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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無畏派

分歧者 维罗尼卡·罗斯 5553 2018-03-14
我躲在本派新生身後,低頭盯著地面。他們都比我長得高,即便我挺胸抬頭,視線中也只有著了黑衣的肩膀。當最後一個女孩做出她的選擇——友好派,選派大典就結束了。無畏派最先離場。路過灰衣的男男女女——那些曾和我同派的人時,我眼睛死盯著某個人的後腦勺。 可我必須再一次看看我的父母。在快要和他們擦肩而過的最後時刻,我回頭望了一下,隨即又巴不得自己沒這麼做,父親充滿指責的眼神烙在我眼裡。起先,我以為眼睛裡發燙的感覺,是父親用什麼方法在我眼裡放了把火,以懲罰我的背信棄義,但事情並非如此,那是淚水在灼燙著我的眼。 奇怪的是,就在他身旁,母親卻沖我笑著。 我被身後的人流推搡著前進,漸漸遠離了家人。他們可能會最晚離開,因為在其他派別都離場後,他們還要幫忙疊椅子,收拾大碗。我轉過頭去,想在身後的博學派人群中尋找迦勒的身影。他站在博學派新生之間,正和一位來自誠實派的轉派者握手。我忽然覺得,他臉上掛著的輕鬆微笑是一種背叛行為。想到這兒,我感到胃部一陣痙攣,便轉回頭。如果這事對他來說如此輕易,或許對我來說也可以很簡單。

我看了一眼左邊的男孩,他轉自博學派家庭,這會兒整個人看起來又蒼白又緊張,和我一樣。我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憂心選擇哪個派別上,竟從未考慮如果選了無畏派會怎樣。在無畏派基地,等著我們的會是什麼呢? 無畏派的隊伍沒有走向電梯,而是轉往樓梯方向,準備步行下樓。在這之前,我還一直以為只有無私派才會走樓梯。 突然間,大家開始跑起來,歡呼聲、吶喊聲,大笑聲環繞在我周圍,雜亂不一的腳步聲震耳欲聾。對於無畏者而言,選擇爬樓梯不是無私的表現,只是一種狂野行為。 “搞什麼鬼?”我旁邊的男生憤怒地高呼。 我只是搖搖頭,沒有理會他,繼續向前跑。跑到一樓時,我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無畏派的人直接奪門而出。外面的空氣,清新中帶一絲絲寒意,夕陽把天空映成了橘紅色,中心大廈的黑玻璃倒映出這落日餘暉。

無畏派的人散亂地走在街上,擋住了公車的去路。隊伍走得很快,我拼命衝刺才勉強跟上隊尾。跑著跑著,心中的困惑漸漸消散了。很長時間沒有奔跑了,無私派不提倡只為自我享受而做的事,也就是我正在做的事:肺在燃燒,肌肉酸痛,全速沖刺帶來了強烈的快感。我跟隨無畏派的隊伍跑過大街,就在轉角處,我聽到了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火車鳴笛聲。 “哦,老天,我們這是要跳上那個東西?”來自博學派的男生嘀咕著。 “對。”我氣喘吁籲地回答。 我這才發現,以前每天觀看無畏派的人到學校的情形也有點用處。伴著迴盪在空氣中的鳴笛聲以及車頭閃動的燈光,火車沿著鐵軌朝我們駛來。每節車廂的門都打開了,等著無畏派擠上去,他們也的確是這麼做的——成群結隊地跳上車,最後只剩下了新生。來自無畏派本派的新生對跳火車早已熟悉,一轉眼,就只剩下我們這些轉派新生站在原地了。

我和其他幾個新生站出來,開始慢跑。我們跟著車廂加速往前跑了幾步,然後沿著一個角度縱身一躍。我不像有些新生那麼高那麼壯,所以沒能一下子跳進車廂。在飛速前進的火車上,我緊緊抓住門口的把手,肩膀狠狠撞向車廂。就在我胳膊發抖、快要支撐不住時,一個來自誠實派的新生抓住我,把我拉了進去。驚魂未定之餘,我氣喘吁籲地道了聲謝。 突然,我聽見一陣急促的呼喊,轉頭一看,一位個子矮小、滿頭紅發的博學派轉派新生揮動雙手,拼命地追趕著火車。門口一個來自博學派的姑娘伸手想抓住男孩上車,儘管她用盡力氣,可他實在落得太遠了。當我們遠去,他絕望地跪倒在鐵軌邊,雙手抱頭,傷心欲絕。 就在那一刻,我感到渾身不舒服。剛才那個男孩沒通過無畏派的新生訓練,已被淘汰出局,現在他成了無派別者。這樣的事隨時都會發生。

