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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飛越沼澤地

分歧者 维罗尼卡·罗斯 7519 2018-03-14
正午時分,正是午餐時間。 我一個人坐在陌生的走廊裡。來到這裡,是因為我需要逃離那個令人窒息的宿舍。如果我把寢具都帶到這裡來,或許就永遠不用再回那裡了。也許是幻覺,我總覺得那裡還飄蕩著一股血腥味,儘管我已經拼命擦拭過地面,直擦到雙手酸痛,而且今早還有人在上面灑了漂白粉。 我捏了捏鼻樑,不禁感慨萬分。在別的人不願做的時候主動去擦地板,這是我母親會做的那種事。如果不能跟她在一起,我起碼能辦到的就是有時候像她一樣去做事。 我聽見有人走近了,腳步聲迴響在石頭地面上,於是趕緊低下頭盯著腳上的鞋。一個星期前,我把灰色運動鞋換成了黑色運動鞋,並且把灰色的鞋放進了抽屜裡。我不捨得把它們扔掉,儘管我知道對一雙舊運動鞋有感情挺傻的,好像它們可以帶我回家似的。

“翠絲?” 我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尤萊亞站在我面前。他沖一起走的本派新生揮了揮手,他們都會意地交換了下眼神,繼續前行。 “你還好吧?”他問。 “昨晚很難熬。” “是啊,我聽說愛德華的事了。”尤萊亞往前看了一眼,本派新生漸行漸遠,從轉彎處一拐,在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他咧嘴笑了一下,“想不想從這裡出去?” “什麼?”我不解地問,“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小型的考驗'儀式'。”他說,“來吧,我們得快點,不然追不上他們了。” 我很快地考慮了一下我的選擇,要么坐在這裡,要么跟他們離開無畏派基地。 我站起來,跟尤萊亞一路小跑著追趕本派新生的隊伍。 “他們一般只讓有無畏派哥哥姐姐的新生來,但他們應該不會注意到你,你裝成我們中的一員就行。”

“我們到底去幹什麼?” “做一些危險的事。”他說。一個我只能形容為“無畏派式狂熱”的眼神閃現在他的眼睛裡。但我不會退縮——如果換做幾週前的我,也許會退縮——今時今日,我迎著他的目光,好像那眼神是有感染力的。興奮取代了心裡沉悶的感覺。趕上本派新生後,我們放緩了腳步。 “怎麼混進個殭屍人來?”一個在鼻孔之間戴金屬環的男孩問。 “她昨天正好看到那個人的眼睛被人扎了,加布,”尤萊亞替我求情,“讓她放鬆一下,別煩她了,行不行?” 加布聳聳肩,轉身走開,算是默認,其他人見狀便也沒說什麼,當然也有幾個人斜眼看著我,好像在打量我。要知道本派新生就像一群狗,如果我的行為方式出錯,他們肯定不會讓我同行。不過還好,我暫時安全了。

我們又轉了一個彎,一群無畏者就站在下一條走廊的盡頭。他們人簡直太多了,不可能每個都和本派新生有關係。但我還是看到一些相似的臉孔。 “我們走吧。”一個無畏者說著轉身踏入一個黑暗的大門。其他人跟著他,我們跟著其他人,走了進去。我緊跟在尤萊亞身後,沒入黑暗中,腳尖忽然踢上一個台階,差點絆倒,我慌忙站穩,開始往上爬。 “後面的樓梯,”尤萊亞嘟囔著,“平常都是鎖住的。” 我點了點頭,儘管他根本看不見我,然後一直爬,爬到沒有台階為止。樓梯盡頭,一扇門開著,陽光從那裡射了進來。我們穿門而出,站在離基地深坑上面的玻璃大樓幾百米遠的地方,這裡離火車軌道很近。 我感覺這樣的事好像已經做過千百遍了——又聽到火車汽笛聲,感受到腳下地面在震顫,看到火車頭閃亮的燈。我把指關節掰得咔咔作響,彎腰屈膝腳尖踮起準備跳躍。

大家分成一小群一小群地跟在車邊跑,一波又一波,無畏者還有新生如海浪般湧進了車廂。尤萊亞先我一步上車。身後還有無數人推擁著我向前,不能有半點差池,我側身一跳,緊緊抓住車廂一邊的把手,把自己拖了進去,尤萊亞急忙抓住我的肩膀扶穩我。 火車開始加速,我和尤萊亞倚著車廂坐下。 我在風中呼喊:“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尤萊亞聳聳肩:“這個齊克沒說。” “誰是齊克?” “我哥。”他往車廂另一頭指了指,那邊有個男生坐在車廂門口,兩腳懸在車外晃悠。他很瘦個子很小,怎麼看都覺得和尤萊亞不像,除了膚色一樣。 “你不會知道的,那樣就沒什麼驚喜可言了!”左邊一個女孩突然喊著,向我伸出手,“你好,我叫桑娜。”

