” “應該隨時會到。”我說。 “會停車嗎?”他問。 我搖搖頭:“穿過城市時,火車會開得很慢,我們得跟在車廂旁邊跑上幾步,然後跳上去。”

現在對我而言,跳上火車是再簡單不過的事兒,非常自然。可對其餘人來說,這不容易,但我們不能半途而廢。我向左後方看去,在一片灰色樓房和道路的襯托下,火車頭燈散發著金色的光。當這金色的光圈越來越大時,我開始踮起腳,踏著步,接著火車頭從面前滑行而過,我開始慢跑。看到一節車廂的門敞開著,我加快腳步,跟在旁邊奔跑,抓住左邊的車門把手,把自己甩進車廂。 迦勒縱身一跳,重重著地,側身滾進車廂裡,然後伸手去幫馬庫斯。父親隨後跳了上來,肚子著地,兩腿懸在車外,接著把腿也拖了進來。他們朝車廂裡走去,我站在門口,抓住把手,看著城市從眼前一點點閃過。 如果我是珍寧,我會把大部分無畏派士兵派去守衛無畏派的入口,就在基地深坑上方,玻璃樓外面。因此從後門進去是比較明智的辦法,而走那個入口需要從大樓上跳下去。

“我想你現在很後悔選擇無畏派吧。”馬庫斯說。 我很詫異問這話的人怎麼不是父親,不過他和我一樣,正注視著這座城市。火車經過博學派轄區,此刻那裡一片漆黑,遠遠望去,十分平靜,牆內大概也是一派安寧,遠離他們製造的一切衝突和現實。 我搖了搖頭。 “就算你們的派別首領參與密謀推翻政府,也不後悔嗎?”馬庫斯吐了口唾沫。 “可有些事我的確需要學。” “學習怎麼才能變勇敢嗎?”父親輕聲問。 “學習怎麼才能變無私。”我說,“通常,它們是一回事。” “這就是你為什麼在肩膀上紋上無私派的象徵圖案?”迦勒問。我幾乎可以肯定我在父親的眼睛裡看到一絲微笑。 我微微笑著點點頭:“無畏派的圖案在另一個肩上。”

基地深坑上方的玻璃大樓反射的陽光照進我眼裡。我站著,緊緊抓住門邊的把手,保持平衡。我們快到了。 “我叫你們跳的時候,就往下跳,跳得越遠越好。” “往下跳?”迦勒問,“翠絲,這裡可是有七層樓那麼高呢!” “跳到天台上。”我補充了一句。看到他臉上現出驚訝的表情,我說:“所以別人才稱它為勇氣的考驗。” 所謂的勇氣是相對的。第一次從這裡跳下去,那是我做過的最難的事情之一。現在,比較起來,從行進中的火車上跳下天台算不了什麼,因為在過去幾個星期裡我所經歷的困難,比大多數人一輩子經歷的還要多。而它們之中又沒有一件比得上我即將在無畏派基地做的這件事。如果能活下來,毫無疑問,我還會做很多比這要難的事情,比如,過一種沒有任何派別的生活,以及一些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

“爸,你先跳。”說著我便後退了一步,好讓父親站在車廂邊上。如果他和馬庫斯先跳,我就可以計時,這樣他們就能在距離最近處跳下。我和迦勒年輕些,希望盡可能地跳得遠一些。這是個值得一試的機會。 火車軌道轉彎,在它與天台邊緣平行的一瞬間,我大喊一聲:“跳!” 父親屈膝,往前一躍,還沒看他有沒有成功,我就把馬庫斯往前推了下去,大喊一聲:“跳!” 父親跳到了天台上,但離邊緣很近,我嚇得倒吸一口冷氣。看在他在一片碎石中坐起來後,我把迦勒推到前面。他站在車門邊緣,我還沒喊“跳”,他已然跳了下去。我往後退了幾步,給自己騰出助跑的空間,當火車開到天台盡頭時,我跳了下去。 有那麼一瞬間,我懸浮在虛無之中,接著腳就撞在水泥地上,跌跌撞撞向旁邊跑了兩步,躲開了天台邊沿。膝蓋疼了起來,巨大的衝撞力震顫著我全身,連帶著肩膀的傷口也疼起來。我坐下來,大口喘著粗氣,向天台對面望去,父親和迦勒站在天台邊上,抓著馬庫斯的胳膊。他沒跳到天台上,當然也沒掉下去。