“你沒事吧?”那個拉我一把的誠實派女孩輕快地問。她身材高挑,小麥膚色,一頭利落的短髮,不得不說,她很美。 我點點頭。 “我叫克里斯蒂娜。”她邊說邊伸出手來想和我握手。 我很久沒跟人握過手了。無私派一貫的做法是點頭致意,以示尊重。我握住她的手,有些怯生生地握了兩次,但願自己沒有太用力或者握得太輕了。 “我叫碧翠絲。”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嗎?”克里斯蒂娜頂著風使勁喊著。此時風從開著的車門灌進來,吹得更猛了。火車開始加速,我突然想起,重心下移有助於保持平衡,於是坐了下來。克里斯蒂娜疑惑不解地盯著我看。 “車速越快風越大,大風會把人吹倒的,坐下來吧。”我抬頭望著她說。 克里斯蒂娜挨著我坐下來,一點點往後挪,靠著壁面坐下。

“我猜我們可能去無畏派基地,可不知道在哪裡。” “誰知道呢?”她搖搖頭,沖我笑了笑,“他們就像一下子從地底下還是什麼地方冒出來似的。” 強風湧進車廂,在氣流的衝擊下,其他轉派新生像疊羅漢一樣摔倒在地。克里斯蒂娜大笑起來,我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還是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轉頭看左邊,落日的橘紅色光芒映照在玻璃大樓上,隱約看到火車駛過一排排灰房子,那裡曾是我的家。 今晚本該輪到迦勒準備晚餐了,誰會替他呢——父親還是母親?當他們清理迦勒的房間,會發現什麼呢?我猜想,滿滿塞在衣櫥和牆壁中間的是書,床墊下面藏的還是書。博學派對知識的渴求充斥在房間的所有隱秘空間。他一直清楚自己要選博學派嗎?如果是的話,那我怎麼一點都沒有察覺?

他真是天生的好演員,這想法讓我覺得無比噁心,儘管我也選擇了離開父母,但最起碼我不善於偽裝,至少大家都知道我不是無私者那塊料。 我沉沉地閉上雙眼,腦海裡浮現出父母坐在餐桌前一言不發的畫面。想到他們,我的喉嚨一緊,這是殘存在我身上的無私特質在作怪嗎?又或者只是出於自私,因為我知道永遠也不能再做他們的女兒了? “快看,他們跳下去了。” 我抬起頭,脖子有些疼。聽著嗖嗖的風聲,看著車外的城市擦身而過,我背貼著壁面,蜷縮著雙腿,窩了少說有半個小時了。我坐直了些,火車在過去的幾分鐘裡慢了下來。那個大叫的男孩喊得沒錯:前面車廂裡的無畏派在火車經過一些天台時正往外跳。我低頭一望,頃刻間覺得毛骨悚然:這裡的鐵軌可是有七層樓那麼高。

想到從奔馳的車廂中跳落到天台上,而且天台邊緣與鐵軌邊緣中間還有間隔,我突然覺得有點想吐,掙扎著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車廂的另一邊,其他轉派新生都在那里站成了一排。 “那麼,我們一會兒也得跳下去嘍?”一個來自誠實派的姑娘說。她有個大鼻子,牙齒參差不齊。 “太棒了,”一個誠實派的男孩回應道,“你說得還真有道理,莫莉——從火車跳到天台。” “皮特,加入無畏派就要照規矩來啊。”那女孩指明。 “我絕對不會跳下去的。”我身後的友好派男孩說。他有著橄欖色的皮膚,穿著一件棕色的襯衫——他是唯一一個從友好派轉來的人,臉上還掛著淚水。 “如果你不想出局,就必須跳下去。加油,沒事的。”克里斯蒂娜鼓勵他說。