我伸過手,可只是“蜻蜓點水”地握了下,就飛快地鬆開了。看來我的握手技巧還需要提高,總覺得抓著陌生人的手很是奇怪。 “我叫……”我正想說。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殭屍人,老四跟我提過你。”她說。 我默默祈禱臉不要紅得太明顯。 “哦?他怎麼說的?” 她嘻嘻地笑了一下:“他說你原來是一個殭屍人,對了,問這個乾嗎?” “既然導師談論到我,我當然想知道他說了什麼。”我故作鎮定地回答,希望這個謊言能讓人信服,“他沒來,對吧?” “沒,他從來不參加這個。”桑娜回答,“這對他可能失去吸引力了,對他而言,沒什麼可怕的,懂吧?” 他不來。我頓時覺得洩氣,就像沒綁緊的氣球,但還是盡量假裝沒事兒,點了下頭。我當然知道老四不是膽小鬼,但我也知道至少有一樣能嚇到他:高度。不管我們做什麼,一定包含爬高,那正是他竭力避免的。他對任何“高空作業”都避之不及。桑娜提到老四時,聲音裡充滿敬畏,我斷定她對這事渾然不知。

“你和他很熟嗎?”我太好奇了,一直以來都這樣。 “人人都認識老四。”她有點俏皮地說,“我們是同年的新生。還要感謝他呢,因為我不擅長格鬥,所以多虧他每晚趁別人睡著以後教我,不然我肯定通不過。”她撓了撓後腦勺,神情突然認真起來,“他人真的很好。” 她起身走到坐在車廂門口的那群人後面,認真的神情一會兒就不見了。可我仍然因為她的話心慌意亂,一半是對“老四人好”的說法感到困惑,一半是毫無緣由地想揍她一拳。 “跳車嘍!”桑娜喊道。火車還沒減速,但她一下就跳了出去。其他成員跟在她後面,一連串穿黑衣、刺文身、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人跳了下去。我緊挨著尤萊亞站在門口,火車比我以往跳車的時候速度都要快,但在這麼多人面前,我不能退縮。於是,我跳了下去,重重地撞在地上,往前趔趄了幾步才勉強站穩。

我跟尤萊亞隨著本派新生一路小跑追趕大部隊,他們壓根兒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邊跑邊到處看。中心大廈在我們後方,被天上的白雲襯托成黑色的剪影,但環繞在周圍的廢舊樓房昏暗又沉默,一片唬人的寂靜。那意味著我們肯定在橋的北面,也就是所謂的廢棄之城。 轉過彎,大家分散開來,沿著密歇根大道一路走下去。密歇根大道在橋南橋北截然不同:橋南是鬧市,街上擠滿了人,這裡則是一片空蕩盪。 一抬頭掃視四周的樓房,我就知道這是去哪兒了:廢棄的漢考克大樓——一座有著縱橫交錯的大樑的黑色柱狀樓,橋北的最高建築。 可我們來幹什麼呢?爬樓? 隨著目標越來越近,無畏者開始奔跑。他們用肘部互相推搡著,擠擠挨挨穿過大樓底部的一扇扇門。其中一扇門的玻璃碎掉了,所謂的門只剩下了框。我也不用推門了,直接從框中穿了過去,跟著其他成員通過一個陰森森黑漆漆的入口,腳下的碎玻璃嘎吱嘎吱地響著。

我原本以為會爬樓梯上去,可大家卻在電梯前停住。 “電梯還能用嗎?”我壓低聲音問尤萊亞。 “當然能,”齊克翻了下白眼,“你以為我傻到不會早點來打開應急發電機啊?” “是啊,”尤萊亞說,“我真那麼想的啊。” 齊克瞪了他一眼,用一隻胳膊把他的頭夾在腋下,然後用指關節去搓他的頭。別看齊克比尤萊亞矮,但比他強壯,至少比他出手快多了。尤萊亞用手掌拍打他的側身,他才放手。 一看見尤萊亞凌亂的頭髮我就扑哧笑了。這時電梯門開了,我們擠了進去,無畏者進了一部電梯,新生進了另一部電梯。進去的時候一個剃光頭的女生踩到了我的腳趾頭,沒有道歉。我抓起腳,疼得縮了一下,心想要不要沖她的小腿踢一腳。尤萊亞盯著電梯門上自己的倒影,不斷拍著他的頭髮。