在我心裡的某個地方,一個邪惡的聲音不斷響起: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 但他沒掉下去。父親和迦勒把他拖了上來。我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碎石,想到下一步時心事重重。叫他們跳下火車是一回事,但從天台往下跳…… “接下來的部分就是為什麼我會問到恐不恐高的原因。”說著我走到天台邊上。他們拖曳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我踏上天台向外突出的部分。風從大樓側面灌上來,把我的襯衫吹得鼓了起來。我低頭從洞口往下看,下面有七層樓高的距離,然後我閉上眼睛,任由風吹在臉上。 “底下有張大網。”我轉過頭說。他們一臉困惑,還沒理解我要他們做什麼。 “什麼都別想,只管跳下去。”我解釋道。 我轉過身,轉身的時候身體往後仰,放棄平衡,像塊石頭一樣墜落下去,閉著眼睛,一隻胳膊伸出去,感受著風。在撞上大網前,我盡量放鬆全身的肌肉,接著大網像塊水泥板撞上我的肩。我咬了咬牙,滾到一邊,抓住撐網的柱子,擺腿邁出網邊,膝蓋著地跪在平台上,淚水模糊了眼睛。

接著是迦勒,他大叫著跳下來,大網兜住了他,收緊然後又抻平。我有些費力地站了起來。 “迦勒!”我噓聲喊道,“我在這裡!” 迦勒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爬到網邊,然後掉了下來,摔在平台上。他畏縮了一下,勉強站了起來,張大嘴巴望著我。 “這個……你……跳過幾次了?”他在呼吸間隔問道。 “現在兩次了。” 他搖搖頭。 父親也掉在大網上,迦勒幫他跨出網子。站在平台上,他立刻彎下腰嘔吐起來。我走下樓梯,快走到最下面時,聽見馬庫斯撞在大網上,同時呻吟著。 山洞空空蕩盪,通道延伸到黑暗之中。 按珍寧的說法,除了她派回來守衛電腦的士兵,無畏派基地一個人也沒有剩。如果我們找到無畏派士兵,應該就找到了電腦。我回過頭去看,馬庫斯站在平台上,臉白得像張紙,但是安然無恙。

“如此說來,這就是無畏派基地啦。”馬庫斯說。 “沒錯。”我說,“然後呢?” “我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會來到這裡。”他說著,手指掠過牆壁,“你不必對我這麼戒備,碧翠絲。” 我以前從沒注意過他的眼神有多冷酷。 “碧翠絲,你有什麼計劃嗎?”父親問。 “有。”我是說真的。我的確有計劃了,只是不知何時想出來的。 我也不確定這計劃是否能奏效。不過我們可以利用這幾點:基地守兵不多,無畏派並不以敏銳著稱,我要想方設法阻止他們行動。 我們在通往基地深坑的通道裡往下走,每隔三米多就有一盞燈。當我們走進第一盞燈的光亮裡,我聽見一聲槍響,立刻趴倒在地。一定是有人看見了我們。我爬進下一個昏暗處。手槍的火光應該是從通往基地深坑的那個門邊閃過的。

“大家都沒事吧?”我小聲問。 “沒事。”父親說。 “那先在這裡待著。” 我跑到山洞邊上。燈從壁面上突出來,因此每盞燈的正下方都有狹長的陰影,我個子小,如果側身站著,那陰影足以讓我藏身了。我可以沿著山洞邊緣慢慢過去,在他們逮到機會把子彈射進我大腦之前,突襲朝我們開槍的守衛。有可能吧。 我要感謝無畏派的一點是,考驗消除了我內心的恐懼。 “不管你是誰,”一個聲音喊道,“放下武器,舉起手來。” 我轉過身,背部緊貼石壁,側身往前挪,兩隻腳交互前進,在昏暗中瞇起眼想看個清楚。又一聲槍響打破了寂靜。終於到達最後一盞燈,我在陰影中站了一會兒,讓眼睛慢慢適應。 打,我是贏不了的,但如果我動作夠快,就用不著打。我放輕腳步,向門口的守衛靠近,只有幾步之遙了,這才發現,就算在相對黑暗的地方,我也認識這油膩的黑頭髮,還有那窄鼻樑的長鼻子。