“不,我還沒活夠,我寧願沒有派別。”他搖搖頭,聲音充滿驚恐。他不斷搖著頭,眼睛死死地盯住逼近眼前的天台。 我卻和他完全不同,比起過無派別那種空虛無意義的人生,我寧願選擇死。 “不要逼他。”我看著克里斯蒂娜。她瞪大那雙棕色的大眼睛,緊緊抿著嘴唇,緊到連顏色都變了,她突然向我伸過手來。 “來吧。”她說。我挑起眉毛看著她的手,正想說我能夠自己跳下去,不需要別人的幫助。可是她又來了句:“我……我自己……辦不到,除非有人拉著我一起跳。” 我抓過她的手,兩個人一起站在車廂門口。當車廂經過天台時,我大聲數著:“一……二……三!” 數到三時,我們跳出車廂。一陣失重感之後,我的腳猛地撞在堅硬的地上,錐心的疼痛霎時間從小腿骨傳遍全身。著地時猛烈的撞擊害得我趴在天台上,臉上沾滿碎石沙礫。我鬆開克里斯蒂娜的手,她大笑起來。

“太刺激了,真好玩兒。”她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 克里斯蒂娜和無畏派很搭調,跟那些追求冒險的人肯定合得來。我抹掉臉上的碎石,環顧一下四周:除了那個友好派男孩外,其他新生都成功跳到天台上。牙齒不齊的那個誠實派女孩,莫莉,雙手握著腳踝,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皮特,那個頭髮油亮的誠實派男生,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剛才落地時,他肯定沒有摔倒。 這時,我聽見一聲哀號,便轉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個無畏派女孩站在天台邊沿,伸出脖子看著下方的地面,驚恐地尖叫著。身後的一個無畏派男孩緊緊抱住她的腰,以免她從這麼高的地方跌落下去。 “麗塔,麗塔,冷靜點,聽我說,麗塔……”男孩說。 我從天台邊上往下面看了看,樓下的人行道上橫著一具女屍,頭髮散成扇狀,胳膊和腿都扭成奇怪的角度,慘不忍睹。盯著火車軌道,我心裡一沉,像被巨石壓住一般。下一關考驗是從天台上跳下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即使是真正的無畏者,也沒有把握安全著陸。