“按第幾層?”光頭女生問。 “一百層。”我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這種人怎麼會知道?” “琳恩,快別這樣,客氣點。”尤萊亞說。 “我們跟無畏派來到一座一百層高的廢棄大樓,用腳趾頭都能想到是去頂樓,”我回嘴,“你這種人怎麼連這都猜不到?” 她沒有吭聲,只是用大拇指狠狠地按了下一百層的按鈕。 電梯急速上升,我覺得內臟不斷下墜,耳膜鼓脹,慌忙抓住電梯邊上的扶手,看著數字往上攀升。我們穿過第二十層,第三十層,尤萊亞終於理好了頭髮。五十,六十,我的腳趾似乎沒那麼疼了。九十八,九十九,電梯在一百層停了下來。幸虧沒爬樓梯。 “我們怎樣才能從這裡爬到樓頂呢……”尤萊亞的聲音越來越弱。

一陣疾風吹來,髮絲在我臉上亂飛。在頂層的天花板上有一個洞,齊克找來一個鋁製的梯子搭在洞口邊緣,開始往上爬。梯子在他的腳下晃晃悠悠,吱吱呀呀,可他依然吹著口哨,神情自若地向上爬。爬到樓頂時,他轉過身扶住梯子,讓下一個人爬上去。 我有些懷疑這是不是偽裝成遊戲的自殺式任務。 自選擇無畏派後,我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懷疑了。 我跟在尤萊亞身後向上爬,這讓我想起那天爬摩天輪時老四就跟在我的後面,記起他那細長的手托起我的臀部,怎麼讓我免遭摔下摩天輪的噩運。接著,我就差點踩空。這種時刻還東想西想,真蠢! 我咬著嘴唇,爬到了頂端,站在漢考克大樓的樓頂。 風太強了,聽不見也感覺不到別的東西。 我不得不斜靠在尤萊亞身上才能不被風吹倒。起初,我看見的只有沼澤,一大片一大片的棕色,到處都是,連著地平線,全無生機。往另一個方向是市中心,從很多方面來說,它也和沼澤一樣,死氣沉沉,有我們未知的邊界地帶。 尤萊亞突然指了指什麼,我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一條和我手腕一樣粗的鋼絲繩拴在樓頂一個高塔的頂端,下面有一堆黑色粗布製成的吊網,差不多能承受一個人的重量。齊克抓起其中一個,利索地把它綁在鋼絲繩的滑輪上。 我順著鋼絲繩一路往下看,越過一大片建築群,沿著湖濱大道向前,根本不知道它的盡頭在哪裡。但有一件事很清楚,只要我沿鋼絲繩一路滑下去,答案自然揭曉。 我們要從三百多米的高空搭乘掛在鋼絲繩上的黑色吊網一路滑下去。 “我的天。”尤萊亞驚呼道。 我只能點點頭應和。 桑娜頭一個鑽進吊網。她趴著向前扭動,直到身體大部分都挪了進去。齊克拉過一條背帶,繞過她的雙肩、后腰和大腿。一切準備就緒,齊克拉著吊網,把桑娜拖到樓頂邊緣處,然後從五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桑娜舉起大拇示意,他向前一推,她滑入空蕩虛無之中。 看到桑娜從一個陡峭的坡度猛沖向地面,頭在前腳在後,琳恩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從她身邊擠過去,想看個明白。只見桑娜穩當地待在吊網裡,越滑越遠,成了湖濱大道上空的一個黑點。 無畏派成員歡呼著揮拳相慶,然後排成一列,還有的把別人推開想佔個好位置。不知怎麼地,我發現自己成了隊列裡排在第一的新生,就在尤萊亞前邊。在我前邊,一共只有七個人。 儘管如此,我心裡還有個聲音在抱怨:什麼!還得再等七個人才輪到我?那是一種恐懼夾雜著渴望的奇特感受,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初次體會。 下一個無畏者是一個長發及肩、看起來很年輕的男生,他沒有趴下,而是面朝上背朝下跳了進去。齊克順著鋼絲繩把他推出去時,他大大地張開雙臂。 沒有一個無畏者面帶懼色,他們表現得像已經做過上千遍了,也許真是那樣。但當我回過頭去看新生,縱然他們興奮地交談著,但大部分人看起來要么臉色蒼白要么神情焦慮。由恐慌轉而愉悅,從新生到正式成員之間到底是怎樣的變化過程?還是他們只不過將自己的恐懼隱藏得更深而已? 我前面還剩下三個人。又掛上了一個吊網,一個無畏者雙腳先進去,雙手交叉於胸前。還剩兩個人!一個個子很高、身體厚實的男生像個小男孩一樣,蹦蹦跳跳,爬進吊網。齊克拉緊帶子,往下一推,他高聲尖叫著消失了,惹得我前面的女孩笑了起來。還有一個人! 她臉朝下,單腳跳進吊網,保持雙手前伸的姿勢讓齊克幫她係緊背帶。 ……然後,就輪到我了。 齊克在鋼絲繩上掛吊網時,我渾身顫抖。我想爬進去,但麻煩來了,我的手抖得太厲害。 “別擔心。”齊克在我耳邊輕聲說。說著他拉過我的胳膊,幫著我臉朝下進入吊網。 背帶緊緊勒住我的腰腹,齊克把我推到邊上,我往下看著漢考克大樓的鋼樑、黑色的窗戶,以及所有通向裂著縫的人行道的路。我一定是個傻子才會幹這種事——一個“享受”那種心臟怦怦撞擊著胸膛、汗水積滿手心感覺的傻子。 “殭屍人,準備好了嗎?”齊克低頭沖我嘻嘻一笑,“不得不說,你不哭不鬧不吵不叫,還挺讓我讚歎的。” “早跟你說過,”尤萊亞打趣道,“她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就是個無畏者,現在趕緊動手推啊。” “當心點,老弟,否則一會兒不把你的帶子係緊,”齊克拍了一下他的膝蓋,“然後,啪……” “是啊,是啊,然後我們的老媽把你活活給蒸了。”尤萊亞說。 聽到他提“老媽”,還有他們那完整的家,我的心一陣刺痛,好像有人用針把它扎了個洞。 “除非她發現。你可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掉下去的。”齊克拽了拽系在鋼絲繩上的滑輪。很牢固,真幸運,因為要是它斷了,我必定當場送命。他又往下看了看我,喊道,“預備,就位,出……” 還沒說完“出發”兩個字他就鬆開了吊網。那一刻,我忘了他,忘了尤萊亞,忘了家人,忘了所有那些可能會發生的足以讓我送命的故障。俯沖向地面時,我聽見金屬相互摩擦的聲音,風力那麼強勁,把我的眼淚吹出來又吹了回去。 我感覺自己輕飄飄的,沒有重量。面前的沼澤地巨大無比,一片棕色遠遠延伸至我完全看不見的地方,即使在這樣的高度也看不到它的邊際。風那麼強那麼冷,割得我的臉生疼。在重力和加速度的作用下,我頭頂的滑輪越來越快,內心湧起一陣興奮感,我想盡情地尖叫,可剛要張口就停住了,因為大風堵住了我的嘴。 有背帶安全地綁著,我張開雙臂,想像自己是在飛。我朝地面的街道俯衝下去,這是一條到處開裂、修修補補的街,緊跟著沼澤的曲線一直蜿蜒下去。從這裡看下去,我能想像沼澤地一片汪洋的景象,如果映照著天空的顏色,那樣子看起來應該像一種液體的金屬。 我的心狂跳到隱隱作痛。我不能尖叫,也無法呼吸,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一切,每條血管、每根纖維,每塊骨頭、每條神經,都醒著,在我的身體裡蜂鳴,猶如通了電,飆滿了腎上腺素。 大地在下面延展,起伏,我可以看見渺小的人影站在下面的人行道上。我應該尖叫,就像任何一個理智的人會做的那樣,但當我再次張開嘴,發出的卻是激動興奮的喊聲。我大聲地歡呼著,地面上的人也高興地互擊拳頭,吼著回應我。但我離他們太遠了,只能聽見模糊的聲音。 我往下看,地面變得模糊起來,一片灰白黑,玻璃、路面混著鋼筋。周圍的風柔若髮絲,纏繞著我的手指,向後拉著我的手臂。我想把手收回來放在胸前,可還是不夠強壯,敵不過風的力氣。地面越逼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差不多有一分鐘的時間,我的速度還沒有減下來,身子卻與地面平行滑翔,有如一隻飛鳥。 當速度慢下來的時候,我用手指理了理頭髮,風把它們都“梳”成了結。我在地面以上六米的鋼絲繩上晃蕩,這個高度現在看來已經不算什麼了。我把手伸到身後,想解開綁住我的背帶。手指在抖,但我還是解開了它們。一群無畏者站在下面,他們抓住彼此的胳膊,在我下面組成了一張“人肉”網。 要想下去的話,我必須相信下面的“人肉網”能接住我,也必須接受一點——他們是我的同伴,我是他們的一員,那是比滑下索道更需要勇氣的舉動。 我使勁扭著向前移動,然後往下掉,重重地撞在他們的手臂上。他們的腕骨和前臂托住了我的背,很多隻手抓住我的胳膊,拉著我站起來。我分不清是哪些手抓住我,哪些手沒有,只是看見了咧嘴笑著的臉,聽見了哈哈笑著的聲音。 “感覺怎麼樣?”桑娜拍了拍我的肩。 “嗯……”所有成員都盯著我看。他們和我一樣,經受了狂風衝擊,眼神中充斥著腎上激素激發出的狂喜,頭髮歪斜著。我這才明白為什麼父親說無畏者是一群瘋子,他們的確太過於狂野。他不能理解這種只有在共置生命於不顧的冒險犯難後形成的情誼。 “什麼時候再來一次?”我微笑著,露出牙齒。他們大笑起來,我也跟著笑了。