是皮特。 一股寒意直沁我的毛孔,包圍心臟,鑽進肚子裡。 皮特的臉緊繃著——他不是夢遊者。他四處張望,掃視著我的上方和周圍。從他的沉默來看,他沒打算跟我們談判,而是會毫無遲疑地對我們下死手。 我舔了下嘴唇,用這最後幾步衝了過去,掌跟猛向上推,打中他的鼻子。他大叫起來,雙手去捂臉。因為情緒緊張,我的身體顫抖著,在他瞇眼的時候,我一腳踢中他的腹股溝,他膝蓋著地跪了下去,槍嘩啦一聲掉在地上。我抓起槍,把槍管抵在他的頭頂上。 “你怎麼會有意識?”我問。 他抬起頭。我把子彈推上膛,挑起一邊的眉毛看著他。 “無畏派的首領……他們評估過我的記錄,就把我從情境模擬裡刪除了。” “因為他們發現你本來就有殺戮傾向,神誌清醒的時候也不介意殺幾百個人。”我說,“有道理。”

“我沒有……殺戮傾向!”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會說謊的誠實派!”我拿槍敲著他的頭骨,“控制情境模擬的電腦在哪裡,皮特?” “你不會殺我的。” “你們都高估我的人格了。”我壓低聲音說,“他們這麼想是因為我長得小,又是個女孩,還是個殭屍人,覺得我不可能殘忍,不過他們錯了。” 我把槍往左移了六七厘米,朝著他的胳膊開了一槍。 通道中立刻迴盪起皮特慘烈的叫聲,鮮血從傷口噴出來,他又尖叫起來,額頭抵在地上。我把槍又移回來對准他的頭,盡量不去理會心裡頭罪惡感的折磨。 “既然認識到你的錯誤了,”我說,“就再給你一次機會,把我想知道的事告訴我,不然別怪我往更要害的地方開槍。” 又有一點可以為我所用:皮特不是無私的。 他轉過頭,用一隻明亮的眼睛看著我,牙齒緊緊咬著下嘴唇,顫抖著吐氣,顫抖著吸氣,再次顫抖著吐氣。 “他們在監視,”他啐了口唾沫,“就算你不殺我,他們也會的。我告訴你的唯一條件,就是你帶我離開這裡。” “什麼?” “帶我……哎喲……一起走。”他疼得畏縮了一下。 “你想讓我帶你,”我挖苦道,“帶一個想殺我的人……一起走?” “沒錯。如果你想知道你要的東西的話。”他呻吟著說。 聽起來我還有得選,其實不然。想起他怎麼無數次成為我的噩夢,怎麼傷害我——浪費在這上面的每一分鐘,可能又有很多無私派成員死在意識受控的無畏派大軍手下。 “好吧,”我幾乎沒辦法把這個字說出口,“好。” 我聽見身後響起腳步聲,於是握緊槍,回頭去看。原來是父親和其餘人走了過來。 父親脫下長袖襯衫,裡面只穿了一件灰色T卹。他走到皮特身邊蹲下,把襯衫綁在他的胳膊上,然後係緊。當他把襯衫按在皮特血流不止的胳膊上,抬頭看著我問:“真的有必要打傷他嗎?” 我沒有回答。 “有時,痛苦是為了更偉大的善意。”馬庫斯平靜地說。 在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他手拿皮帶站在托比亞斯跟前,聽見他說,“這是為你好”……我看了他一會兒。他真的相信那個嗎?可聽起來這像是無畏派才會說的話。 “我們走吧。”我說,“起來,皮特。” “你想讓他自己走?”迦勒問,“你瘋了嗎?” “我打在他的腿上了嗎?”我說,“並沒有。他可以走。我們往哪兒走,皮特?” 迦勒扶起皮特。 “玻璃樓,”他說話時又畏縮了一下,“八層。” 他帶我們走出門口。 經過咆哮的河水,走過藍光籠罩的基地深坑,它比我以往所見到的任何時候都要冷清。我掃視石壁,尋找生命的跡象,但沒發現任何動靜,黑暗中也沒站著任何人影。我緊緊握住槍,爬上通往玻璃天花板的小路。周圍的空蕩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它讓我想起在出現烏鴉的噩夢裡那無邊無際的田野。 “是什麼讓你覺得有權力對別人開槍?”跟隨我向上爬時父親問。這時,我們路過文身店。