麗塔突然跪下,啜泣起來,我慌忙走開。越看她我越想哭,但我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哭。 我以最嚴厲的方式告訴自己,在這裡就是這樣。不斷有人做危險的事,就不斷會有人送命。即使有人死了,我們還是會繼續去做下一件危險的事。越快理解這個道理,越有機會在新生考驗中生存下來。 可是,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能否過關了。 我告訴自己,數到三,數完,就跳下去。一……想到那女孩的屍體躺在人行道上的情景,我渾身一哆嗦。二……耳邊傳來麗塔的啜泣聲和她身後男孩的低聲安慰。三…… 我緊閉嘴唇,離開麗塔和天台邊沿。 我忽然覺得肘部一陣刺痛,捲起衣袖檢查,手顫抖個不停。原來有些地方蹭破皮了,但沒出血。 “快看,羞不羞!殭屍人想露肉給誰看啊!”皮特奚落道。 我抬起頭。 “殭屍人”是無私派的外號,而我是這裡唯一的無私派。皮特指著我,傻笑著。周圍一片笑聲。我的臉一陣發燙,把袖子拉了下來。 “聽著,我叫麥克斯,是你們新派別的一個頭兒。”一個男人站在天台的另一端沖我們的方向吼。他比其他人都年長,黝黑的臉上爬滿深深的皺紋,兩鬢斑白。只見他鎮定地站在天台沿上,就跟站在人行道上一樣穩當,好像剛剛不曾有人從那裡掉下去摔死。他繼續喊道:“數層樓之下就是新成員通往我們派別的入口。如果拿不出勇氣跳下去,你就不屬於這裡。新生有優先跳的權利。”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從這個邊上跳下去?”一個來自博學派的姑娘問。她比我高幾厘米,頭髮呈灰褐色,長著一張具有標識性的大嘴,這會兒正吃驚地張著。 事情顯而易見,我很不解這個姑娘為何如此吃驚。 “沒錯。”麥克斯回答,臉上一副覺得很好笑的表情。 “那樓下有沒有水或什麼保護措施?” “誰知道呢?”他挑了挑眉毛。 我毛遂自薦,第一個站了出來。新生前面的人群向兩邊散開,給我們讓出一條很寬的路。我環視四周,沒有一人急著跳下去,他們的眼睛四處游移,就是不敢看麥克斯。有人拂掉身上的碎石泥土,有人忙著處理傷口。我瞥了皮特一眼,他正在搓著手指甲外皮,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很驕傲,可能這一點早晚會給我帶來麻煩,但是今天它給了我勇氣。我徑直走到天台邊上,身後是一陣竊笑聲。 麥克斯閃開,給我讓路。我走到邊上,朝下看。風嗖嗖地吹向我,衣服啪啪地打在身上。四棟高樓組成一個空中四邊形,我腳下的大樓是其中之一。四棟樓中間的廣場,就像一個暗不見底的大黑洞,看不清底部究竟是什麼。 這是一種恐嚇策略,我一定能夠安全著陸,這些想法成為唯一支撐我走上天台邊的東西。牙齒打著戰。現在我沒有退路了,尤其是身後所有人都賭我會失敗。絕對不能讓他們看笑話。我不由得渾身哆嗦起來,雙手慢慢伸到胸前摸索著領口,試了幾次,終於把釦子全部解開,然後用力把外套扯了下來。 裡面穿著一件灰色T卹,這是我最緊身的衣服,在這之前沒有人見我穿過它。我把外套揉成一團,轉過頭去,看著皮特,用盡全力把衣服扔過去,牙咬得緊緊的。衣服砸在他的胸口,他瞪著我,身後響起一片噓聲和呼喊。 我又低頭看著腳下的“黑洞”,一層雞皮疙瘩爬上胳膊,胃部一陣痙攣。跳吧,我對自己說,如果現在不跳,以後可能永遠都不敢跳了。想到這裡,我不由咽了下口水。 我什麼也沒多想,彎下雙膝,縱身一跳。 空氣在耳邊呼嘯著,地面向我衝來,越來越近。或者說我向地面直衝過去,巨大的恐懼感配上失重的作用,我心跳加速,一陣疼痛。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緊繃著,下墜的感覺扯著胃。大洞包圍著我,整個人墜入黑暗之中。 我等待著死神的降臨,卻被什麼硬東西擋了一下,它往下墜了一下,隨即托住了我。在巨大衝擊力的擠壓下,我幾乎窒息,胳膊、腿一陣陣刺痛。 一張大網,是洞底的網救了我。抬頭望著大樓,我不由大笑起來:一半是終於鬆了口氣,一半是興奮。我渾身顫抖著,雙手摀住臉,身子也隨著大網晃動著,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從高高的天台上跳了下來。 我得再次站回結實的地面,正準備爬下網,旁邊有幾隻手伸了過來。我抓住最近的一隻手,爬了出來。如果不是他抓住我,我肯定會臉先著地摔在地上。 “他”就是被我抓住手的年輕人,他的嘴巴很特別,上唇很薄,下唇很厚。 他眼窩很深,以至於睫毛都快碰到眉毛了,眼睛是深藍色的,一種夢幻、迷濛又沉靜的顏色。 他抓著我的胳膊,等我雙腳重新著地站穩,他隨即鬆開。 “謝謝。”我沖他說。 我們站在離地十米高的平台上,周圍是一個大大的露天洞口。 “太不可思議了。”他背後傳來一個女聲,來自一個黑髮女孩。她右邊眉毛處打了三個洞,釘了三個銀環,臉上泛起一絲虛偽的假笑:“殭屍人是第一個跳下來的嗎?真是聞所未聞。” “她離開無私派是有原因的,勞倫,”他應道,那聲音低沉悠遠,“你叫什麼名字?” “呃……”不知為何,我變得猶猶豫豫,但總感覺“碧翠絲”這個名字此刻已不再適合我了。 “快想想,”他說著,嘴邊勾起一絲淺淺的笑,“你只有一次機會。” 新地方,新名字,這裡就是我重生的地方。 “翠絲。”我堅定地說。 “翠絲。”勞倫重複道,然後咧嘴一笑,“老四,宣讀名字吧。” 這個名叫老四的男孩轉過身,高喊了一聲:“首跳者是翠絲。” 我的眼睛適應後,一群人突然從黑暗中湧現,他們揮動雙拳,歡呼著、雀躍著。這時,伴隨著從天而降的慘叫聲,又一個人掉落到大網上,我定睛一看,是克里斯蒂娜。看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都大笑起來,接著又開始歡呼喝彩。 老四把手放在我背上,說了句:“歡迎加入無畏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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