我想起無私派一起爬樓梯的情景,我們的腳找到了同一步調,所有人都一樣。這裡的情況完全不同,大家都不一樣,但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卻合而為一。 我朝漢考克大樓的方向看去,它離我此刻站立的地方那麼遠,以至於完全看不見樓頂上的人。 “快看,他來了!”有人喊道,指了指我的後方。我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小黑點快速地從鋼絲繩上滑過來。幾秒鐘之後,我聽到一聲恐怖的尖叫。 “我敢打賭他會哭。” “齊克的弟弟會哭?不可能!這要讓齊克聽到了,還不揍他。” “他的胳膊在亂扑騰。” “他叫起來像一條快被勒死的貓。”我脫口而出。大家聽了又捧腹大笑。可我心裡有點愧疚,不該在尤萊亞聽不到的時候取笑他。但就算他在這裡,我也會說同樣的話。我希望如此。 尤萊亞終於停了下來,我跟著“大部隊”湧過去接他,大家在他下面排起來,架起同樣的“肉網”。桑娜的手夾在我的胳膊肘,我抓住另一個胳膊——不確定是誰的,太多搭在一起的胳膊——我抬眼看著她。 “我敢說,大家以後肯定不會再喊你'殭屍人'了,”桑娜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翠絲。” 那天晚上,我走進餐廳時,身上聞著仍然有風的味道。進去的那一刻,我站在一大群無畏者中間,覺得自己已經是其中一員。然後桑娜沖我擺了擺手,人群分開,我朝克里斯蒂娜、威爾、艾爾坐的那張桌子走去,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當尤萊亞邀我一起冒險時,我壓根兒想都沒想到他們。某種程度上,看到他們那副震驚的樣子,我覺得心滿意足。但也不想讓他們生我的氣。 “你去哪兒了?”克里斯蒂娜滿臉驚愕地問,“跟他們在一起做什麼?” “尤萊亞。你還記得嗎,就是和我們分在同一個奪旗小組的那個本派新生。”我解釋道,“他和一些無畏者出去時,順道請求別人讓我一起去。在那裡他們並不真的歡迎我,有個叫琳恩的女孩還踩了我一腳。” “他們那時候可能不歡迎你,”威爾輕聲說道,“可現在他們看起來喜歡你了。” “可能吧。”關於這點,我不能否認,“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希望他們不要說我撒謊,但我懷疑他們會。回宿舍的路上,我在一個窗玻璃上捕捉到了自己的身影:臉頰和眼睛都放著光,頭髮糾結在一起,看起來就像剛剛經歷過超自然力量的沐浴。 “唉,你是沒看到,克里斯蒂娜差點兒揍了一個博學派的人。”艾爾急切地說,我指望他能打破這緊張的氣氛,“剛才有個博學派的傢伙過來詢問我們對無私派領導的看法,克里斯蒂娜告訴他,他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兒可做。” “克里斯蒂娜想的完全正確,”威爾補了一句,“可那小子還是發火了,他可真是惹錯人了。” “大錯特錯。”我點點頭。假如我的笑恰到好處,也許能讓他們忘了嫉妒、傷害,還有克里斯蒂娜眼睛裡醞釀著的不知該怎麼形容的感受。 “沒錯。”她終於開口了,“你出去尋樂子的時候,我還得乾這種替你維護老派別的苦差,消除派別衝突……” “得了吧,你知道自己本來就喜歡這樣。”威爾邊說邊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胳膊肘,“你如果不說出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那我可說了。他當時站在……” 威爾投入地講他的故事,我頻頻點著頭就像正在聽一樣,腦子裡卻全是從漢考克大樓的樓頂往下眺望的景象,彷彿看到沼澤變成一汪湖水,恢復了昔日的繁盛。我的眼光越過威爾,落在無畏者身上,羨慕地看著他們拿著叉子把小塊的食物彈到彼此身上去。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那意味著,在下一關的考驗中,我必須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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