托莉現在在哪裡?克里斯蒂娜呢? “現在不是討論倫理觀的時候。”我應付了句。 “現在就是最佳時間。”他說,“很可能一會兒只要有機會你又要殺人了,如果你不明白——” “明白什麼?”我頭也不回地說,“時間就是救贖。我每浪費一分鐘,就會有無私者死去,就會有無畏者變成兇手。這就是我明白的。該你說了。” “做事總有個正道。” “你怎麼這麼肯定那就是正道?”我說。 “別吵了。”迦勒打斷我們,語氣裡充滿責備,“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繼續往上爬著,雙頰滾燙。幾個月前,我根本不敢這麼和父親說話,甚至在幾個小時前,我可能也不會這麼做。但當他們槍殺我母親的時候,帶走托比亞斯的時候,事情就變了。 在河水的咆哮聲中,我聽到父親氣喘吁籲,我忘了他已經上了年紀,他的骨骼已經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 在爬上通向玻璃天花板的金屬階梯前,我在黑暗中等待著,看著陽光投射在基地深坑的石牆上。有一個影子移過陽光照亮的石牆,我開始計時,直到下一個影子出現。守衛每隔一分半鐘巡視一次,每次站二十秒鐘,然後繼續巡邏。 “上面有拿槍的人,他們看見我,就會殺了我,只要他們有機會。”我小聲對父親說,探究著他的眼神,“就任由他們宰割嗎?”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鐘。 “去吧,上帝會幫助你。”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在頭露出去以前停了下來。我等待著,觀察著影子的動向,當其中一個停下時,我登上樓梯,舉槍,開火。 子彈沒有擊中守衛,但把他身後的玻璃打得粉碎。我又開了一槍,當子彈“叮”的一聲打在旁邊的地面上,我趕緊趴了下去。幸虧這玻璃天花板有防彈功能,否則子彈把玻璃擊碎,我就會掉下去摔死。 一個守衛倒下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手放在天花板上,眼睛透過玻璃尋找著目標。我讓槍稍微後仰,朝沖向我的守衛開槍。子彈打在他的胳膊上,幸運的是打在他拿槍的胳膊上了,槍掉在地上,在玻璃上滑了出去。 我渾身顫抖著,從天花板的洞裡鑽出來,在他碰到槍以前,搶著抓住了它。一發子彈嗖的飛過我的腦袋,離得那麼近,擦著我的頭髮過去了。我瞪大雙眼,右胳膊甩過肩,身體一陣灼痛,朝身後開了三槍。奇蹟發生了,一發子彈擊中了一個守衛。肩膀的疼痛讓我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來。一定是縫合的線扯開了。肯定是。 另一名守衛站在我對面。我臥倒在地,舉起雙槍對准他,胳膊放在天花板上,盯著他黑色的槍管。 接著,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他用下巴向旁邊指了指,示意我快走。 他一定是分歧者。 “解除警報!”我大喊道。 這名守衛潛進“恐懼空間”房間,不見了人影。 我右臂緊貼胸膛,慢慢站了起來。由於視野受限,我要沿著小道拼命跑下去,不能停下,必須一直跑到盡頭。 我遞給迦勒一把槍,另一把插在自己的腰帶上。 “我覺得你和馬庫斯應該在這裡陪著他,”我朝著皮特的方向偏偏頭,“他只會拖慢我們的速度,而且要確保沒人跟著我們。” 我希望他不懂我的用意——就算他很樂意犧牲自己,我還是要讓他留在這里以保證他的安全。如果我去到上面的樓裡,可能就下不來了。我最大的希望是,在有人殺死我之前摧毀情境模擬系統。我是什麼時候決定這自殺式的任務的?這決定怎麼如此輕而易舉? “你冒著生命危險上去,我不能待在這兒。”迦勒說。 “我需要你待在這裡。”我說。 皮特跪了下來,滿臉是汗,閃著油光。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替他感到難過。但接著我就記起了愛德華,想起襲擊者在我眼睛上蒙上布的刺癢,同情輸給了仇恨。迦勒最終點了點頭。 我靠近一個倒下的守衛,取下他的槍,眼睛躲著那奪去他性命的傷口。頭一跳一跳地痛。沒有吃東西,沒有睡覺,沒有哭泣,沒有喊叫,甚至一刻也沒有停下。我緊咬嘴唇,拖著身子朝右邊的電梯走去。八層。 電梯門一關上,我就側著頭倚在玻璃上,聽著電梯的嗶嗶聲。 我看了父親一眼。 “謝謝你,保護迦勒。”父親開口說,“碧翠絲,我……” 電梯到達八層,門開了。兩名守衛手裡拿著槍,在門外已經準備好了,面無表情。我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槍一開火,我立刻臥倒在電梯裡,只聽見子彈擊碎了玻璃。守衛們跌倒在地上,一個還活著,在痛苦地呻吟,一個迅速斷了氣。我父親站在他們上方,依然舉著槍。 我踉蹌著站起身。有守衛從左邊的走廊跑過來,從一致的腳步聲來判斷,他們被情境模擬控制著。我應該朝右邊走廊跑,可既然他們從左邊走廊過來,那應該就是電腦所在的地方。我躺在父親剛剛擊中的兩名守衛中間,盡量一動不動。 父親跳出電梯,朝右邊的走廊衝過去,引得一群無畏派守衛在他身後追趕。我用手摀住嘴,以免對著父親大喊出來。走廊總會有盡頭啊。 我想把頭埋起來不去看,可我做不到。我從倒地守衛的背上望過去,父親越過肩膀上方對著追他的守衛開槍,可是動作不夠快。其中一個人打中了他的腹部,他痛苦地呻吟了一聲,聲音那麼大,我胸口幾乎都感覺到了震動。 他摀住腸子,肩膀撞在牆上,再次開槍,不斷地開槍。這些守衛處在情境模擬操控下,就算子彈打在身上還是繼續前進,一直前進到心臟停止跳動,但他們沒有追上我父親。又一聲槍響,最後一個守衛倒下了。 “爸。”我本想大喊,卻只是氣若游絲地叫了一聲。 他跌倒在地上,我們的目光相遇了,就像這中間的距離根本不存在。 他嘴巴張著,好像要說什麼,但接著下巴往胸口一垂,整個身體垮了下去。 我的眼眶灼熱,虛弱地站不起身,汗水混雜血腥的氣味讓我覺得想吐。我想把頭靠在地上,讓這一切就此結束。我想現在就沉沉睡去,永遠不要醒過來。 但之前我對父親說的話沒錯——我每浪費一秒鐘,就有一個無私派的人死去。現在我在這世上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摧毀情境模擬系統。 我強迫自己站起來,從走廊跑下去,在盡頭向右拐,前面只有一扇門。我推開門。 對面的牆上全都是屏幕,每個都有三十厘米高,三十厘米寬,總共有幾十個,每一個都顯示著城市不同的角落:城市圍欄,中心大廈。無私派區域的街上,現在到處都是無畏派士兵。在我們下面的大樓底層,迦勒、馬庫斯,還有皮特,正等著我返回。這牆上有我見過的每一件事,有我知道的每一件事。 其中一面屏幕上不是圖像,而是一行編碼。它移動的速度非常快,我什麼都沒讀到。這就是情境模擬,編碼早已經寫好,形成一份複雜的指令清單,提前擬定了上千種不同的結果。 屏幕前有一把椅子,還有一張桌子。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位無畏派士兵。 “托比亞斯。”我失聲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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